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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刚起飞的晴雨并不清楚他们到底做过什么，在哪里做过，只是隐约感觉事发地在城外。然后在飞行中，她感觉到森林的深处——对人类和鸢而言的深处——传来十分不详的情感。
晴雨能读取……“情感”？
让米儿不明白的还在后头。
晴雨追寻着那种不详的感觉找到森林内一片人工开垦的空地。在那之下，埋葬着近百名壮年人类的尸身。本能驱使她疯狂地掘土，奢望还有一息尚存的人等待拯救。
“……晴雨不知道晴雨在做什么……”
的确，她不知道。
惨烈的现场，罪恶的暴行，使小晴雨的神智掀起一场地震。
对死亡的不甘和恐惧，缓慢死亡带来的痛苦和煎熬，种种负面情感在阴霾之下无处扩散，侵入了晴雨的体内。
至此米儿可以断定，晴雨一定能够读取周遭人及各种生物的情感。
她来不及考虑所有异类都能做到，还是只有晴雨可以。因为晴雨的叙述没有停顿。
那些极度负面的情感侵入她的体内，转瞬间被她吸收，并成为她自己的感受。
疼，闷，怕，恨。
近百人份的死前感受压缩在一个人体内，那么那个人，必然不会再是原本的那个人。
连晴雨都不明白为什么会飞到索的村子。总之，当她到达村庄，见到的景象丝毫无助于缓解她的混乱。
一群人刚刚屠杀完村中的妇孺。
接下来发生什么，很容易猜了。
米儿只赶了个尾，晴雨的母亲只关注到晴雨身上的血腥和女儿心理的挣扎，两个人都成功将她误会得死死的。
晴雨的母亲站起身。
一向霸气而凛冽的人，原来也可以如此肃穆。
母亲的手轻轻抚摸女儿的面颊。
“对不起……”
妈妈抱起孩子。
“妈妈弄错了。对不起，晴雨。原谅妈妈，好不好？”
晴雨哭了。
委屈，直到此时才纾解。喜悦，现在终于来临。
原谅？不，没有必要。因为晴雨从来没有怨恨过她的妈妈。
晴雨的妈妈紧紧抱着女儿，生怕她从怀中消失。
修冥在她们身后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夜凉如水。直到在场几个人心情都平复了，对话才继续。
“晴雨，你知道妈妈为什么生气，对吧。”晴雨的妈妈双手放在孩子的肩上，目光恳切。
“妈妈实在害怕！你和其他孩子都不一样。你的氛生来比常人深厚，你的深巢能在同一时间产生数十倍于常人的精神力。可你又能读取到别人的情感，被周围人的情绪影响，妈妈不知道除了你全美沙缇尔谁还能做到！这是美缇索尼埃赐予你的宝物，可如果使用不当，它们会成为你的魔咒！！
“你的力量太强大了。如果你不能控制它，反而成为它的奴隶，你就会毁了你自己！你伤害的人越多，你自己受的伤害就越深！
“就拿这次的事来说，你是无辜的，可你真的一点错误都没有吗？！那些屠杀村中妇孺的人，他们纵然十恶不赦，但不应该用他们的脏血染红你的双手！为他们背负罪孽，太不值得！
“妈妈有时候真的希望你和普通的孩子一样。你是……爸爸和妈妈的孩子，你的能力不会比别人差，又不会超过限度，变得像现在这么不稳定。
“无上的美缇索尼埃啊……为什么要赋予我的宝贝如此强大的力量。她还这么弱小！看看她稚嫩的小脸蛋，纤细的胳膊，她的心脏那么的娇嫩，怎么能承担这份重担呢！
“孩子，还记得妈妈怎么跟你说的么？”
温柔的询问之后，晴雨抽了抽鼻子，小声地回答。
“能忍则忍，绝不滥杀。以冷静为武器，以目的为道标。”
晴雨的母亲宠溺地揉动晴雨的头发。
“真乖。”
“阿姨，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大概见时机成熟了，修冥将话题拉回正题：“目前为止，多出两宗大谋杀案。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这两起案子的关联，还有它们和咱们此次任务的关系。阿姨，索·里德有没有透露有关他的村庄的信息？”
