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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消息再闭塞的人,都能想出这么多的错处,朝廷要去查,又有什么奇怪处,无非是看谁倒霉被抓出来而已。
京师最关心的却是张阁老病情,内阁首辅张居正因病在家休养三日,这可真是破天荒的大事。
自万历元年张阁老做首辅,不,自隆庆年张居正入阁时起,除了夺情丁忧那桩事的时候,张阁老在家歇息了几日之外,其余时候,从未见他因病歇息过。
一时间京师传言纷纷,身份够的都是上门探望,身份不够的则是多方打听消息,希望能知道消息。
但登门摆放的人都是见到了张阁老,张阁老脸色有些不正常的潮红,此外在无异常,对几位阁僚笑着说道:
“本是小事,吃东西调养一下就好,家人大惊小怪,倒是让各位费心了”
消息传开,猜测疑问迅速平息了下去,众人这才把目光转回到山西,看看这次能有什么样的热闹,能有什么骇人听闻之事。
内阁学士、兵部尚书张四维和内阁学士、礼部尚书申时行都是最早去张府探望的,不过也是人情客套,尽本份不失礼而已。
平日里,他们不过是照常进内阁办公,一切看不出什么异常。
“只是热风上头,太医院的消息就是这个?”
兵部尚书张四维的府上书房中,只有两个人,坐在椅子上的张四维脸上可看不出什么如常,反倒是阴沉的可怕,他对面站着的汉子只是躬身回答说道:
“小的问了三名太医,还找院正的长随打听了,都说是热风上头,休养几日就能好了。”
张四维在边上书案抓起一本书,翻看几页又是丢回了书案上,轻轻的晃晃头,叹了口气说道:
“这件事到此为止,你还是盯着申家那边,买消息花的银子让内宅给你支了。”
对面那汉子点头应了,然后开口说道:
“老爷,除了咱们家这边问,院正和太医院凡是能知道这桩消息的人都有人问过了,那贾院正收了不少钱,据说都去天津卫那边置办宅子了……这个,要不要小的打听……。”
“不必了,京师不知道多少人打听。”
几句说完,那长随躬身行礼退了下去,张四维拿起手中的书卷又放下,往复几次,才长出了口气,自言自语说道:
“还要等啊”
大同和京师之间的公文往来要半月以上,可实际的消息传递要远快于这个,旨意下达几天内,大同已经知道了消息。
大同总兵官孙大英得到消息之后,整个人立刻焦躁了起来,旨意那么严厉,所提大同边将有没有指名道姓,大同镇上下,谁也不能说自己多干净,难道这次都折进去了。
按说手握重兵,又是九边重镇,朝廷不敢这么轻举妄动,可孙大英心中有数,自己要生什么事端,都不必蓟镇戚继光那边带兵过来,宣府总兵李如松的家丁和骑兵就足够平了他们。
孙大英不是没想过勾结鞑虏,行险一搏,可思来想去也只能骂娘,和归化城俺答部那边的联系,都被余家霸占着,别人根本插不进手去。
彷徨无计了三天,大同监军熊招财登门拜访,熊招财登门拜访让孙大英恐慌不已,把自己的亲兵家丁全都布置了起来,生怕这太监来就是抓人的,听到熊招财带了两个随从上门才松了口气,连忙派人请进来。
“孙总兵,咱家这次来就是和大人知会一桩事?”
落座之后,熊招财开门见山,孙大英这才想起面前这位监军太监犯忌讳的事情也做了不少,查办查办,他也跑不了。
“不知公公要说何事?”
