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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段锦之醉红楼 作者:苏绒烟(潇湘12.09.22完结)-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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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豆花?”川戊皱了眉。“翻空了城也找不出颗多余的豆,她拿什么做豆花?”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当初她来时赶着的牛车上,除了些简单日用,剩下的全都是豆子,一筐一筐的,分量足得很呢。刚来那天,她还每家每户都送了些当谢礼。三哥,你有空了就去她那摊子上尝尝她做的豆花,啧啧,比皇宫里的东西都好吃呢。”冬小啧着嘴,一脸的神往。“我拿一双筷子跟她换了一大碗豆花,足足吃了大半天呢。真是这辈子我吃过的最好的东西了。”
  川戊又不说话了,只拿眼死死盯着淌着血的兔子,眉头不着痕迹地拧了起来。
   


☆、相濡以沫

  收拾好几只死兔子,又连哄带轰地撵走冬小,天也黑了。
  端着那碗凉得快要冻住的血回屋时,川巳还是闭眼维持着倚在墙边的姿势。听到声响睁开眼,瞥见川戊手中端着的碗时,惨白的脸上又多了些动容。
  “家里没柴了,要不我还能做碗兔血羹来着。”川戊笑得有些过意不去。“有些凉,你慢些喝。”
  川巳没搭腔,只是拿眼盯着川戊看。被盯得久了,川戊又讪讪,最终也只能干笑着掏实话。
  “是我的血。”
  川巳的眉就挑了起来。
  “冬小跟我说了,你旧伤又发作了。找回来的那些个草药,顶多治治牙痛,哪里治得了你的肺?冬月这才刚开始,往后几个月更难熬。不紧着养好你的身子,只怕会熬不住。”川戊咬着唇看东看西,就是不敢直视川巳的眉眼。“哥,你先养好身子,到时候随便怎么骂我都成。”
  川巳缓缓抬了双臂。右臂缺了掌,断口处被层层布巾裹了,桩子样。左手虽然完好,却也只能无力垂坠着,倒不如那残缺的右臂来得赏心悦目。
  “沐川戊,你准备要我用哪只手来挖坑埋你?”
  平平淡淡的声嗓,却也能似千钧样砸得人粉身碎骨。川戊眼圈一红,鼻头里就泛了酸。
  “哥,你知道我不能看着你出事。你也知道,我死不了。只是放些血,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
  六年前,一路上剜了血肉来帮你续命都没有死掉,只是一些无用的血,又哪里会出人命?
  古怪的沉默。
  最终,败下阵来的变成了川巳。高举的双臂还没有放下来,却也没了开始时的剑拔弩张。确信已经得到默许了,川戊忙不迭近前一步把碗递了过去。只能靠两只腕子勉强夹住碗的川巳,小心低了头凑近碗沿时,垂下的几缕青丝中有灰白隐约三两。
  川戊别开脸,鼻子酸得愈发厉害了。