“索·里德说城中的贵族要求他们村庄去黑森林驱赶袭击过往客商的怪物，期限就在今天。死在森林中的都是壮年的男性人类，村中被屠杀的都是老弱妇孺，所以很有可能他们是一个村子的。晴雨，你有没有发现线索？”
“……从精神力格分析，两个地方的死者很多人具有亲缘关系。”
“那么可以肯定了。”晴雨的母亲抚摸下颌陷入思考，“但是为什么要先杀死壮年再到村庄杀死剩下的人？一起做掉不是更方便……”
“也许……担心村中的壮年会成为反抗力量，不好控制吧。”修冥也想不明白，“或许他们兵分两路？那么贵族在这件事中占什么位置？到底是人类贵族，还是鸢呢……”
“那个……杀死森林内村民的和留在村中的人的不是一伙人。”
“你说什么？！”
修冥和母亲的一口同声把晴雨吓到了：“那，那个……晴雨也不是很确定……”
“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晴雨妈妈的语气让米儿觉得她有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按照晴雨的意思，杀死森林中的壮年人类的是士兵，他们曾在城中寻找某物或者某人。而屠杀村中剩余村民，而后被晴雨全部杀死的家伙们不仅没有穿铠甲，接受的训练也与正规军迥异。
至少动手的两拨人不可能出于同一组织。
“暗杀组织与正规军？”
美沙缇尔的统治者们有不少会使用黑白两道的力量巩固壮大自己的统治。不管怎样，如果暗杀组织和正规军拥有同一个主子的话，他们三个需要仔细考虑一下自身的安全了。
不过，这好像正不是他们的思考范围。
“越来越有意思了。”
晴雨母亲的再次起了兴致，只是这回她没有排除自己的女儿，温暖的大手一直放在晴雨的肩头。
“阿克卢索有权调遣人类组成的正规军的只有人类贵族，可我怎么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呢。修冥，你拿什么做借口从督察府出来的？”
“呃……亲自对阿克卢索的鸢族做走访调查。”
这是特使的职责之一，伊尔无法阻拦。相信修冥肯定在甩掉跟踪的尾巴之后才过来找她们的。
“那好，事不宜迟，咱们这么办。”
鉴于那帮暗杀者已经全挂了，他们此时的入手点只剩下正规军。在晴雨母亲的安排下，修冥回督察府邸继续跟伊尔打太极，晴雨前往人类贵族宅邸暗中调查，她自己则去军营看看，说不定会有不小的收获。
晴雨对再次派出她感到意外且不安，好在母亲和修冥的安慰令她重新找回点信心。也许真像她妈妈说的那样，伤疤放在那里不管永远都是伤疤。
那一遍遍揭开它好得就快了？米儿摇摇头。不明白。
“你们先走。我收拾一下，随后出发。”晴雨的母亲把两人送出门外，“估计今晚，事情就能了结。”
在房门关闭后，晴雨和修冥没有立即下楼。
“修……”
“怎么了？”
“那个……谢谢你。”晴雨眼睛弯弯，双颊似乎有红晕，“今天如果你不在，我不知道还要在外面呆多久……”
“没事啦，举手之劳而已。”
修冥夸张地叹息，假装生气。白天在督察府与督察之子对话的那一会儿，米儿怎么也不可能想象出他还能做出如此孩子气的反应。
“我说你们俩啊……阿姨也真是的！干嘛对你那么凶啊。”
“嘘！！”晴雨紧张地捂住他的嘴巴，“妈妈会听到！”
估计被发现的话后果会很严重。修冥害怕地吐吐舌头，没敢往下说。
“算啦。咱们得动作快点。”
两个人向楼下走去。也许他们自己都没有察觉正牵着对方的手。但没走几步，他们被迫停住脚步。
晴雨按住腰间的武器，挡在修冥身前。
“……不许走。”
纵使激起对方如此强烈的对抗反应，这个人亦没有丝毫的察觉。
“不许走……”
索挡在楼梯口。
“帮我……找到我的弟弟。”
第十九章 戛然而止
更新时间2013…10…15 19：10：42 字数：3434
“帮我……找到我的弟弟。”
“里德先生，您冷静点。”
“我弟弟！！”
怒吼之后，索这才注意到少年。
