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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芳楼大门紧闭,门口呆坐着一个招呼客人的小厮,看到邓第过来却起身招呼了声,做了个大揖问好。
不过是一天的光景,为何这么多不同,邓第心里也明白,昨日被那公子哥打了之后,自家在街上的威信也就烟消云散,这不还是一样,锦衣卫对百姓凶恶,却得罪不起权贵人家,能在这里开设店铺的,身后都有这样那样的靠山,你一个小小兵卒还不是得罪不起,那还在乎你作甚。
从前在街上巡视,只觉得志气昂扬,今日走在街上则觉得这段路太长了,怎么走也走不完,让人焦躁。
走了几圈,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邓第似乎觉得有人正在冲着自己指指点点,肯定在说昨日间挨打的那件事,那几个混混也是大摇大摆的走在人群中,想要做坏事,邓第眉头皱起,刚要上前去管。
却发现街口那边一阵混乱,十几骑马疾驰而来,人群纷纷散开,可巧有个混混正把手伸进前面那人的褡裢里,还没动作,后面马匹已经到了跟前,上面一马鞭狠狠的抽了下来,那混混痛叫着跑到了路边。
十几匹马就在芳芳楼的门前停下,马上的人也是锦衣卫百户服号,在那里大喊道:
“谁是这里的巡街校尉?”
“小人就是”
邓第和老张慌忙的跑了过去,在马上的百户点点头,冲后面一摆手,有两名锦衣卫从马上架下一个人,正是昨日那个打人的公子哥,架下来之后,把人朝着地上一丢,刚才被惊散的人群立刻围了上来。
“昨日,孙永刚强抢民女,殴打官差,理当严惩,鞭四十,军棍三十,拘押三月,幸而未坏民女清白,并罚银千两赔偿女家,官差伤病费用由其承担,邓校尉,你来动手行刑吧”
周围的人群传来一阵低声的惊呼,邓第本以为这件事就要这么过去,却没想到居然这般结果,只觉得鼻头发酸,眼眶发热,那边已经有人将孙永刚的上衣扒下,将人按在了地上,围观的百姓,街道上的各色人等都是瞪大了眼睛,昨日间这公子哥飞扬跋扈,嚣张无比,今日却被人按在街道上伏法,锦衣卫和从前不一样了。
邓第接过皮鞭,在手上抖了抖,咬牙上前狠狠抽下。
正文 第七百零四章 一日之内人不同
第七百零四章 一日之内人不同
这孙公子昨日表现的凶悍,众人看在眼中,还以为去了锦衣卫的威风,今日间却被锦衣卫抓住按在地上,威风全无,众人都在那里发愣,又觉得兴奋痛快。
“啪啪”两声,鞭子抽上,后背就好像被钝刀子割过一般,宁西伯家的孙永刚虽说平日里也打熬过身体,但家中护卫的紧,没有上过战场,没有吃过什么苦头,鞭子打上,整个人就是一颤。
开始的时候逞强咬牙不喊疼,可邓第昨日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他折辱,而且情理法规,邓第没有一点错的,恨意在心,手上也就用了大力。
十几鞭子抽过,这孙永刚终于是忍受不住,在那里惨嚎起来,可邓第手上的鞭子却是不停,一直打下。
四十鞭子抽完,孙永刚喊疼的声音都虚弱了不少,嗓子已经喊哑了,邓第也是满头汗,孙永刚后背血肉模糊。
等锦衣卫的差役们上前扒裤子打板子的时候,孙永刚连个挣扎的动作都没了,军棍四十照例是顺天府的熟手衙役来打的,要不然真是锦衣卫含恨出手,恐怕人直接当场打死,不过这次噼里啪啦打完,孙永刚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行刑已毕,拘押三月”
边上早就听着个打车,几个人跟拖死狗一样把人拖走,然后放在了大车上,车上倒是等着他宁西伯家的家人,连忙将伤药给伤口撒上,算是个急救。
