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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无声。
『37』
风十三恍惚嗅到有什么被烧焦了的味道,艳色的火焰像怒绽的繁花般燃烧,整个空间里的氧气就是最优良的肥料。
明亮的焰气将黑暗驱散殆尽,宛如白昼。
霸下被那团火焰裹住,嘶声长啸,竟不似人声。风十三被那呻吟刺得抖了下,忍不住上前几步。她还记得,九尾说过,天罗羽是纯阳之物,凡妖怪碰到都会形神俱灭。
站在她前方的窈窕忽然抬手,双手举过头顶,仿若一个仪式的起手式,天罗羽顿时红光大炽,仿佛连自身都燃了起来,烧得形状好像一头火凤凰,起死回生。
火光映红了窈窕有些透明的侧脸,她的表情冰雪般澄明平静。眼角瞟到风十三,嘴型一动:快跑。
风十三愣了下,不确定她是不是在对自己说话。然而就在她愣神的瞬间,窈窕突然飞了过来,半透明的手臂揽住风十三的腰,顿时一股刺人骨髓的冷意弥漫全身,风十三抖了下,双手紧握成拳,忍住推开她的本能。
天罗羽在窈窕身后发出灿烂的光,随即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风十三来不及反应,只觉得眼前景物一花,窈窕已经抱着她飞快地向上窜去。
——上面是地面吧?!
风十三瞪大眼,张着嘴正要说什么,就听见轰隆一声,土崩石裂,有什么力量比她们还要快地冲出了地面,碎石像雹子一样砸下来,风十三狼狈不堪地抬手抱住头。
过来片刻地动山摇的架势终于平静下来,风十三放下手,看到窈窕站在她前方,已经变成了一块普通织物的天罗羽垂落在她的脚边。
风十三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一种突如其来的压迫感慑住她的心脏,让人喘不过气来。她突然不敢将视线从窈窕的背影移开,继续向上,仿佛再抬眼就会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让人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天色微明,正是欲曙的光亮,窈窕单薄的身姿在晨光中显得更加透明,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空气里。眼角余光扫到的断壁残垣让风十三确定现在是在校园的前方,距后山还有很长一段路。
躲是躲不过去的。风十三咬咬牙,猛地抬头。
她的呼吸哽住了。
教学楼的废墟之上有点点荧光流动,交织着盘旋在那个巨大的发光体四周。那出现在半空的,强大而绝对,高贵而冷酷,残忍而圣洁的形体,如龟如龙,美丽绝伦——
霸下……
无声地叫着这个名字,风十三第一次意识到这两个字并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名字,它代表的是一个龙神的称号,是眼前这庞大神体的真正实名!
风十三一动不动地站着,面无表情,只有垂在身边的十指不可察觉地微微颤抖着,指尖冰凉。
她第一次感到由衷的畏惧。
她不知道千年前风一一是否面对过这一幕,面对过霸下显出真身的场景。那庞大神体所带来的精神和力量上的绝对压迫让一种震撼而惊怖的情绪从脚底一路攀升,带着绝望在耳边窃窃私语,还没对阵便已输了先机。
窈窕不易察觉地飘了一下,挡在风十三面前。天罗羽已经变得黯淡无光,好似它的主人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两方僵持着,终于,霸下动了。
一瞬间荧光飞散,窈窕突然仿佛被看不见的手攫住一般,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笔直地向上飞起,停在两排白亮的利齿之间——
妈妈!
风十三猛地反应过来,左手朝下一拂,便有迅疾的风缠住她的双腿,她蹬地向半空跃去,伸出手想扯住窈窕的手臂,手指却从一片微凉的雾气中一穿而过——
?!
“她本就是一缕孤魂,凭着执念留在人间已是不该;如今又伤我身体,罪不可赦!”依然是霸下熟悉的声音,却格外庄严冷酷,他深棕色的瞳孔转向风十三,不带一丝感情。
放了她!
风十三双手飞快结印,牙齿咬得下唇几乎出血,她急促地喘息,微微恍惚着,右手两指一合,猛地向地上的天罗羽点去。
瞬时红色织物飞了起来,迎风变大,飞快地罩向霸下,只见那两排利齿一合,霸下向后退去。风十三扑上前,却只抢回窈窕的上半身。
不——!!!
