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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河系公民 作者:[美] 罗伯特·海因莱恩-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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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辐射把工程师们的脑细胞组织烧坏了。不知是真是假,据说工程师们犯下天大的罪名都会安然无事,理由是因长期受辐射影响所导致的“精神错乱”,但谁都没把这句辩护词说出口,大家心照不宜。总工程师甚至敢跟老奶奶顶嘴。 
  但是,初级工程师是不允许在动力室值班的,一直要等到他们不会再有孩子的时候才行。他们只负责辅助性机器,或者在仿造动力室里训练。“同胞”对因放射引起的畸变十分重视,因为他们比星球居民面临着更多的辐射危害。单从表面上看,永远不可能看到任何带有明显畸变的人,对畸形婴儿的处理方法是最高禁忌,机密到索比根本不知道存在这种事的地步。他只知道在动力室值班的人都是些老头。 
  再说索比对生孩子一类事情毫无兴趣,他只是从船长的话里捕捉到一个信息,即总工程师认为,他索比有可能很快成为地位极高的动力室值班员。他兴奋得神魂颠倒了。跟核物理瘟神搏斗的人,地位仅次于飞船宇航员……在工程师自己看来,他们的地位还要高些。可见,他们的观点是正确的,而官方职衔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就算是副船长,只要他敢在值守动力室的工程师面前耍威风,最后很可能落个去货舱验货的下场,而跟他起冲突的工程师却只消在船上医务室里避几天风头,然后就可以继续干他乐意干的事。问题是,一个以前的弗拉基有可能得到这么高的地位吗?进了动力室,也许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总工程师,可以当面顶撞族长。想到这里,索比急不可耐地说:“爸爸,总工程师觉得我能去动力室工作?” 
  “我不是才告诉过你吗?” 
  “是的,先生。唔……不知他怎么会这么想?” 
  “你傻了吗?还是过分谦虚?懂得火控数学的随便哪个人都能学会核工程,或者掌握宇航学。宇航学也同样重要。” 
  工程师们从不搬运货物,到港后惟一的工作就是装载氚和氘,或者做点与他们密切相关的事情。他们才不干后勤的事呢。他们……“爸爸,我觉得,我可能喜欢当一名工程师。” 
  “啊?有这种想法?忘了它。” 
  “但是——” 
  “‘但是’什么?” 
  “没什么,先生。听你的吩咐,先生。” 
  克劳萨叹了口气,说:“儿子,我对你有一种义务,我一定要尽可能去履行它。”克劳萨考虑着应该告诉这个孩子多少情况。母亲曾经说过,如果巴斯利姆想让孩子知道那个口信的意思,早就会将它译成国际语了。从另一方面来说,既然孩子现在已经懂了他们的语言了,也许他早就明白口信的含义了。不对,他可能已经把口信忘得一干二净了。“索比,你知道你的家人是谁吗?” 
  索比一愣,说:“先生?我的家就是西苏啊。” 
  “那当然!我是说你以前的家。” 
  “你是指老爹?跛子巴斯利姆?” 
  “不,不是!他是你的继父,跟现在的我一样。你知道你出生的家庭吗?” 
  索比惨然道:“我想我没有家。” 
  克劳萨意识到捅了他的伤疤,马上改口说:“儿子,船员们的样子,你用不着什么都跟着学。嘿,如果没有弗拉基,我们跟谁做生意?咱们的同胞怎么活下去?生下来就是同胞中的一员,这是一种幸运。但是生来就是弗拉基的人也没有什么可羞耻的。每一个原子自有它的用处。” 
  “我没感到羞耻!” 
  “口气别那么冲,别激动。” 
  “对不起,先生,我一点也不为自己的祖宗感到羞耻,只是不知道他们是谁。嗯,就我所知,也许他们也是‘同胞’呢。” 
  克劳萨吃了一惊。“呃,有这种可能。”他慢腾腾地说。绝大多数奴隶最初都是从体面的贸易者从未光临过的星球买的,或者出生在他们主人的家里……但令人痛心的是,“同胞”也在奴隶中占了相当比例,都是被劫掠者夺走的。这孩子……特定时期内,有没有损失过哪艘同胞飞船?下次聚会时,是不是应该好好查查商船队的档案,看有没有相关出生证明? 
