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姚伟求猛一抬头,才发觉结球已经睁著双眼。
他用温水毛巾轻轻替她抹去脸上血迹。
实在忍不住,深深吻她的手心,并且落下泪来。
急症室医生,甩头断颈,支离破碎的伤者都见过,毫不动容,今日却吓得魂不附体。
看护进来说:「休养几日就没事了。」
结球不发一言,疲弱地看著她的救命恩人。
稍後,周令群来了。
「好好休息,我与阿袁先走,你殿後,恢复体力才动身。」
她带了睡衣及浴室用品给她。
袁跃飞跟著进来。
「结球你真吓煞人,你什麽地方不舒服?阿斯匹灵岂可当炒豆吃。」
结球只能以眼神表示感激。
「以後什麽美味都不能入口了,只恐怕连咖啡也不准喝,那多可怕。」
令群暗示他告辞。
他退出去之後,令群说多八个字:「忘记过去,努力将来。」
接著她也走了。
结球累极入睡。
半晌;忘记身在医院里,一个翻身,滚下床来,医院睡床都比较高,她雪雪呼痛。
立刻有人开了灯扶起她,开头结球以为是看护,看真了,原来是姚医生。
他忍不住笑,「我立刻叫人拿围栏来,有人自床上摔下断过肋骨。」
结球不出声。
「这伤无大碍,只不过病发时可怕。」
结球点点头。
「放心,我已吩咐佣人收拾家里,门锁也已换妥。」
这一切都不再令结球烦恼,她只想再睡一觉。
迷蒙间觉得姚君一直在她身边。
连看护都说:「姚医生,你女友无碍,你不如回家休息。」
但是他仍然睡在折床上。
结球留院五日。
回家後仍然虚弱。
令群来看过她才放心出发。
袁跃飞来时碰到姚医生,两个男生都很大方,自我介绍,一个说:「我是球的同事」,「我是她的医生」。
令群更觉自己像无主孤魂,
无人认领,不禁黯然。
接著,两个男生都对结球高度赞美,客套一番,小袁告别。
他说:「好好休息。」
结球答:「我巴不得跟你们走。」
「动辄吐血盈升,谁服侍你呢。」
结球无奈,这时才了解什么叫做健康最重要。
他走了。
佣人斟出白粥来。
结球没精打采地说:「谁吃这个,淡而无味。」
「我买了庆芳斋的四蔬来。」
结球意外,「呵,刚才为什麽不说?留小袁吃饭,免他上飞机挨鞋底似鲑鱼餐。」
姚医生终於露出真面目,「谁理他。」
「哎呀,刚才还谈得好好地。」结球骇笑。
「我扶你起来。」
「真没想到你那样虚伪。」
坐好了,姚伟求说,「这腐皮素卷人人称好,多吃点。」
结球总算有点胃口。
吃完之後,姚又斟一杯暖胃的普洱给她。
「我不喝这个茶,有蟑螂味。」
「我另外泡寿眉给你。」
结球点点头,忽然发起呆来。
姚出来看到,「这样呆呆的又想什么、心事,我这样努力可博到你的信任?可否将心扉打开,把积郁抒发?」
结球微笑。
过一会儿她说:「那日我险些送命,想想独身真无意思,年纪大了更加不堪设想。」
「人总会生病。」
「可是,躺着动不了,有个人嘘暖问寒,到底不同,你是医生,你知道康复凭意志力及家人支持。」
「让我做那个人。」
结球凝视他。
「结球你知我对你倾心。」
结球握住他的手。
「可以把心事告诉我吗?」
结球不知从何处开始讲,在心里准备了一会才慢慢说:「我爱上一个人,行情欠佳,大多数朋友觉得不匹配,认为他有企图,故此来往得很低调。」
「是袁吗?」姚总担心是他,「他看我时目光怨毒。」
「不不,不是他,是另外一个人,他已经辞世。」
「啊。」
「正当我也觉得他不是我想像中那么好,打算努力将来之际,忽然又发现原来他对我完全真心。」
「更糟。」
「是,我怕余生都忘不了他。」
「唷,我出现得不是时候,但是,愈早见到你愈好,只怕永远见不到你。」
「姚,你不做医生可当诗人。」
「许多伯母都愿为我做媒,有若干女子到处叫人介绍医生,男方长相与性情均不重要,实不相瞒,有一阵子,我时时去约会。」
「有没有结果?」结球感到兴趣。
「都是些庸脂俗粉。」
结球骇笑,「一竹篙打死了一船人。」
「你不一样,结球,你不落俗套。」