天罗羽的仿佛感应风十三的心,烧得如火如荼莲华满天,像极那绚舞而灭的烟花,绝艳一瞬,飞灰湮灭。
风十三跌回地面,只觉得眼前蒙上一层血雾,什么也想不到了。
天罗羽轻飘飘的降下来,盖在窈窕腰上,软塔塔地落了地。
妈……妈。
窈窕卧在那里,仰头静静看了她一会,忽然笑了。她抬起手,一寸寸抚过风十三的眉梢眼角,鼻梁嘴唇,抚过她尖细的下巴和苍白悲伤的脸,最后停在颈项上。窈窕冰冷的手指环住风十三纤细的脖子,微一用力,便有股极冰寒的气顺着风十三的喉咙滑了下去。
然后她说话了,声音很细很细,仿佛是从嗓子里逼出来的:“唱歌吧,孩子。”她说,“只要你唱歌,一切就会好起来。”
轻轻浅浅的笑声自她喉间溢出,缥缈无形,没有人知道她最后的微笑到底意味什么。风十三仿佛比她还早死掉一样,呆呆地跪坐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窈窕的手,慢慢滑落了。手背触到地面的一瞬,尘土轻扬,仿佛带着重量,但再仔细去看时,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惊动。
风十三睁大了眼也无法看清窈窕唇边的微笑,那笑容在清冷无色的空气中慢慢浅薄,转眼消失。她怀中,只余一片空气。
第二次了。
这是窈窕第二次在她面前死去。只是这一次不同于上次,连尸骨都没有,连灵魂都没有,她从这世界上,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是的,她只是消失了。
哪里都不会再被找到的,消失了。
“妈……妈……”风十三张嘴,她干涩寒冷的喉咙紧缩,尖细的喊声一片僵涩。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那些不知愁的年华,窈窕牵着她的手走在小径上,欢快地奔跑再远也没关系,因为一回头就会看到窈窕淡雅的笑。只是那笑凝在眉眼间,总带着轻愁,那时她不懂为什么,现在她再也来不及去问了。
她还想起很多,想起在生命的第三个月里母亲的满头青丝;想起父亲望向母亲时清澈喜爱的眼神;想起满山桃花开时那片粉灿灿的韶华。
她不再想。
缓缓抬眼,霸下还悬在空中,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冰冷而蔑视。有阴暗而寒凉的秽气自地底裂缝涌出,神体周围的荧光渐渐被初升的阳光盖了过去,风十三知道她无论如何也要熬到天暗,因为今天就是门开的日子。
她伸手,拉过摊在地上的天罗羽,视线没有离开霸下,忽然她勾起唇角,笑了。只是那笑容阴郁凄凉,仿佛瞬间便能燃烧。
曾经有人对她说:不要唱歌,不要再唱歌,你那样唱是跑调的,是五音不全,会被人笑话。所以她再也没唱了。
但就在刚刚,她终于明白窈窕为什么要对她说那些话。那是因为,她不愿见自己身不由己地搅进这些事情。
但现在,还有什么需要顾虑的呢?她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由黑暗至灿烂,再由灿烂至黑暗。
所有你曾经为了保护我而加诸我身的禁锢,如今都已烟消云散。
那些仿佛昨日才说出口的话,转瞬之间竟都成谶言。
停止的时间在分离的时候开始走动,嘀嗒嘀嗒像下雨般的声音,衬着风十三嘴边的艳红一片,仿佛衔着轻焰,一触即燃。
“霸下,你有没有听过风一一唱歌?”液体在脸上划过痕迹,风十三慢慢站起来,她的声音冷得仿如冰凌碎裂,带着深入骨髓的恨意,“她有没有像我一样,这么希望你死去?”
“我恨你,犹如恨着我自己。”
天边的晨光突然黯淡,有厚重的云层遮住了初升的朝阳,青白闪电伏龙般在云间穿梭着,渐渐向这片土地涌来。
风十三嗓音突然扬高,穿云裂石般嘹亮。
“所以——我要杀了你!”
