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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晃眼睛既明且亮,湿漉漉地带着亮光,笑道:“多谢顾大人、九公主相助六殿下。”
西辞却笑道:“这话留着往后再说吧。”
持盈静立于一侧,容上浅淡霜寒,笑意不减,只向司晃道:“去候着吧,顾府这里有人照应。”
司晃应了一声,就急急往依白坊里冲去。
“倒是个急性子,却也坦诚。六哥府里竟也有这样的人。”持盈微微一笑,“宴卿若是也如此就好了。”
西辞闻言当即嗤笑出声:“宴卿那个焦躁性子,听了只怕要立刻跳脚。”
“他不跟在你身边,又跑去了哪里?宴卿没有别的不好,只是玩心重了一些,二十岁的人了,还像十二岁似的。”持盈没好气地道,历数起宴卿的不是来。
“言筠身边也需要个人,云旧雨已经不能在言筠那里呆下去了。”西辞喟叹一声,“宴卿性格活泼,和言筠一块儿想必不会太沉闷。”
持盈静了静,道:“宴卿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你也舍得?”一手培养出来的死士,就这么轻易地送去了言筠身边,还留了一个身份不明的云旧雨在自己身边,西辞这番考虑,在持盈看来委实冒险了些。
西辞沉默半晌,道:“言筠性子不坏,只是急切了些。”
“她在你眼里自是万般皆好,无论做错了什么你都会替她开脱。”持盈无可奈何地一捏他的手,嗔道,“可是呀,怎未见你这般地对我好?”
西辞原本正沉着脸色,闻言不由一时失笑,手指一蜷敲了敲她的额头,笑道:“你怎得像言筠一般孩子气?过去我可也不曾见你像言筠那样好好尊重我这个兄长。”
“我本就同她一样的年纪,孩子气又如何?那好,你既这样说,那兄长大人就好好体会下妹妹的孩子气罢。”持盈心头有些吃味,一甩手不再牵着西辞的手,独自一人先上了马车,向着车夫喊道,“还不快走。”
等了良久,也不见西辞上来,原本有些恼怒的持盈又忍不住挑开帘子来看。
青衣的少年立在马车前,容颜似玉,面色却是苍白如纸,见她挑帘,粲然一笑:“我就晓得阿盈定然不忍心将我一人丢在这里。”
持盈气结,狠瞪了他几眼后还是把手递给西辞,冷冷道:“上来吧。”
西辞一手握住持盈的手,一手在马背上一撑,轻松进了马车内,一环持盈的肩膀,凑到她耳边柔声道:“孩子气是言筠的特权,难道阿盈也想做我顾家的人么?”
西辞原本温润谦和的容颜上滑过几丝狡黠,声色柔婉,吐气如兰,让持盈是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只得一推他的手,笑道:“我倒是想做,可我还顶这着个郁姓呢。”
西辞微凉的指尖在她脸颊上一滑,轻笑道:“恩,那个郁字,不要也罢,顾姓配你,念来也甚是动听。”
持盈却惊得回首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恩,阿盈希望是真的么?”西辞一倚在车厢内,舒展开肩膀,微眯着眼,轻声问道。
他声色原本就缱绻温柔,方才又刻意压低了声线,与平常相比,格外蛊惑人心。持盈怔怔看向已经合眸休憩的西辞,慢慢握住他的手,唇畔浮起一个浅浅的笑,轻道:“我一直都希望是真的,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西辞不再应声,只侧颊一偏,埋首入一旁的貂皮披肩之间,沉沉睡去。
持盈坐在他身侧,低首凝视着他的睡颜,伸手轻轻描绘着他消瘦苍白的面庞,最后俯身在他额浅浅一触,微微笑着,再不说话。
西辞一贯与她亲近,却极少做什么承诺,言辞之间模棱两可,时常会让持盈患得患失。甚至有时候,她无法确切分辨出那种感情到底搀杂些什么,是多年来积淀起的亲情还是她所期盼得到的爱情?
西辞今年十七,早已到了该娶妻的年纪,可顾府却没有人提这件事,只因为所有人都默认,郁持盈早晚有一天会嫁进顾家做媳妇,也没有媒人敢与皇家抢夫婿,就一直耽搁至今。可这样一年又一年地拖下去,谁又等得起?持盈虽不在宫中,却背着公主的名分,西辞默许着府里流言的传来传去,却从始终不曾开口说要迎娶持盈。
这是持盈多年来唯一的隐伤,耽搁得越久,她就越是不安。
一念及此,持盈不由深深一叹:西辞呵,你到底想要我如何呢?
