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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的升迁之路-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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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礼毕进城,光轿子就达三十几顶。    
    常大淳是湖南衡阳人,与曾国藩同乡,也是两榜出身,但年岁却比曾国藩大了整整十岁。他做过山东道监察御史,任过福建粮道、浙江盐使、安徽按察使、湖北布政使。年初,由湖北布政使任上平调到山西布政使任所。山西巡抚曾望颜上月任满回京述职,新巡抚还没有到任,暂由他护印。    
    常大淳久历地方,比较精明练达,也很干过几件大事,官声尚好。    
    曾国藩离京前,就已从文庆的口中得知,皇上有放常大淳浙江巡抚的意思,只是尚未公布。    
    把曾国藩等人迎进接官厅以后,常大淳又单把曾国藩一个人请进巡抚衙门的签押房。    
    两个人于是又以同乡重新见礼,戈什哈端出上等香茶,于是升炕。


第五部分 一肩明月两袖清风第105节 明哲保身的常太淳

    两个人依桌而坐,情形大别于前。    
    “涤生老弟,你走的大同?”常大淳的一声“老弟”称谓,使曾国藩倍感亲切。    
    曾国藩道:“正夫兄,”正夫是常大淳的字,“大同赈灾局你可曾理会?”    
    常大淳道:“涤生,我这几日正在思谋怎么办?——那姓赵的原本就是个奸商,大同称他赵大善人,那是讽刺他呢?他行过什么善?——是修过桥,还是建过学堂?——可前任部院偏就相信他,说赵某精神可嘉,又告诫下官和大同府,不要泼冷水,可我总觉着这里面有事。他又不是富得冒油,干嘛放下自家的生意让别人料理,自己四处跑捐!官府又不给俸禄,他吃嘛喝嘛?——吃风喝露不成?”    
    曾国藩道:“我在大同听说,那姓赵的不仅劝捐,还能放官!我在客栈就碰到一个花了四百两银子从姓赵的手里弄了个四品顶戴的人。——朝廷并未开捐输,如果开了捐输,那姓赵的又何必偷偷摸摸呢?——姓赵的把赈灾局搞得红红火火,他究竟劝到多少银子?”    
    常大淳道:“快别再说!部院离任前,姓赵的交给下官三十万两银子,不久又交过来十万两。专为这事,部院还保奏了他个四品顶戴。——哪知部院离任后,他不仅分文未交,连个人影也未见过。——下官让赈灾道去了一趟大同,姓赵的却说,银子已经直接划给了山东、河南,还说是部院离任时交代过的。这不是胡扯吗?”    
    “哦!”曾国藩点点头。“照仁兄说来,那姓赵的确是交上来四十万两银子。——可我离京前,看山东、河南的通报,为什么两省只收到山西十万两赈银呢?”    
    常大淳笑道:“你问这个算问到点子上了。为什么姓赵的交了四十万两却汇了十万两?——抚标已经欠了四个月的饷了,四十万两银子只在下官的手里过一过,便让部院提出三十万两发了军饷。”    
    曾国藩正色道:“你这事却做得糊涂!专款专用已成定例,怎么能拿救命银子来发饷呢?”    
    常大淳道:“涤生啊,你小点声,下官能护上几日印绶,全是前任部院保举的结果。他虽是个满人,却有恩于下官,于情于理,把这事张扬出去,你、我面上都不好看。——我们还是从那姓赵的身上做做文章吧。——可又碍于他也是前任保举的,不好办哪!”    
    曾国藩道:“太原赈灾局怎么样呢?”    
    常大淳摆摆手道:“太原赈灾局的委员没有官身,部院虽也下了委,但并不大过问。这个赈灾局开始也搞得不好,不过最近也有大起色,昨儿就给河南汇了一笔八十万两的银子,下官正想上个本子保他一下呢!——部院离任时曾讲过,赈灾是义举,只可支持不可刁难。下官护印以来,对大同和太原两个赈灾局都没有敢过问,怕引起商人们反感,倒把天大的一桩好事搅得稀烂。”    
    曾国藩道:“仁兄和部院说得不错,赈灾是义举,是救人活命的好事。——但如果打着赈灾的旗号干的却是坑人肥己的事情,官府就得出面了!否则,再有大灾大难,还有谁肯捐钱行善呢?”    
    常大淳忽然欢喜起来:“你老弟这一来,就可以明正言顺地查核一下了不是!明日下官专拨两名道台配合老弟核捐,可好?”    