“咱家来大同前,在司礼监办差,一向是受秉笔太监张公公的照顾,昨日张公公派人递来了口信,说的是让咱家会同孙总兵与钦差严查弊案”
听到严查二字,孙大英禁不住打了个激灵,随即却反应过来了熊招财所说的话,会同钦差严查弊案,那岂不是和自家没干碍。
…
第五百九十章 送上门的罪证
来山西查边将弊案的钦差是兵部职方司郎中郭平广,他当年和外廷内朝各衙门联合天津查办,却被王通抓住了把柄,灰头土脸的回返京师。
若不是这件事牵扯太广,恐怕兵部尚书张四维早就寻个由头给他打发到地方上了,自那以后,郭平广的姿态就放的很低,做事业用心实在,人沉下心做事,自有人看在眼中,反倒得了个忠厚可靠、勤谨办差的美名。
既然是放心人,这次来大同边镇查办,也就点了他的名,兵部大小官员和地方上的边镇军镇,都有这样那样的关系,前去查办,保不齐就把自己弄得一身不是,这也并不是什么美差。
郭平广也不想来,可他那次联合查办之后,已经让张四维彻底失望,想不来也由不得他。
人都说在仕途上春风得意,做的这样憋屈,黑锅什么的砸过来,实在是做不下去,郭平广辞官回乡的心思都有了。
不过临行前,有一名在京师颇为场面的人登门求见,送上了程仪若干,郭平广这倒是没想到,心想送银子这人难道是给大同那边求情的,没曾想上门这人说的大义凛然,说请郭大人从严查办,给屈死的边兵一个清白。
糊里糊涂收了银子,郭平广过后一打听,送礼这人似乎是给王通办事的,日前在京师交游广阔,顺受欢迎,据说原来是在沧州做知州的,还是户部侍郎徐青山的侄儿,后来不知道怎么投了王通。
王通居然是这个态度,郭平广觉得事情和自己所想的不太一样,然后临行前,顺天府通判吕万才登门求见,和他详谈了半个时辰,郭平广这才发现,原来这个差事居然是个机缘。
郭平广得了这么多消息,自然不会和外面说什么,只是闷头准备办差,启程的时候,专门有一名锦衣卫百户率人护卫。
钦差出京,锦衣卫派人跟随护卫,这也是惯例寻常事,一问,又是吓了郭平广一跳,原来是南街百户田荣豪。
锦衣卫百户千户不少,在东厂做千户做百户的,那地位不寻常,此外就是在南街当差的百户,那可是治安司的组成部分,权力可不仅仅是锦衣卫的范围。
这一件件事凑起来,让郭平广心中又是企盼,又是忐忑。
进了山西,在首府太原那边停了一夜,田荣豪半夜求见,却领了一个护卫的兵卒进来,听了田荣豪所说和那兵卒的身份,兵部职方司郎中郭平广又是吓了一跳。
原本以为身在中枢,天下事没有不知道的,这次办差才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
也正因为这些事,等到了大同城,和监军太监以及总兵见面的时候,郭平广成竹在胸,坦然从容。
“孙总兵、熊公公,在下此次奉陛下的旨意前往查案,还要请二位多多指教。”
若在官场上论起品级,总兵和监军不知道高出一个郎中多少,可有了钦差身份,那就截然不同了。
“既然陛下有旨,谈什么指教,郭大人有什么要办的,尽管开口就是!”
“大同镇镇羌堡把总刘进状告分守大同左卫参将余四强,告他杀戮大明官兵,勾结鞑虏,孙大人和熊公公怎么看?”
官场说话办事讲究遮掩三分,钦差郭平广还是和大同镇的监军和总兵第一次见,居然就这么直截了当的把底牌摊了出来,若不是熊监军和孙总兵提前打了招呼,恐怕还真不知道如何做。
大同总兵孙大英干笑了几声,开口说道:
“把总刘进这个名字本将还是知道的,不过当时镇羌堡守备报的是中了鞑龘子的埋伏,所以也就这么过去了,却没想到扯出这样的案子来,边将勾结鞑虏,这轻忽不得,本将以为当即刻传那余四强来大同,由钦差当面审问才是。”
说到这里,孙大英看了眼边上的熊招财,又是肃声说道:
“为了万全,本将当派五百骑兵一同赶往大同左卫,若有顽抗之事,则捆他来大同。”
郭平广本以为会有什么唇枪舌剑,却没想到对方答应的这么痛快,不过他脑子转的也快,从吕万才想到治安司,从治安司想到张诚,再从张诚想到这熊招财,也就明白了过来。
晚上住下,最好的客栈都不必了,直接城内某位豪商的宅子腾了出来,珍馐美味自然不必说,大同风月也是少不了的,职方司郎中郭平广却没耍什么清高,来者不
拒,尽欢而散,反正这边一切都有人给安排好,自己按部就班的去做,既然大同镇这边要来搞好关系,那就搞好关系,自己不做恶人,快活快活也好。
酒足饭饱,郭平广带着两个娇娘去休息,结果三更天还没过,卧房的门就被敲的震天响,这倒是把在温柔乡中的郭平广吓得够呛,心想来边镇查办,这就激起哗变了吗?莫不是边兵杀进来了?