发怔间,西辞却突然睁眼看向她,道:“阿盈,你回宫吧。”
持盈倏地低首,对上西辞那双漆黑清亮的眼眸,她抿唇静默了长久,才别过头去道:“我不回去。”
“挽碧与我说了昨晚之事的来龙去脉。”西辞直起身靠在车内软榻上,深黑的眼睛绽出清光来,“依白坊背后的主子真是好手段。若是我去了,被谢黎大小姐一闹,只怕今日传出来的,就是六殿下有龙阳之好的流言了。此番你去,虽无大碍,却也惊险,但你可曾想过那毒若不是迷香,而是要人命的剧毒,你要怎么办才好?”
持盈抬首,定定看着他:“我中毒,总比你中毒要好。”
西辞亦毫不避闪地回视:“回宫后你就再也不必提心吊胆了。”
“我若害怕提心吊胆,那我这两年在顾府是为了什么?”持盈轻笑一声,“西辞,你别小看我。”
“你留在顾府,我不放心。”西辞缓缓笑起来,“阿盈,不是我小看了你,而是我高看了我自己。”
持盈摇头道:“别再说了,你不必为了这些去与六哥做交易,我说了不回宫便是不回。”她侧身枕在西辞的腿上,只道,“公主之位对我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这里,西辞。”
西辞深深长叹了口气,伸手抚着她的黑发,轻道:“阿盈,皇上此番打的是要你和亲与朝华的主意,上一次的见面,你是真的没有感觉到还是不敢承认?他存了这个念想,再加之六殿下与七殿下的游说,你回宫就容易太多,一回了宫,命就不是自己的,到时你再想方设法让皇上打消和亲的念头,我便去求亲,如何?”
持盈目光一亮:“那等我及笄我们就成亲可好?那也就再无和亲一事了,再怎么说,父皇也不会明里拆散我们。”她的声音在西辞的目光里渐渐低落下去,“是了,我这是在害顾府,他本就忌惮顾相,现在不是我们成亲的好时机……可,可我不想去做那虚与委蛇的事,你可明白?”
西辞的瞳孔骤然一刺,良久方怅然一笑:“却还是我拖累了你。罢了,此事往后再说,今日是定然争论不出结果来的。”
持盈起身,倚在他怀里,轻道:“往后我也不想再说这件事了。”她声音虽轻,却极是坚定。
西辞一手搭在她肩上,一手支着额头望向窗外,“我知道了。”
持盈回眸静静看他,深黑透碧的眸色流动着浅浅温柔,光华潋滟,西辞却始终别头看着窗外,日光透过车帘投在他清洁如玉的侧颊上,有一种不真实的苍白与透明。两人就这样静默着,长久的沉默之后,持盈最终还是移开了目光,落在另一面窗外。
到了相府,依旧是持盈先下车,在车下等了许久,也不见西辞的影子,伴随而来的只有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持盈霍然掀开帘子,却见西辞正支手撑着身体,唇畔鲜血直冒,从指缝里里汩汩而下,染得衣襟上皆是片片鲜红。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不吃那药就不会再咳血了么?”持盈忙回身上车,将西辞身体大半的重量都移到自己身上,慌忙之下伸手去接西辞那沾满鲜血的手,“我去叫苏先生。”
西辞的手反扣住她,轻道:“别叫他。”
咳血的症状已经渐渐平息下来,持盈只听到他大口大口的喘息声,以及紧紧抓着自己的以及开始痉挛的手指——那双名动天下的妙笔丹青手,在无法控制地颤抖。
西辞的病很少有这样剧烈地咳血,大多是轻咳和昏睡,而今居然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持盈急得手足无措,奈何西辞又死死按着她的手不让她下车,她只能手忙脚乱地帮他去擦唇角边的鲜血,素白的手指上鲜血斑驳,很快就沾得自己的衣服上也都是深一块浅一块的血渍。
在暂时的平息之后,西辞轻咳起来,咳了许久又开始吐血。
少年惨白的脸颊上溅上鲜红的血滴,一双漆黑的眼睛深深沉沉,混杂了痛苦和厌恨,拂开持盈的手,只道:“你进去,不需管我。”
持盈一咬牙,顺势跳下车去,一路奔进相府就直冲苏折意的房间而去。
破门而入之时,却听人惊道:“公主?”