按照锦衣卫的规矩,不是死罪的,行刑之后,还要请郎中来做个处置,免得瘐死在狱中,这反倒是坏了规矩,孙永刚这边有人救护,省了锦衣卫的工夫。
邓第打完之后,尽管满头大汗,可满脸通红,很是激动的模样,过来的那名百户却不急着走,在马上大声说道:
“此处巡街校尉邓第,执法严明,遇难敢于迎头上前,锦衣卫指挥同知王通赏金钱一枚,还望再接再厉,莫要松懈”
说完之后,从怀中掏出一枚用红线绳挂着的金色大钱,这大钱在日照下反射着金色的光芒,邓第呆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金色大钱的发射晃了眼睛,闭眼之后低头半天。
“邓校尉,还不上来领赏”
骑在马上的那百户笑着催促了句,邓第边上的老张推了他一把,邓第这才反应过来,重重的点点头,红着眼眶走到了那边。
“张六维护同伴,奋勇执法,赏银十两,上前领赏吧”
百户又喊了句,现在锦衣卫各处发的还不是十足的饷银,每年能到手十个月左右的粮饷,这十两银子差不多等于他们一年多的俸禄,边上那老张也满脸笑开了花,和邓第一同上前。
边上围观的人眼中都有艳羡之意,十两银子,京师四口之家过一年有荤腥的太平日子还用不了这个数目那。
邓第接过金钱,这金钱不大,分量却有二两多,百户在马上笑着说道:
“这是真金的,大人还说了,要用钱的时候,就去铺子把金子兑了,不要留着不花”
真金二两多,那可就是二十两或者更多的,实在是厚赏,而且这红绳拴着金钱,挂在胸前,颜面可光彩的很。
邓第在那里又楞了下,却扑通一声跪下,开口大声说道:
“属下今后一定要尽心尽力办差,就算遇到丧命的事情也要奋勇向前,绝不松懈”
“咱们锦衣卫赏罚分明,做错的要严惩,做好的一定有赏,给锦衣卫办差,做的就是咱们锦衣卫的差事,外面遇到了什么,锦衣卫都会护得你们周全。”
“属下们知道了,今后尽心办差”
这番仪式做完,邓第珍而重之的将红绳挂在了脖子上,金钱悬在胸口,阳光下金闪闪的很是灿烂。
尽管那百户说是可以拿钱去用,从邓第这之后,得了这金钱的锦衣卫军将兵卒,没有一个人拿去变卖花用,都是每日擦拭,挂在胸前,认为是个光彩无比的符号,京师百姓好个口彩,习惯叫做“金牌锦衣卫”,这样的人,连平民百姓遇到都要竖起大拇指的,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行刑颁赏的一干人走了,邓第两人在那里激动了会,继续抖擞精神,开始巡视街道,这次和方才却有不同,走不几步,街边一个卖果子干的摊贩,拿着纸包了两大包果子干,笑嘻嘻的上前来说道:
“二位爷,这天气干燥,果子干拿回去润润喉咙。”
“邓大爷,张大爷,中午饭别啃烧饼了,来咱们这边炒两个小菜,来点爽口的……”
那摊贩还没说完,后面就有一家酒馆掌柜出来热情的招呼,此时已经过了早饭的钟点,街道另外一头的早点摊子那摊贩自己抽了自己一耳光,急忙挑着挑子收摊了。
前半条街走的冷清,后半条街简直是走不动了,沿途的摊贩,街道两边的店铺,都是热情无比的招呼,那边没有出来打招呼的店铺伙计掌柜,也都是纷纷跑过来,说几句热情招呼的话语。
这一天就这么热热闹闹的过去,京师这地方什么风吹草动的都飞速的传开,宁西伯的儿子被抓了,然后又被行刑的消息迅速的传开,歪脖柳树不过是京师的一处小地方,看到行刑的人也是不多,而且大部分人不知道这孙永刚到底是谁。
可天黑的时候,这消息传过来,大家一下子就明白在街道上被扒下衣服抽打的人是谁,在街上打的好像是死狗一样的人,竟然就是宁西伯的儿子,那可是正当红的勋贵世子,这样的角色,居然说打就打了。
芳芳楼的老鸨据说得了一千两银子的赔偿,尽管大家不太信,可芳芳楼的人都说那翠红的清白没有坏,这件事宁西伯府可是吃了大亏。
看来明日对这两位巡街校尉的态度,还要更好些才是,千万不能怠慢了。
