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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时候难道不正是这样吗?”
“从来没有!”李札乐怒吼道,她的语气非常坚定,表示显然没必要就这个问题再讨论下去。“即使他死抱住他的怀疑论,他告诉你的答案,也注定和任何康普隆人说的完全一样。”
“什么一样?”
“就是如果你要寻找最古世界,你一定会无功而返。”
24
在指定给他们的套房里,裴洛拉特仔细听完崔维兹的叙述,他又长又严肃的面容始终毫无表情。最后他说:“瓦希尔·丹尼亚多?我不记得听过这个名字,不过如果是在太空船上,我也许能从我的图书馆中找到他的论文。”
“你确定没听说过这个人?好好想一想!”崔维兹说。
“此时此刻,我实在想不起曾经听过这名字。”裴洛拉特十分谨慎地说:“但无论如何,我亲爱的兄弟,银河中稍有名望的学者,我没听说过或听过却记不起来的,少说也有奸几百个。”
“话说回来,他不可能是第一流的学者,否则你一定听过。”
“研究地球——”
“练习说最古世界,詹诺夫,否则你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研究最古世界,”裴洛拉特又说:“在学术界不是个吃香的领域,因此第一流的学者,即使是钻研太古历史的一流学者,都不愿意涉足其间。或者,让我们换个说法,那些已经钻入这个领域的学者,不可能藉着一个大家都没兴趣的世界,使自己在学术界扬名立万,成为公认的第一流学者,即使他们当之无愧——譬如说,就没有人认为我是一流的,这点我相当肯定。”
宝绮思温柔地说:“在我心目中就是,裴。”
“对啊,在你心目中当然不一样,亲爱的,”裴洛拉特淡淡一笑,“但你的评断并非根据我的学术成就。”
谤据钟表所指的时间,现在已快入夜了。崔维兹又开始感到有点不耐烦,每当宝绮思与裴洛拉特打情骂俏之际,他总会有这种感觉。
他说:“我会试着安排明天一起去见这位丹尼亚多,伹如果他知道的和那位部长一样少,我们就等于白跑一赵。”
裴洛拉特说:“他也许能带我们去找对我们更有帮助的人。”
“我可不信。这个世界对地球的态度——我想我最好也练习用拐弯抹角的称呼——这个世界对最古世界的态度是愚昧且迷信的。”他背过脸去,又说:“不过这实在是辛苦的一天,我们应该准备吃晚餐了——如果我们能接受他们那种平庸的烹饪术——然后再准备睡上一觉。你们两位学会如何使用淋浴设备了吗?”
“我亲爱的伙伴,”裴洛拉特说:“我们受到很殷勤的款待,学到了各种设备的使用方法,大部分我们都用不着。”
宝绮思说:“我问你,崔维兹,太空船的事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
“康普隆政府要没收它吗?”
“不,我想他们不会。”
“啊,真令人高兴。他们为什么不会?”
“因为我说服了部长改变心意。”
裴洛拉特说:“真是难以置信,我认为她不像是特别容易被说服的人。”
宝绮思说:“这点我不清楚,不过她的心灵纹理显示,她被崔维兹吸引了。”
崔维兹突然气呼呼地瞪着宝绮思。“你那么做了吗,宝绮思?”
“你这话什么意思,崔维兹?”
“我是说干扰她的……”
“我没有干扰她。然而,当我注意到她被你吸引的时候,我忍不住扯断一两道心灵禁制。这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那些禁制自己也可能挣断;而确保她对你充满善意,则似乎是件很着要的事。”
“善意?不只如此而已!她的确软化了,没错,但却是在我们上床之后。”
裴洛拉特说:“你当然不是认真的,老友……”
“为什么不是?”崔维兹气冲冲地说:“她也许不再年轻,但我向你保证,她精通此道,可不是个生手。我不会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也不会为她掩饰什么。那是她的王意——这要拜宝绮思之赐,因为宝绮思拉断了她心灵的禁制——在那种情况下我根本无法拒绝,即使我想到应该拒绝,我也不会那么做,何况我并不想拒绝。得了吧,詹诺夫,别表现得像个清教徒,我已经好几个月没这种机缓笏,而你却有——”他朝宝绮思的方向随手挥了挥。
“相信我,葛兰,”裴洛拉特尴尬地说:“如果你将我的表情解释为清教徒的反应,那你就误会我了,我根本一点都不反对。”
宝绮思说:“但她却是个标准的清教徒。我本来只想让她对你热络点,根本没料到她会有性冲动。”
崔维兹说:“但你引发的正是这种结果,爱管闲事的小宝绮思。在公开场合,部长也许必须扮演清教徒,那似乎只会使她的欲火更炽烈。”
“而你若是搔到她的痒处,她就会背叛基地……”
“反正她本来就准备那么做,她想要那艘太空船——”崔维兹突然住口,又压低声音说:“我们有没有被窃听?”