  即使没查到相关材料,也不能排除索比出生在贸易同胞家庭的可能性,因为有些族长粗心大意,没有呈报出生身份证明,有的则要等到聚会时才呈递证明——跟克劳萨的母亲不一样。老人家从不抱怨到某个遥远空间去登记注册的费用,她希望孩子一出生立即记录在案——西苏号办事从不拖拉。 
  假如索比这孩子真的是他们的“同胞”,而他的档案却从未被交到商船队手里,那怎么办?要是把他出生身份证明弄丢了,那才冤呐! 
  不知怎的,船长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弥补一个失误的方法多种多样嘛。会不会是哪艘自由贸易船损失了——可是他想不起来了。这些想法船长不能说。但是,如果能给孩子找到祖宗,那可真是一件天大的美事!如果他能…… 
  船长换了个话题:“孩子,从某种意义上说,你早就是同胞中的一员了。” 
  “啊?什么,爸爸?” 
  “儿子,跛子巴斯利姆是同胞中的荣誉公民。” 
  “什么?怎么回事,爸爸?哪一艘船的?” 
  “所有船的。他是在一次同胞聚会上被推选出来的。儿子,很久以前,曾经发生过一件令人羞耻的事情,巴斯利姆解决了那件事,所以全体同胞都欠了他一份情。我已经说得够多的了。告诉我,你想过婚姻问题吗?” 
  在索比心目中,婚姻问题显然被排在最后位置上。他很想再听听老爹究竟做了什么事情,竟然成为同胞中了不起的一员。但索比听出了船长的语气,长辈们闭口不谈某个犯忌的话题时总是用这种口气。 
  “噢,没有,爸爸。” 
  “你奶奶认为,你已经开始真正注意起姑娘来了。” 
  “嗯,先生,奶奶总是不会错的……可我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没有妻子的男人是不完整的。你年纪确实还不大,但一定别忘了我们的习俗。”克劳萨想,巴斯利姆要他寻求同盟国帮助,以查明孩子的出生地。如果在找到出生证明之前索比就结婚了,那事情就难办了。在西苏号上这几个月时间里,孩子长高了许多,这更加重了克劳萨本来暗藏的烦恼:他希望能为索比在同胞中找到(或者假造)一个家,但这种愿望却与对巴斯利姆必须履行的义务互相矛盾。 
  就在这时,他想到一个念头,高兴了许多。“儿子,我告诉你!你要找的姑娘可能不在船上,因为毕竟左舷舱里只有那么几个人,而娶媳妇是一件大事。女人可以使你幸福,也可能把你毁了。所以,我们为什么不先把这件事放一放呢?以后等到大聚会的时候,你会碰到另外几百个合适的姑娘。到那时,如果找到了你爱她、她也爱你的人,我就去跟你奶奶商量。要是她同意了,我们就可以做一笔交易,把她换过来。我们不会反对的。这样可以吗?” 
  这么一来,这个难题就可以稳稳当当地放到以后去解决了。“很好,爸爸!” 
  “我说得够多了。”克劳萨高兴地想起以后会发生什么事:索比在跟“几百个合适的姑娘”交往,而他则趁机查阅档案。在这之前,他可以不必再想如何去履行对巴斯利姆的义务。这孩子有可能就是同胞中的一员。事实上,索比的许多明显优点表明他几乎不太可能是真正的弗拉基。真要是这样的话,那么他就能不仅仅在字面意思上、而是从根本上实现了巴斯利姆的意愿。与此同时——别想了! 