    “当然好!”曾国藩笑着回一句:“我走这一路,好像山西比其他省份平静一些。——前任部院虽有些糊涂,但在治吏、安民方面,倒还真有些办法。”    
    常大淳接口道:“旗人尤其难得!——侍郎大人哪,下官已备了薄酒素菜,咱们用过再谈如何?”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曾国藩站起身道:“我还是回客栈吧。走了一路,可能是受潮了,浑身有些痒痒,想是癣疾要发作。用过饭,好好用盐水泡一泡。明日,我就在官栈办公吧。还得劳你拨几十名抚标兵呢。”    
    “不行,不行,万万使不得!”常太淳一边下炕一边道,“你就在巡抚衙门办案,下官回布政使司衙门。——新巡抚到任,下官还不知道能不能在山西了呢。”    
    看样子,常太淳已经知道自己要放浙抚。    
    曾国藩暗道:“这个明哲保身的常太淳哪!”    
    曾国藩笑了笑说:“本部堂可不敢越制!——好吧,就扰你一顿。——可备了咱湖南的霉豆腐?”    
    常太淳笑吟吟道:“在京里多年,咋就改不了口味呢?——我也几日不吃霉豆腐就馋得慌呢!咱这些湖南人哪,天生的穷嘴。山西的油炸方块肉,热气腾腾的往下一端,多好看!——咱偏就吃不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步入后堂的小饭厅,曾国藩见饭桌上摆的果然是几样清淡的湖南小菜,不禁满心欢喜起来。    
    更衣的时候,曾国藩冲门外喊一声:“来人!”    
    见随行的戈什哈进来,曾国藩才道:“到官栈找李保,给常大人捧过来一坛本部堂由京师带过来的湖南腌菜!”又回头对常大淳道:“这是自家腌的,贱内的手艺,好下饭哩。”    
    常大淳笑道:“海内传闻,说曾侍郎的家教极严,女子必须会三种女工,曰纺布、腌菜、纳鞋。今日看倒是真的!涤生啊!我劝你还是看开些吧。——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不当圣人,不做君子,就活不成人了?”    
    曾国藩正色道:“正夫兄此言差矣!你这个老弟并不是图虚名之人,纯属是为家族昌盛之故。自古皆曰:朱门造就败家子。本人现在虽官至侍郎,但也只是拿有限的俸禄,并不能替兄弟姐妹去做人。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本人做不成侍郎,兄弟们还活不活?——全家都躺在侍郎上面享荣华受富贵,能久吗?我做大哥的,不能给他们钱财,只能教他们一些做人的道理呀!有钱无钱,人总是要做的,有人连一世人都做不到头,可像孔圣,不知影响了多少人多少代!这就是做人与做官的区别。年兄,您老难道不赞同?”    
    常大淳苦笑一声道:“亏你想那么长远!——咱还是边吃边等腌菜吧。”    
    第二天,常大淳一早就打发两名候补道来曾国藩这里报到,配合曾国藩查捐。曾国藩借用巡抚衙门的关防发文,着大同赈灾局与太原赈灾局,携带全部劝捐账册,速到太原官厅接受核捐。    
    太原赈灾局的委员王双江号雅楠的,当天即来到官厅,后面跟了两个青衣小帽的随从,捧着两个劝捐簿子。    
    曾国藩看那王双江生得慈眉善目,心下先有三分好感;及至谈话,不仅答对明白,账目也一清二楚。王双江三代在太原做笔墨生意,三代都劝过捐。王双江尽管忙劝捐,但自家的生意还是照做;他的第一笔捐款就是他自家的一万两银子。    
    曾国藩劝勉了王双江几句,便留下劝捐簿子,让王双江回府继续劝捐。    
    王双江口里一边说着“小人随叫随到”,一边慢慢退出门去,轿子也没坐,就那么大步流星地走回去了。    
    第二天,大同赈灾局的委员赵二,号称大善人的也乘着蓝呢大轿招招摇摇地赶了过来。    
    赵二下轿后,先由随从前后用一个掸子掸了掸灰,又自家正了正四品顶子,这才一步三摇地走了进来。    
    对劝捐的善人,曾国藩一律是下堂迎接,对赵二也不例外。    
    赵二见二品侍郎下堂迎接,自己霎时得意洋洋起来;曾国藩喊看座,他竟让也没让,便坐上整个屁股,仿佛功臣一般。    
    李保接过他递过来的一个劝捐簿子放到曾国藩面前,曾国藩随手翻了翻道:“听传闻,赵观察的劝捐簿子最多,怎么就一个簿子啊?”    
