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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纤见他宁顽不宁,眯了眯眼,而后深深吸了口气,吐出来,幽怨道:“你知道你有多么伤我的心吗?”
“……那也不行。”
“我不是说这件事,我是说,我没名没分的跟着你,你明明知道人家从小就想当皇后,可是你呢?你是皇帝呀,却不能娶我为后,叫我怎么不伤心。”张纤幽幽的看了赵荻一眼,低下头,小模样十分委屈。
“天地良心,不是我不愿意,是先帝刚刚驾崩,我不能这时候娶你呀,我保证,保证开了年就办我们的事,这事儿我心里比你急,你懂的。”赵荻的爪子摸在张纤的小手上,安抚道。
虽然张纤被先帝封为公主,但这对于某些没有下限的人根本不算是问题,反正又不是亲兄妹,总能有办法解决的。
“还有大半年呢,大半年啊,你连让我在你座上留个字都不行,我怎么知道你能等大半年还不变心?”
“我……”赵荻张着嘴,一口老血几乎要吐出来。
“哎,我真是伤心。”张纤幽怨的睇了赵荻一眼,继续道:“真的,好伤心。”
赵荻努力过,真的努力过,只是最终,在邓喜公公恨铁不成钢的目光注视下——
“好吧,你赢了,你得答应我,一定要在一个最最不起眼的地方。”
张纤的脸色瞬间变换,她举起印章,狡猾的一笑,兴奋的露出森白的牙齿:“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虽然答应了张纤,可是赵荻的确是约了大臣议事,为了让她达成心愿,只好临时改换了地方,他最后看了一眼心爱的宝座,赶紧移开了目光,真不忍心再看它了。
“你,等我走了再下手,哎,都不忍心看了。”赵荻准备带着对他默默鄙视的邓喜公公退散了。
“行了,你去吧,一会儿我在丹池阁等你,我会补偿你的~”张纤欢快的打发赵荻快走。
赵荻已经走了,听到最后一句,不由脚步一顿,回头道:“……你刚刚在我耳边提议的那种方式尚可稍作补偿,但是要融合一下……”
“行了,走啦,走啦!”张纤催促他赶紧离开,并在他的宝座上摩挲,寻找一个适合的下手点,当皇后算什么,古往今来多的是,可是当一个把自己名字印在皇帝宝座上的皇后,可就威风了。
赵荻见她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了,只好摇头离开。
大殿里便只剩下张纤一人,她找来小太监要过来火折子和火烛,然后将人赶下去,独自留在大殿内,起火烤热了印章,便开始对宝座下手了……
完事之后,张纤满意了,收了家什,拍拍手准备去丹池阁去等赵荻,不料才出了大殿,便遇见了太后宫中的宫人。
“公主殿下,太皇太后有请。”
☆、第八十九章
太皇太后有请;张纤自然是要去的,便跟大殿之外的宫人交代了几句,随着梨岘宫的宫人便走了。
到了梨岘宫外,却见里面退出来一位青年武官;那武官生得面容刚毅;十分魁梧;虎臂熊腰;右脸上有一指长的伤疤。
看到这人从太后宫中出来;张纤不由停下脚步;细细打量他;心里奇怪;这人为何这样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那武官也看到了她,上前两步,拱手行礼。
带张纤来的宫人屈身笑道:“禀昭荣公主殿下,这位是已故奎安侯的孙子,如今的散骑左都尉谢还朝谢都尉。”
奎安侯就是太皇太后已故的大哥,被赵荻追封为奎安侯,也就是说太皇太后是这人的姑奶奶,因此他会出现在这里,也就说得通了。
谢还朝?张纤挑眉,这个名字倒是耳生,谢家人连孙儿的名字都起得这么直白,怕是这么些年在边城,心心念念的就是回来吧。
张纤受了那武官的礼,微微颔首,那人也不多言,自去了。没走两步,张纤突然叫住了那人:“谢都尉且慢。”
谢都尉便站住了,转过身来,低头道:“不知公主有何吩咐?”
