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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昭君1331-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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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我一时想到,皇上亦不会真的听我。他说,他要跟陈汤去商量。”
  “还谈些什么?”
  “还有,就谈一开春便奉太后巡幸离宫,以便陈汤发兵。”
  “怪不得!这都是一本正经的事。”林采紧接着又问:“皇上对你怎么样?”
  “没有怎么样。”韩文脸上发红,显然的,她是害羞不能说实话。
  林采当然还要追问:“他有什么表示?”
  “应该有什么表示?”韩文反问。
  林采不容她闪避,凑在她耳边轻轻问道:“有没有说,他喜欢你,要你陪他?”
  韩文羞得连耳根都红了,想起皇帝曾一度探手入怀,便连心都跳得很厉害了。
  “别害羞!”林采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于是,她用极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他要,我说不好。这里是昭君的地方,应该尊重她。皇上不噜苏了。”
  “原来这么回事!”林采又问:“那么皇上可曾说,回宫之后,再来宣召。”
  “没有。”
  “没有?”林采略有些困惑。凝神想了一会说:“是了!”一定是路太远,宣召不便。我有主意了。“
  韩文不知道她是何主意?不便问,也不想问。
  第二天一早,林采去跟昭君商议,想将韩文送回掖庭。唯一的原因是,便于皇帝宣召。昭君亦原有此意,不想林采所见正同,自然高兴。不过,韩文是奉旨来此陪伴昭君,仍须奉了旨意才能回掖庭。
  “这也不难办到。”林采答说:“我想不如索性由二妹写个表启,送呈御前,请将三妹遣回,岂不简捷了当?”
  “这倒使得。只不知如何措词方为得体?”
  “是的,这道表启得好妹斟酌。我看要这么说,表面上多谢皇上派她来陪伴,如今病已痊可,不必再陪,暗地里却要有荐贤的意思。”
  “说得是!等我来试试看。”
  于是昭君提笔拟了个稿子,与林采字斟句酌,认为妥当了,方始用木简漆书,缮写停当,时已近午,随即派人送到未央宫。
  韩文这天上午正好也在写家书,对于她两个姊姊的作为,一无所知。到得午膳时,方始见面,只觉肴馔格外丰盛,却再也想不到,昭君有替她“饯行”的意味在内。
  饭罢闲坐,等昭君托故避开,林采才悄悄说道:“三妹,你不妨收拾收拾随身衣服,说不定今天就有旨意,让你搬回掖庭。”
  “怎么?”韩文愣了好一会才说:“我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我跟二妹的想法完全相同,如今是该你出头的时候了。”
  听林采细说了缘由,韩文的表情,着急多于一切:“大姊,这件事做得鲁莽了!”她说:“能不能把那道表启追回来?”
  这下轮到林采大惑不解了,睁大了眼问:“为什么?”
  “回头我再讲道理给你听。请先回答我的话。”
  “不行!”林采摇摇头:“这时怕已经送到御书房了。”
  韩文皱着眉不作声,好久才说了句:“只好另想别法。”
  “三妹,”林采不安地问:“莫非我们做错了,错在哪里?你快说给我听。”
  “大姊,你应该想得到,兴兵是万不得已之事!与呼韩邪到底不是什么正邪不并存,汉贼不两立的深仇大恨。若是呼韩邪能够慑于汉家声威,臣服求和,自然以和为贵。到那时候,拿什么跟人家和?”
  “我不知道。”林采答说:“我也不大听得懂你的话。”
  “这也怪我不好。”韩文自责似地说:“我应该早把我的想法告诉你,就不会有这么阴错阳差的事发生。”
  “你的想法是什么?”
  “我有个想法,一直摆在心里。兴兵必不可免,而和总是要和的。既然和好,自然仍旧结亲。二姊当然不会到塞外,然则不应该有个人替她吗?”
  林采到这时候才恍然大悟。内心的感觉异常复杂,既感动又佩服,且还不免自惭与不安。自惭的是思虑不如韩文来得细密,而不安的是怕一着错,满盘输,误了大事。
  见此光景,韩文反倒安慰她说:“大姊、二姊的好意。我很感激。不过,皇上或许也可想到,可以留着我代二姊出塞,否则,我面奏皇上亦还来得及挽回。”
  “但愿如此,”林采激动地说:“三妹,我真没有想到。你为昭君,用心如此之深,实在了不起!”
