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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昏迷了六个时辰,这时已是三更初了。房中有不少人,正在焦急地等了苏醒的杜姑娘,白衣青年人,一位脸团团中年人,和一位十三四岁的小后生,金花门的堂生追风康博文,众入分座左右。
杜姑娘优形于色,向中年人焦急地问:“汤叔。快三个时辰了,前后己旋了六个时辰以上,以他的体质来说,怎么到现在尚未醒来?”
汤叔并不着急,说道:“好侄女,事不关心,关心则乱;急不来的,他所经受到的暗器伤早已够沉重,肩膀那一击如换了一旁人,早已颈骨折断骨碎裂,决难活。风伤后又妄动真力,果真是山穷水尽,贼去楼空,三五天能醒来,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汤叔,他不要紧吧?”白衣青年也不安地问。
汤叔掀须微笑,审慎地说:“按他的脉息看来,料亦无妨。他的根基深厚,这人浑身都是劲,生机活泼,除非砍下他的脑袋,不然死不了。”
“但他……”
“依愚叔看来,不久该会苏醒,他所服的药物,药力已以行开了。”
“万一他体内的余毒仍在呢?”杜姑娘问。
“呵呵!这倒不必耽心。如果他真的吞下了欢喜佛那恶贼的对时散,那还能等到现在?他体内绝无毒物,这点愚叔敢向你们保证。”
“可是,欢喜佛爪牙所招的口供,确是……”
“好侄女,你不信愚叔叔的医道方脉之学?”
“侄女怎能不信?但……”
“那你就放心好了。好吧,在等候期间。你们可经将经过说来听听了。”
“小妹,你将彭叔的事先说给汤叔听。”白衣青年向杜姑娘说。
杜姑娘叹口气,说:“侄女接到五年爪萧的口信,得知茹姑小妹平白失踪,而爹妈已到南岳与大罗起神仙盘桓访胜,大哥又到黄洲访友未回,因此便带了奶娘北上至武昌查访,首先便往访鬼见愁曾叔,曾叔因公过江查案去了。在落店时,碰上下一蛟双鬼三个小丑,下流贼惹火了奶娘,用重手法制死了浪里鬼,那里,这位林大哥也在平安客栈落店,指出恶贼的死因,因而掀起了轩然大波,侄女以为林大哥也不是什么好人,派奶娘午夜入室踩探,却碰上了几个公门人也入室搜查,最后前往的是水鬼的朋友,偷走了林大哥的几绽银子,林大哥跟踪前往,追至那些肮脏的地方,侄女并未在意,没想到那几个公人是水鬼的朋友宋少峰,侄女还以为是曾叔派来的暗中照应的人呢。次日侄女至彭叔处问消息,宋少峰却与水鬼请来了两恶僧和无数爪牙,前来行凶……”
“他们怎知道你到彭叔家?”汤叔问。
“侄女在曾叔的府上留下话,那宋少峰是曾爷效力的部属,怎能不知?这畜生不但纠众行凶而且将消怎透露给欢喜佛,两群恶贼不谋而合,早在彭叔附近埋伏。要不是欢喜佛肋迫林大哥同往……”她将九鲤山林华传信解围经过—一说了。
白衣青年人向床上的林华一指,笑道:“这位兄弟却悄然一走了之,施恩不望报,连姓名也没留下,可把小妹急死了,发出求援信息,十万兵火急的到处打听,要不是小侄刚好从黄州返回,曾叔也刚好返回武昌,这件事可能闹大了,多蒙叔相救,也获得金花门康老伯与十余位朋友助拳,先后探出不少牵涉到沙千里的阴谋,我们找到林兄弟时,他的药限已过了,但他并未死,因此大家心头一块石头落地。”
“你们与沙千里……”
“他与侵犯小妹的事无关,因此我们不想找他。只暗中助林兄弟一臂之力,也想见识林兄弟的艺业,因为康老伯把他说得非常了不起,小侄怎敢放过机会?”
