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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阻止得了么?”谢书贤双目通红,望着眼前的那只手,“你跟我一样,都不过是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
云邪顺势将手搭在谢书贤的肩上,腰背一弯,微笑的嘴唇贴在他的耳畔,缓缓低语。
谢书贤听了一会,便神色凝重起来,听到最后,则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望着云邪,久久说不出话来。
“我阻止不了画皮师,但我能阻止得了你的小皇帝。”云邪按着谢书贤的肩膀,缓缓支起身来,“作为交换,你愿不愿意帮我阻止那群老不死的?”
谢书贤看了他一会,又低头看了一会胭脂。
誓言还在,人已不在。
他还在,她却不在。
她浮沉一世,坎坷一生,这人世对她而言,如冬如夜,放眼望去,只有铺天盖地的讥笑与冷眼,既如此,何不在她沉睡的时候,为她扫出朗朗乾坤。
谢书贤缓缓抬起头。
带着执笔之茧的手,按在云邪的手背上。
“决定了?”云邪笑。
谢书贤眼中透出一股坚毅之色,沉声道:“愿与君盟!”
画皮师宗门的秘密武器云邪,与楚国最年轻有为的将军谢书贤,便在这初冬之夜,击掌为盟,两枚棋子是否能左右战局,恐怕得一年之后才见分晓。
是的,一年。
东宫之中,一如既往的清冷,曾经百花争艳的园林,因为无人修剪,早已败落荒凉,唯有衰草凄凄肆无忌惮的猛涨。
楚子复面无表情的站在花园中,从地上抓起雪,搓洗着自己的双手,一次又一次,直到将双手搓的疼痛难忍,如同握着一把银针,他才稍作停歇。
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他喃喃道:“肮脏……”
他又想起了刚刚的击掌为盟。
与他结盟的,乃是画皮师宗门的宗主。
那是一位老迈的画皮师,可是人老心不老,他从十多年前就在妒忌凤血歌,十年后他依旧妒忌凤血歌,只是十多年前他还能仗着自己的身份将凤血歌逐出宗门,十多年后他却已经奈何不了这位血都之主,楚国国师,越来越多的画皮师脱离宗门,加入凤血歌麾下,日渐凋零的画皮师宗门就像眼前的花园,逼得老宗主不得不派人找上他这个名存实亡的楚王……
楚子复憎恨所有的画皮师。
可是他不得不借助他的力量。
画皮师的世界里,宗门凋敝,越来越多的画皮师只知道凤血歌之名,却不知道宗主是谁,而他也一样,越来越多的楚民只记得凤血歌的大恩大德,恩威并施,却已经没有多少人在乎皇位坐着的那人了。
敌人的敌人,可以是盟友。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恶心。
楚子复缓缓跪在地上,抓起地上的雪,拼命洗手,直到双手冻到开裂,直到侍奉他的老太监再也看不下去了,哭着上前,心疼的用手帕裹住他的手指。
“皇上,您要珍重身体啊!”老太监将他的手放进衣里暖着,老泪爬满两颊,“您在,大楚才在,您若是出了那么一点事,这江山可就真的得改姓凤了!”
楚子复沉默了一会,才狠狠的说:“总有一天,孤要杀尽世上所有的画皮师!”
“嘘!”老太监吓了一跳,像护犊子的老母鸡一样,用身体挡着楚子复,心有余悸的四顾片刻,然后朝楚子复压低声音道,“皇上,小心隔墙有耳啊!”
“这可是孤的皇宫!”楚子复突然生起气来,一张可爱的娃娃脸上全是暴虐之色,“孤在自己的皇宫里,却连话都不可以说一句么!”
老太监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才好,最后只好朝他跪了下去,咚咚咚的磕着头,直到前额染血,楚子复才慢慢冷静下来。
“起来吧。”他冷冷说。
那厢老太监千恩万谢的起身,而年幼的皇帝,早已将目光投向远方,那里亭台楼阁林立,宫人侍卫来来往往,乃是奏折往来之地,整个皇宫最繁华之处。却不是他的东宫,而是国师
居处……
一年。他对自己说。
这一年里,他依然会忍辱负重,直到凤血歌亡,直到血都与画皮师宗门拼的两败俱伤。
那一天,他会举起祖先武威王遗下的名剑水龙吟,披甲上阵,率领御林军与所有忠于王室之人,将画皮师杀个干干净净,为大楚扫出一片朗朗乾坤!