  韩文强持地笑着,心里充满了一种自豪的感觉。本来一直是随人摆布,一忽儿是掖庭内子,一忽儿是宁胡长公主,一忽儿又回掖庭。女孩儿家娇贵的身份,被折腾得不成样子,如今可是要挺起脊粱来做自己的主了,料定终究仍会以宁胡长公主的身份和番,将来不管会吃多少苦,但叫青史留名,便不枉了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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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昭君的表启送到御书房时,皇帝正在召见石显与陈汤,听取军事部署的报告。
  “作战计划有两案,”陈汤指着地图说:“一案是大举讨伐,发兵二十万共分五路进兵,此案,有利有弊。”
  “慢慢!”皇帝打断他的话问。
  “且先说,分哪五路?”
  “由北地、上郡、西河、朔方、五原分道并进。”
  “这是扫穴犁庭,打算彻底降服呼韩邪敉平西域。”
  “是!这就是利。”陈汤严肃地答说:“以堂堂之阵,正正之师,扬威域外,边境可得数十年的安宁。此为武皇帝以来未有之大举。”
  “弊呢?”
  “只恐过费民力。”
  “这不是弊,只是窒碍,”皇帝说道:“且说另一案。”
  “另一案是兵分两路,奇正相生。”
  “不!”石显纠正他说:“是以奇为正,表面发兵的两万,按正规行军,另遣精兵五千,由陈汤沿此山路出击。”
  “这就不对了!”皇帝大为摇头:“这座山不是死谷吗?”
  “是!”陈汤解释:“由这条路奇袭是表面的说法,臣等意料,这是呼韩邪让毛延寿故意画错地图,以便布下陷井。倘或信以为真,由这条路奇袭,呼韩邪必在谷中设兵埋伏,是师孙膑在马陵道杀庞涓的故智。”
  “不错,然则你何以又明知故犯呢?”
  “回奏皇上,臣到此处假装中计,一面另外派兵抄后路,出其不意,直攻呼韩邪大营,必可得手。”
  “很好,将错就错,奇中有奇,确是妙计。”
  “皇上奖饰逾恒,臣惶恐不胜。”陈汤顿首说道:“这不是臣的矫饰之语,实在是从古以来,并无必胜之算。诚恐到期诸事不能凑手,臣虽身入险地,以死报国,但不能赎臣误国之罪。”
  皇帝从他的话中,体味出弦外有音,随即问道:“你说到期怕诸事不能凑手,那么,要怎么样你才能凑手呢?”
  陈汤想了一下答说:“皇上怨臣冒昧妄陈之罪,方可畅所欲言。”
  “没有关系!你的忠勇智略,我了解得很,有话你尽管说好了。”皇帝又说:“你要诸事凑手,无非要我授予充分的职权,这一层,你不必顾虑,我早就预备这么做了。”
  “多谢皇上识臣遇忱。”陈汤看了石显一眼,略有些踌躇地说:“不过事情很为难,臣当先锋之任— ”
  “不!”皇上打断他的话:“你挂帅印。”
  “臣不能挂帅印!”陈汤脱口相答。
  “为什么?”
  “主帅为三军观瞻所在,行动须受拘束。臣致胜在奇袭,行踪不得为人所知。所以,不宜当主帅。”
  “嗯,嗯,言之有理。”皇帝问道:“你看,谁可以挂帅?”
  “臣不敢妄保。”陈汤又说:“但如主帅不明臣的策略,臣又不便明言,事到临头,只要有一点照顾不到,就会功败垂成。”
  “我懂你的意思了!你的想法不错,这一计全靠滴水不漏,保密到家,才能成功。你的意思是希望有一个彻底了解全盘计划的人挂帅?”
  “是!皇上圣明!”陈汤答说:“臣正是此意。”说着又看了石显一眼。
  这是暗示,皇帝心领神会。看石显似乎莫知莫觉,便暂不说破。只点点头答道:“我自有道理。你再说还有什么为难之处?”
