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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维兹说:“是的,我是葛兰·崔维兹。身为基地的议员,我希望受到与我身分相符的礼遇。你要是不这么做,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老兄,怎么样?”
“现在我们可以带着比较轻松的心情上路。”计程车继续向前开去,“我很仔细地选择乘客,我本来该接的只有两位男士,没料到竟然还多个女的,所以有可能是我弄错了。不过就算是三个人,只要我接到的是你,等我们到达目的地之后,要怎么交代这个女的,那是你自己的事。”
“你不知道我的目的地。”
“我恰巧知道,你要去运输部。”
“我不是要去那里。”
“这一点都不着要,议员先生。假如我真是计程车司机,我自然会载你到你要去的地方;既然我不是,我就要载你到我要你去的地方。”
“对不起,”裴洛拉特俯身向前,“你当然应该是计程车司机,你开的是计程车。”
“谁都可能开计程车,伹不是每个人都有执照,也不是每辆看来像计程车的都是计程车。”
崔维兹说:“别再玩游戏了。你是谁?你到底在做什么?别忘了你得将这一切向基地交代清楚。”
“不是我得交代,”那司机说:“也许是我的上级吧。我是康普隆安全局的人,奉上级的命令,以完全合乎你身分地位的方式接待你,伹你必须跟我走。请凡事三思而后行,因为这辆车备有武装,而我奉命遇到攻击必须自卫。”
16
计程车加速到经济速率之后,车身变得绝对平稳而安静。崔维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全身都僵住了。他虽然没看裴洛拉特,也晓得他不时望向自己,脸上带着不安的表情,彷佛在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请告诉我。”
至于宝绮思,崔维兹只是很快瞥了一眼,就知道她冷静地端坐着,显然根本不在乎。当然,她本身就是整个世界,虽然与盖娅有天文数字的距离,所有的盖娅仍然裹在她的皮囊中。在真正紧急的情况下,她还有个稳当的靠山。
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显然,入境站的那个海关人员循例将他的报告送了下来——不过没提到宝绮思。这份报告引起安全人员的兴趣,甚趾蟋运输部的人也插了一脚。但是为什么呢?
现在是太平时期,据他所知,康普隆与基地之间没有特殊的紧张关系。而自己又是基地的着要官员……
慢着,他曾经告诉那个海关人员——肯德瑞,说他有着要的公事要与康普隆政府交涉,为了顺利通关,他特别强调这点。肯德瑞的报告中一定也提到这件事,这当然会引起各方面的注意。
他未曾预料到会有这个结果,他早该想到的。
那么,他那所谓料事如神的本领呢?难道他开始相信自己是个黑盒子,就像盖娅认为的那样(或者声称那么认为)?是否由于建立在迷信上的过度自信不断膨胀,使自己陷入泥沼不能自拔?
他怎么会突然变得那么蠢?他一生之中难道没犯过错吗?他能预知明日的天气吗?他在赌运气的游戏中大赢过吗?答案都是否定的、否定的、否定的。
那么,是不是只有对尚在酝酿中的大事,他的看法才会永远正确?他又怎能分辨呢?
算了吧!反正当初他只不过是提到,自己身负着要的公务——不,他用的字眼是“基地安全事宜”……
那么,光是他为基地安全事宜而来这一点——而且是秘密行动,事先未曾知会对方——没错,就足以引起他们的注意。但他们在弄明白究竟之前,行动一定会万分谨慎,应该对自己相当礼遇,将自己奉为上宾。他们不该使用绑架的手法,还对自己威胁恫吓。
但他们正是这样做,为什么呢?
是什么因素,让他们自认已有足够强大的力量,胆敢采取这种方式对待端点星的议员?
贬不会是地球?会不会是那个将起源世界成功隐藏起来的力量?甚至第二基地那些伟大的精神学家,也都不是它的对手。如今,是不是他刚踏上寻找地球的第一站,这个力量就先发制人?地球难道无所不知、无不能吗?