张纤转身,盯着那人,微微一笑,道:“也没什么,本宫瞧着谢都尉眼熟,却想不起来何处见过?”
“自然没有,在下初归安阳……今日才有幸得见公主芳容。”谢都尉道。
是的,谢家人被发配到了北地边城,无诏不得归,她又怎么可能会见过?张纤想了想,就道:“嗯,想必是本宫记错了。”便放谢都尉离去了。
那人离去之后,张纤随着宫人进了梨岘宫,在正殿等候太皇太后的接见,宫人们给她端上茶果,她端着茶盏,心里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隐隐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突然,她脑中如闪电闪过一般,突然想起什么——
是胡子!
她的确见过那人,只是那时他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蓄过胡子,但是她记得他脸上的疤痕!当时是在……是在……景王府!
那一次她约好了要去王府里找赵荻,谁知赵荻避而不见,于是她闯了进去,在他府中的暖玉楼见到他和一个刀疤脸的汉子在一起,当时就觉得十分奇怪,但没有细想,如果她没有弄错的话,那么为什么当时这个本该在边城的谢家人会秘密出现在景王府?
为什么赵荻为了见他,爽了自己的约?
为什么两个大男人会面的地点会在暖玉阁那种私密的地方?
到底是谢家和赵荻早有联系……还是太皇太后和赵荻……
张纤突然觉得,她好像抓住了什么事情。
“太皇太后驾到——”
太监的唱声唤醒了沉思中的张纤,她连忙放下茶盏,屈身恭迎太皇太后。只见一名宫装老妇人在众多宫女的簇拥下从里面出来,见了张纤,老妇人上前扶起她,叫她免礼,顺势抓住了她的手腕。
抓得紧紧的,就像是怕她跑掉了一般,张纤大感怪异,不禁抬起头,看见太皇太后慈爱的盯着自己,却不知为何,那神情透着一股莫名的诡异感。
“阿纤,来得正好。”太皇太后和蔼的笑着,仿佛这世上最无害的老妇人一般。
“哀家有几句体己话想要和你说呢。”
赵荻赶到梨岘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
台阶下的宫人们向他跪拜,他面带寒色的登上台阶,心中莫名的感到焦急,没有人比他更加明白,那一位看起来一心向佛,慈眉善目的太皇太后,她的邪恶超出于任何一个人的意料。
他知道太皇太后从一开始就不喜欢阿纤,她故意的表现出对她的与众不同,在每一个皇子公主面前抬高这个自视甚高的小姑娘,那不是疼爱,而是捧杀,所以在宫内除了他和好脾气的太子,几乎每个皇子和公主都讨厌阿纤,她总是被孤立的那一个。
对一个才五岁的小孩子都耍手段,让赵荻从心底更加厌恶这个人,只是他已经无法摆脱她,但是不管什么事情,她不应该扯上阿纤,他给她的已经够多了。
赵荻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他抬头看上去,梨岘宫宫门紧闭,身后的太监被他甩开了几步,尚在爬台阶,于是他亲自上前,伸手推开了那朱红色的蝙兽雕花门。
吱呀——
门缓缓而开,门缝之间透出的烛火光慢慢向他敞开,温和的烛光映在了他的脸上,而他在门开的第一眼,便看到了立在自己面前的那一道熟悉的背影。
因门被推开,从门外入了一股风,吹得里面那人素色的浣纱裙的裙摆微扬,衣衫浮起,曼妙的青丝如一曲幽暗的歌一般随风而动。
“阿纤——”赵荻见她安然,心中稍稍一安,不禁喊了一声。
那人仿佛弱不胜寒一般颤了颤,却不见回头。
太皇太后坐在上位,下面站的便是张纤,两人正面对面,因此赵荻才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太皇太后见了赵荻,抬头看了他一眼,面若微笑,那胸有成竹的微笑看在赵荻眼里,只觉得心中不妙。
赵荻狠狠盯着太皇太后,跨进门槛,走到了张纤身后,道:“太皇太后,这么晚了,还不放昭荣公主回去么?”