持盈回首见挽碧立在苏折意身边,容上微红,却是带着微微笑意,不由念起西辞,心底一紧,上手扣住苏折意的手腕,道:“跟我来。”回身吩咐挽碧道,“去给西辞准备一套干净的衣服来。”
苏折意被她拉得一个踉跄,又见她身上血迹斑斑,当下明白了几分,挽了袖管背起房内的药箱肃然道:“走吧。”
持盈几乎是小跑着把苏折意拉出了相府推上了马车,然后自己亦跟着跳了上去,赶马的小厮吓得连连发抖,持盈怒极将他赶了下去,自己一拽缰绳向马车内道:“苏先生,您觉着去哪里方便?”
苏折意平淡的声音透过帘子传来:“去宫里找七殿下。”
持盈猛然勒住缰绳,回首道:“若是进宫,西辞的病情怎么可能瞒得住?”
“那就去七王府,只是此刻七殿下必定在宫中。”苏折意解释道,“七殿下与在下的表叔相熟,若要找到表叔,就必须先找七殿下。”
“你是说端敬王世子苏杭么?”持盈蓦然醒悟,“那我们立刻去七王府,皇宫决不能去。”
“也好。”苏折意道,“还请小姐把车赶快一些,西辞少爷等不起那么久。”
持盈一怔,转瞬就有泪意冲上眼眶,她抓紧了手里的缰绳,将眼泪生生逼回去,清喝一声,驾马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西风凉(上)
马车一路赶到七王府的时候,七王妃宁千凝亲自出府相迎,在命人将西辞送进内房之后,方温婉一笑,婉言解释道:“我已遣人去宫里知会殿下,不久就能回府,九妹妹切勿焦躁。”
持盈勉力一笑,福身道:“多谢七嫂。”
宁千凝扶她起身,唤来侍女领路带苏折意前往内院。
持盈欲跟随而去,却被宁千凝挽住手臂,听她声色温软道:“九妹,那些个治病的场面可不好看,不妨同七嫂一并去前厅候着殿下罢。”
持盈挣开她的手,道:“多谢七嫂好意,只是持盈放心不下,哪怕再是不好看,也必定要跟了去的。”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追着苏折意的身影而去,宁千凝连声直唤“九妹”,也被她置若罔闻。
持盈一路跟着苏折意进到房内,坐在西辞床边替他张罗好被褥,掖好被角,帮他轻移一只手露在被外,轻声向苏折意道:“苏先生请先诊断吧,待七哥回来,我怕是等不及。”
苏折意摇头道:“我在马车内已替他看过。这是他自找的,别又在怪到我这个宫里出来的人身上。”
持盈蓦然抬首,愕然道:“持盈不明白苏先生的意思。”
“你道他是怎么发病?”苏折意冷笑一声,“自己不肯吃药,只为了作画时能够不手抖,你别问我他缺了多少天,这种情况下少说也有半个月。九公主,你是怎么看着他吃药休息的,你们到底是要他这条命还是要那些个虚名!”
持盈的眼眸一瞬睁大起来,眼底慢慢被一种名为震惊的情绪浸染,她还握着西辞冰凉的手,此刻却觉得烫得吓人。
郁持盈一贯以言词犀利自傲,可面对苏折意的质问,她却只有低头无言。
对西辞来说,他的画笔重于生命,重于他一切的一切,可在西辞瞒着她偷天换日拒绝吃药的时候她还能说什么呢?
怨怪还是怨怪,心疼也依旧心疼。
定了心神,持盈方镇冷了声音,一字一字地道:“往后我会提醒他,这就不会再麻烦苏先生了。如今我只要一句话,七哥回来之前,苏先生到底是动手还是不动手?”
苏折意灼灼眼神盯了她许久,方长叹道:“我尽力而为就是了。”
持盈心底略略松下一口气,复又低首看向西辞,眸光潋滟里泛出淡淡的担忧,手上加重了力道,只紧紧把西辞的手握在掌心,不言不语。
苏折意从袖里拿出布包,卷出一排银针。
持盈一眼不眨地看着,只觉那针好似都扎在了自己身上一般,心里既痒又疼。
苏折意抬头看了她一眼,道:“九公主若是觉着不舒坦,还是不看的好。”
持盈紧紧抿着唇:“你只管施针。”
苏折意静心给西辞扎针,才施到一半到,就听得门“吱呀”一声开了,郁行之快步而入,神情微肃,道:“西辞可有大碍?”
