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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下这世间最最狠绝的话,花未却似那无事人样转了脸冲着窗外懒懒开了口。
“连山,给我滚进来。”
眼角余光里瞥着男人愈发暗了的眉眼,花未反倒笑得轻松了。
“送我回府。”
☆、凝望
本来,并没有想过太多。
川戊言,老二,你不想太多已经可以翻手为云覆手雨。若再想多,岂不是要倾覆了这天下。
所以,当川夷突然对那个轻易掳走川巳的心教花未痛苦不堪的女人生了奇时,并没有考虑太多的他,主动出现在那个女人面前。
却发觉,下意识里,心已经开始替他考虑。
在那小小庭院里轻而易举寻到那人的身影,还有躺在她怀间的老妇。川夷安静地站着,看着,却不知该如何说起。他知道眼前的女子唤作雉姬,他知道怀中的老妇已是尸首一具。可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知了。
“我的感觉在说,阿娘死了一日,心却在告诉我,阿娘早已死去多年。”
怀抱着老妇的雉姬,神色凄凄。看着凭空出现的男人,似也没有太多的惊讶。自言自语里,更像是在对着他倾诉。
川夷张了张嘴,终究还是轻叹了一声。
“没想到,会是你。”
云里雾里的话,雉姬不明,也不愿去明。她只是愈发紧拥了阿娘的尸首,人愈发凄凄然。
“你跟他生得更加神似呢,也是他的兄弟吗?你来找他?他不在。”
瞧着垂了眉眼的人,还有略微福态了的身,川夷别开脸,良久才低低笑了出来。
“不,我来找你。”
雉姬吃愣,总觉眼前的人说不出道不出的古怪。
“我不认识你。”
“没有关系,我只是来看看你。身子不便,就多留心些。”
说完,居然就转身走了。那走,也不过是局限于雉姬的视线。隐在暗处的人,轻松立于房上,发随风动,衣衫飘摇。
独独那人,纹丝未动。
不动的,还有房中那拥着老妇的女子,神色暗暗。
都不知在房上立了多久。川夷一直在望着,望着,皓月当空,人更飘渺。
世界像是静立在原点。
直至月斜。
最后,有人忍不住,终于现了身。
“二爷。”
同样隐于暗处的身影,只肯将低嗓现了来。若非川夷眼力好,只怕会错过那道暗暗握住了利刃的主。
“也是难为你了,陪我站了整夜。”
少了温煦笑意的川夷,周身泛着股若隐若现的冷意。再加侵染整夜的月华,竟也生了些拒人千里的意味。
“隐身在此,是为护住院中的女人?”不曾对上那人的眉眼,川夷还是维持着望去院落的姿势,动也不动。“若我没有记错,你该是川巳的影随,夜枭。那个女人,如今已经重要到需要你这个影随亲自护卫的地步了吗?”
黑影不言不语的,握住利刃的手却始终不曾松懈过。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你在怕?”
终于肯转回身来正眼对上黑影的川夷,眼角开始有略带自嘲的笑蔓延。
“怕我会对那个女人出手?”
“属下不敢逾越。”
“那就将你的手放下来。”
令人难堪的尴尬。
川夷轻声笑了出来。
“你觉得,若我真要动手,只凭你,能拦得住我吗?”