  他俩走了一英里路,到了洛希安一个社区旁边。索比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造型优美的洛希安飞船,心中不安地想到,在太空中,他曾经想过毁掉这些漂亮飞船中的一艘。接着,他又想起了父亲的话:一个火控员不用担心他打的是什么目标。 
  进入闹市区后,索比再也没有时间考虑这些事情了。洛希安人没有公共汽车,也不使用高雅的轿子。他们一般都是徒步疾行,速度比一个人跑步还要快两倍。要是还想再快一点的话,他们就会坐上一辆在旁人看来跟喷气推进器一样的车。他们的四肢,有时是六肢,都缩在几只“袖筒”里,袖筒下面联着好像溜冰鞋一样的东西。他们的身体嵌进一个架子里,架子的凸出部分就是动力装置(索比想像不出是哪种动力)。钻进这套像小丑服似的机械装置以后,洛希安人就成了一枚寻的导弹,疯疯癫癫毫不在乎地随时加速,一路喷着火花,发出阵阵噼噼啪啪的噪音,转弯时简直就是在对摩擦力、惯性和离心力等物理原则发起挑战。穿来穿去,随便超车,或者突然驶出车道,到达目的地前从来不用刹车。 
  徒步走路的人和装有动力设备的“疯子”很民主地混杂在一起,看不出有什么交通规则。这儿的驾驶执照妇像没有年龄限制。年龄越小,越疯狂鲁莽。 
  在这种地方走路,索比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到飞船上去。 
  那些洛希安人常常迎面向索比冲来(是对是错说不清楚,这儿好像没有什么行驶方向方面的规定),嘎吱一声就在索比跟前停住,然后又猛一转弯再向前窜去,索比感到脸上一阵风,心都快要跳出嘴巴了。可那些洛希安人连擦都没擦到他一下。最初遇到这种情况,索比只能急速躲开。躲了十来次以后,他想学学继父的处理方式。克劳萨船长不管别人怎么朝他冲去,他只管一直往前走,对那些野蛮的“驾驶员”蛮有信心的样子。索比很难保持这种信心,可事实就在眼前,他没被人家撞到。 
  索比不知道这个城市是怎么管理的。机动车和行人随时都会从各个路口上冲出来,好像私人活动地盘与公共街道之间没有界限。他俩首先经过索比认为是个购物区的地方,然后爬上一个斜坡,穿过一座没有明显界限的建筑物——没有能起界定作用的围墙和房顶——出来以后再走下去,过了一道用来装饰一个洞穴的拱门。索比迷路了。 
  一次,索比觉得他们肯定是走进私人家里了。他们推推搡搡,从估计是个宴会的人群中挤过去。可那些人却缩起脚来,为他们让出一条路。 
  克劳萨停了下来,说:“我们就要到了,儿子,我们正要去见买过我们货物的那个弗拉基。这次会面可以愈合我们上次由于买卖引起的裂痕。他想付钱给我,所以冒犯了我。现在,我们必须再次成为朋友。” 
  “我们卖东西给他们却不收钱?” 
  “真要那样,你奶奶会怎么说呢?我们当然收了钱。现在我要免费送给他一批货,他则会给我钍,不是货款,只是因为他喜欢我漂亮的蓝眼睛。他们的风俗禁止像买卖这么无情的东西存在。” 
  “他们互相之间不做买卖吗?” 
  “他们当然也做买卖。但是,说起来总是某个弗拉基把对方需要的东西送给他,对方则刚好有钱,他很想让对方当作礼物收下,这样一来,两件东西都是礼物,他们心里也就平衡了。他们做生意可精明了,儿子,在这里我们从来没捞到一分额外好处。” 
  “儿子,如果你要研究弗拉基为什么会这样做那样做的话,你自己也会变疯的。当你在他们星球上时,就入乡随俗吧,这是最明智的做法。现在你听我说,我们将吃他们一顿表示友好的饭……其实不会给我们备饭,但不邀请一番的话,他们就失礼了。我们双方之间会隔着一层帘子。你必须出席,因为那个洛希安人的儿子也会在座——其实是女儿。我要去见的那个弗拉基是当母亲的,而不是父亲。男人们都躲在闺房里。但是要注意,当我通过翻译谈话的时候,我都会使用阳性词汇。” 
  “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很了解我们的习惯,知道男性意味着一家之主。这样一想,你就觉得他们的想法也自有其道理。” 
  索比觉得奇怪,家里到底谁是主人?父亲?还是祖母?当然啦,族长发布命令的时候,她总要写上一句“根据船长的命令”,但这只是因为……不对。嗯。不管怎么说—— 
  索比突然怀疑起来,在某些方面,也许悖理的是他们自己家的习俗。这时,船长说:“实际上我们不是和他们一起吃饭,只是装装样子。他们会递给你一种绿色黏液。你只要端到嘴边就可以了,真要喝下去,会把你的喉咙烫伤的。除此之外,你只管听着,别说话,这样下一次你就知道该怎么办了。哦,还有一件事!当我问了主人家儿子几岁以后,房主也会问你多大了。你就回答‘40岁’。” 
  “为什么?” 