“朕今日看到的呈报上,说高门大户,勋戚之家都在让子弟背诵英雄谱,京师中几个得罪不起的人中,王通你名列前三啊”
御门偏殿之中,万历皇帝端坐当中,申时行侧坐在左首,其余诸人都是站立,听到万历皇帝的调笑,王通躬身回话说道:
“臣那里是什么英雄,怕是京师高门害怕臣这样的恶人罢了”
对王通的回答,万历皇帝颇为满意,摆摆手说道:
“什么恶人,定了规矩法度,他们不长眼睛非要来触犯,那就让他们来就是了,孙大英还真以为这个宁西伯是朕要酬答他的军功,混账糊涂,还把京师当成大同那般胡作非为,王通你这样惩治,依朕看,是打的轻了”
王通却没有接这个话茬,只是躬身回道:
“巡捕司刚刚开始办差,各方不晓得规矩厉害,这孙永刚不识好歹的蹦出来,正好是给臣一个杀鸡儆猴的机会,这也是陛下庇佑,才能这般的顺风顺水。”
“你们这些人,当初在武馆有什么说什么,现在虚话客套,朕都听得烦,你办差用心,这是你的功劳,要不然,那些勋贵子弟又怎么会背英雄谱。”
君臣对答,万历皇帝心情颇为的舒畅,按照王通的估计,万历皇帝本来就不愿意给孙大英这爵位,无非是为了稳定使然,给这孙永刚惩治,落了这孙大英的脸面,他也觉得出了一口气,再者,这等上门揍人抓人的事情,估计让万历皇帝想起了当年武馆少年群殴的场景,颇有温馨回忆。
他两人说的高兴,申时行一干人都是端坐,申时行的眼睛瞥了眼对面的张诚,张诚心思剔透,立刻明白这是在催促。
张诚也没说话,就是向前走了一步,殿中主人都是不动,他这一动,万历皇帝立刻注意到了,笑着说道:
“张诚,把那份口录给大家传看一下,诸位,口录上的东西,各位看过后放在肚中就是,不要外传。”
两页纸的东西,内阁首辅申时行,兵部尚书张学颜,从南京兵部尚书新调到户部来的尚书王遴,每日间都是在公文往来,读和记的本领自然远超常人,但这两页纸,每个人看的都是极慢,看完之后,脸色都是沉重非常。
内官中,张诚、张鲸还有邹义也是在这偏殿之中,见不到什么伺候的宫女宦官,跟着端茶倒水跑腿的,居然是邹义和赵金亮。
“各位卿家都看过了吧?”
等那两页纸传回,万历皇帝出声问道,几个人都是回答看过了,申时行眉头皱了皱,侧身说道:
“陛下,方才臣所见策论,不知道是何人所献。”
“何人所献,朕不想知道,诸位爱卿也不要管了,献这策论的人,素来稳重自持,不会妄言,他也是精于此道,各位只看这策论就是,其他不要理会。”
听万历皇帝这么一讲,众人的心中都是有数,也不再询问,看着安静,万历皇帝开口笑着说道:
“召集各位来,就是要议议此策,看能否让北疆长治久安。”
…
名字错的地方已经改了,惭愧,抱歉抱歉
正文 第七百零五章 功业事小 社稷为重
第七百零五章 功业事小 社稷为重
“陛下,这等国事重议,为何有王同知在,锦衣卫掌扈从侦缉,这等征战之事,和王同知没什么干碍。”
最先开口的是户部尚书王遴,他说的却不是这策论上的事情,而是质问,为何王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策论是谁写的,大家心中大概都有数,这个反倒是没人计较了,听到王遴的询问,万历皇帝眉头皱了皱,淡然回答道:
“王通如今仍是禁军营官,又有数次出塞大胜的经历,此次牵扯军事,自然召来做个咨询。”
听皇帝这般说,王遴瞥了王通一眼,不再说话,王遴是张四维提拔为南京兵部尚书,这才有了入京为户部尚书的资历,不必说,他自然是吏部尚书严清等人一党,自然和王通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被王遴说出这么一句,偏殿中的气氛开始有点紧张,此等事,正是兵部尚书张学颜本管,他脸色比旁人更加难看,等王遴说完,张学颜却起身陈奏:
“陛下可知如今国库中有多少银两?”