黑影稍稍挪动了方向。
剑拔弩张。
“连山。”
再度转了脸瞥向院中的川夷,脸上终于恢复了往昔的温煦暖笑。
“动手。”
☆、奢望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是愈发浓烈起来。正厅,厢房,院中,白日,黑夜,随处随地,时时刻刻。甚至在某些睡意朦胧的夜晚,雉姬总觉那窥探的人就坐在床边,就在眼前。
毛骨悚然。
雉姬知道,这所小小庭院已经不能再当作容身之所。要活命,便离开,心中有声音在挣扎。却不能。雉姬在怕。
她怕自己一旦离开了,川巳回来后便再也无法找到她。
发过誓的,要留在原地等待。
所以,纵是死了,也不能走。
坚持着留在小院,之后的日子便渐渐有些艰难起来。失去亲人的苦楚还残存在心间,生活的艰辛也开始浮出水面。日渐发福的身躯多少生了不便,日常用度仅凭小院中留下的小半缸梗米度日。没有银两,做不得外出采买的事,雉姬也不欲出去。
她要的,只是留在院中,等她的川巳回来。哪怕是苟延残喘,也要等着他回来。
一日,一日,再一日。
像是没了尽头。
第十日上,缸中见了底。呵,多么好笑,一代名妓花魁雉姬,最后沦落到栖身陋居无米下炊的可怜境地。腹中空空,人更倦怠。苦苦支撑多日的雉姬,到底没了再强颜欢笑的心,摇摇欲坠里,凄凄笑一声,就此倒了下去。
川巳,等不到你了呢。
今朝一场梦,从此与君别。
房上立着的人,在雉姬倒下去时,眸中波澜闪过,到底还是纵身跃了下去。捞起那人的身在怀,大掌滑过精致容颜,逡巡过后流连至颈。那般脆弱的颈子,像是稍稍错力便能折断了。细滑的肌,却又带了某些蛊惑人心的触感,抚上了,就忘记了离开。
川夷轻叹一声,到底还是收回了可以轻松折断颈骨的掌。
“你不该出现的。”
已经错了一生,怎么,能再错一世。
雉姬总觉自己生了一场华丽的梦。醒来,却分不清自己是在梦中还是俗世。只当已经堕入黄泉,眼里却是熟悉摆设。若在俗世,又觉怪。昏倒前明明是在灶间,怎的一觉醒来,便回了自个厢房?
她甚至瞧见了热气尚存的珍馐满桌。
惊讶过后便是抑制不住的狂喜。强撑着起身出房,鞋子都已顾不得。一处一处地寻,发扬,心鼓。
“川巳,川巳!你回来了是不是?川巳!”
空空荡荡的院落,空空荡荡的回音。没有回应,没有人。
没有川巳。
没有。
一直都没有。
最初的心跳如鼓慢慢平息,扶着墙垣站定了,沉默了,良久,找回了声音,也找回了曾经艳冠天下的灿笑。
“沐川夷,我知道是你。不要再做壁上观了,出来吧。”
总该有个了结的。
“那日,川戊告诉我,宰相府的小姐冬日里要嫁的男人,被我偷走了心。有川巳在身边,我性命无虞。可川巳护得了我一时,护不了一世。川戊道,雉姬,祈求上苍不要让川夷找上你罢。若被他寻见了,被沐川夷寻见了,便是你的死期。”
呢喃里,那个沉默的男人踩着一地月华缓步而来。人走得轻缓,却仍挡不住周身的肃杀之气。不过是走了几步,居然就走出些判决的意味来。
雉姬下意识里覆上了自个儿腹间。
“你是来杀我的?”
人虽还镇定,那隐约颤抖着的嗓音却实诚地出卖了主人的惶恐。川夷长久地注视着故作坚强的人儿,向来只肯展露给花未的温柔笑,不觉里,悉数送与了眼前人。
“孩子,该是初冬里诞下吧?”
自言自语里,人却信步前行。明知已躲不过,雉姬却还是徒劳地抱紧腹间做无谓挣扎。
“不要伤我的孩子。”求你。
稳稳停在雉姬身前,川夷微垂了眉眼看眼前强装镇定的女子,良久,修长的指便自如探了出去。亦是在指尖探上腹间的同时,雉姬双膝一软,居然就跪坐在了地上。
“川夷,你要我的命,没关系。可孩子,孩子最最无辜。再等几个月,好不好?等孩子出世了,要杀要剐,我没有任何怨言。川夷,求你,我求求你!”
居高临下地看着临近崩溃却只是苍白了脸色的女人,川夷的笑里多了些难以察觉的苦味。
“初冬日,川巳要娶花未过门,你可是知?”
纵是留下这孩子,日后的艰辛,可是知?
雉姬只是狂乱地摇着头,隐忍多时的泪终于纷纷扬扬坠了下来。
“求你!”
川夷敛了笑,默然转身里,一点轻叹夹杂着寂寥缓缓溢出了唇边。
“我给你三日,远走他乡。三日后,若还留在此处,那时,我亲自会送你们母子上路。”
☆、脉脉情
一夜之间,繁英落尽。
清晨起身时,瞧着院里落了满地的红白,花未心里不觉就生了丝丝缕缕的怅。花期已过,人,似乎也老了。
于是,整个人都生了倦。懒得动,懒得开口,也懒得再去想那些个恼人事。整日里懒懒伏在栏边,垂坠着的发丝在风里偶尔生些波澜,整个人淡得像是幅画。
至少,瞧在川夷眼中,美好得教人挪不开视线。
晴方好,香缱绻,美人在前,余音绕梁。
神仙美眷大约也不过如此了。
一曲终了,川夷扶住尚带颤音的琴弦,人笑得愈发温柔。
“入秋了,你的生辰也近了呢。”
“不过是提醒着我又老一岁,有什么可开心的?”