结球却说:「大病一场,希望有个亲人,还有谁比子女更亲?由自身的细胞衍生。」
「你还有没结婚。」
「咄,未婚也可以拥有孩子。」
「我申请做他父亲。」
「我指领养,我心目中已有一个孩子。」
「你年纪身份都不合资格。」
「法律不外乎人情。」
「请考虑循正规结婚生子。」
「这是全餐,想吃甜品必须先喝汤,真不合理。」
姚医生不出声。
结球轻轻笑说:「庸脂俗粉也有她们的好处可是。」
医院来电召他去开工,他恋恋不舍。
「幸亏到现在才认识你,否则坐立不安、茶饭不思,更不能做功课。」
情绪这样反覆,可能真在恋爱。
「我不想去医院,我只想在这里陪你重看《金技玉叶》或是《七年之痒》。」
可是他还是走了。
也不用太认真,也许他只是厌倦了紧张的急症室工作,需要一个假期调剂。
结球立刻展开行动,找到相熟律师,嘱她进行领养手续。
李嘉琪律师上门来与她商讨细节。
「这件事不好办。」
结球笑说:「你一定有办法。」
「你拿什麽护照?」
「英籍。」
「好,也许有机会。」
「对方生母应该不会反对。」
「当事人本身呢?」
「我会征询她的意见。」
「结球,这是一个十多岁大的孩子,你不觉突兀?你俩不似母女。」
「不,我们像足母女。」
「她不久会结婚生子,你愿意那么快做岳母或是外婆?这些都需要详加考虑。」
结球点头,「我明白。」
「结球,你一向性格奇特。」这并非褒奖。
「请尽力而为。」
当天晚上,她与思讯详细谈话。
「思讯,我想正式领养你。」
思讯怔住,半晌才说:「我的祈祷得到回应了。」
「那即是说,你同意做我女儿。」
「是,是。」
给球感到安慰,「一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她们谈到生活细节:学校忽然来了许多韩籍学生,英语程度比较薄弱,但都肯用功。自由阅读课她选了哈利宝塔故事,但仍觉得《王子复仇记》中的悲情才叫她动容。天气没有转暖迹象,真希望快点到春节可往纽约见袁大哥。
她像大人般感慨预言:「袁大哥一有固定女友必定会疏远我俩。」
「那当然,时间上够不来。」
「不,女方会妒忌我们。」
「不会吧。」
「许多女人都很小器。」
结球笑,「你也是女性,你不可以那样说。」
「阿姨最大方,世上少有。」
「我?」
她都没有要小心眼的机会,异性对她都全心全意,她比较幸运。
「阿姨身体怎么样?」「好多了,下星期可以动身。」
又再谈了一会功课,才挂断电话。
从此可以正式尽心对思讯表示关心,真是好事。
袁跃飞自纽约来的电邮:「美国人蠢如驴,钝如牛,奸似狐,狠似虎。」
「哗,动物园。」
「而且,男女均臭不可当。」
「我同你脾气也不好。」
「不,是体臭。」
「有人喜欢。」忽然想起方玉意,她有这暧昧的癖好。
「夜半无人或许!但不是办公室内。」
「你彷佛不大自在。」
「你来了便知滋味。」
「当初死活要争著上路的也是你。」
「你快来,与我狼狈为奸,也许情况会有所改变。」
「我明明是忠,你少描黑我。」
「结球,大家想念你。」
「令群怎样?」
「看不清脸色,从没除下过盔甲。」
结球骇笑,改变话题,「可有逛第五街?」
「替思讯买了一件假豹纹大衣。」
「不不不,」结球叫出来,「坏品味,贻笑大方,千万别陷害她,快把衣服送给你秘书。」
他也著急,「那应该买什么?」
「买一件深蓝色羽绒。」
「多老气。」
「阿袁,对於时装,我懂得比你多,」结球不客气,「我花在衣著上的学费,多过你交租,一件衣服不会增加人的年龄,正如一瓶润肤露不会令人恢复青春,还有,一个八岁学芭蕾舞的小女孩梳髻也不会变老。」
「敬礼,阿姨。」
因为思讯,两人有说不尽的话题。
结球又问:「有无艳遇?」
「疫症流行,忍耐为佳。」
给球嗤一声笑出来。
「速速动身,慰我等寂寥。」
结球也踌躇了。
听袁跃飞口气,已经成精,擅长七十二变的他也还不习惯新环境,何况是她。
结球胆怯,病愈後忽然懦弱。
一个会跳舞懂得生活情趣的医生就在身边,她到底还想要什麽呢?