这话倒应该是方才的王遴问出,不过万历皇帝对这等事最为在意,稍一沉吟就开口回答说道:
“昨日的呈报,国库中尚有五百二十万三千两。”
申时行、张学颜和王遴彼此对视,都有惊奇讶然的神色,没想到万历皇帝居然能如此清楚的知道国库中的数目,张学颜停顿了下,又是继续说道:
“自五年后至去年初,这五年是我大明赋税最盛的五年,自太祖时至今,从未有这五年景象局面……” 听张学颜这么说,万历皇帝也是一愣,随即神色沉了下来,做的比太祖至今的十几位皇帝要好,这的确是个夸奖,可那五年之中,主持政事的并不是万历皇帝自己,而是自己的老师张居正。
当时天下不知有天子,只知有张阁老,万历皇帝至今耿耿于怀,张学颜提起这桩事,万历皇帝自然不愉快。
不过张学颜却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这五年国库年入最高曾有近千万两,陛下清明,并无劳民伤财之举,臣等谨慎,并不敢滥用国帑,但为何如今积存只有五百余万?”
这个问题问出来,万历皇帝皱着眉头说道:
“积存国库,并不是放置在那边不动,各处都要花钱,这五百二十万两银子再过一月,也要花去不少。”
屋中诸人的神色各有不同,申时行略有讶色,王遴脸色阴沉,张学颜是诧异之余又有欣慰模样。
王通看的明白,万历皇帝如此通晓财政数目细节,这是宫中和亲信才知道的,申时行一直是淡泊,很少主动打听了解,自然是惊讶,那王遴是户部尚书,可却听着万历皇帝和兵部尚书在那里议论国库和收支,他插不上话,怎么会感到舒服,至于这张学颜,却和朝中其他人不同,他是张居正提拔到户部尚书的位置,又是张四维将他换到了兵部尚书的位置,可他却不属于任何一处。
准确的讲,张学颜是因为办差勤谨用心才一步步上来,全看此人的实务,而不是政治手腕和站队,此人是大明难得的实务官僚,他虽然到了兵部,但在户部他已经接近三十年,自然处处清楚,现下听到万历皇帝对实务也这般的明了,张学颜自然有老怀大慰之感。
“圣明天纵莫过于陛下,为何如此国库收入为历年最高,可却没什么盈余,还不是因为各处花销太重,宗禄一项,军费一项,这就已经是花掉了近八成,其他的,也不必臣一一讲明。”
万历皇帝皱着眉头,靠在了椅背上,宗禄是各处藩王宗亲的俸禄,自明太祖朱元璋时起,代代都有册封,这些皇亲被圈在城中,胡作非为加上繁衍后代,朱家子弟越来越多,朝廷负责发放禄米,已经成了个极大的负担。
张学颜的话没有说完,继续朗声道:
“宗禄不去提,九边各处,但以去年为例,辽镇军费一百三十万两,蓟镇九十八万两,宣府八十六万两……共七百七十余万,单从国库中拨付尚有不足,还有盐法,与鞑虏互市的自筹,陛下,眼下是太平时节尚且如此,若是战时……臣刚到兵部,实务不深,但也觉得此策论所言精妙,可为将之辈往往不顾国库虚实,臣且不论此战胜败,单论这军费花销,此为国战,俺答部是比当年瓦剌时,比鞑靼小王子时丝毫不逊,强盛有所过之,科尔沁部地处东北,又有关外蛮兵助阵,这样的大战,要用多少兵,要花费多少银钱?”
殿中安静,张学颜神色郑重,肃声继续说道:
“眼下北境太平,为求一时之功业,竭尽天下之力,败了不必说,胜了又如何,北境不毛之地,得之不能耕种,还要有兵马驻守维护,草原鞑虏骑兵大胜不会尽歼,败后极易重整旗鼓,又会卷土重来,那时,且不说北地,天下间官吏无俸禄,将兵无军饷,若加税赋,则百姓乱,若不加税赋则官变兵乱……”
这等局面的确是惊人骇目,张学颜说的也是丝丝入扣,万历皇帝几乎忘记了先前的不快,在那里苦苦沉思。
张学颜的话还没有说完,这人的确是方正之人,又是开口说道:
“臣方才所说,所算的都按照这几年的税赋,陛下可知道,今年到如今,各处税赋收上来的还不足去年的七成,明年恐怕更是不如。”
说完这个,张学颜才施礼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万历皇帝神色阴沉,敲击着扶手沉声说道:
“张爱卿所言都是实际,税赋的情况朕也是知道,一条鞭法各地多有废除,不过这也是无奈,一条鞭法固然将杂役折抵银两,可许多地方将这杂役折抵银两当成了加税,的确是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