长叹一声里,本是伏在栏边的人索性整个身子靠在栏上,悬空着搭在栏边的手若有似无地荡来荡去。
川夷只是笑笑,并不辩解。难得,气氛能好了些,小人儿心情似是也不错,总算能好好坐下来说说话了,总没有多舌破坏的理。
一时两人又没了话说。
沉吟许久,川夷再度拨了琴弦。这次,却不再是某支名曲儿,倒像是即兴奏出的调调。低音婉转,带些淡淡的怅。
听得人心头隐约颤。
“什么曲儿?”花未挑了眉,心间好生的惑。“听得人满心的怅寥。”
“情卿。”川夷笑。“随意写的曲儿,若是不喜欢,日后我不弹了。”
花未懒懒瞥过来,唇角里似笑非笑。
“你为什么喜欢我?喜欢哪里?这张丑陋的脸还是刁蛮的性子?比起来,那花魁雉姬可是最讨你们男人的心。”
“我眼中能瞧见的,向来只有你一个。前世是,今生是,来世,亦是。”
不是刻意的情话,再被人云淡风轻地说了来,就是再多讨厌的人,也该动了心才是。花未脸上虽说没多露出些情动亦或者不耐,那高高扬起的眉到底还是泄露出三两欢喜来。
也是。能被人如此珍视如此捧在心头了,总该开心的。
“无聊。”
撇撇嘴隐去自个儿的喜,花未倏地起了身,脸上总算生了几分笑。
“憋屈在府里整日了,陪我出去走走。”
“好。”
旋即起了身的川夷,在花未经过身侧时自然而然探了手抚上人儿的额。花未到底没料到向来君子的川夷能做出这种举动,一时竟也愣住,想不到怒喝一声或是干脆推了那人。
却并不是意想中的抚慰。探手而来又急急收回的人,手间赫然多了落叶一枚。
“走吧。”川夷笑笑。
花未斜斜瞥着始作俑者,心头涌上的,是怒。
一种似是而非的怒。
而始作俑者,却只是用始终温柔的笑对上眼前人,眉眼清明。
花未恨恨,甩了拂袖转身而去。
后来,还是在上京城里四处转了起来。比起先前被川夷固执拉出来,这次,花未倒是真正开始了慢慢逛。繁华的街道,琳琅满目。这边瞧瞧,那边看看,倒也能打发了时光。相府里拥尽天下奇珍,却不妨碍花未偶尔驻足首饰布匹摊前。房里名家真迹数不胜数,花未照样能分了心瞧落魄书生潇洒挥毫。一直看着,阴霾了多日的容颜上终于有了三两笑意。
川夷,就一直在看花未。小心挡在那人儿身后,隔开被人流冲撞的险。然后温柔站定了,便细细地凝望,眼里满满地都是她,心头满满的亦是她。
只恨不得生生世世都能将她盛在眼里装在心上。
“真有那么好看?”要看到目不转睛的地步?
陡然转了身来的花未,逗弄里是满溢的狭促。
“好看。”
川夷也是好本领,腻人的情话照样能说得轻淡干净。
花未脸一沉,古怪脾性又上来,索性起脚径自远远走开,再不搭理那动辄惹人恼的男人。只是走几步后,却又在一处演着皮影戏的摊前顿住了脚。
往日里府内搭台总归是些个名伶挥了衣袖依依呀呀,皮影戏这种难登大雅之台的东西,瞧在花未眼里自然成了新鲜。站住了,听了,不过小半晌的功夫,阴沉着的脸上就有了笑绽开。
川夷远远瞧见了,不觉也开怀。紧走几步到了那全神贯注瞧着戏的小人儿身上,压低了身时轻嗓里还是有遮不住的笑轻溢。
“前面有家铺子做得糕点不错,你先瞧着,我去买些来给你,可好?”