  等川巳喝完那碗凉得彻骨的血后,兄弟二人草草吃了冬小送来的饭后就钻进了被窝相拥着取暖。家徒四壁的居所,其实除了能遮风挡雨外,与睡在露天也没多少差别。生火的柴早已用光,自然也翻不出块炭来点了取暖。虽然有被褥在身,盖得年头久了,又是单薄,盖在身上也不过像是披了块硬邦邦的草皮。
  这种能硬生将人逼疯的苦日子,川戊却觉得,也没什么不妥。
  至少,他的命现在正安安稳稳靠在他怀中,所以,就算冻得瑟瑟发抖饿得眼冒金光,还是觉得满足。
  能一道活着,就是天大的幸运。
  紧紧拥着川巳在怀,轻松寻到软似泥样的掌驾轻就熟地按捏着,川戊睁眼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天,笑却浓。
  “这次进山打了不少猎物回来呢,今儿冬里是苦不着了。明个儿我再去把过冬用的柴都备好,就只剩去临镇换日用了。本来还想着要是能猎到只熊,也好给你做件厚衣。可惜了,空等了半个多月,只猎到些獐子麋鹿之类。鹿皮差点,不过总算聊胜于无。回头看看若是够用了,再加顶毡帽怎么样?”
  “你该回去了。”
  “说什么呢。”川戊笑骂一声,手下力道跟着重了两分。“说了这辈子要陪在你身边,就是一刻都不分的。差一分也算不得一辈子。”
  “回去乖乖做你的三殿下,纵是不得宠,也强过做个饿死冻死的皇子。”川巳低声言,嗓间嘶嘶作响。
  “哥。”川戊拖长了嗓音,笑得贱。“我真恨不得咬死你。”
  嘻嘻哈哈的,倒也把那伤心事冲淡了些。
  后来,还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天寒地冻,纵是有一身内力,到底还是觉得难熬,更何况怀间那个手脚俱废内力全失的主。所以,纵是人睡得迷糊了,还不忘用力拥紧了自个的兄长,借以施舍些惨淡无己的暖意。
  川戊睡得很踏实。
  隔日天还蒙蒙亮时就醒了来的川戊,轻手轻脚下床时,不忘先把被角压实了才悄悄出了门。初冬的清晨,那冷是随着吐纳嵌进骨的,一口气吸进去,肺里都像结了冰碴子。打个哆嗦,随手撩起一把雪来擦擦脸后,川戊拔脚就奔了冬小家。
  今儿要做的事也不少,就是片刻都耽误不得。
  拜托冬小娘再帮忙照看川巳后,川戊带上绳子砍刀就准备上山去砍柴。冬小嫌家里闷得无聊,死皮赖脸要跟着去。想着一路上也能有个人陪着说话,川戊哼哼两声后倒也没多反对。于是,之后的一整日里,一老一小就耗在了山上。
  折腾了一整日。天快擦黑时,柴也终于砍完了。整整两大垛的柴,背在两人身上从远处看了就像蚂蚁驼了只大馒头。川戊倒不觉辛苦,只是委屈了冬小,一步三摇,被个柴禾硬生压成了虾米。
  好不容易挪下山,天眼瞅着也暗了下来。日里勉强停了半日的风,又开始肆虐。不过是眨眼的光景呢,天地间又被狂风暴雪狠狠蹂躏起来。抱着脑袋匆忙往家走的两人,离城门还隔百多步时,就瞧见了那个赶着牛车的女人。满载的牛车,轱辘陷进了雪坑动弹不得。瘦削的女人在前拼命拉着缰绳,却无济于事。被风雪吹了半晌,连人带车成了白的。
  怎么瞧,都教人觉得可怜。
  川戊停下脚,定定望了那女人半晌,开口时,几近低喃的声嗓被风撕得粉碎。
  “她就是阿江?”
   