是的,只需一年。
凤血歌倚在太师椅上,微阖双目,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叩。身旁宰相抱着一大堆奏折,嘴唇开开合合,而他却什么也没听见。
毒酒虽已逼出,但为此消耗的内力却一时半会恢复不来。
或许这毒酒本就不是为了杀他而来,而是为了消耗他的内力,削弱他的功力?
凤血歌微微一笑,看来,毒酒的药力最多只能保持个一年半载,而且拖的时间越长,他的功力恢复的越快。想要对他下手,则必须选在这一年当中,越快越好。
“国师?”宰相终于发现他的心不在焉。
“我在想小艳骨的事。”凤血歌睁开眼睛,笑着看向他,“真没想到,小艳骨生性懒散,从小到大连只鸟都懒得养,居然会去养那么大一个男人。”
“国师……”宰相欲言又止。
“更没想到,那男人长得居然和我一模一样……”凤血歌摸摸下巴,笑得很是诡异。
“国师……”宰相终于说,“您若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大可一声令下,把那人给宰掉啊,可千万别气伤了身子……”
凤血歌闻言,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我为什么要生气?”他说。
宰相楞了一下,然后小心措辞道:“国师大人,难道您不是因为视若己出的徒弟,突然间被一个来历不明的男子给拐走,所以因爱生恨,恼羞成怒什么的……”
“呵呵,刚好相反。”凤血歌笑着摇摇头,“我不但不生气,还觉得挺开心……哎,这些年我忙于政事,总是抽不出空来陪她,她离开京城的这两年,日日给我飞鸽传书,可我一忙起来,就找不到时间回,等这信来的越来越迟,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她不再寄信给我了,我才幡然悔悟,真怕这两年下来,她已经忘了我,又或者不想见到我了。”
顿了顿,凤血歌单手支着前额,看着桌上的画像笑道:“如今可好,既然她肯把这样一个男子养在身边,至少证明她还是很愿意看见师傅这张老脸的……这种感觉你应该能体会得了,就好像你的女儿长年见不到你,于是找了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偶放在身边睹物思情,只不过这人偶稍显特殊了一些……会吃会喝会走会动罢了。”
“会吃会喝会走会动……这,这稍显活泼了一点吧。”宰相一头冷汗,“老臣那个不孝女若是敢瞒着老臣养这种玩意儿,老臣非打断她的腿不可!”
“汝家教太严。”凤血歌皱眉看他。
“……国师,是您家教太松了啊!”宰相欲哭无泪。
“呵……”
“请严肃!老臣真的不是在夸您……”
闹腾声传出窗栏,只见狂雪漫卷,万物凋敝,唯梅枝上早生三朵腊梅,并蒂而开,风雪不惧,恰如那三人。
一朵是云邪,争,天命我自主。
一朵是楚王,争,重掌帝王权。
一朵是凤血歌,争……争取早些批完奏折,然后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与两个小徒弟依偎在一处,两条小小的胳膊抱着他的胳膊,两个小小的头颅一左一右枕在他的肩上,一同看窗外那一朵朵除夕烟花。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本卷结束了,开始下一卷吧=。=
有人问三师是哪三师,分别是画皮师,蛊师和天命师啊,下卷他们两会出来打个酱油。。。。。要写估计得到明年了。。。。
★一吻淡如酱醋茶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欲饮一杯无?”花艳骨趴在桌上,指尖勾着鎏金小酒壶,朝掠影摇了摇。
门前站着的黑衣少年默默拍掉头上的雪,皱了一下眉头:“喝那么多酒……还出门么?”