“你是……督察府的那个。”索又看了一眼晴雨。后者严阵以待，长剑随时出鞘，“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修拍拍晴雨的肩膀，让她别那么紧张。
“这个说来话长。简而言之，她算是我的同事。刚才都忘了，正好您来了，咱们好好聊聊。”
“我已经说得够多了！！”
索一拳砸中旅店的木柱。
“你们……你们是公职人员吧……那就帮我找到我弟弟！！保护他！！我被你们关够了，我要去找他！！”
修冥依旧优雅从容，晴雨仍然严阵以待。
但是谁都没被索那一拳吓到，反而有越来越轻松的架势。
“哎呀，里德先生！”
晴雨的母亲从屋里走了出来。看见索也在大大咧咧地打了个招呼。
“竟然从结界里跑出来了，不简单呐。”
想必她在屋里也听到外面的对话，于是还没等索开口就把他拒绝了。
“抱歉，等我们忙完了，如果有空肯定帮你找找。”
“你！你们……”
索不禁气结。他着急得不得了，可偏偏眼前的这三个人没一个肯把他的意愿放在心上，却能轻易强迫自己遵从他们的想法。
“这样啊……”
唯一不知道索还有个弟弟的只有修冥。等晴雨的母亲三言两语地解释完了，他思索片刻。
“阿姨，说不定亚兹·里德对我们有帮助。毕竟他是村民中除了索以外唯一的幸存者，又在惨案发生前失踪了。他为什么失踪？这里难道……”
“你怀疑他见到了什么。”
“是啊。”少年点点头，“反正有同父同母的兄弟在，让晴雨去找个人还不是易如反掌。”
觉得修冥说得有道理，晴雨的母亲重新安排了任务，让晴雨先陪索找到亚兹，然后再前往人类贵族宅邸。
再没什么可耽搁的，四人立即分头行动。修冥刚离开旅店不久便遇到伊尔亲自驾驶马车前来，成为进展最快的一支。
“……”
……那我怎么办。
站在冷清的街道上，米儿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一来四个人分三组行动，她不知道该跟谁。二来她也厌倦了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跑来跑去。于是经过慎重考虑，她决定单独行动。
反正不会有任何人关心她的存在，她又为什么要跟台摄像机似的跟踪拍摄。
思前想后，米儿决定回到索的家。既然自己最先来到这个时空时是出现在那里，那么如果要回去，或许那里会有线索。虽然一想起村子的惨状，米儿就头皮发麻。
回去的渴望战胜恐惧。大概半小时后，米儿重新站在村子的入口。
夜幕之下，一片死寂。
几只秃毛的野兽在啃食冷肉。那是土狼，还是野狗。
心惊胆战地穿过凄惨的村中小路，米儿摸索了一阵，总算找到了索的家。她很庆幸没遇到晴雨最后杀死的那个人的尸体，不然她肯定会吐。
说来真奇怪，那个人应该倒在路中央的。也许太过紧张没有注意到吧。
小小的木屋没有锁门。锁住了也拦不住米儿。
倚在墙边，米儿静等奇怪的现象发生。白天的时候正是在这里她把沙的胳膊当成了自己的。
不出她的意料，什么都没发生。
难道要冥想？
……都要睡着了也没见效果。
借助微弱的月光，米儿仔细在屋中搜索可疑的地方。没过一会儿她就放弃了。
这里实在太暗。贫穷的村民要等到天黑透了才会点燃烛火。
当然了，如果村子里要是有哪家房子灯火通明，准把米儿吓个半死不可。
吓归吓，说不定她还会去看看，或许能找到回去的方法。就算遇上幽灵僵尸，也总好过困在一潭死水中毫无突破得好。
屋外似乎有人在喧哗吵闹。正在米儿犹豫出去看看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房门突然被一脚踹开。
僵尸？！！
滴油的火把照亮小屋，不留死角。米儿无处可藏。
“屋里没有人！！”
“走，去前面看看！！”
火光迅速离开房舍。一大群人如同流动的火焰，迅速涌向村子深处。不断有人在中途停留，在尸体旁痛骂嚎哭。
近百名平民百姓简直像从地底冒出来的一样突然出现在这座村庄，焦急地搜寻每一户民居。
他们是愤怒的幽魂吗？！