    赵二欠了欠屁股道:“回大人话,职道的另两个簿子明日才能送过来。——因为还有两笔大款子没有交上来。”    
    “哦——”曾国藩沉吟了一下,又问,“赵观察,你开捐以来一共收到了多少两银子啊?给山东、河南汇过去多少啊?”    
    “这个——”赵二的眼睛转了转,“总有一百多万两吧!——职道的铺子都歇了,就为了劝捐。多劝一两银子,就能多救一条人命啊!”    
    “难得赵观察如此心肠!”曾国藩随口夸奖一句,“不过哪,本部堂有一事不明还要请教观察。这劝捐只是解一时之困,不能长久为之,观察把铺子都歇了来搞劝捐,观察平常吃什么呀?——就算轿夫吧,总不能饿着肚皮抬着观察乱跑吧?”    
    赵二脸一红,张了半天嘴,才道:“职道无非是想多劝一些银子过来。——不过呢,听大人这一讲,职道总算明白过来,回去后再把铺子开起来就是了。”    
    曾国藩重新拿过赵二的劝捐簿子,一边翻一边道:“赵委员哪,这上面怎么有的画了押,有的又没有画押呀?可不能硬逼着人家拿钱哪!”    
    赵二不慌不忙道:“凡是没有画押的人都是本人不想画押,但都是自愿的。——职道没有硬求一个。”    
    “好!”曾国藩合上簿子,往身边站立的李保手里一塞道,“李保呀,你带十名亲兵保护徐观察速赴大同,着知府衙门派员配合,按着簿子上的记录一个一个核实,不得有误!”    
    李保道一声“”,大步走出去。    
    曾国藩又叫过刘横道:“拿上太原赈灾局的簿子,也带上十名亲兵跟着郑观察,速赴太原首县,着首县衙门派员配合,按着簿子上的记录,一个一个地核实,不得有误!”    
    刘横也走出去。    
    赵二这时站起身道:“大人如果没什么事,职道先行告退了。”    
    曾国藩手一扬道:“且慢!——本部堂还没有和你拉够家常。来人哪,看茶。”    
    不多一会儿,赵二的面前便多了一杯盖碗茶。    
    赵二只得重新坐下去。    
    曾国藩望定赵二,徐徐问道:“本部堂听你的语言,不像本地人,倒像广西一带的人。赵观察是何时来大同的呀?”    
    赵二欠欠身道:“禀大人,职道三代住在广西柳州府,到职道父亲一辈,才全家逃荒逃到大同的。职道的父亲来到大同便经营杂货,到职道手里,正好两代,倒也有些规模。”    
    曾国藩道:“赵观察,你连日劝捐辛苦,今晚就在官厅陪本部堂住一夜吧。”    
    赵二躬身笑道:“大人神威,职道不敢叨扰!——职道还是就此告辞吧。”    
    曾国藩笑道:“来人哪!”    
    一名守门的戈什哈闪进来,曾国藩手指着赵二说道:“给赵观察收拾出一张床铺来。你现在陪赵观察去饭厅用饭。饭后,你就陪赵观察歇吧。”说毕,丢个眼色给戈什哈。    
    戈什哈会意,知道曾国藩让他监管这赵二,就冲赵二笑嘻嘻地一拱手道:“奴才这就陪大人去饭厅。——赵大人,请吧。”    
    赵二无奈地站起身道:“职道谢过曾大人盛情!——职道先行告退。”    
    说毕,便同着戈什哈退出官厅。


第五部分 一肩明月两袖清风第106节 新巡抚怎么还不到任呢?

    第二天午时,署抚常大淳让一名戈什哈来请曾国藩到巡抚衙门讲话,说有要事相告。    
    曾国藩只得带了两名戈什哈,也没用仪仗,步行到巡抚衙门的签押房。    
    一进签押房,曾国藩见大同府署任张同林正坐在下首和常大淳拉家常。    
    三个人见过礼,曾国藩道:“不知常大人匆匆把本部堂呼唤过来有何指教?”    
    常大淳笑了笑,没有言语。    
    张同林一拱手道:“下官昨儿得到一个消息,所以匆忙赶来见二位大人,怕晚了误事。”    
    曾国藩一愣,问:“可是关于那赵二的?”    