杜姑娘狠狠地瞪了乃兄一眼,愤愤地说:“都是你不好,差点儿送了他的命。”
白衣青年呵呵笑,说:“谁知道这位兄弟那么傻?急于救人,急急忙忙去救那位该死的女人挨了三颗五芒珠,真是活该。呵呵!这叫做阴沟里翻船,林兄弟在数百人围攻下,威风八面来自如,如入无人之境,胆大、机警沉着、勇猛,委实令人欣赏,到头来却栽在一个女人之手。岂不可笑,他早该看出假南乞的身份,一代侠乞会如此不济……”
“那女人是怎么一回事?”汤叔问。
“他放出消息,说那女人是一个叫雷秀萍的女人,其实他是有意引千里至洲中决战,却没想到沙千里也在引他上钩,双方各怀心机,他不曾料到沙千里带来了数进人,沙千里也没料到他如此高明。至于其中的内情我却不知道了。”
久未发话的千里追风呵呵一笑,接口道:“这件事老朽略知一二。那位姓雷的姑娘,已由七星会的宇文会主。命他的两位千金将她找到;百般劝说总算劝醒了那位姑娘,目下已派人护送雷姑娘西行关去了。”
“康老伯,你老人家并未说清楚。”杜姑娘接口道。
“老朽只知概略情形,那位雷姑娘是塞外唯一大帮估安西盟的盟主,被沙千里的花言巧语所骗……事情是这样的……”千里追风将林华出塞扬威西域寻找爱侣,受到安西盟相助,感恩图报重返中原时,答应暗中保护雷盟主的前因后果—一说了,最后说:“这些事,老朽是从宇文会主的两千金口中听来的,所知不多,依老朽看来,林老弟并不知雷姑娘已经返西域,必定是想设法除去沙千里永绝后息,他一个对异性心灰意懒的大男人,暗中保护一位如花似玉的痴情少女的确深感吃力不讨好的,不得不冒险与沙千里拼骨哪!”
汤叔不住点头,笑道:“英雄肝胆,儿女情怀,老弟才真是至情至性的人,康老哥,有关他寻爱侣的事,咱们江南人一无所知。有关他身世。老哥知道多少?”
千里追风摇摇头,苦笑道:“他自己只字不提,像个没口子的葫芦,谁知道?铁城山宇文会主恩仇了了那天,他为了劝解千幻三娘,曾经沉痛的吐露了些苦衷,然后一溜烟走了、留下一大堆谜团,他知果不说,任何人也休想知道。”
汤叔离座而起,笑道:“咱们不必再等他了,可能还得等很久他才能醒来,咱们到厅中把酒闲聊,请康老哥将铁城山的风风雨雨说给咱们听听。”
“侄女留下来。”杜姑娘说。
“不必了,好侄女。”
“不,不然他醒来时,又溜之大吉……”
“不会的,十天半月他休想起床,走不了的。”
“这……”
“走吧,愚叔会留下人照顾的,放心啦!五芒球只在林华身上留下了皮肉之伤,但假南乞那可怕的一杖,几乎要了他的命,假南乞的修为,其实比他相去甚远可是已算得是武林一流高手,那实心的竹杖可以接架刀剑而不怕损伤。而那次全力一击,竹杖竟然折裂毁,可知假南乞那一击之力是如何沉重了,如换了旁人,那一杖足以立即毙命哩!”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从昏迷中醒来。
灯影朦胧,他看到了眼前有浮动的人影,刚张口想叫唤。突觉一阵疼痛感无情的袭来,痛得他浑身发软,叫不出声音。
朦胧中,眼前出现一个不稳定的人影,传来了倒还清晰的语声:“林爷醒来了,快将老爷请来。”
只片刻间,室中又挤满了人。
他的视力逐渐恢复,终于可以稳定的看清人的轮廓了,听到有人叫:“东生嫂。将紫露汤端来。”
一位仆妇扶起他的上身,将一碗异香扑鼻但药味甚浓的药汁,徐徐喂入他的口中,一股清凉的液体流入腹内,他立即感到精神一振,似乎视线清明了。
他看到了床前的人,看到了所有的人,看到了所有的人中,有熟面孔,没有敌人,所有的目光皆流露出欣慰,关心,如释重负的神情。
他认识两个人,杜姑娘和千里追风康博文。
在铁城山,他当着金花门无数门人之前,击败了千里追风,但老人家不以为辱,反而坦诚结交他这位朋友,多次相助惺惺相借,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在他眼前。
“是傅老么?”他感激地问。
“小兄弟,你总算醒来了!”千里追风喜悦的叫。
“小可身何处?”他接着问。
“这里是汤孙湖家负责医治你的便是主人云梦医隐汤兆阳老兄。”
“哦!这……”
“救你出鹦鹉洲的杜家兄妹,岳麓山百花在福慧双仙的杜公子杜安华,女公子杜淑华。”
“谢谢你们。”他欣然地说。
“小兄弟,目前你不宜多说话,请安心静养。”
“请问……”
“不必问,老朽告诉你一些作急欲知道的事。其一,杜姑娘关心你的安危,以为你中了欢喜佛的对时散而为错发出求援信息,总算得到鬼见愁的全力相助,老朽也获得掌门人的手令,调集武昌附近本门的门人子弟相机策应。杜公子兄妹潜入鹦鹉洲暗中襄助,总算天从人愿将你救出来了。其二,沙千里仍在鹦鹉洲穷搜,他这次损失惨重,必定不肯罢手,本门已派人加以严密的监视经常呈报他们的行踪消息。其三,雷盟主已听从两位宇文姑娘的劝告,早已动身指定塞外,并由七星会派人沿途照料,你可以放心了,老弟为了甘龙的一句诺言,经历无数风险,你已尽了心力对安西盟可说已是情至义尽,对江湖道义已有所交待,无愧于心啦!”
