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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辈子从未吃过这种苦头,可怜的姑娘。”他叹息着自语。
他将薄装盖在姑娘身上,看安华也睡得相当热,疲劳过度的人不易入睡,但如果睡着了便不易醒来,他盖得十分轻柔,怜惜地叹息一声悄然离开。
他从窗孔向外看,恰好可以看到紫微星,八月初,雨后的天空特别清朗,暑气全消,凉风习习,石墙已经冷却,将届破晓时分了。
练完功,东方天际己现鱼肚白,他从窗孔中看到不远处有一个黑影往来巡走,心说:“定然是监视的人,妖妇很可能在附近的山崖暂住,得赶快准备了。”
他将两名道姑的尸体拖至厅后倒,爬放在两端身躯扭曲放置,然后回到房中,叫醒安华兄妹低声说:“天快亮了,咱们必须先行布置停当。”
“大哥,你准备如何布置?”安华问。
“外面有人监视,因此我们必须先行准备。首先,咱们进食,其次,将……”他将自己的妙计—一说明。
日上三竿,外面似乎尚无动静。
已牌初正之间,玄机带了十六名弟子,陪伴着八个高矮不等的男人到达火场,先巡视一周。
八位男人偕年在四十以上,一个个长像怪异,其中两名是和尚,一名老道,都带了兵刃,看长像就不像是善类。
众人回到近秘室的一面,玄机向秘室方向一指,说:“那就是静室,可以暂时容身,贫道偕众弟子栖身在此,可以监督重建瑶芳院的工程。诸位施主张罗款项,尚请马施主多予鼎力相助。”
“静室也烧了?极乐散人未免太过份了。”一名花甲秃头老人愤愤地说。
“静室倒不是他烧的,而是贫道举的火。”
“咦!仙姑……”
“姓林的小畜生躲在里面,怎么说也不肯出来,迫不得已,只好放火烧死他。”
“死了么?”
“等会儿便可分晓。”
秃头老人摇摇头,说。“院主把他烧死了,沙贤任恐怕要怪院主的。”
“怪我?为什么?”
“他希望要活的,而且希望眼看他死……”
“马施主,贫道可不管沙千里的事。”
“老朽将向沙贤侄解说,院主但请放心。”
“有关重建所需金银……”
“哈哈!包在老夫身上,三天后老朽便请工匠前来清理及丈量,不劳院主挂念。走,我们去看看江湖浪子的尸体,老朽想看看这位大名鼎鼎的青年人,到底有没有三头六臂。”
“诸位请随贫道前往一看。”
众人到了静室前,各就窗孔向里张望,四座石室不见有人,仅东面第二室可看到一双人腿,身躯伏卧在门口,上半身在厅堂,无法看到。
“人确是平躺了,不知是不是他?”有人问。
玄机仙姑摇摇头,说:“不是他,是他的另一名姓安的同伴。”
铁门内面上了铁闩,门不开,便看不到厅中的情形,玄机的弟子带来了两个大铁槌,开始重重地打击内部已空,烧得走了样的铁叶门,砰砰之声震耳欲聋。
上来了两名中年人,接过小道姑的大铁槌笑道:“这是男子汉的事,两位仙姑请闪开,咱们生米渡双彪几槌便可将门攻破。”
果然男人的劲道比女人足,生米渡双彪挥动大槌,暴响声震耳欲聋,片刻间,黑褐斑黄色的铁叶门轰然倒塌。
铁栅未经火,毫无损伤,厅内各处仍然有焦臭烟火味飘出,兵器架及各式物品,皆蒙上了一层烟灰。地下极七竖八躺了五具尸体,衣衫凌落,浑身烟痕,一个个爬伏在地,身躯扭曲.望之令人恻然心动。
“咦!有两个是贵门人吧?”马施主问。
众人隔着铁栅向里面瞧,尸体皆躺近内壁,而且爬伏蜷曲不易看到面貌,但却可以从衣着与发髻分辨男女。
“是被他们掳走的样子,这些该死的东西,死也拉上贫道的两位弟子作伴。”玄机仙姑恨恨地说。
“打开栅门,拖他们进来!”有人叫。
“但不知他们死了么?”有人叫。
马施主拍拍秃脑袋,大笑道:“火攻烟黛烧得铁门墙壁全变了形,如不是大罗金山,休想活命、放一百万个心啦!老弟.你看到他们呼吸么?”