宝绮思说:“没有!”
“你确定吗?”
“确定。以任何未经允许的方式侵入盖娅的心灵,而想不让盖娅发觉,是绝不可能的事。”
“这样就好。康普隆想要得到这艘珍贵的太空船——用来充实他们的舰队。”
“基地一定不会允许的。”
“康普隆不打算让基地知道。”
宝绮思叹了一口气。“这又是你们孤立体演出的闹剧。部长为了康普隆,本来准备背叛基地,结果为了回报一场鱼水之欢,立刻又准备背叛康普隆。至于崔维兹嘛,他很乐意出卖自己的肉体,用来引诱部长叛国。你们的银河根本是处于无政府状态,简直就是一团浑沌。”
崔维兹冷冷地说:“你错了,小姐……”
“我刚才说话的时候,可不是什么小姐,我是盖娅,我是所有的盖娅。”
“那么你错了,盖娅。我没有出卖肉体,我是心甘情愿地付出,我乐在其中,也没伤害到任何人。至于结果,就我的观点而言,其实是圆满收场,我愿意接受这一切。康普隆若是出于私心而想要那艘太空船,这件事又能说谁对谁错?它虽然是一艘基地的太空船,可是基地已经拨给我,作为寻找地球之用,在我完成这项任务之前,它都是属于我的,我想基地没有权利违背这项协议。至于康普隆,它不喜欢受基地的支配,梦想着要独立;站在它的立场,追求独立、欺骗基地都是正当的,因为这不是叛变的行动,而是爱国的表现。谁能说得清呢?”
“正是如此,谁能说得清呢?在一个无政府状态的银河中,如何能分辨合理与不合理的行为?如何判断是与非、善与恶、正义与罪愆、有用与无用?部长背叛她自己的政府,让你保留太空船,这个行动你要如何解释?难道是因为她对这个令人窒息的世界不满,而渴望个人的独立?她究竟是个叛徒,还是个忠于自己、追求自主的女人?”
“老实说,”崔维兹道:“她愿意让我保有太空船,我不敢说只是为了感谢我带给她的快乐。我相信,在我告诉她我正在寻找最古世界之后,她才做出这个决定。对她而言,那是个充满恶兆的世界,而我们三个人,以及载运我们的太空船,由于从事这项探索,也都变成了恶兆。我有一种想法,她认为夺取那艘太空船的行动,已经为她自己以及她的世界招来厄运,现在她心中可能充满恐惧。或许她感到,如果让我们和太空船一块离开,继续进行我们的任务,就能使厄运远离康普隆,这可以算是一桩爱国之举。”
“若是真如你所说的——虽然我很怀疑,崔维兹——那么迷信就成了行动的原动力。你认为这是好现象吗?”
“我既不称赞也不谴责这种事。在知识不足的情况下,迷信总是会指导人们的行动。基地上上下下都相信谢顿计划,虽然我们没有人能了解它、解释它的细节,或是用它来进行预测。我们出于无知与信念,盲目地奉行这个计划,难道不也是一种迷信吗?”
“没错,可能就是。”
“而盖娅也一样,你们相信我做了正确的抉择——盖娅应该将整个银河并成一个超大型有机体,但你们不知道我的选择为何正确、遵循我的决定有多保险。你们甘愿在无知与信念上层开行动,而我试图寻找证据,想帮助你们突破这个窘境,你们竟然还不高兴。这难道不是迷信吗?”