☆、只当故人

  真的追过去时,川戊想不出蓦然鼓噪的心跳是为的哪般。可等真个瞧清那个哑女阿江的模样后,忽地又迷惑了。
  这种迫切靠近那人的心,出自何处?
  那些个欲盖弥彰的急切,所为何事?
  最终铺天盖地的失望,又为的哪般?
  终了,也只能蹩脚地安慰着自个儿,既是搬来了雁荡城,便是这城里的一份子。既是一份子,便是自己的责任,照看好的责任。
  现在,由自己负责的人遇到了难处,于情于理是要帮的。
  这么想着,川戊便冲阿江笑笑后径自走到牛车后伸了手去抬陷住的车轱。也真是难为他,肩上还负着山样的木柴,还要再腾手出来抬车轱辘。总算没丢脸,闷哼一声里,车轱辘乖乖被抬回了正道上。
  饶是如此,川戊也累得不轻,还隐约觉出臂膀上头天夜里割开的那道口又变得湿润起来,约莫,是挣裂了伤口。却也不在意,咧咧嘴就冲阿江送出个无辜笑来。
  “我帮你赶车回去好了。”
  直惊得一旁冬小也忘了再装虾米。乖乖,往日里凶神恶煞样的三哥,几时变成弥勒佛了?
  阿江倒也不推脱,无声点点头就自动让到了一旁,只抱着自个的大包袱默默跟在了川戊后面。就这样,千辛万苦地回到城内时,天还是黑透了。先前已经听冬小说过阿江的住处,川戊也没再多问,径自赶着车就到了城北操场旁。按理,送到家门口也算好事做尽,总该接着掉头就走才是。川戊却又不知犯了哪门子神经,瞧瞧黑漆漆的茅舍,再瞅瞅牛车上山一样的物什,沉噤小会,居然干脆扔了背上柴禾就开始帮忙卸起车来。
  冬小张了张嘴,下巴几近掉了地。
  自始至终,阿江只维持紧抱包袱的姿势站定了看川戊忙前忙后。等车子卸得差不多了,这才陡然回了神样急急跑进房里。待一点昏暗光亮照来时,川戊也搬下了最后一只竹篓到房前棚子里。长长舒了一口气的川戊,抬手抹一把汗湿后就冲着去而复返的阿江笑起来。
  “以后有什么难处,就去找族长,或者直接去找我。既然来了这雁荡城,就把这里当做家,别见外。天冷,早歇了吧。”
  说完,转身就去抱那山样的柴作势要走。
  “冬小,回…”
  哪里还有冬小的影子?川戊又恨恨。
  “死小子,多等一会又怎样!”
  却没想衣襟被突然扯住。下意识看回去,只能瞧见阿江惨白的脸,还有那双像是要烧着一般的眸子。
  其实,本该直接转了身回自个家才对。出来整日,总归是不放心的。却又鬼使神差地扔了柴跟着阿江进了屋,魔怔样坐在小桌前,等。
  不知道在等什么,却找不出催促着自己离开的决心。
  然后,等来了一碗热乎乎的豆花。
  瞧着那碗豆花,川戊眨了眨眼,鼻子却又泛了酸。阿江就安安静静坐在对面,瞧过来的视线里,有安抚,有催促,还有陌生的温柔。川戊只看了一眼便垂了头,再不肯跟阿江对视。却也抵不住阵阵袭来的暖僖香气,挣扎了许久,还是咬着牙端起了碗抿了一下。
  不过一碗豆花呢,居然也像品茗样百般的珍惜。
  也不过是一碗豆花,居然就能让鼻头泛酸时连带着眼前都生了薄雾。
  小心地放下碗,川戊咧咧嘴,笑得有些涩。
  “好甜。感觉像是六年来第一次吃到热的东西呢。”
  却也决计不肯再碰那碗一下。
  本是安静坐着的阿江,隔桌探了手来轻推着碗到川戊身前,手白净得像是不曾沾过阳春水。
  川戊的头却垂得更低了。
  “我把碗一块带回去行不行?明儿一早我再给你送回来。我哥他…”
  往下的话,却说不出口了。
  推着碗的手一顿,继而又愈发坚定地动起来。随着动作而渐生颤意的豆花,一颤一颤地,却咬牙拼尽气力样,挣扎着不肯碎开。
  川戊死死盯着碗沿,牙咬得死紧,好像面前搁着的,不是豆花,是毒药,是猛兽,是一不小心里就能把自己拉进阴曹地府的凶神恶煞。也因着低头,不经意里就忘了身旁还有个安静得像随时能消失掉的哑巴女人。
  等到耳畔有些微声响再度传来时,眼前赫然多了个偌大的食盒。惊讶着抬了头,川戊只瞧见不知何时站起身的阿江,手里提着那个曾抱了一路回来的包袱。不明所以地川戊,只晓得微张了嘴看阿江轻放了包袱到食盒旁,然后递了一双筷子过来。
  有那么一会,川戊忽地就想起了冬小拿来换豆花的那双筷。
  下意识接过筷子,川戊梗了半晌才逼出几个字来。
  “你是要我,吃完?”
  阿江拍拍手边食盒,笑了。
  后来,还是把整碗的豆花都收进了肚子。寻常大概究其一生也不会正眼的东西,这会,美过了珍馐。一碗豆花,川戊吃得干干净净。若不是因为怕被笑,只恨不得连碗都拿起来再舔一遍。
  不仅是一碗豆花。出门时,川戊臂弯里多了只食盒,胸前还多了个偌大的包袱。重新背回那一大垛柴禾时,川戊扭头望着倚在门边微微笑的哑女,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一语不发地抬脚走了。
  然后,眼底湿了一路。
   