“外面太冷,先喝点酒暖暖身子。”花艳骨单手撑着下巴,吃吃的笑,呼吸绵长带着脉脉酒香,声色慵懒好似醉人杜康,提着系酒的红绳随意一掷,酒壶便飞向掠影。
掠影接过酒壶,想了想,昂头将酒喝的一滴不剩,然后将酒壶丢回去。
花艳骨接过酒壶,将壶口对着掌心倒了老半天,然后哭丧着脸说:“你也不给我留一口……”
“回来再喝。”掠影一边说,一边走到柜边,掏出飞鱼服就往身上套——前段日子他总是被寒光抓去做牛做马,这飞鱼服和绣春刀就是那时候发下的。
“为什么要换衣服?”花艳骨奇道。
“安全。”掠影铿的一声收剑入鞘,平静的转过头对花艳骨说,“我发现,只要穿上这套衣服,一般的纨绔子弟,花花公子就会退避三舍,就连拦路的车马都会自动让出路来,你要
逛街,带上我再合适不过。”
花艳骨嘴角一抽:“锦衣卫原来还有这种用途……妙哉,回头你写成折子给寒光送
去,让他给你加官进爵。咳咳,不过我要去的地方恐怕既没有纨绔子弟也没有花花公子啊……”
掠影一楞:“你要去哪?”
“我去市集。”花艳骨说。
掠影立刻脱下飞鱼服,随手丢到一边,然后翻箱倒柜,捡出一套黄色监市服——锦衣卫指挥所若是闲来无事,寒光就会把他外派去去监市。监市负责管理市集,兼管市井之民的抽税之事,简而化之,可谓之城管。
“为什么又换?”花艳骨疑惑的问。
“省钱。”掠影默默将带子系好,平静的看着她,“我发现,只要穿上这套衣服,地摊小贩们远远见我,便会望风而逃……但只要追上他们,那吃什么都不用付钱。我很喜欢这种比试。”
“……这不是比试,大概。”花艳骨擦了把汗,“你还是换回来吧,我可不想跟监市一同逛街,那简直是迎风臭十里的行为。”
“哦……”掠影慢吞吞的换回一身黑衣,“想买什么?你要是怕冷,我可以出门给你买回来……最近我发俸禄了,可以买很多东西的。”
“我想买只猫啊。”花艳骨没听出他话中深意,一脸憧憬状,“天气越来越冷,我想弄只猫来暖床。”
“……”掠影猛然转头,双眸宛若被新雪洗过,明亮的慑人,他眉头一皱,沉声问道,“什么样的猫?”
“要胖,要毛色丰厚,这样抱起来才舒服。”花艳骨说。
“……我胖了。”掠影指着自己的脑袋说,“而且很久没剪头发,头发很丰厚。”
“……”花艳骨,“而且猫还可以帮忙吃剩饭。”
“我从来不剩饭。”掠影平静的盯着她,“你的剩饭也是我吃的。”
“……还会撒娇!”花艳骨搜肠刮肚道,“会帮你舔嘴角粘到的饭粒!”
“……”掠影沉默的看着她的脸,确切的说是看着她的嘴。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脸凑上去,温热的舌轻轻在她唇边啄了一下。
花艳骨如遭雷击,定在原地,呼吸为之停滞,双目为之涣散,气血为之倒流……
掠影龇了一下牙,露出齿间咬着的那枚米粒,然后迅速闭上嘴慢条斯理的咀嚼完毕,对花艳骨坚定的说:“我也可以。”
“可以你个头啊!”花艳骨举起拳头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掠影没有避开。
花艳骨愤怒的转过身去,却听见身后传来喃喃低语。
“我什么都可以做。”他低低的说,“所以……可以不把我送走么?”