  “臣尚有难处,但愿是无根的杞忧,臣怕发兵之前,皇太后有懿旨干预。”陈汤的脸色非常严肃:“若非谋定后动,而在命将出师之时,突生阻挠,则以呼韩邪在京城所布谍探之广,必然窥破弱点,因而不逞之心大炽,真个兴兵犯境,岂非自召其祸。”
  这一说,皇帝与石显都动容了!到底是大将,顾虑周到,看法深透。皇帝不由想起韩文的话,立即作了决定。
  “有人亦曾想到这一层,不过利害关系,没有陈汤说得透彻。办法是有一个,原来我还在考虑,如今势在必行了!”皇帝说道:“你们将发兵的日期决定下来,我可以算好日子,奉太后巡幸离宫,这样就可以避免懿旨干预了。”
  “发兵的日期须视长公主出塞的日期而定。”石显踌躇说:“这一层尚须请旨。”
  原来昭君和番一事,一变再变,连石显都有点迷迷糊糊,说不出一个究竟。他只知道,皇帝最终的目的,是要迫使呼韩邪自动让步,不再坚持昭君下嫁,而表面上只是一句话,明年春天送亲。究竟是不是真的遣送,等陈汤一战成功,昭君中途折回,还是李代桃僵,由韩文冒充公主,或者根本不送,只以兵戎相见?都还须讨得皇帝口中一句确实的话。
  在皇帝,却被石显的话所提醒,想起韩文的建议,“有人献计,不妨暗遣精兵,以送亲为名,到了地方,打他个措手不及。”皇帝问道:“你们以为这个想法如何?”
  “似乎有欠光明正大。”石显答说。
  “陈汤呢?”
  陈汤的表情,与石显正好相反。石显是觉得这种想法,未免可笑,而陈汤一无笑容,是认真在想的神气。
  “容臣考虑以后,另行回奏。”
  “好!你去仔细考虑一下,看此计究竟可行与否?送亲一事,等陈汤考虑有了结果,再研究。”
  “是!”石显答说:“不过,陈汤先前所奏,他只能当先锋,不能挂帅印。伏祈皇上留意,早早派定主帅。”
  皇帝笑了:“早到此刻就派,如何?”
  “如果宸衷早有定算,伏乞赐示。”
  皇帝因为心情愉快,而石显是宦官出身,打皇帝做太子时,便是侍从,有时出以弄臣的姿态,所以皇帝戏谑地用手遥指,而目光收拢,手指内移,最后指向石显的鼻尖说:“就是你!”
  石显惊惶失措,连声说道:“臣非其选,臣非其选!臣不谙兵事,何堪主帅之任?”
  “我知道,”皇帝仍然是逗弄的神情:“你是怕吃苦。”
  这一说,石显不敢再推辞。而皇帝也实在说到了他心里,想起枕戈待旦,寒衾如铁的苦况,不由得就愁眉苦脸了。
  “你不必愁!”皇帝倒有些于心不忍,“有陈汤替你当先锋,你这个主帅不过摆摆样子,尽可以缓缓行去。春二三月,风景正好,只当郊游。”
  “臣受皇上付托之重,岂敢如此掉以轻心。臣唯恐才具不胜,误了大事,绝非畏难怕吃辛苦。”
  “这样最好!你绝误不了大事。”皇帝转脸问说:“陈汤,你看我选石显为帅,可算适当?”
  “适当之至!若得石中书力帅,臣甘愿听命。”
  “你听见没有?”皇帝这次是很郑重地问。
  “是!”石显无奈,唯有硬起头皮答应:“臣愿竭余年,勉效驰驱。”
  “你别怕!决不会让你把老命送掉。”皇帝又说:“你该这么想,你有别样功劳,就是没有军功。这趟挂帅,奏凯而还,岂不是锦上添花?”
  “多谢皇上裁成。臣有生之年,皆是报国之日。”石显比较高兴了。因为想到皇帝那句“锦上添花”,料知这趟辛苦,不会白吃。加官晋爵,犹在其次。若得长保相位,于愿已足。
  黄昏时分,数骑快马到了上林苑,领头的是掖庭令孙镇。
  这当然是昭君那道表启的反应。但情况已有变化,韩文的苦心,林采已经深知,昭君却不以为然。所以此时孙镇求见,应该如何应付,姊妹之间,还须作一番斟酌。
  “二妹,你应该成全三妹的苦心,想两句话将孙镇搪塞走了算了。”
  “三妹的苦心,我自然感激。不过,你我姊妹一体,三妹有此承恩的机会,岂可错过?大姊,”昭君故意宕开一笔:“走一步,算一步。到时候见机而行,如何?”