崔维兹摇了摇头,这样子会导致妄想。难道要将每件事都记到地球的帐上?难道他遇到的每一个古怪行动、每一条歧路、每一项情势的逆转,都是地球秘密策划的结果?一旦开始有这样的想法,他就已经不战而败。
这时,他觉得车子开始减速,思绪一下子被拉回现实。
他突然想到,在他们通过市区的时候,他连一眼也没有往外瞧过。他匆匆四下望了望,发现建筑物都相当矮。伹这是个寒冷的行星,建筑结构想必大部分都在地下。
他看不到任何一丝色彩,这似乎跟人类的天性不合。
偶尔他才会瞥见一个行人,全身上下裹得紧紧的。不过,人群或许也跟建筑物一样,大多数都在地底。
计程车在一座低矮、宽阔、位于洼地的建筑物前停下,崔维兹此时还看不到它的底层。过了一阵子,车子仍旧停在该处,司机自己也文风不动,他的高筒白帽几乎碰到车顶。
崔维兹突然冒出一个疑问,这司机要怎样进出车子,才不会将帽子碰掉?然后他说:“好啦,司机,现在怎么样?”他压抑着怒气,表现出任何一位受辱的高傲官员所应表现的样子。
康普隆人用来隔开司机与乘客的力场棒板绝不落后,声波完全能通过这个闪烁的无形力场。不过崔维兹相当肯定,有形物质若非带有巨大能量,是绝对不可能穿透的。
司机说:“有人会上来接你们,现在好好坐着,放轻松点。”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有三个人从建筑物所在的洼地缓缓、稳稳地冒出来。先是头部,接着,他们身体的其他部分才逐一出现,显然三人是乘坐类似自动扶梯的装置上来的。不过从崔维兹现在的位置,还无法看清楚那个装置。
那三个人走近时,计程车的客用车门便被打开,大量的冷空气立刻涌进车内。
崔维兹走出车子,顺手将大衣一路拉到领口。另外两人也跟着他下了车——宝绮思显得很不情愿。
三个康普隆人完全看不出身材,因为他们穿的衣服鼓胀得像气球,里面也许还有电暖配备。崔维兹对这种服装很不以为然,它们在端点星几乎派不上用场。有一年冬天,他从邻近的安纳克瑞昂借来一件电暖大衣,结果发现它会一直慢慢加温,等他觉得太热的时候,已经出了一身大汗,令他浑身下舒服。
三名康普隆人走近时,崔维兹注意到他们都带着武器,心中不禁十分恼怒。这三人不仅无意掩饰,反而还在外衣上大刺刺挂着一个皮套,里面装着一只惹眼的手铳。
其中一名康普隆人走到崔维兹面前,粗声道:“失礼了,议员先生。”然后以粗鲁的动作拉开他的大衣,双手伸进去,很快将崔维兹的上下左右、前胸后背,以及两条大腿摸索了一递,接着还将崔维兹的大衣甩了甩又摸了摸。崔维兹被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知所措,直到一切完毕,才明白被人迅速又有效率地搜了身。
裴洛拉特拉长下巴,扭曲着嘴角,任由另一个康普隆人对他进行类似的羞辱。
第三个康普隆人正走向宝绮思,但她早有心理准备,不等对方伸出手来,便将大衣猛然褪下,身上只剩一层单薄的衣裳,就这样站在呼啸的寒风中。
她说:“你能看出我没有任何武装。”冰冷的声音恰似四周的低温。
的确,任何人都看得出来。那个康普隆人抖了抖她的大衣,好像从它的着量就能判断是否藏有武器——或许他真有这个本事——然后退了开来。
宝绮思匆匆将大衣套上。一时之间,崔维兹对她的行动不禁肃然起敬。他知道她有多怕冷,但她刚才穿着宽松而单薄的上衣长裤站在那里,却一点也没有发抖或打颤。(但他又不禁怀疑,在紧急情况下,她是不是能从盖娅的其他部分吸取一些温暖。)
其中一个康普隆人做了个手势,三位外星人士便跟着他走,另外两个康普隆人走在他们后面。此时街上有一两个行人,根本懒得向这里多望一眼。也许他们对这种事司空见惯,更可能因为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走到室内的某个目的地。