持盈似是被惊醒一般立起,福身道:“七哥。”
“无须多礼,西辞的病要紧。”郁行之托起她的手,转身向门外微微一笑,“迎天,进来罢。”
持盈随郁行之的目光望去,只见房门前眨眼就多了一个秀朗宁淡的身影,白衣如雪,衣袂翩飞翻卷,掌心合十,头上光洁一片,赫然出家人的模样,却又风姿胜玉,一派潇洒。持盈当即醒悟过来此人的身份,忙带出笑意一福身道:“持盈见过苏世子。”
苏杭的目光极其清淡,缓缓扫过来,视持盈恍若无物,只将眼神落在郁行之身上,隐有流光。
郁行之侧身让他进来,道:“迎天,你先给西辞瞧一瞧。”言毕又向持盈解释道,“你唤他迎天即可,那是他的法号。”
苏杭的年岁与持盈相差无几,看起来却是比持盈还要老成几分,奈何一张俊秀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无,清清淡淡,踏步而来的气度犹如空谷幽兰,好似他并非身处七王府的一间普通厢房,而是清风明月之间,心境如水平和,面容也似水宁静。
苏杭走过去,拍了拍苏折意的肩膀,示意他起身,自己则在苏折意方才的位置上坐下,手指搭在西辞脉上,静静沉吟。
过了许久,他都未发一言,甚至连脸色都不曾变化一分一毫。
持盈忧心西辞,心急难耐,又生怕惊扰了苏杭,忍了又忍,方才轻声道:“迎天师傅,西辞如何了?”
苏杭依旧是不理会她,又搭了许久的脉,方道:“毒入肺腑,不知轻重,活该如此。”他声音极其清冽干净,语调平平,说话也好似念经一般让人觉得平淡无趣。
持盈闻言,又急又怒,直道:“出家人怎可如此说话?”一说到出家人她就想起这两年来始终恨之入骨的广慎,不由恨道:“莫不是迎天师傅也是飞音寺出来的,也学得一般尖酸刻薄了?”
“九妹!”郁行之出言轻喝,“休得无礼。”
苏杭抬眼淡看持盈一眼,只道:“方才尖酸刻薄的人,不正是九公主自己么?”他缓缓起身,面向郁行之道,“他若肯废了那双手,将肺上的积毒逼到手上,或许还有的救。”
“那不可能。”持盈断然回绝,瞳色清亮地逼视苏杭,“若没有了这双手,他就不再是妙笔丹青顾西辞了。”
“若没有了这双手,他就不是顾西辞了么?”苏杭的容上一瞬竟有了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似是嘲讽,又似是怜悯。
苏杭所言只比持盈少了几个字,却是教持盈一怔,反是喃喃道:“他不会愿意的。”
“他这毒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积年累月的以毒攻毒地服药,这身体的内里早就溃败已极,此毒无解,只能逼到一处暂缓。”苏杭有条不紊地说着,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清冷凝视着已然手足无措的持盈,道,“他既昏迷不醒,你就替他做了选择罢,要手还是要命,二者任选其一。”
顾西辞年少就以书画丹青名闻天下,他更是以此为傲,亦视之为珍宝。持盈不是没有提过暂时封笔休养的提议,每一次西辞都拒绝得斩钉截铁,语气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他人生大半的时间都与纸笔为伴,他画持盈、画顾府、画山水、画花鸟……他几乎是用画笔勾勒出了他的天地,用水墨渲染出了他的内心。
而今废他一双手,无异于折他半生,与死何异?
持盈坐回西辞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深深凝望着他昏睡着的惨白面容,长久的静默之后,她才抬首向苏杭微微一笑:“迎天师傅请动手罢。”
紫衣秀美的少女蓦然起身,将位置让给苏杭,深碧色瞳孔里熠熠光泽,如同泪光闪闪,明亮动人。
持盈向着苏杭的方向深深一拜,一字字道:“若有可能,再给他一点握笔的力量罢。”她对上苏杭静无波澜的眼睛,唇齿轻启,掷地有声:“若迎天师傅今日允持盈所求,他日持盈必以性命相报,决不食言。”
苏杭洁白如雪的面容上仍旧是神情淡淡,“为人医者,自当尽力而为。”
持盈抿紧了唇,万分紧张地盯着苏杭的手,目光却突地被郁行之一挡,抬首才见郁行之笑道:“九妹不妨去前厅陪着千凝,这里我们在就够了。”
“我想陪着西辞。”持盈如是婉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