☆、似是而非

  食盒里放着的,是一碗豆花,一盘烙饼,一小碗煮蛋,还有一碟腌菜。吃了六年的生肉熟肉,突然瞧见南疆的吃食时,不是不开心的。等到解开包袱时,川戊就愣在了当场。
  包袱里,是两件厚实的棉衣,棉花的味道快乐地洋溢。
  “哥,是棉衣!”川戊叫起来。
  川巳只是死死盯着那一碗热意渐消的豆花,眸底深邃。
  “哪里来的?”
  “回来路上帮新搬来的哑女拉车,她送的谢礼。”
  边轻描淡写地解释着,川戊忙不迭展了棉衣披到川巳身上,笑得快要合不拢嘴。
  “这下好了,不怕再冻坏身子了呢。”
  川巳又不说话了,只是微眯了眸子,失神样。
  川戊倒是没心思再计较自家哥哥怎么又失了兴致。喜滋滋地把另一件棉衣套在身上,大小居然刚刚好,当下又开心了几分,也觉一下就从头暖到了脚。开心了,就是看那包袱皮都觉得亲,不舍得拿开了,干脆铺在川巳身上当了饭桌,乐呵呵地摆了碗碟到上面。
  “坐稳了,可别把这一桌子的美食都弄翻了。”
  嘱咐完,先端了豆花到川巳嘴边,川戊笑得能晃瞎了人眼。
  “就这一碗,怕你自个儿再弄洒了就没的喝了。我喂你,来,张嘴。”
  换做往日,川巳大抵早是一手拐砸出去。这会却也转了性,真就乖乖张了嘴喝了一口。
  川戊又乐得找不到北了。
  “香不?”
  难得,川巳居然又跟着点了点头。川戊开心得狠了,索性就着那个姿势让川巳小口小口地喝净后才心满意足地收回碗来。却又不闲着,剥了枚煮蛋捏碎了卷进烙饼里,再放上点腌菜,小心卷好了继续送到了川巳嘴边。
  “尝尝这个。”
  这次,川巳却不再配合了,只浅浅摇了摇头后就别开了脸。
  “不吃了,你吃吧。”
  “怎么了?”川戊挠挠头,满心的奇怪。“香着呢。多少吃点,好不?”
  “你回来前,冬小娘送过饭了。”川巳累极样缓缓闭了眼。“你多吃些。冬小娘说打回来的猎物都收拾好了,明儿你又得赶路去换日用。吃饱了,路上也好有力气。”
  川戊看看川巳,再看看手里烙饼,临了,还是咬咬牙放回了盘中。小心收了碗碟到食盒里,再把包袱皮收好后,这才拍拍手跟着上了床,只是那一身新棉衣却无论如何不肯脱下来了。
  “那我也不吃了。在阿江那儿吃了不少,撑得很呢。这些留着明儿中午让冬小娘帮忙给热热你再吃,也省得她再额外帮你做饭了。”
  “嗯。”川巳点点头,自然倚进了川戊怀间。“阿江,是那个哑女?从哪里来的?”
  “说是从南边过来的,家破人亡,没了去处。就在操场旁的茅舍里住着,说是日常做豆花换些日用度日。我进山的第二日她就来了,算起来也大半月了,冬小就没跟你提过?”
  “大概是觉着告诉我这个废人也没什么用处,就忘了。”川巳闭着眼,语气里虚虚实实地没个边界。
  “小孩子家懂什么。”川戊笑,自顾揉捏着川巳的指。“那个阿江,我试探过了,没有功夫,生得也丑。本来当是易容,后来仔细瞧了,才觉是天生。应该不会是那边派来的。”
  “嗯。”
  得个模棱两可的回复,川戊也不觉什么,只是出神样盯着黑漆漆的屋顶瞧。川巳也没说话的兴致,一时间,两人除了细听吐纳,居然也没了话说。
  后来,还是川戊再度开了口。
  “哥,一开始瞧见那背影时,我以为是她回来了。”
  川巳的身子不着痕迹里紧绷了几分。
  “靠近了细瞧,才发觉不过是自己的错觉。也是呢,连我的血都救不回的人,这世上,哪里还有奇人能救得了?能救她的,只能是神仙了。可要寻神仙,只怕难过了登天。”
  川巳慢慢睁了眼,不言不语。
  “哥,你说,她们母子顺流而下后,是漂去了世界尽头,还是落入了大海深处?”
  川巳慢慢闭上了眼。
  “那种事,谁能说得清?”
   


☆、天下皆可当

  隔日天还蒙蒙亮时,川戊便早早起了身。收拾妥当出门,抬了眼来看始终不肯放晴的天,川戊咧咧嘴,埋头起脚。
  要去换日用的城镇,在百里外。起个无上城的名号,不知俗了雁荡多少倍,却真正是所妙处。若非地处北疆,乍去无上城时,还会教人误回了京都上京城。
  去到无上城,乐不思蜀也不过尔尔。
  往日里去无上时,至多两日便可回返,人也去不了几个。这次出行,却是大雪封山前的最后一次,要换回的日用是需填饱满城子的人整三月的口粮,自然一并同行的又多了些。
  临走前,冬小急嚷着要跟了去,川戊不耐,一脚把他踹下了驴车才算事。冬小还挺委屈,眼里憋了一泡泪,谁瞅着都觉可怜。
  川戊就黑了脸。
  “你给我安安稳稳呆在家里伺候大哥,出点差池就扒了你的皮。”
  抗议无效,最后,冬小也只能扁着嘴眼巴巴地看着一众人继续浩浩荡荡地消失在白雾中。
  而川戊领着的一帮人,一路上走得却是又慢又艰辛。其实,想快也快不得。全城统共只有一架驴车,还是三年前川戊跑去山里猫了整月猎回只人熊去无上城换回来的。这次虽然多亏阿江赶来一架牛车,但比起要拿去换日用的皮毛兽肉,两架车不过只担了毫厘。于是,一同前去的人无一不是各自负了重担。又是只能靠脚丈量,当然快不得。
  走到晌午时,前后也不过出了五十里,不尴不尬。天又是极冷,饥肠辘辘地也走不了路,无奈里,只能停下来稍作休息。川戊挑了棵稍远处的树靠着坐下了,然后便是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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