满腔子心思在皮影戏上的花未,懒懒哼一声算是答复,倒是连正眼都懒得给了。川夷也不恼,笑笑里就直奔糕点铺子去。刚出炉的杏仁糕,软似柔脂的白玉饼,再加卖相可观的珍珠酥。每样都瞧着喜人,又是花未爱极的口味,不过是为打发时光的小吃食呢,川夷竟也忍不住多选了来。若不是因着糕点太多类实在拿不过来,川夷真恨不得将所有糕点都搬了去。
等到人提着大包小包的回了皮影戏台前,满眼里是笑气腾腾的稚童,哪里还能瞧见花儿一朵?
☆、妒火中烧
花未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从哪里生出了那般大的耐心。
一直跟在那人身后,看着她进当铺,走出时发髻上唯一的珠钗没了踪迹。看着她进米铺,走出时怀间多了小包的梗米。看着她进药铺,走出时手间多出的小包药材。如此刺目的当铺米铺药铺,却敌不过那人福态的腰身。
刺目到,想要挖开那人的肚腹剖出其间的血肉,挫骨扬灰。
后来,还是硬生压下了心间的熊熊火,屏了气息尾随那人一路缓行,直到最后入了那小小别院。藏在市井深处的庭院,是个可以用来隐匿行踪的场所。
同样的,适合滋生谜恨。
追来的花未,以为会在那院里瞧见朝思暮想的人儿,结果却是失望。失望之余倒又豁然开朗,哈,都已经潦倒到需要典当来度日,若还有那人在,又怎会如此落魄?
该,该了!
合该被抛弃了落魄至此。
却总压不下心头那一口恶气。居然有了骨肉,居然,居然能有那人的骨肉?身怀六甲盼君归的人本该是她言花未,怎么就能变成那一文不值人尽可夫的花楼女子?
心口烧的那把火让花未理智全失。心下里一直在说着可恨可恨,无声深处里却还是有微弱声音在浅吟着,妒,妒火。
是了,妒忌,妒忌得狠了。本该是属于她的男人呢,冬月里就要同饮合卺酒的男人,不肯执她的手,不肯相拥,却留给别的女人骨血。
怎能不恨?
所以,纵使瞧着那人沦落到如此凄惨地步了,还是解不得心头恨。
“往日里身价千金的花魁雉姬,怎么就能到这种凄凄惨惨的地步?”
深知言语亦可作利器的花未,妒与恨交替充斥心头的花未,耐心终于在瞧着那人费力汲水淘米时消失得干干净净。自暗处现了身,居高临下地站着,鄙视着,花未突然就觉得多日来的委屈有了可以发泄的出处。
“本当那画船上的一把火让你变成灰,想不到,你竟是命大得狠了。”
扶着腰身慢慢转回脸来的雉姬,没见多少惊惶,只是微垂首时视线略带慌乱地跳了开。
“言小姐。”
“你为什么没死?”
明知不会有回答,私心里大约也没想着得到答复。呢喃自语的光景里,人已经慢慢走上了前。抬手作势向前探时,雉姬早已一步后退开,双手死死护住了腹。
“你怕什么?”花未挑眉,似笑非笑。“我只是想要摸摸你的孩子。更何况,我若要杀你,你觉得,自己能避得开吗?”
话刺耳得很,可也是不争的事实。知道自己躲不掉了,雉姬只能藉由倚靠在墙的姿势稳住摇摇欲坠的身,贝齿紧咬了唇,面上血色全失。
“言小姐,我只想把这孩子生下来。”
“然后呢?”花未紧紧相逼。
然后?然后从此浪迹天涯漂泊余生。然后自此别了那人只与骨血看尽寂寥悲秋。然后,此生无爱。
无见。
这些个然后,大抵会是宰相府的小姐希冀的然后。知道说了能教那小姐开心的所谓然后,或许能换回苟延残喘的机会,可,话到了唇边,居然就没了说出的气力。
那些然后,不是她雉姬想要的然后。
她要的然后,是一家三口闲云野鹤样的活。
“不肯说?我代你说。”花未狰狞了容颜。“然后,母凭子贵的你,从此与他幸福一生!”
“言小姐,我只是爱他,这没有错。”
“错就错在你爱的人是我的男人!”
凄厉样的嘶喊声里,花未猛地拔出随身匕首就冲了上来。
“雉姬,你怎么敢动我的男人!”
知道躲不过,雉姬索性舍了再躲的心,只蹙眉闭目静待最后时刻。却没有意料中的痛楚亦或者生命流逝时的恍惚。只有静,静到诡异。
下意识睁开眼,这才惊觉,本该冲上来取了自个儿性命的人,居然就似没了知觉样瘫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