电光瞬间闪耀,巨大的雷鸣就像开启弑神行为的绝响一样震天动地。遍地红莲激越地燃烧起来,势不可挡。仿佛从一开始就在期待这个结局,无可避免。
『38』
和闪着青光的雷一起落下来的,还有遮天蔽日的雨,雨水倾泻而下时,仿佛风十三憋了多年的泪,淋漓落地,长歌当哭。
已经记不起五岁那年埋葬窈窕时最终跪拜的方向,只记得哭的时候面朝斜阳。风十三仰面迎接漫天雨水,她的世界一片苍白,空气里充满了湿润的腥气,闭目就是那不断重现的时光。
她张开嘴。
一线轻歌在沉闷的雷鸣中婉转而生,无论雷鸣多么震耳欲聋,那歌声始终袅袅荡荡蜿蜒而上,似百传千折的丝,若即若离间将人心紧缚。
仿佛蓦然回首间,唱曲的人就在身边,如影随形,无可挣脱。
原本高悬半空的霸下却好似突然受到重创般长啸一声,随即向更高处飞去,压在天际的云更低了,云层间青色的闪电肉眼可见,随着一声炸雷,空中无数电蛇猝然劈落,向霸下急卷而去,只怕沾上就要皮开肉绽。
然而那似龙似龟的身形忽然化小,周身光芒一黯,显了人形,在空中以不可想象的角度转折飞跃,借着风力在无数青白电蛇间闪避,一轮攻击下来竟伤不了他分毫。
只是风十三一直在唱歌,毫不停歇。她的歌声凄冷压抑,带着挥之不去的恨意,张扬着穿透天地间的雨幕,仿若有形的丝线般向霸下缠绕,无论如何都躲不过。
霸下棕色的眼眸里闪过寒光,指掌弯曲间就想直取她的性命,然而他刚向前欺进三丈距离,天空中瞬间无数奔雷大作,极尽开天裂地般劈下来。饶是他躲的快,那雷电劈处,直若流星撞月,简直摧枯拉朽、玉石俱焚,他们脚下的大地竟然吃力不住,被劈得裂开缝隙,泥土飞溅。
在飞溅的泥水间,风十三乌黑的发丝飞扬,骈在胸前的双手突然结了一个古怪的起手式,随即清吟。
“疾雨,天雷劈,朔风,土石碎,草木,火中涅。”
一句包含的四象五行的短短结语,竟然激得霸下蓦然长叫,仿佛瞬间被掀了逆鳞,疼得鲜血四溅一般。四周的空气也起了变化,光换陆离五颜六色,有哀哀的野火顺着破裂的地表蔓延燃烧,雨浇不灭。
那火的颜色漆黑如墨,宛如夜兰绽放。
霸下在空中的啸声一声高似一声,好像被什么缚住了,突然空气猛地一震,他又显了原形。
此时南门夫人正端坐在南门家那个小祠堂中,双目紧闭,听着远处传来的一阵紧似一阵的啸声,心神紊乱。突然她肩膀一颤,一口血喷了出来。
她瞪着地上那滩血半晌,猛地站起身推开祠堂门走出去。屋外漫天飞雨,雨势又大又急。
“小立!小立!”
正在东厢正翻箱倒柜找红丝线的南门立隐隐听到呼声,跑出去就看到母亲捂着胸口向这边走来:“妈妈?你怎么了?”
“你在干嘛?”南门夫人跨过门槛进屋,看到一片狼藉。
“我在找红丝线,我记得以前看见过的……”南门立为难地皱眉,“妈妈你记得那些缠粽子的丝线放到哪去了吗?”
“你找丝线干什么……”南门夫人喘了口气,脸色苍白,随手指了指衣柜旁的一个小衣箱,“那里找过了吗?”
“昨天下午我去送天罗羽的时候风同学说用五色丝线可以把霸下镇住,东青南红西白北黑中黄……我给几个同学打了电话,说好等下一起去埋丝线。”南门立打开衣箱,找到一团红色丝线,顺便又扯出一块黄绸。
“你要去埋丝线?”南门夫人看着自家儿子将那两样东西揣进兜里,穿上雨衣要出门,“不许去!”
“妈妈?”南门立在屋外廊下回头,看下母亲的视线一派清明,“妈妈,我听见霸下的叫声了,您既然从祠堂出来,说明它已经完全挣脱束缚了吧?”
“你既然知道,就更不许去!”
“……母亲,我姓南门。”南门立直视着她,桃花眼微微弯着,于是有许多话就不用再说了。
南门夫人看着儿子离开,扶在门框上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南门立赶到后山时,情况极为混乱,他狼狈地躲闪着飞来飞去的众多残肢和尸体,找到了已经血污满身的风轩器,他连跑带窜地冲过去,顺带踩了一脚已经扑街的小妖,顿时一股焦臭的味道冒出,他像见鬼了一样盯着地上多出的一滩黑灰,雨一淋就散了。
“别愣着!”风轩器拉了他一把,胼指迎敌,“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找不到黄丝线,用黄绸也可以吧?”南门立躲在风轩器身后,觉得后山几乎要被那些青青红红的血色染遍了,他看了看风轩器疲惫的神色和发青的眼圈,知道昨天一夜都是苦战,“现在怎么样了?其他人……呃,妖呢?”