不，他们只是居住在阿克卢索城中的普通人类。他们在寻找幸存者，结果踏遍全村只发现两头活着的耕牛。
寂静的月夜被猛然丢进油锅。人声鼎沸，其中还混进了被场面刺激到而引发的干呕声。人们将注意力转向死者，在遍地的尸体中，有人发现了克劳德。
“真的村子里的人……”
“他们说得没错！！鸢来屠村了！！”
“那些畜生造反啦！！”
每个人都在怒吼，因愤怒而挥动的火把险些将村庄点燃。其中有人振臂一呼：
“大家快回去！保护城中的同胞！！”
无数响应的呼声在夜幕下回荡。火焰长河再度奔涌，以尽可能快的速度赶往阿克卢索城。
但他们绝非唯一一条支流！
只有拥有鸢的翅膀能够于高空鸟瞰，才能目睹此刻壮观景象的全貌。同一时间，数条放射状的火焰长河涌向城池。他们都是人类，除从索的村庄离开的那些之外都是前来声援的附近的村民。他们在城池前汇集，通过本应关闭的城门汇入城中。而城中更早已是一片火的海洋。无数人类平民手持火把涌上街头，把宽敞的街道挤得水泄不通。有些人已经忍不住将暴力倾泻到憎恨的目标上，而大多数人仍保留了最后的冷静，等待那些前往那个传言今天会被鸢屠村的村庄查看的同胞会带来怎样的结论。
终于他们进城了！他们带来了真相！
“鸢杀死了我们的同胞！！”
星火燎原，消息立即以冲击波的气魄传遍全城。
竟然在森林中截杀来往的商旅，损害城市的命脉！！
竟然屠杀无辜的村民！！
丑陋的异族！阴险的异类！长久以来一直踩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今天就把你们拉下来踩在脚下！！！
无数愤怒的平民高举熊熊燃烧的火把，冲向他们的仇敌。鸢族专门的学校被付之一炬，商铺在被砸烂的同时遭遇洗劫，更多的人类则冲入鸢的住家。他们撞破大门，将完全没有准备的鸢从饭桌前拖走，从温暖的壁炉前拖走，从可爱的婴儿车中拖走。无数的鸢遭遇暴打甚至火烧，他们的家被这群两足强盗洗劫一空，彻底毁掉。
就在城中的人类平民大肆报复鸢族的同时，人类贵族的住宅区火光冲天。今晚城中的政要和高贵的人类全都应邀出席人类城主举办的晚宴。而此时此刻，他们那被割断了喉咙的尸身正躺在燃烧的豪宅中，一具接一具地烧焦。这笔账也被算在鸢族的头上。
阿克卢索此时正式与“秩序”二字诀别。
由来已久的仇恨被点燃。就在今晚，人类要将异族赶尽杀绝。
鸢纷纷从家中逃离。别的路都被堵死了，他们利用人类不可触碰的唯一通路，靠飞行逃过那些红了眼的暴徒。许多鸢穿着睡衣，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爬到屋顶，展开翅膀飞到空中，有不少被向他们投掷过来的石块和火把砸伤烧伤。在他们身后，那曾经的家或被落下的火把点燃，或者在群情激奋中轰然倒塌。
而有些鸢被无数双手牢牢抓住没有机会起飞。他们有的在徒劳地抵挡挥过来的拳头，更多的则抓紧一切机会反击，为了保护妻子，为了夺回孩子与人类不顾一切地厮打。他们确实是异族，但身为普通平民的他们根本没有太过强悍的力量，为了自保与保护甚至连牙齿都用上。
像公会和银行这样守卫人员比较多的地方甚至发展成巷战。为了预防偷盗配备的守卫此时却要击退一轮又一轮的冲击，保护存放在建筑内的财产，不肯退缩也根本无路可退。
绝大多数鸢还是逃出来了。然而几乎没有人逃离这座城市。所有的鸢都朝一个方向飞去，那便是阿克卢索城鸢族督察府邸。
作为城市两个权力中枢之一，督察府拥有的侍卫队是除负责维护日常治安的警卫队外鸢族唯一的兵力。凡有重大事件发生，督察府都有义务接纳前来避难的同族并保护其安全。现在侍卫们正全员出动抵挡全城范围内最为猛烈的攻击，虽然无力救助城中的同族，但自保不成问题。
庭院中已然人满为患，仍然不断有鸢飞到这里寻求庇佑。
但这并非单纯的躲避。
与院墙外的嘈杂形成鲜明的对比，庭院之中虽然人多到摩肩擦踵，却仍旧肃穆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