玄机仙姑抛入两个小磁瓶,瓶着地即碎,说:“诸位请退在一旁,为防万一,贫道先用迷药抛入以安全。”久久,毫无动静。
“贫道进去替院主把他们拖出来。”老道自告奋勇地说。
“那就有劳道友了。”玄机仙姑稽首道谢。
“双彪也不人后。”双彪同声笑道。
“贫道派人升栅。”玄机仙姑说,向崖上方举手一挥,说道:“为防意外,诸位进去可先补他们一剑再拖出来。”
老道哈哈狂笑,说:“道友,你叫我堂堂元妙观正一真人张钟灵补死人一剑,哈哈!未免太那个了。即使他们是活的,贫道也会活生生替你手到擒来奉上。”
正一真人,是道官的称号而非道号,道家的弟子也可用俗名。道官分二等,一等全真,二等正一。按大明皇律,僧道皆算是出家人,男须四十以上,女须五十以上。方可出家为僧道。那些通都大邑的官辖寺庙,都是些老僧道,只有穷乡僻壤的小寺观,或可找到年轻人。能称正一,己是年高道深的人物了。
铁栅徐升,绞盘声从上面隆隆传来。老道张钟灵大踏步而入,生米渡双彪变随后人行。
玄机仙姑的手高举不动,她在指示崖上的控栅人,只要一看不对,她的手一落,控栅人便会放掉绞盘,铁栅重落。
蓦地!人影飞掠而起,“咔”一声暴响,匣弩射出了六枝劲矢。
快!快逾电光石火。林华与安华兄妹飞射而出,生死关头,用上了全部劲道,恍若一闪,安华在身形暴起的刹那间,藏在身下的匣弩先发制人。
“啊!”三十进入的人毫无防备,中箭狂号,七枝箭平均分给三个人,那还有效?
人未倒下,三人已一闪而过。
玄机仙姑玉手倏落,铁栅下堕,轰隆隆大震,闭上了。
可是,三人先一步出栅,栅落下他们已到了门外。
外面的人为免被迷香波及,皆距门三丈以上袖手旁观,看到有人抢出,皆来不及堵住门拦阻截击。
林华距栅门最近,约丈五六左右,一冲便抢出门外,叫道:
“小妹,暂勿发弩。”
五个男人有两个拔出了剑,十六名道姑皆被三人可怕的快速身法惊呆了,玄机仙姑总算不错,剑出鞘而且立下门户准备迎击。
姑娘的匣弩指向人群,沉叱道:“谁敢妄动!”
面对这许多高手,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林华向不远处的玄机仙姑招手。呵呵一笑道:“玄机院主,在下不死,你感到奇怪吧?你过来,咱们谈谈。呵呵!当然不谈合籍双修,只谈未了之缘。”
玄机目眦欲裂,举剑咬牙切齿地欺近,厉叫道:“小畜生,你毁贫道的基业,恨比天高,贫道与你势不两立。”
他哈哈狂笑,笑笑说:“妖妇,你这不是血口喷人,颠倒黑白么?你说吧,谁放的这把野火呀?”
“你……”
“你自己也有一份……”
“呸!你说什么?”
“这里的火不是你放的?你骗谁。”
“这……”
“瑶芳院的火,恐怕也是你授意极乐散人放的,以便要那好色施主替你重建一座藏污纳垢的……”
“呔!你这小子好狂。”一名中年和尚怒叫。
姑娘冷哼一声,叱道:“秃驴,你出来说话。本姑娘要射掉你这秃驴的驴身躯。”
和尚气得怪眼彪圆,怪叫迫:“放你的匣弩,佛爷要超渡你。”
“贼和尚,你走出一步试试。”姑娘火暴地叫。
和尚进退两难,气得脸却成了猪肝色,太阳穴青筋跳动,提起脚却又不敢迈出,顿看禅杖怒叫道:“放下匣弩,佛爷和你公平一决。”
“你们有廿二人,本姑娘不屑与你们交手。”
安华已重新装上了七枝箭,大喝道:“江湖浪子要与玄机妖妇算过节,谁敢强出头管闲事,休怪在下心狠手辣,不知自爱的人,最好放聪明些,给我快滚。”
林华却高叫道:“架梁子管闲事并无不可,但是必须守规矩,谁也不许乱来,和尚上下如何称呼?你可以出来,你向一位姑娘叫阵,已是罪无可恕。作出来,我江湖浪子给你一次公平一决的机会。”
和尚一咬牙,倒拖着禅杖走近,怪叫道:“佛父智深,南昌北门内大安寺的首座知客,你小辈可是真的江湖浪子?”