“我认为这回他把你驳倒了,宝绮思。”裴洛拉特说。
宝绮思说:“没有,这次的寻找只有两个结果,若不是一无所获,便是找到支持他那个决定的佐证。”
崔维兹又说:“而你的这个信心,也只是靠无知与信念支持。换句话说,就是迷信!”
25
瓦希尔·丹尼亚多是个小蚌子,又生得一副小鼻子小眼睛,他看人的时候头也不抬,只是将眼珠向上一翻。这副尊容,再加上他脸上经常闪现的短暂笑容,使他看来像是一直在默默嘲笑这个世界。
他的研究室柑当狭长,里面堆满磁带,看起来凌乱不堪。其实也不是真有多乱,而是由于磁带在架上排列得很不整齐,像是好几排参差不齐的牙齿。他请三位访客坐的三张椅子并非是一套的,而且看得出最近才掸过灰,却没有完全清理干净。
他说:“詹诺夫·裴洛拉特,葛兰·崔维兹,以及宝绮思——我还不知道你的姓氏,女士。”
她答道:“通常大家就叫我宝绮思。”说完便坐下了来。
“哦,这就够了,”丹尼亚多一面说,一面对她眨眼睛。“你这么迷人,即使根本没有名字,也不会有人见怪。”
大家坐定之后,丹尼亚多又说:“我久仰你的大名,裴洛拉特博士,虽然我们从来没通过信。你是基地人,对不对?从端点星来的?”
“是的,丹尼亚多博士。”
“而你,崔维兹议员,我奸像听说你最近被议会除名,并且遭到放逐,伹我一直不了解是为什么。”
“我没被除名,阁下,我仍是议会的一员,虽然我不知何时会再着拾权责。而且我也不算真的遭到放逐,而是接受了一项任务,我们希望向你请教的问题,就和这项任务有关。”
“乐于提供协助,”丹尼亚多说:“这位引人绮思的小姐呢?她也是从端点星来的吗?”
崔维兹立刻插嘴道:“她是从别处来的,博士。”
“啊,‘别处’ ,真是个奇怪的世界,那地方似乎专门出产最不平凡的人类。不过,你们两位来自基地的首都端点星,而这位又是年轻迷人的女郎,从来没人知道蜜特札·李札乐对这两种人有好感,她怎么会如此热心地把我推荐给你们呢?”
“我想,”崔维兹说:“是为了要摆脱我们。你越早协助我们,你知道的,我们就会越早离开康普隆。”
丹尼亚多看了崔维兹一眼,显得很感兴趣(又是一面眨眼一面微笑),然后才说:“当然啦,像你这样生龙活虎的年轻人,不论是打哪儿来的,都很容易吸引住她。她把冶冰冰的圣女这个角色演得不赖,可是并非十全十美。”
“这个我完全不清楚。”崔维兹硬梆梆地回道。
“你最好别知道,至少在公开场合。不过我是个怀疑论者,我的职业病使我不会轻易栢信表面的事物。说吧,议员先生,你的任务是什么?让我看看自己是否帮得上忙。”
崔维兹说:“这一方面,裴洛拉特博士是我们的发言人。”
“我没有任何异议。”丹尼亚多说:“裴洛拉特博士?”
裴洛拉特开口道:“用最简单的方式来说,亲爱的博士,我把成年后的所有岁月全部花在钻研一个特殊的世界上,试图洞察一切相关知识的基本核心,这个世界就是人类这个物种的发源地。后来我和我的好友葛兰·崔维兹一同被送到太空——不过实际上,我原来根本不认识他。我们的任务是要寻找,尽可能寻找那个——呃——最古世界,我相信你们是这么叫的。”
“最古世界?”丹尼亚多说:“我想你的意思是指地球。”
裴洛拉特下巴一松,结结巴巴地说:“在我的印象中……我是说,有人告诉我说,你们都不……”
他望向崔维兹,显然不知如何是好。
于是崔维兹接口道:“李札乐部长曾告诉我,那个名字在康普隆不能使用。”
“你是说她这样做?”丹尼亚多的嘴角下垂,鼻子皱成一团,然后使劲向前伸出双臂,双手的食、中两指互相交叉。
“对,”崔维兹说:“我正是那个意思。”
丹尼亚多收回手,大笑了几声。“愚不可及,两位先生。我们做这个动作只是一种习惯,在偏远地区的人也许很认真,不过一般人都下把它当一回事。康普隆人生气或受惊的时候,都会随口喊上一声‘地球’,我还从来没见过一个例外,它是我们这里最普通的一句粗话。”
“粗话?”裴洛拉特细声道。
“或者说感叹诃,随你喜欢。”
“然而,”崔维兹说:“当我用到这个字眼时,部长似乎相当慌乱。”
“喔,对了,她是个山区女人。”
“那是什么意思,阁下?”