林华叹息、一声,苦笑道:“除非沙千里死了,雷姑娘是不会死心的。”
“咦!你该知道,沙千里是不会放弃中原的花花世界,出西域……”
“雷盟主会回到他身边。”
“七星会已派人……”
“傅老,情之,奥无穷,神秘莫测。雷盟主是个痴心的姑娘,身陷爱河不克自拔,她会为了仁而不惜任何代价,不趋汤蹈火,不至春蚕至此丝方尽,蜡炬灰泪始干的境地,她不会跳出情关,如果我所料不差,七星会该有信息传来了。”
“你是说……”
“她恐怕已经扔脱七星会暗中照顾她的人,潜回寻找沙千里了。”
“这……你打算……”
“我……”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小兄弟……”
“如果博老早些日子说出雷盟主听劝返回西域的消息,我也不至于引沙千里至鹦鹉洲去决斗了。”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她如果早表示返回西域,我便没有找沙千里决斗的理由,这一来岂不显得我气量狭小,岂不引起旁人的猜测?”
“除暴安良,这是武林侠士行径……”
“话不能这么说,牵涉到男女之间的纠纷,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他感慨地说,又转向云梦医隐道:“请教前辈,小可的伤约需多久方能离床走动?”
“这个……至少亦需十天半月。”云梦医隐迟疑地说。
“谢谢前辈……”
“不必言谢,你无意中救了杜姑娘,我们救你是应该的。目下你不必为一切烦心,唯一要办的事情是静静的养伤。”
“小兄弟,你是不是有重要的事待办?”千里追风问。
“是的,小可有两件事急需办理,希望能早日痊愈,以便……'
“有何要事,小兄弟尚请见告,也许老朽可以为你分劳。”
“不敢有劳……”
“小兄弟,至今尚将老朽视同外人么?一门一会能避免火拼大劫,皆出于老弟之赐,一门一会如不能为老弟分劳,世间尚要道义二字何用?小兄弟,如不见尚请明告。”
“这个……”
杜安华呵呵笑,大声道:“林兄,武林朋友恩怨分明,个性爽朗兄弟看不惯你这种婆婆妈妈劲,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人一生中,那会一帆风顺永无逆境?你必须也替朋友留一条路走,让朋友为你尽一分心力,你救了舍妹,兄弟欠你一份悄,受恩不报非君子,有仇不报枉为人。感图报理所当然,你不给兄弟图报的机会,兄弟永不安心,你不是钓名沽誉的人。但兄弟们认为你气度不够恢宏,让别人欠你一辈于的债,你当然心安理得,但你为何不替别想想?这样吧,我等你一句话。”
“杜兄……”
“咱们撇开个人恩怨不谈,谈些当前的事实,你我年岁相当,我不信咱们不能成为朋友。交浅言深,说重了不要见怪,可能你在江湖上下很不如意,受了不少委屈,但傲骨天生颇为自负,因此独来独往自命风流,不想与人打交道,却又不甘寂寞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不愿辜负大好头颅不能遗世而孤立,即使看破世情遁世逃避的人,也离不开芸芸众生,不管你过去如何不如意,至少目前在场的人,都是敬重你的热血朋友。朋友之道,须替对方分忧,以仁义为先,古春秋豪侠所谓过命交情,便是为朋友不惜赴汤蹈火。但不管交情如何,必须明辨是非,不能逾越,不能陷友于不义。兄弟相信你不是不明大义的人,你所要办的事,决不是见不得人的卑鄙勾当,因此乐于为你分忧。目下你有了困难,如果你不肯让咱作替你分忧、你便是瞧不起咱们这些朋友。”杜安华神色庄严地说,份量甚重。
林华长吁一口气,不知如何措词才好。
千里追风也正色道:“小兄弟,你十年前即已闯荡江湖,江湖浪子的名号可说小有名气,但始终不曾挤身于江湖名流之列。而以你的艺业修为来说,足与以乾坤三剑圣与宇内三狂等元老名宿争短长,公庭抗礼亦不为过,但别人皆名利双收,你却依然一无所有,连朋友也不肯结交。虽则你孤芳自赏轻视名利,但到底办不出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来。牡丹虽好,终须绿叶扶持,多一位肝胆相照的朋友,办起事来岂不是事半功倍有效得多?”