听到外面是田荣豪的声音这才起身开了门,尽管对方是个百户,他这边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刚开门,却看到田荣豪手中抓着一根箭,这又把他吓了一跳,田荣豪却没管他感受如何,示意他出来说话。
“大人,方才偏院的地方有人射了根箭进来,箭上裹着一封信,看了信,事情太太,下官马上来找大人了。”
田荣豪这般说,郭平广也急忙披上衣服一起朝着边上的书房而去。
书房中掌起灯,摊开那封信看起来,边上的田荣豪解释说道:
“箭是从右边偏院外射进,却射到了前庭的中,等下面值守的兄弟发现,出门去找,却不见人,这边周遭本就是富户聚集之地,咱们又对地形不熟……”
话没说完,却看到读信的郭平广脸色煞白,满脸都是冷汗,山西的四月,天气可不怎么冷了。
“田百户,你是治安司的人,我问你,这信是外面射进来的,还是你们自己拿上来的?”
“自然是外面射进来的……”
田荣豪被这个问题问的愕然,郭平之声音都颤了,带眷哭腔说道:
“这里面说的是勇胜伯余元刚心怀不轨,说……说因为和王通……哦,王大人阻碍了晋和和勇胜两家货栈的生意,所以在王大人出塞历练的时候,勾结鞑虏前往伏击……,这这这牵扯到潞王,太后娘娘雷霆震怒……我几条命也保不住……”
郭平广越说越慌张,脸色越来越苍白,田荣豪也有些紧张,看到郭平广这模样,却皱眉说道:
“郭大人,这件事本就牵扯到余四强,那还不是牵扯到勇胜伯余元刚,既然有了新的线索,那就速速查案,这么瞻前顾后作甚,再说了,余四强这桩事吕大人那边都讲了,若知道这勇胜伯的事情,又何必现在弄根箭射进来,郭大人,钦案要紧!!”
说到最后,田荣豪的声音不自觉的高了些,郭平广身子一震,一抖手中的信纸,连声说道:
“对,对,查案要紧,田百户,劳烦你去请孙总兵和熊监军来,对,就是现在,说有要事!!!”
半夜被人吵醒,谁也不会有什么好心情,孙大英和熊招财来到这边的时候,脸上都不怎么愉快,可看到那封信之后,一切的不愉快都是抛到了天外,他们身居高位,自然知道动勇胜伯到底意味着什么。
“孙大人、熊公公,上意既然要查办余四强,必然想到了勇胜怕那边,现在案子到了这样的地步,本官首先要派加急快马去京师报信请旨,然后,咱们这边也要立刻拿出个处置的方案来,要是耽误了,怨怕你我也要担责。”
把话说的明白,孙大英和熊招财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脸上的为难神色,可事到如今,却不是为难就能推脱的了。
“贼厮鸟,太平时节的富贵日子不过,弄出这么多混账事来,杀千刀的余四强犯事,本将就脱不了失察之责,这余元刚又折腾出这个,我这总兵怕是当不成,娘的……”
孙大英一拍大腿,站了起来,骂骂咧咧几句,转身粗声说道:
“郭大人你放心,送信的骑兵我这边安排,今晚本将就调兵去汾州,围了那城池,等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再计较。”
熊招财在那里苦笑了几声,这件事闹到这个地步,实在是谁也没有想到,也只能是一步看一步了。
四月初的大同城纷乱异常,先是钦差到来,当日就有骑兵调动,没曾想到了晚上,又是人马喧哗,居然开了城门,又有骑兵出城,官员、百姓都是在家战战兢兢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就在钦差郭平广离京这一天,御马监监督太监林书禄去潞王居住的地方看望,照着往日的规矩,四下伺候的宦官和宫女都被打发远了,还派人送进去了一个炭盆。
“殿下,这些书信烧了吧,留在这边总不是太方便。”
林书禄慈眉善目的说道。
第五百九十一章 结案快的意外
汾州城这边按例是有个守备在的,汾州内两个县城大大小小算起来,也有两千多兵马,这守备本就是勇胜伯的老部下,下面的军将也都是被勇胜伯府上用银子喂饱了的,与其说是朝廷的兵马,倒不如说是余家的私兵。