“就是字面的意思,蜜特札·李札乐来自中央山脉,那里的孩子是所谓优良旧式传统培养出来的。也就是说,不论他们后来接受多好的教育,也永远无法让他们戒除交叉手指的习惯。”
“那么地球这两个字眼对你完全不会造成困扰,是吗,博士?”宝绮思问。
“完全不会,亲爱的小姐,我是个怀疑论者。”
崔维兹说:“我知道‘怀疑论者’在银河标准语中的意思,但你们是怎么个用法?”
“跟你们的用法一模一样,议员先生。我只接受具有合理可靠的证据而令我不得不接受的观念,但我仍然保持存疑,等待更进一步的证据出现。这种态度使我们不受欢迎。”
“为什么?”崔维兹说。
“我们在任何地方都不受欢迎。哪个世界的人会不喜欢安全熟悉、年代又久远的陈腐信仰——不论多么不合逻辑,而去偏爱令人心寒的不确定感呢?想想看,你们又是如何相信缺乏证据的谢顿计划。”
“没错,”崔维兹边说边审视着自己的指尖。“我昨天也举过这个例子。”
裴洛拉特说:“我可不可以回到原来的题目,老兄?有关地球的种种说法,哪些是一个怀疑论者可以接受的?”
丹尼亚多说:“非常少。我们可以假设,人类这个物种的确发源于单一行星。假如说这么相近的物种,相近到能偶配的秤谌,竟然发源自数个世界上,那是极端不可能的情形,甚至不会是在两颗行星上独立发展的。我们可以姑且将这个起源世界称为地球。在我们这里,一般人都相信地球存在于银河的这个角落,因为这里的世界特别古老,而最初的殖民世界想必比较接近地球。”
“地球除了是起源行星外,还有没有其他独一无二的特色?”裴洛拉特急切地问道。
“你心里是否有什么特定的答案?”丹尼亚多带着一闪即逝的笑容说。
“我想到了地球的卫星,有些人称之为月球。它应该颇不寻常,对不对?”
“这是个诱导性的问题,裴洛拉特博士,你可能正将一些想法灌输给我。”
“我没说月球有什么不寻常。”
“当然是它的大小,我说对了吗?没错,我想我说对了。所有关于地球的传说,都提到它拥有一大堆的物种,以及一颗巨大的卫星,直径约在三千到三千五百公里之间。一大堆的生命型态不难理解;如果我们所知的演化过程是正确的,生物演化自然会导致这种结果。但一颗巨大的卫星则较难令人接受,在银河中,没有其他住人世界具有这样的卫星,大型卫星总是伴随着不宜住人也无人居住的气态巨行星。因此,身为一名怀疑论者,我不愿意接受月球的存在。”
裴洛拉特说:“如果拥有几百万种物种,是地球独一无二的特色,难道它不能也是唯一拥有巨大卫星的可住人行星吗?一个唯一性可能导致另一个唯一陆。”
丹尼亚多微微一笑。“地球上存在的数百万种物种,如何能无中生有地创造一颗巨大的卫星,这我可真不明白。”
“但是将因果颠倒过来就有可能,也许一颗巨大的卫星有助于创造几百万种物种。”
“我也看不出有这个可能。”
崔维兹说:“有关地球具有放射性的故事,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个普遍的说法,大家也都普遍栢信。”
“可是,”崔维兹说:“地球生养万物已有数十亿年的历史,当初它不可能具有那么强的放射性,否则根本不会有生命出现。它是如何变得带有放射性的?一场核战吗?”
“那是最普通的解释,崔维兹议员。”
“从你说这句话的态度,我猜你自己并不相信。”
“没有证据显示曾发生过这样的战争。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