也许,就是给罗拉莱信中的意境。
他这样写:「她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为著她的缘故,我努力学习法语,每日选择领带,以她品味为准,自她晶莹天真的目光中,得到赞许,是最大喜乐……」
这样思慕,叫任何女性的心灵颤抖。
第二天,姚伟求来找结球。
「这次真的要走了?」
结球不出声,伸手细细抚摸他的面孔,像是想认清他的五官。
他吻她的手心。
「我带你去跳舞。」
她穿出一件舞衣。
到地的淡灰色纱衣,疏落地钉著亮片,看真了,半透明,令人不敢逼视。
他十分惊异,「你怎麽会有一件这样的衣服?」
结球微微笑,「我也有杀手锏。」
他带她去夜总会,两人喝香槟,跳慢舞。
结球嫌细跟鞋子吃力,索性踢掉赤脚。
夜总会女歌手看到了,微微笑,唱道:「我看见你们在体育厅跳舞,你俩都踢掉了鞋子,随著节奏与怨曲的拍子,你会否教我跳非常慢的舞步……」
「她在调侃我们。」
「我爱你,结球。」
「我也是。」
他俩依偎著细语。
「足够结婚吗?」
「在这样的良辰美景,我们不谈杀风景的话题。」
「你说得对。」
原本以为可以跳到天亮,但是医院急召姚伟求医生。
姚说:「有病人大动脉破裂内出血不止。」
「快走。」
「你呢?」
「我自己叫车子。」
「我不放心。」
「别噜嗦,病人等你纳命。」
第六章
凌晨,他的电话来了。
「自三岁读幼稚园起我就希望做医生,刚才,把病人腹部打开五公分,找到破裂动脉,缝合止血,四十分钟救回一命,立竿见影,非常有成就感。」
结球微笑。
他又说:「我爱你,结球。」
但连他自己也知道,这不是痴迷的爱,而是尊重的爱。
第二天下午,他来接她往飞机场,他送她一件他穿过的毛衣。
她知道他的意思,立刻套在身上,毛衣仿佛还有他的体温。
他轻轻说:「毋忘我。」
在机舱里,邻座是一位老太太,旅程还未到一半,已经呕吐。
结球照顾她,取出私家寿眉茶叶,请服务员泡了扶她喝下,又把座位让出,给她躺一下。
她自己跑到经济舱后座去。
有人走过来说:「谢谢你,林小姐。」
结球抬头一看,是个年轻人。
他解释,「老太太是我祖母,刚才我睡着了,她竟不叫醒我。」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她好多了,叫我道谢,称赞你难能可贵,不但不嫌她,还照顾周到。」
结球只笑不语。
「我叫程育龄,这次专程陪祖母到长岛定居。」
结球点点头。
飞机遇着气流,服务员请他返回座位。
他说:「林小姐,你坐我的位子。」
结球不反对,与他交换。
老太太握住她的手。
结球轻轻说:「还有几个钟头就到了。」
老人睡了一觉,醒来吃了半碗面,精神好得多,可以坐起来。
年轻人亦返回看视祖母。
快抵'土步'了,老人告诉结球,她三十二岁就做寡妇,守大三子一女,现在有孙儿八名,曾孙七名。
她说:「没想过再嫁,先夫待我太好,无人可以代替。」
年轻人笑着补一句:「先祖父是第一批铁道工程师,留学英国。」
老太太所说「无人可以代替」这几个字叫结球震动,她们那个年代,感情上一切以好与不好代替,无非都是命运。
她们不懂得花巧的言语像热爱狂恋痴心迷醉,只是说:他对我极好。