“信不信由你。和尚,话讲在前面,你的兵刃长,杖对剑你已占了便宜,如果你想暗算,在下便会用飞刀杀你,在下听说你这号人物,你却不知在下的底细。”
“佛爷从不使用暗器,佛爷确实是不知你的底细,也用不着知道。”
“你的绰号是毒蜂僧,杖头暗藏了三枚毒针,毒针不是暗器?”
毒蜂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强辩道:“针在兵刃中,也是兵刃的一部分,不算暗器。”
“贩和尚,我警告你,如果你用了杖中的毒针,在下必定杀你。上!”林华冷冷地说。“
毒蜂僧徐徐引杖,也冷冷地说:“佛爷也必定杀你,为江湖除害。”
“看不出你毒蜂僧却是个江湖卫道之士哩,失敬失敬。”林华怪腔怪调地说。
“自然”
“你卫的什么道?是不是我江湖浪子碍了你的事?”
杜安华大怒道:“他卫的酒色财气道,大哥最好杀了他。”
“不,咱们火窟余生,今天是重生的日子,杀人庆贺未免扫兴,也有伤天和。只要他不用毒针暗算,留他成佛算了,和尚,你上!”林华豪放地叫。
毒蜂僧一声怒啸,火辣辣地冲上了,杖尾来一记“毒龙出洞”,当胸便点,罡风倏来势汹汹。
林华不向侧闪,侧闪便可能受到扫击,扫击不易接近,剑必须近身方可发挥威力,一寸长一寸强,杖在先天上便占了大便宜。
和尚跟踪追击,碎步疾进,杖花乍现,幻化一座杖山,锐不可当地向林华压去。
林华一声长笑,向左一闪。
“着。”和尚大吼,虎跳而进,身形一伏,招出“枯树盘根”,完全控制了林华的下盘,眼看得手。
旁观的人见他避招的身形尚未稳下,杖已攻到下盘,以为他决难逃断足之厄,不由自主惊叫出声。
杖将扫中胫骨,罡风着体,他却在间不容发的生死关头,吸腹叫腿上体前倾,身剑合一次出一记“骊龙探珠。”
和尚在仓猝间收不招,剑芒已到了面门,不由大骇,做梦也未料到林华走险反击,情急智生,火速坐倒向下躺,杖向上挑。这瞬间,剑芒在眼前消失,却感到顶额一凉有液体流下眉心。
林华掠顶而过,落在丈外转身叫:“和尚,你已死过一死了。”
和尚一滚而起,伸手一摸前额,摸了一手血,顶门开始感到痛楚了。
杜姑娘只觉心神一懈,浑身一阵冷,持匣湾的手湿腻腻地,危险过后她方感到恐惧失常,一阵心悸,令她有脱力的感觉。
和尚脸色灰白,杖头一转,向前指出。林华的左手一拂,手中多了一把飞刀,嘿嘿一笑,和尚持杖的手在发抖,血继续向下流,从眉梢下挂,成了血脸和尚。
林华向右横移一步,离开杖头所指的方向,双目紧吸住和尚的眼神。
和尚不敢跟上,咬牙道:“佛爷一生中,身经百战,会过了不少高手,今天第一次被人一招击伤。”
“那只怪你以往未遇上真正的高手。”
“你用的是什么剑术?”
“剑术有路数,但交手时却无常规千变万化,胜负决于一念之间,你管我用的是什么剑术?”
“佛爷要用毒针。”
“你用好了,这大概是你第一次与人交手时说出使用毒针的话吧?”
“你怎么说都成。”
“反正你使用毒外便非死不可,说出来岂不是多余?”
“佛爷针出必中,死的将是你。”“
“千手神君的及门弟子如果怕你杖中的毒针,便不会指出你的所学了。”
和尚浑身一震,情不自禁退了一步,悚然地问:“什么?你……你是千手神君的门人?”
林华淡淡一笑,手中的柳叶刀突然化虹而飞,飞向和尚的心口,和尚大骇,挥杖便劈。
电虹贴杖一绕,“刷”一声擦和尚的右肋而过,从右后方绕飞,突然连翻数转改为旋飞,划出一道美妙的圆弧,翩然飞回林华的掌心,和尚扭头便跑,如见鬼魅。
“站住!”林华大喝。
和尚站住了,伸开惮杖,不敢转身,凶焰尽消地说:“你要杀我,动手好了。”
“你曾经答应家师改过自新的。”
“贫僧十二年来,不曾离开江西。”
“十二年来你杀了多少人?遭踏了多少妇女?