    张同林道:“正是!——大人昨儿派下的核捐委员徐观察到了大同,下官便按大人的意思把劝捐簿上有名姓的都着专人传了来问访,又派人把赈灾局里的替大善人办公事的两个人也叫到衙门里,哪知被传唤的人没来到,倒是来了一个洋人。    
    下官的属下有认识的,说是夷邦的一个来大同传教的神父,在大同府已住了半年,到处拉人信什么上帝。大同府素无洋人往来,下官又不懂洋腔,便找个借口躲进签押房,让一个能干的属员去对付他。哪知那洋人竟然不讲洋话,偏说出一口似是而非的山西话,口口声声要找下官问话。下官的属员知道下官一贯讨厌洋人,就推托说下官到外地办差去了。哪料那洋人非但没理会,竟然抡起巴掌打了起来,还骂衙门里的人是猪猡。下官看洋人越闹越凶,根本没有走的意思,就只好走出来,当面和那洋人讲话。那洋人这才住了手,但却口口声声让下官交出赵二来,说赵二是他的人,信上帝不信皇帝。下官费了好大一顿口舌,才算把他糊弄走。洋人从前门出了知府衙门,下官便从后门来省城见二位大人。”    
    常大淳没等张同林讲完便急忙道:“涤生啊,这赵二的案子是不能再查了!有个洋人在里面,还是个高品级的神父,洋神父可是大于咱大清的督、抚啊!——查来查去,别再把咱头上的乌纱给查没了。——先放了赵二,大同赈灾局咱们另委别人来办吧。”    
    “先慢着,”曾国藩沉吟一下,问张同林,“赵二入教,是什么时间的事?”    
    张同林两手一摊道:“下官从不与赈灾局的人来往,何况赵二的品级比下官都大。他何时结识洋人,下官怎么能知道呢?”    
    “张太守,”曾国藩忽然脸一沉,正色道,“本部堂说句你不愿听的话,地方父母不同于养老归籍的闲散大员,对辖区内的民情、吏情、水情、田情,都应该了若指掌;虽不能事事亲为,但也要知道轻重缓急。赈灾局就挨着你的知府衙门,问赈灾局的情况,你一问三不知,问赵二的情况,你除了艳羡,仍是空白,这怎么能行!”    
    常大淳万没想到当着他的面,曾国藩就能变起脸色来训斥张同林,全然不顾忌同乡的情面。——脸上霎时露出不快,想劝阻几句,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茬。——那脸就开始青一阵、紫一阵、白一阵、红一阵。    
    张同林已是吓得浑身乱抖,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道:“大人教训的是!下官失察,下官失察!”    
    曾国藩转过头,对尴尬万分的常大淳道:“中丞大人——”    
    常大淳不容曾国藩讲完话,拦腰便把话头一截,气急败坏道:“右堂大人,快不要抬举下官,下官只是署任!”    
    曾国藩正色道:“署任也是巡抚!——你是想让本部堂参你一个不敢任事、一味推诿吗?——还是想落个革职的处分?”    
    曾国藩一认真,常大淳气焰霎时矮了一截,但出气却是越来越重了。    
    他思虑了许久,才道:“曾右堂,不是愚兄和你赌气,愚兄做了几省的官员,受了二十几年满人的欺辱,早就够了!如今还要受咱自己人的气。——同林出身翰林,举世闻名,你又不是不知道。——就因为和满人处不来,到现时还只是个五品顶戴。——涤生啊,你扪心自问,我等汉官不容易呀!”说着,气得落下泪来。    
    曾国藩见常大淳激动起来,只好站起身道:“本部堂适才多有得罪,还望中丞大人见谅。——张太守你也起来吧!——二位误解本官了!本部堂居京十几年,岂不知我汉官的苦衷!——可是,我等既食国家的俸禄,就要为国家办事呀!何况,大清国又不独是满人的,汉人也有份儿啊!”    
    张同林这时垂手答道:“大人教训的是,下官记住了。”    
    曾国藩长叹一口气道:“说归说,气归气,可恨可恼的赵二入教,还真棘手。——常中丞啊,这赵二仗着洋人的势力吞我捐银,不办如何对得起河南、山东的父老啊!也无颜对上啊!可是真办吧,又容易惹上夷案。洋人均是些无父无君的兽类,他是真敢闯进京里找皇上啊!”说毕,沉思起来。    
    常大淳道:“洋人船坚炮利,在我大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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