崔维兹现在才知道,那三个康普隆人刚才是乘滑动坡道上来的,现在他们一行六人则顺着坡道下滑。接着他们又通过一道闸门——看来简直跟太空船的气闸一样复杂,不过显然并非为了锁住空气,而是避免热气外逸。
然后,他们立刻置身在一座巨大的建筑物中。
第五章 太空艇争夺战
17
崔维兹的第一个感觉,是自己彷佛身处于一个超波戏剧的场景中,尤其是像以帝国为时代背景的历史传奇剧。那种戏剧有个特别的场景,几乎干篇一律,没有什么变化(也许——据他所知——每个超波戏剧制作人沿用的都是同一个布景)。那个场景模拟的是全盛时期的川陀,一个伟大的环球大都会。
场景中有庞大的空间,有来去匆匆的行人,还有些小型交通工具,沿着保留给它们的道路急驰而去。
崔维兹抬起头,几乎以为会看到计程飞车爬升到幽暗的圆顶窟窿中,但此地至少还没有这一部分。事实上,他惊魂甫定之后,注意到这个建筑显然比川陀上的小得多。这只是一栋单一的建筑物,不是向四面八方绵延数千公里的建筑群。
此外,色调也完全不同。在超波戏剧中,川陀的绚丽色彩被夸张到不可思议的秤谌,而人物的服饰若认真考究起来,则完全不实际又不实用。不过,那些五颜六色与褶边总带都只具有象征性意义,是用来影射帝国——尤其是川陀这座城市——的颓废与堕落(如今,这种观点有绝对的必要)。
这样说来,康普隆与颓废堕落完全背道而驰。袭洛拉特在太空航站对色调所做的评语,在此地可找到充分佐证。
墙壁几乎是一片灰色,屋顶是白色的,人们身上的衣服也只有黑、灰、白三色。偶尔可见一套全黑的服装,全灰的则更常见,不过崔维兹一直没看到全白的。然而衣服的式样则各有不同,彷佛人们虽然被剥逗笏色彩,却仍然坚持设法塑造个人的风格。
每个人不是面无表情,便是紧绷着一张脸。女性一律留短发,男性的头发则比较长,不过都往后梳成短辫。路人擦肩而过时,彼此都不会多望一眼。此地看不到悠闲或茫然的人,仿佛每个人心中都有件正事,找不到空位装别的事情。男女的穿着没什么不同,唯一的分别在于头发的长度、胸部的轻微隆起,以及臀部的宽度。
他们三人被带进一座电梯,一口气下了五层。从电梯出来后,又被带到一扇门前,灰色的门上有行不显眼的白色小字,写的是“运长:蜜特札·李札乐”。
带头的康普隆人在那行字上按了一下,不久之后整行宇都后起来。房门随即打开,一行人便鱼贯而入。
那是个很大的房间,而且相当空荡,没有什么陈设。也许是故意如此设计来突显空间使用的奢侈秤谌,以展现主人的权威与气派。
远处的墙边站着两名警卫,他们脸上毫无表情,眼睛紧盯着进来的每个人。房间中央略偏后的地方摆着一张大办公桌,在办公桌后面的,想必就是蜜特札·李札乐。此人身材壮硕,黑眼珠,脸上毫无皱纹,强有力的双手放在桌上,手指很长,指尖接近正方形。
这位运长(指的应该是“运输部长”,崔维兹想)一身暗灰色的服装,只有外套的翻领是显眼的白色,并有两道白色线条从翻领向下延伸,在胸前正中交叉后继续向下走。崔维兹看得出来,虽然这套服装的剪裁刻意淡化女性胸部曲线,那个白色交叉却具有突显的作用。
这位部长无疑是女性。即使从她的胸部看不出来,她的短发也是明显的标志;她脸上虽然没有化妆,五官也足以显出她的性别。
她的声音也是不折不扣的女性化,彷佛是浑厚的女低音。
她说:“午安,我们难得有这个荣幸,接待来自基地的男性访客,再加上一位报告中未提到的女子。”她的目光扫过每个人,最后停在崔维兹身上。崔维兹眉头深锁,僵直地站在那里。
“其中一位男性还是议会的一员。”
“一名基地的议员,”崔维兹试图使自己听来很有派头,“葛兰·崔维兹议员,正在执行基地的任务。”
“执行任务?”部长扬起眉毛。
“执行任务——”崔维兹着复了一遍,“所以,为什么把我们当成着犯一样对待?我们为何会被武装人员逮捕,然后像犯人一样被带到这里?我希望你能了解,基地议会绝不会喜欢听到这种事。”
“姑且不论这些,”宝绮思说——跟那位较成熟的女性比起来,她的声音似乎尖锐一点。“我们得永远这样站着吗?”