“圣上。”太皇太后一叹,道:“昭荣公主已经知道了那件事了。”
“什么事?”
太皇太后摇头而不答,眼睛看向张纤。
于是赵荻走到张纤身旁,低声道:“不管是什么事情,朕相信,昭荣公主必会想朕期待的那样,永远坚定的站在朕的身边。”说着,赵荻牵起张纤的手,抬眼看了太皇太后一眼。
太皇太后的确知道他许多见不得人的秘密,可张纤和别的女子不一样,她聪慧而又坚强,狡猾而又敏锐,她生就该是属于这个皇宫的,就像赵荻能够欣然接纳她的全部一样,他的一切也能与她分享,并且坚信她不会退缩,仍然和自己并肩而立。
这是一种共鸣,一种信任,也是一种让所有孤独退避的温暖,所以如果这个老女人以为能够拆散他们,她就错了,不是任何事情都能被她操纵。
但是,但是这一次,张纤抽回了她的手,从赵荻的手中。
赵荻感到张纤挣脱了自己,不由扭头惊讶的看着她,只见她转向他,唇角抖了抖,似乎是想要撑出一个微笑,但显然,却让她更显得无措。
“除非你伤害了我在乎的人,不过你不会这样做的……对不对?”最后一问,甚至带了一点颤音。
赵荻怔然的看着张纤,没有做声,他已经明白了,太皇太后说的,以及张纤问的,是一件什么样的事情。
“你没有做,对不对?”张纤期待的看着赵珏,轻问:“阿珏的死,跟你无关,是不是?”
赵荻知道这时候自己应该说什么,他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确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无动于衷而已,他也没有害死阿珏,只是看着他死去而已。”太皇太后缓缓道:“阿纤,如果你真的在乎荻儿,你就该明白,有些事情是要付出代价的,难道现在这样不好吗,大家都得到了或者即将得到想要的,你也不必向那个卑微的蛮女屈膝行礼了。”
赵荻和张纤的事情,太皇太后自然是知道的,如果没有意外,张纤将会成为赵荻的皇后,不过,世事无绝对,谁又能保证,一定不会有意外呢?
“住嘴,你这个凶手,现在轮不到你说话!”张纤怒道。
虽然这个人是太皇太后,但她已经知道了赵珏被害的真相了,此时,她的心中充满的愤怒与憎恨,已经无法维持对对方身份的尊敬了。
“注意你的态度,哀家仍然是太皇太后,就算是皇帝本人都无法废掉哀家,你又有什么资格对哀家大呼小叫,哀家依然可以将你治罪!”太皇太后喝道。
“再说就算哀家是主谋,这里还有一个帮凶,你又能如何?”太皇太后冷笑。
皇帝可以废皇后,却无法废掉太后、太皇太后,再说,这件事连皇帝本人都脱不了关系。除非的是,先废帝,再废她这个太皇太后,只是她张纤能做到吗?大长公主赵清又能做到吗?
不,她们做不到,因为她们不会那么做,所以,太皇太后有恃无恐,无敌了。
张纤转头看向赵荻,赵荻的反应让她心中灰凉,成王败寇她不是不懂,可那个人是阿珏,是他的亲弟弟,那是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是不一样的!
“那个人是阿珏啊……”张纤的眼中渐渐浮现出了泪光。
她失望的的表情刺痛了赵荻的心,赵荻深深的抽了一口气,他依旧没有正面回答张纤,只是道:“阿纤,你想想太皇太后为什么要让我们陷入这样的境况,你想想她究竟想要干什么,我们一定要这样,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举动吗?
现在的局面下,太皇太后一定会阻止张纤成为皇后,她不能坐等赵荻扶持起另一股势力来覆灭自己,也不能坐等张纤代替自己成为这个宫殿的女主人。
太皇太后居心叵测,他们不能被她左右!
张纤听了他的话,莫名的笑了起来,那笑容哀怨,他连辩驳都不辩驳,便是说太皇太后说的是真的了。
太皇太后和赵荻很久之前就密切的联系在了一起,赵荻能继位,不是巧合,而是蓄谋的安排,为此不惜谋害了无辜的阿珏,虽然阿珏对他的兄长十分尊敬和照拂,但是他挡了他的路,谁叫他挡了路呢?