“你要是问玄御他们,在那里。”躲闪的间隙里风轩器抬手一指,南门立看到有几条影子正在空中斗着,“你要是问门那边的情况……恐怕只有前赴后继这么个词比较合适了。”
风轩器苦笑着,拉着南门立退到一棵枫树旁休息:“十三那边大概更糟,我刚才听到霸下的叫声,估计是完全觉醒了。”
“嗯,我妈从祠堂出来了。”风轩器把黄绸递给他,“之前电话叫了班上几个同学,不知道她们能不能准时过来……”
“你叫了谁?”玄御突然从一旁冒出来,口气有些冲,身上的白大褂七零八落,猛一看还以为谁抢了他的衣服。
“风同学的几个好朋友……现在这天气,也就她们敢过来了。”南门立吓了一跳,随即答道。
玄御对如泱泱白朴朴和洛离有些印象,微微点了下头,抬头对不知隐在哪里的落姬和柳叶喊话:“你们在这边盯着,我到前面去看看!”
“赶紧去赶紧去!”半空中传来落姬气急败坏的声音,“让那丫头别唱了,跟叫魂一样,柳叶都快敌我不分了!”
守门人的歌声是最古老的祭词,道行稍低的妖怪都要把持不住。
南门立和风轩器对望一眼,他们虽然也听到了那气若游丝却不曾间断的歌声,却没什么不适的感觉。
玄御不再废话,低头看了两人一眼:“到各自的地点准备着吧,别在这里呆着,她再这么唱下去,鬼门马上就会崩坏了。”
说完他一晃就不见了身影,南门立和风轩器分别向不同方位跑去。
当玄御赶到风十三那里时,天空雷声渐弱,霸下盘旋在空中,以为这一轮攻击告一段落之际,两道强光突然从大地裂缝间暴闪而出,那怒龙般电闪曲扭着爆裂出滋滋响声,霸劲无穷地冲向他——
轰地巨响,有若万吨炸药同时炸开,炸得土裂石喷。
待烟尘散尽,只见霸下周围多了一个泥土筑就的厚重护壁,泥壁的一端连接大地,将刚才的强力电流尽数导走。
“你居然连城市的高压电都可以引来。”霸下的声音低沉浑厚,显然起了杀机,“不过,土可以导电——也可埋人。”
随着他的话语,风十三脚下土地瞬间变软,像沼泽一样使她迅速陷入。
玄御冲过去,堪堪来得及将风十三拎起,落到一块水泥砖墙上。
“玄御……先生?”风十三转头看到身旁的人,轻叫了声,“你怎么过来了?后山那里呢?”
玄御首先注意到风十三额间的那道伤口,他不易察觉地皱下眉:“那边没这边严重,再撑一下,五色丝线马上就会埋下去了。”
“……哦。”风十三的声音极淡,似乎对此不感兴趣,“镇不镇的住有什么要紧,反正它是要死的。”
玄御飞快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了然开口:“窈窕呢?”
风十三举在胸前的手指颤了下,轻声地答:“死了。”
玄御不再说话。身旁这个被事实伤得体无完肤的女孩,有一双悲伤无望的眼睛,那种眼神他在长久的生命里见过无数次,带着玉石俱焚的惨烈和决心,只想与仇人拼个鱼死网破。
这个孩子明白的坏的事情太多,好的事情却太少,她从出生以来就一直在摸索着成长,却在攥紧双手的同时失去很多重要的东西。就好像放一个沙漏在手心,掂出的是时间的重量,那样悉悉索索的流逝,就是最形象的成长之痛。
看着风十三平静隐忍的侧脸,玄御突然觉得有些怜惜。
深深叹口气,他问道:“你想杀了他?”
“嗯。”
“你会死。”玄御的声音难得轻柔,他漆黑的眼瞳折射着薄薄的日光,隐隐生辉,“风一一就是这样死在他的手中。”
“那又如何?”风十三轻轻笑了,清凉的嗓音中仿佛带了刀光剑影,血雨腥风,“我没有曾十三代祖母那样的慈悲心肠,只想封印不想杀戮。”她的视线移过来,瞳孔是一片平静的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