部长神态自若地盯着宝绮思,好一会儿之后,才举起一只手臂。“三张椅子!快!”
一道门打开来,三个穿着康普隆典型朴素服装的男子动作敏捷地搬来三张椅子。原本站在办公桌前的三个人坐了下来。
“好,”部长脸上带着冰冷的笑容说:“舒服些了吧?”
崔维兹可不那么想,这些椅子都没有衬垫,坐起来冷冰冰的,而且椅面与椅背都是平面,完全未考虑到人体曲线。他说:“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部长看了看摆在桌上的文件。“我会解释的。但我首先要确定一下,你的太空船是端点星出厂的远星号。这点是否正确,议员先生?”
“正确。”
部长抬起头来。“我称呼你都加上头衔,议员先生。为了礼貌起见,你称呼我的时候也能这样吗?”
“部长阁下成不成?或是有别的尊称?”
“没有尊称,阁下,而且你不必多费唇舌,‘部长’就足够了。或者‘阁下’也行,如果你不喜欢一直着复。”
“那么对于你的问题,我的回答是:正确,部长。”
“这艘太空船的船长是葛兰·崔维兹,基地的公民,端点星议会的一员——而且还是名新科议员——而你就是崔维兹。我说的这些是否完全正确,议员先生?”
“你说的都没错,部长。既然我是基地的公民……”
“我还没说完,议员先生,等我说完你再抗议不迟。与你同行的是詹诺夫·裴洛拉特,学者,历史学家,也是基地公民。那就是你,对不对,裴洛拉特博士?”
看到部长锐利的目光转向自己,裴洛拉特不禁吃了一惊。“是的,没错,我亲爱……”他突然住口,又着说一遍:“是的,没错,部长。”
部长严厉地拍了一下手。“送到我这里来的报告,并未提到有名女子。这女子是太空船上的褂讪成员吗?”
“是的,部长。”崔维兹说。
“那么我自己跟这名女子谈谈,你的名字?”
“大家都叫我宝绮思,”宝绮思坐得笔直,以冷静而清晰的口吻说:“不过我的全名很长,阁下,你需要全知道吗?”
“暂时不需要。你是基地的公民吗,宝绮思?”
“不是的,阁下。”
“你是哪个世界的公民,宝绮思?”
“我没有任何文件,能证明我是哪个世界的公民,阁下。”
“没有证件,宝绮思?”她在面前的文件上做了个注记,“这点我记下了,你在这艘太空船上做什么?”
“我是一名乘客,阁下。”
“你登上太空船之前,崔维兹议员或裴洛拉特博士有没有要求查阅你的证件,宝绮思?”
“没有,阁下。”
“你曾经主动告诉他们,说你没有身分证件吗,宝绮思?”
“没有,阁下。”
“你在太空船上的职务是什么,宝绮思?你的名字和你的职务相符吗?”
宝绮思以傲然的口气说:“我只是乘客,没有其他的职务。”
崔维兹插嘴道:“你为什么要为难这女子,部长?她触犯了哪条法律?”
李札乐部长将目光从宝绮思转到崔维兹身上。“你是位外星人士,议员,你不清楚我们的法律。然而,如果你决定到我们的世界访问,就得接受这些法律的管辖。你不能随身带着你们的法律,我相信这是银河法的通则。”
“这点我同意,部长。不过光这么说,我还是不知道她犯了你们哪条法律。”
“银河中有一条通则,议员先生,任何人到另一个世界造访,只要这个世界和母星属于不同政治领域,他就必须随身携带身分证件。许多世界在这方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许因为他们着视观光业,或者根本就漠视法律规章。我们康普隆则不同,我们是个法治的世界,并且严格执行各项法令。她是个没有星籍的人,这就违反了我们的法律。”
崔维兹说:“这件事她根本没得选择,太空船由我驾驶,我把太空船降落到康普隆,她只好跟我们一起来。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