花艳骨脚步一顿,立在原地,然后重重叹了口气。
掠影身份成谜,来历蹊跷,所以前段日子花艳骨实在拗不过寒光,两人大吵特吵了好几天,最后还是花艳骨败下阵来,答应将掠影借给他驱策几日,一方面不得伤及性命,一方面全面彻查其身世。
一晃好几个月过去,直到证实云邪已死,才还了掠影清白。那天心怀愧疚的花艳骨做了一桌好菜等他回来,一开门,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她抬起头,看着他略显清瘦的脸颊,有些尴尬的笑:“一碗鱼肉拌饭。”他看了她很久,然后笑:“两碗。”
充满柴米油盐味的对话,一瞬间春暖花开,恍神间,两人就似回到了沉香镇里。没有身份,也没有猜忌,只有流水淡淡映桃夭。
那时,花艳骨以为他并未在意。
如今,她才发现,他只是将一切藏在心里。
“……好了,我不买猫了。”花艳骨倒回掠影身边,踌躇半晌,才一咬牙,伸手入他袖,轻轻握着他温暖的手指。
掠影楞了一下,然后眼中流过一丝暖流,缓缓握紧了她的手。
“把自己养胖一点,养丰厚一点。”花艳骨别过头去,没好气的说。
“……恩。”掠影垂下眼眸,露出沉耽于此刻的温柔笑容。
身后窗圆如明月,一枝梅花横斜而出,摇曳在明月当中。
两片衣袖交织在窗前,一片绯红,一片漆黑,仿佛两只蝴蝶,在风狂雪乱中寻到彼此,然后合拢在一起,便是十指相扣,掌纹相接。
画堂晨起,来报雪花坠。高卷帘栊看佳瑞,皓色远迷庭砌。
盛气光引炉烟,素草寒生玉佩。应是天上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白雪瑞京城,皇宫之中,正是一场盛宴,招待的乃是来自南蛮的使节们。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寒光坐在国师副手处,品美酒佳肴,观美人歌舞,脸上却是乌云压顶,郁郁寡欢。
师妹啊……灌酒。
那个男人有什么好的……斟满酒杯。
师兄怎么看,他都不像个本分的死士啊……灌酒。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要是对你动手动脚……斟满酒杯。
果然,师兄不在,谁人能够守护你的贞操啊笨蛋师妹……灌酒。
“寒光。”凤血歌咳嗽一声。
寒光抬起头来,只见一名苗女娉婷的站在他身前,上身着青色织花披肩,□蜡染麻布花裙,颈上踝间戴满银饰,行走间不闻脚步声,但闻铃声阵阵,悦耳无比,远远望去,宛若一只青鸟翩翩飞来。
在她身后,所有的南蛮使节全部举着杯子,用一种热切的眼神看着他。
寒光面无表情的举着杯子,用一种睥睨天下的目光看着苗女,其实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刚刚光顾着喝酒,基本上错过了所有事情,于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喜欢你的酒量。”那苗女将寒光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语笑晏晏的对他举杯。
“……”寒光沉默的朝她举了举杯。
“我更喜欢你这个人!”那苗女目光灼灼。
“……”寒光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谁料那苗女根本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一转眼,她就指着寒光对凤血歌说:“国师,请赐婚吧。”
“不可!”寒光重重的将酒盏砸在桌子上。
“为什么?”苗女美丽的眼睛看着寒光。
“师门规矩!”寒光严肃的说。
“你又不是和尚,什么样的师门规矩让你不能娶我?”苗女奇道。
“师门规矩,无论嫁娶,必先比武招亲。”寒光气势如虹,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你想要嫁给我,也行!明天我便令人布置好擂台,你我大战三百回合,若能将我斩于马下,娶你又何妨!”
鸦雀无声。
过了很久,才听见凤血歌微微一叹,道:“胡闹!方今天下能够打赢你的人,不是只有为师么……”
一阵咳嗽声响起。
“……那还是算了吧。”苗女看着孔武有力,杀气四溢的寒光,勉强笑笑,将脸转向凤血歌,一脸期盼的说,“其实仔细看看,还是国师您更为英武动人……”
“谢谢。”凤血歌对她微微一笑,“只是我身为长辈,更应该以身作则……蒙姑娘垂青,今日我们便去擂台上决一死战吧。”
“……我还是再考虑一下吧。”苗女铩羽而归,灰溜溜的回了席上。一群南蛮使节立时交头接耳,用土话说个不停。
至于那两个不良师徒,则举盏碰杯,笑的稍显得意。
……只可惜这份得意很快就到了尽头。
“国师。”先前那苗女抬起头来,对他二人笑得诡异,“两位都是人中龙凤,武艺之
高,连我苗家武士都望尘莫及,更何况我们这些女子呢?”
“过奖。”凤血歌不动声色的笑道,“其实我大楚朝除去我们两师徒,还有许多年轻
俊杰,公主可以考虑考虑。”
“不用。”苗女笑道,“两位我们是不敢高攀了,但是听说……国师您还有个女弟子?”
嘎吱一声,寒光捏断了手中的筷子。
苗女看着他们,得意的笑。
不良师徒沉默看她,心中都闪过一个姑娘被人揍到半死,然后拖入洞房的凄惨身影……
两位绝世高手,直到此刻这才被迫想起……家里还有个悲催的二流高手啊,一旦比武招亲,必定任人宰割……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看了好多小说,俺好想投向末世文的怀抱啊。。
乃们没有看错,要换皮的姑娘已经出现啦。。。
★排山倒海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