他去后她在感情上已没有遗憾。
飞机降落,年轻人给结球一张名片。
他这样说:「纪裘,有空联络。」
他自英文拼音翻译出来的中文名字错了,但是结球没有更正他。
她没有寄舱行李,只手提一只大袋,不消一刻钟便出了海关。
袁跃飞在等她。
他穿著件黑色长身皮大衣,戴墨镜,本来就英俊的他此刻像一个到荷李活发展的功夫片明星那般夺目。
她笑看迎上去。
他替她接过行李,「你瘦了。」十分怜惜,紧紧拥著她肩膀。
在该一刹那结球知道,他对她的感情完全升华,此刻他对她只像好兄弟。
她觉得宽慰。
他开一辆MB小跑车,结球一看,摇头说:「我不坐敞篷车,日晒雨淋,太吃苦。」
他一按钮,神乎其技,软车篷在三十秒钟内罩妥车厢。
「请,殿下。」
在车上,他谈的不是公事,而是思讯。
「思讯告诉我,你要正式领养她。」
「呵,她同你说了。」
「这样大事,为什麽不先与我商量?」
「面对面讨论岂非更好,她对你怎麽说?」
「她非常乐意,喜极而泣。」
结球喃喃,「可怜的孩子。」
「结球你要三思。」
「你不赞成?」结球讶异,「我以为凡是对思讯有益的事你都会踊跃同意。」
「你是领养她做女儿。」
「正确。」
「你怎麽生得出这么大的女儿。」
「何必计较细节,领养手续未必通过。」
「带著这么大的女儿,你怎麽嫁人?」
结球笑了,「阿袁你真可爱,外表超现代,打扮得像电子游戏机里杀手般造型,但是内心婆妈,挣担心友人的归宿。」
他讪讪地不出声。
这是一个阴天,二月天,出奇寒冷,若不是穿著姚医生的毛衣,恐怕会打冷颤。
「那小医生仍在追你?」
阿袁也提起了姚。
结球笑笑,「不过是比较谈得来的朋友。」
「是吗,」他冷笑一声,「叫他游泳过来见你他都肯。」
结球看看窗外。
不知怎地,她几次来纽约,都是这种天气,两年前跟王来开会,汇报在华设厂研究结果,一连五天,亦这样阴灰,不见天日,满地泥泞。
那时她已发觉王是街头战士,在大街小巷穿插,悠然自在,知道结球喜欢美术,带她四处逛,肚子饿,争取时间,吃街边热狗。
结球记得她一时间看了许多艺术品,兴奋过度,一时不能消化,整夜失眠。
结球垂下了头。
「在想什么?」
她揉揉眼,「只是累。」
在现代美术馆,她看到奥利维蒂厂在七十年代初出产的一台叫「情人」的手提打字机,大红色,设计可爱。
她叫他看。
他笑,「这叫打字机,私人电脑未发明之前,全靠它了。」
「可是,它不能与外界联络。」结球困惑。
「彼时连传真机尚未发明,也没有无线电话。」
「哗,所有现代设备都彷佛在最近十年面世,从前怎样过日子?」
他告诉她:「岁月比较悠闲,情侣可以有时间到郊外喝茶,沙滩漫步。」
结球说:「是,像电影《金技玉叶》般情怀。」
过两日,他们要走了,他送她一盒礼物,相当重,打开一看,是那架叫情人的打字机,以及一卷原名《罗马假期》的录影带。
她十分惊喜,「你自什麽地方找到?」
他只是笑。
那台打字机,至今放在书房做装饰品。
这时,阿袁把车停好。
「咦,」结球说:「回办公室?」
「当然,先见一见令群。」
「是。」
结球梳好头发,抹一下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