“贫僧可以发誓,十二年来只杀了三个登门行凶的人,只找过那些出卖色相的荡妇,从未遭踏过良家妇女。”
“你的话可信么?”
“贫僧说的字字皆真。”
“那么,你可以走了。”
毒蜂僧扭头惶然地注视着他,然后转身大踏步走了,再也没有回头,四周死寂,皆用目光遥送扬长而去的毒蜂僧。毒蜂僧的背影消失在山角后,众人的目光又回到林华身上。
另一名和尚单掌打问讯,脸色苍白地说:“阿弥陀佛!这里的事与贫僧无关,贫僧要走了。”
“智安大师,你怎能一走了之?”秃头的马施主叫。
和尚摇摇头,苦笑道:“贫僧不愿与千手神君的门下动手,那不会有好处的。”
“咱们拼了他,他并没有三头六臂。”
和尚不在理会,向众人说声抱歉,径自走了。
林华收刀入鞘,向安华兄妹叫:“弟妹们,毁了匣弩,给他们一次倚多为胜一拥而上的机会。不然便没有大开杀戒的机会了,千万不可透露你们的名号出身,不然这些家伙便会一下子跑个精光大吉。”
安华兄妹一声长笑,丢下匣弩一脚踢破,再加上一脚,将破匣弩踢得四分五裂,向林华站立处移动。
“好,给他们一次机会,也可出一口被火焚的怨气。”安华微笑着说,完会恢复了往昔豪情。
杜安华家学渊源,内外功皆有超尘拔俗的造诣,论精纯,他比林华要深厚些,但却没有林华广博,经验也比林华差。至于轻功,两人也相差有限,林华闯荡江湖,经过千锤百炼身心皆到达成熟阶段,一切以自己为中心,而杜安华极少在江湖走动,从未体会到鬼域江湖的黑暗可怖,侠义门风必保持,行事不敢逾超。所以在生死关头中,杜安华处事的态度难以应付逆境了。
目下已经脱险,敌我双方实力相当,林华大为放心,因此要兄妹俩毁掉匣弩,堂堂正正与敌周旋,正大光明公平一决,保持百花山庄杜家的义门侠风,不致损害杜家的声誉。
匣弩毁去,秃头马施主无所顾忌,一声怒啸,拔剑猛扑杜安华,剑出“长虹贯日”抢攻上盘,剑上走出隐隐龙吟虎啸,势如电掣霆击,极为凶猛霸道。
安华冷哼一声,冷静地横挪平步,避过剑尖立逐颜色,来一记“飞星射月”,也攻的是上盘。
“锋”一声响,双方皆撇剑化招,劲道相当,爆出一丛火星,两人同向侧闪似乎功力相当。
马施主脸色一变,怪眼睁得滚圆,不相信安华能接下他这一剑。
安华冷笑一声,身形徐徐迫进,虎目炯炯地说:“下一招必定有人受伤,而伤的定然是阁下了。”
“你?哼!你做梦,小辈……”马施主大吼。
“贫道不用迷香。”
“你用在下也不怕。”
“双方在剑上分死活。”
“在下奉陪。”
“双方的人退出五丈外,公平决斗。”
林华举手一挥,安华兄妹立即退出五丈外,十六名小道站在玄机的示意下,退出五丈外观战。
林华立下门户,叫道:“安华弟,如果有人违规,格杀勿论。”
“大哥放心,小弟监场证人。”杜安华大声说。
“大哥,小心她拼个同归于尽。”姑娘关心地叫。
林华向玄机招手,说:“院主请,前三剑是你的。”
玄机立下门户,冷笑一声,眼神杀机怒涌,恨声说:“贫道不领情,杀!”
最后一声杀,其声刺耳,似乎所有的愤恨全藉这个杀手泄出,剑化长虹,风吼雷鸣,抢制机先杀着出手。
林华左滑半步,“叮”一声轻轻将来剑震偏。
快!快通电光石火,玄机的第二剑已连续攻到势如排山倒海。他疾退一步,剑向左封,没封住,玄机收剑迅捷逾电,已经收了招。
退而又未能封住,即是说先机已失,玄机抓住了机会,一声娇叱,招出“流星赶月”,用上了追袭的凶猛招式。但见剑虹可怕地吞吐,身形疯狂地迫进,一剑连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