“如果你连阿珏都能牺牲掉,那么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呢?”张纤悲伤的质问着。
她的眼神那般的绝望,赵荻恐慌起来,急忙道:“阿纤……不要这样。”
张纤心绪紊乱,她看了看赵荻,赵荻的眼中满是祈求,又看了看居心叵测的太皇太后,此时这位老妇人内心必然是十分快意的在欣赏她和赵荻之间的瓦解,她忽然感到这里的整个宫殿里都弥漫着一股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抑,她不想继续待下去了,不会有任何意义。
张纤摇摇头,不再看他们,也不再继续问下去,只是转身离开。转身之际,广袖轻拂,那姿态孤傲清冷得让人心寒,仿佛这一转身之后,一切再也于她无关了。
“阿纤!”赵荻一急,就要跟过去追她,却被太皇太后阻止。
“荻儿,你还不明白吗?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你!”
张纤没有停留,已经踏出了宫殿的大门,赵荻闻言,转身瞪着太皇太后,抬手指向她,怒道:“你够了!”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我不会再被你控制了!”
“但是这不是哀家的过错!”太皇太后也傲然道:“张纤心里没有你不是哀家的过错!她跟你在一起只是为了你的权利,她就是这样的人,因为你是皇帝,才可以任你为所欲为,这样一个自私虚荣的女子,却为了一个死去的人,冒着失去后位的危险来质问你,这根本就不是她会做的事情,但她却做了,到底是这些还不足以让你明白,还是你根本不愿意去面对——那才是她的真爱,她心里真正爱着的是阿珏,是你的弟弟!”
赵荻愣了。
“你为什么不正视这个问题呢?她心里从未有过你。”太后的声音轻了下来,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试探,为你揭开了事实的真相罢了。
“……”赵荻怔怔望着太皇太后,方才激动的心情仿佛已经被一瓢冷水浇灭了。
太皇太后见他似乎有所触动,继续苦苦劝道:“你能明白吗?她只是爱上了权利,但哀家,却是将你当做亲人一样,不,我们本来就是亲人,哀家为你做的一切,是任何人都无法为你做到的,你不该恨哀家。”
好半晌,赵荻才回神,他垂下双目,低头将自己的脸色,掩藏进阴影之中。
“太皇太后……我的确应该感激你……”
“为了你做的一切……”
“但是……我不是先帝。”说到这里,他的语气中的嘲讽才显露了出来,他抬起头来,神色没有半分犹疑,目光如炬的直视着错愕中的太后道,冷笑道:“你那一套对我没有用,我不会像他一样,一辈子弄不懂自己该为什么而坚持。”
先帝赵洵正是因为犯了这样的错误,才让自己的一生沦为悲剧,而太皇太后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害死了赵荻的生母。
“真是遗憾,如果知道权利能够留住阿纤,我只会更加坚定的的握紧我手上的权利,那些渺小如尘的事情值得我去斤斤计较吗?我要一个人,只需要紧紧抓住她就够了。”用通俗一点的方式解释,就是想要一个蛋,何必去管是那只鸡所下的意思,赵荻是个务实的人,结果更加重要。
“所以,当我老了之后,绝对不会像先帝,或者你那样,守着一座冷冰冰的宫殿,靠着一些已经不存在的记忆苟延残喘的过活,可怜的是你们,不是我。”
赵荻擅长于字字诛心,他说完,不再管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的太皇太后,径自离开了梨岘宫,去追张纤去了。
张纤急切走在青砖铺成的宫道上,她要出宫,一刻也不想再待在这里。
一直以来,她对游戏的规则深谙其道,是的,她只是把这些当做游戏而已,直到她真的被这个游戏伤害到了,才发现,这个游戏可能没有那么有趣。
阿珏的事情令她伤心,而赵荻却使她心寒,她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相信他,如果他连阿珏都能若无其事的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