杜安华的俊脸上又恢复了笑容,接口道:“如果你瞧得起咱们这些人,那么,咱们等你一句话。”
他吁出一口长气,苦笑道:“诸位对我的好意,我万分感激……”
“感激的话,留待以后再说,好不好?”杜安华笑问。
“恭敬确不如从命,兄弟有两件事请诸位帮助。”
“这才像话,说啦。”
“其一是太湖一君已查出八臂哪咤的住处,已派人至山东捕拿,我想查出他们返回的路线,以便在途中救人。”
千里追风呵呵笑,说:“小兄弟,这件事宇文会主已经在办了,信息是从铁城山发出的,专差可能已接近京师了。南京以北,由七星会员负责救应;以南,由本门完全负责。目下南来各站负责的人已经各就各位,一门一会共设的联络站在武昌,老朽便是负责调遣与传递消息的人。这次你在武昌的行径,便是鬼见愁供给的。这件事你大可放心,等候好消息就是。”
“哦!小可这里谢过。”
“第二件呢?”
“那就是雷姑娘的行踪,她这件事小可委实放心不下。”
“这个……为了什么?林兄你已尽了心力了。”杜安华剑眉深锁地问。
“为了兄弟对甘龙的信诺。”
“但……雷姑娘如不是寻仇报复,便与信诺无关了哪!
“这……”
“林兄,坦白的说,你是不是也牵涉在情爱之中?”
林华笑了,说:“林兄,你想到那儿去了?兄弟已是跳出情关的人,儿女私情已与我无缘了呢。”
“那……那又怪了你……”
“杜兄不知西域事,所以只想到儿女私情。”他爽朗地笑道。
“西域的事,兄弟是一无所知。”
“朝廷软弱,边塞永无安宁,安西盟在西域.等于是朝廷不花一文钱而建立的谍站。安西盟的盟主万一在中原出事,势将引起轩然大波,谁敢保证安西盟的盟友不至中原寻仇?安西盟会不会因此而解体?”
众人默然,林华又笑道:“也许我说得太严重了些,但我希望为安西盟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杜安华沉吟良久,点头道:“好吧,你说得有道理,这件事兄弟承办,即刻发出信息请朋友们留意雷盟主的行踪,以便……'
“最好能和沙千里保持接触,中原的江湖朋友,不认识雷盟主,不易追查。”林华表示意见的说着。
“好,只有如此着手方有头绪,你安心养伤好了。”
云梦医隐离座笑道:“好了,咱们不再打扰林小哥了,让他好好养伤,咱们走。”
庄中次日忙了一天,千里追风返回武昌,各路信差也先后出发,杜安华也一早离开,自有一番安排。
午后不久,武昌传来了消息。沙千里已离开了鹦鹉洲,带了十余名男女,乘船东下,很可能前往南京,与乃父擎天手沙魁团聚。这恶贼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也不隐瞒自己的行踪。
同行的人中,有独脚妖与妖道九指老褚纯阳。妖道名列入大邪妖,与千幻三娘同在江湖失踪了廿年,与死在铁城山的矮煞神陈坚交情深厚,这次重出江湖相助沙千里,据说是意在替矮煞报仇,鹦鹉洲八门金锁大阵八面埋伏,便是妖道出的鬼主意。不然林华决难平安在阵中来去自如。
太湖一君己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