  “因为这个年龄段的人才会受到尊敬,原因是已经可以当父亲的助手了。” 
  他们到了,但好像仍然是在公共场合。两人在两个洛希安人对面蹲下来,这时,第三个洛希安人也在附近蹲下。在他们与洛希安人之间挂有一块方头巾大小的帘子,索比可以从帘子上方看到他们。他想好好看看、听听、学学,可人流不断,到处乱窜,而且嘻嘻哈哈、吵吵嚷嚷,还在他们中间穿来穿去。 
  房主一开始就指责克劳萨引诱他做了一件错事。翻译的话听不大懂,能听明白的就是国际语中的骂人话。索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想,父亲要么拂袖而去,要么就会大打出手了。 
  可是,克劳萨船长却静静地听着,然后激烈地还击了他,从太空旅行路上洛希安船长和船员们的非法行为,到包括吸毒成瘾在内的所有违法行为。总之,对洛希安各种丑恶现象.克劳萨船长都进行了强烈谴责。 
  这次争论反而为他们的重逢打下了友好基础。那个洛希安人把钍送给了他们,又提出要把他儿子和其他所有东西都送给船长。 
  克劳萨船长“收下”之后,把西苏号和船上的一切货物送给了对方。 
  接着双方又慷慨地归还了彼此的礼物。最后还是以物易物,每一方都收留了作为单纯的友谊象征的一些东西:那个洛希安人收下几百磅Verga叶,商船一方则要了对方几块钍。双方都认为自己送出的礼物一文不值,但毕竟礼轻情义重嘛。一阵冲动之下,那个洛希安人竟送掉了自己的儿子,克劳萨也把索比回赠给他,接着便开始询问,结果发现他们二人年龄太小,都还不能离开白己的家。 
  那怎么办呢?于是他们采用名字对调的方法解决了这一难题。索比觉得他不喜欢新取的名字,因为新名字的读音他怎么都发不出来。接下来就是“吃饭”了。 
  这种可怕的绿色液体不仅不能喝,索比只闻了一下,就烧坏了他的鼻孔,被呛了老半天。船长用责备的目光瞪了他一眼。 
  之后他们便离开了那里,道别的话都没有一句,就那么径直走了。两人像梦游者一样穿行在熙熙攘攘、闹闹哄哄的街道中时,克劳萨若有所思地说:“对弗拉基来说,这些人真不错啊。从来不做黑心买卖,绝对忠实可靠。我常常想,如果我真的收下他们中某个人送给我的一件东西,那又该怎么办?可能非得付款不可了。” 
  “不会的!” 
  “别那么肯定。那时恐怕只能把你交出去,换回那个半大的洛希安人。” 
  索比闭上了嘴巴。 
  生意做好了,克劳萨船长陪索比去买东西,顺便浏览一下市容。索比这才放心,因为没有船长的话,索比根本不知道该买什么,连回家的路都不认识。义父把他带到一家懂国际语的商店。洛希安人能够制造出各种各样极其复杂的东西,这些东西索比一件都看不明白。按照克劳萨的建议,索比挑选了一件擦得铮亮的立方形小玩意,一摇,这个东西中间就会显示出无穷无尽的洛希安风景图画。索比把代币交给店主,店主从一串钱中拿出找头给了索比。然后他说,要把商店和店里的东西统统送给索比。 
  克劳萨代替索比表示遗憾,除了下半辈子可以为店主服务以外,他没有什么可送了。就这样,他们带着歉意离开了那家令人尴尬的商店。 
  回到航天港以后,索比的心情这才彻底轻松下来——他又见到了西苏号简朴、熟悉、亲切的线条。 
  索比走进自己卧室以后,见杰里在椅子上跷着脚,双手垫着后脑。杰里目光向上,脸上没有笑容。 
  “你好,杰里!” 
  “你好,索比。” 
  “去逛街了吗?” 
  “没有。” 
  “我去了。你看我买什么了!”索比把魔方拿出来给他看,“你摇一摇,里面显示出来的每一幅画都不一样。” 
  杰里只看了一幅画就还给索比。“很好。” 
  “杰里,为什么闷闷不乐啊?吃了吗?” 
  “没有。” 
  “你怎么啦?说啊。” 
  杰里把脚放到地板上,看着索比说:“我又回计算机房了。” 
  “啊?” 
  “哦,我没被降级,只是来培训另一个人。” 
  索比感到不妙,说:“你的意思是我被轰走了?” 
  “不。” 
  “那你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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