勇胜伯府自己又有五百多精锐的私兵,这等亲兵家丁披甲上阵,野战顶得上五千多寻常兵丁,更别说勇胜伯府大大小小的庄子上,凑个几千壮丁也没有问题。
在纸面上,勇胜伯自己也能动员起来近万的武装,不过毕竟是纸面,钦差、总兵、监军以及山西巡抚几方合署的公文一到,一切土崩瓦解。
汾州守备先是被停了职司,由大同总兵孙大英的一个亲兵千总暂代,勇胜伯府里外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什么壮丁、私兵,全然没有动作。
大明朝廷的权威依旧稳固无比,官方的一道文书下来,任你平日里如何的嚣张跋扈,任你如何的包藏祸心培植自己的实力,都是灰飞烟灭。
对勇胜伯府绝大部分人来说,这桩事都是突如其来,完全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平素里勇胜伯的人就算对上藩王府上的人都不怯场的,那能受得了这样的气,兵马前后围起来的时候,还有人过去厉声质问:
“你们可知道这是谁家的府邸,你们可知道我家孙小姐要嫁给潞王爷,那可是当今万岁爷的亲弟弟,太后娘娘心疼着呢”
一贯客客气气的兵丁冷着脸不理,汾州知州衙门的差役平日里陪着笑脸的模样也全然不见,只是冷冰冰的说道:
“各位达人派来的兵马是为了贵府的安全,各位也不要着急发火,等旨意过来,什么都好说了。”
这个回复一说,只要脑子不糊涂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整个府邸都是慌乱了起来。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边兵丁才围了两天,从大同左卫那边却跑回来了人,这人本是余四强的家仆,跑回来之后还不知道汾州城有了这样的变故,直接被围着府邸的人抓了个正着。
“分守大同左卫参将余四强率亲兵连夜逃窜,现在应该跑到了塞外去……”
这家仆是勇胜伯余元刚安排给余四强的家生子,余四强率人跑掉,也没有顾得上他,这家仆倒也忠心耿耿,还知道回来报信。
消息准备瞒着,却没怎么瞒得住,勇胜伯府舍得花钱,总算买通了外面几个人,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府中去。
原本还期望着有些反复的勇胜伯府上下,彻底的灰心丧气,本来是躁动不安,现在则是完全的死寂了下去,家中出了叛将,这皇亲国戚的身份根本无法护住人,全家等着死就是了。
四月初六,也就是勇胜伯府被围的第四天,府中管事的世子就被叫到了老太爷的房中去,十几个依旧忠心耿耿的家将把所有人都是驱赶开,那宅院没有人能靠近。
府中诸人猜测纷纷,还有人主动去外面告发,说里面正在行不轨之事,却被官兵们抽了几个耳光撵回来了。
内宅堂上,余元刚的大儿子跪在那边,与其说是跪,倒不如说整个身子都瘫在了那里,只是在那里呜呜的哭。
“嚎丧,嚎丧,当日间你母亲真是惯坏了你,原本说你弟弟纨绔,现在看,不求你有四强那本事,你能有老2的几分纨绔,咱们家或许还能有几分……”
坐在那里勇胜伯余元刚恨声说了一半,也是一声长叹,在那里开口说道:
“你在这里哭,一是怕,二是心中带着几分埋怨吧?”
“父亲大人,咱们家都到了这样的富贵境地,你还有什么不足,非要做这等行险之事,现在咱们全家……还有惠儿……”
“富贵,富贵个鸟,等惠儿嫁过去,咱们全家就是猪,连猪都不如,你老子得了这个爵位为什么,是因为太后疼潞王,现在还顾得上,等潞王就了藩,咱们什么都不是,你们下一代跟着去卫辉,一辈辈的在那城里等死。”
余元刚越说越怒,声音高起来,怒声说道:
“在京师淘换到了铺面、庄子,武清侯李伟那边说要,还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