  这句话提醒了韩文,随即接口:“二姊的话不错。果然是来宣召,等我见了皇上再说。”
  林采与昭君都懂她的意思,要将她的看法,面奏皇帝,一切都由皇帝决定。事到如今,除此更无善策,昭君便点沣头说:“三妹,凡事不可强求,到了御前,千万休执拗。”
  商量定了,昭君接见孙镇。果然,是奉旨宣召韩文入宫。
  由于为时已晚,车行迟缓。孙镇歉意地表示,希望韩文骑马入城。
  “这,”昭君说道:“可不知道她会不会骑马?”
  “会,会!”
  “孙公,你怎么知道?”
  “韩姑娘跟人说过。我都打听过了。”
  “孙公办事真细密。”昭君又问:“皇上可还有别的话?”
  “皇上说,长公主的表启已经看到了,一切都等召见了韩文再说。”
  “喔,”昭君有些不放心:“皇上的意思是,召见韩文有所垂询呢,还是要给她封号?”
  所谓“给她封号”,当然是召幸以后的事,这在孙镇就无法回答了,想一想说:“这要看韩文自己了。”他笑一笑不再说下去了。
  孙镇的意思是很明白的,如果韩文如花解语,似玉能言,能使君王忘忧,自然就会一步登天,否则,纵不致获咎,必不能得宠,昭君心想,以韩文的性情,爽朗有余,娇柔不是,加以有心内避,只怕难谐好事。那时送回掖庭,不免太屈辱了她。
  这样一想,便向孙镇提出要求:“倘或只是有所垂询,召见以后遣回。孙公,请你仍旧让她回上林苑,如何?”
  孙镇面有难色,“如果别无旨意,自然可以照办。”他说:“只怕皇上交代下来,岂敢违旨?”
  “不会的,皇上很看重韩文。决不会非拿她送回掖庭不可。
  果然如此,请孙公代奏,就说昭君改了心意,请皇上仍将韩文送回上林苑来作伴。“
  “这倒使得。”
  一语未毕,韩文已由林采相伴而来,盛装高髻,别有一番雍容华贵的气派。孙镇暗暗喝一声采,起身相迎。
  “二姊,”韩文带些羞窘地笑道:“大姊拿你的胭脂不心疼,都堆在我脸上了。”
  “是要浓妆才好。”昭君也笑着回答:“我跟大姊等你的喜信。”
  韩文越发羞得头都抬不起来。昭君便趁势替她理一理头上的金步摇,然后取一幅鲛绡,轻轻拢在她头上,因为此去骑马,怕九陌红尘,染污了她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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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韩文不知道这是未央宫的哪座殿,但知必是寝殿。绛蜡高烧,帷幕深深,心里不由得一阵阵发慌,浑不似在上林苑,在路上那样子有把握了。
  “姑娘,”一名花信年华的宫女含笑说道:“请卸妆吧,皇上在御书房批阅章奏,总得二更时分才会驾到。”
  “不!”韩文直觉地答说:“等皇上驾到了再说。”
  怎么叫“等皇上驾到了再说”?那宫女颇有新鲜之感,因为从未听到过有那一个召幸的掖庭女子,有此说法。
  看到她的笑容收敛,韩文知道自己的话说得太硬了些,便陪笑问道:“姊姊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连。”
  “连姊姊— ”
  “姑娘,不要这么叫我,不敢当。叫我名字好了。”
  “不!”韩文不自觉地还是执拗的语气:“我只叫你连姊姊。”
  阿连无奈,只好报以苦笑。“姑娘,”她说:“当着皇上,可千万别这么叫。”
  “为什么?”
  “皇上不喜不分尊卑,胡乱称呼。不然,姑娘你反而害我了。”
  “真是如此,我自然当心。此刻叫叫不要紧,连姊姊,我想我还是衣饰周整的好。因为,皇上有许多话问我。”
  这又是阿连所不解的,想了一下问道:“姑娘必是懂音乐的。”
  “何以见得?”
  “皇上在寝宫,除非谈音乐,不会谈别样。”
  于是,韩文矜持地笑了,这表示她正是懂音乐的。
  阿连不作声了,心里在想,能懂音乐更易得宠,应该小心伺候。当即问道:“姑娘来了以后,还未用膳,一定饿了?”
  “不,我不饿,你不必费心。”韩文又说:“我要什么,自然会不客气告诉你。”
  这句话等于明告阿连,休再絮聒。她很知趣地答应一声悄悄退了出去。
  韩文依然在灯下默然端坐,不过心境却不同了。由于阿连的提醒,她想起皇帝深好音律,自己有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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