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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轻率”的界线在哪里?拿“为了社会”或“为了正义”之类的说辞当做借口并没有不对。不过如果是打从心底真心相信这个的话,那就是伪善了。这样的精神如果是真的,那么无论是警察、政治家或是教育家,就可以组织一个庞大的义工团体了……
“这里的洗手台里有血液反应。”近藤刑警的声音,让萌绘拉回失控的思绪。她终于从这一瞬间的思考中回过神来。
“那是清洗后流掉的吗?”萌绘问。
“嗯,没错。现在虽然没有,不过之前这里的确放有肥皂,而且上面也有血液反应。换句话说……”
“凶手就是用肥皂把血洗掉吧。”近藤点头。
虽然大致的经过,都已经听鹈饲刑警说过,不过她还是决定再次向近藤刑警详细询问当时现场的状况。
被害者上仓裕子倒卧的地方(那里现在只有放着白色的塑胶号码牌),倒在旁边的椅上,在地板上破碎的烟灰缸和调合用的化学器皿,桌子上已经吃完的便当,两扇门和窗户的上锁状况,在被害者白袍口袋里的钥匙,置物柜中的包包,身为被害人的好友、名为井上雅美的银行职员和被害者的电话交谈内容,以及斜对面河嶋副教授办公室里的那一把钥匙,都是说明的内容。特别是寺林高司和被害者约八点在这里见面,以及八点后他仍然没出现(这点是河嶋副教授和井上雅美的供词)这两点,近藤还在说明中特别强调。
“因此,他是在公会堂先杀了一人后,又到这里再杀了一个。毕竟这里的钥匙,也只要他有而已。”
“他是因为在另一边把头砍断,所以手上才沾了血吗?”
“这是当然的啊。在那边现场的犯案房间里,应该没有水管吧?”
“不,有喔。”萌绘边回想着边说。公会堂的准备室角落有小的洗手台,而通道上也有厕所。“如果要洗手的话,应该在那边就洗了。”
“当然啦,也有可能在那里先洗过一次,可是因为太暗看不清楚,或洗得不够彻底,结果走进光线明亮的实验室后发现自己的手还有血迹,只好再洗一次……”
“上仓裕子的头上有沾到血吗?”
“喔,没有,至少就所见范围没有看到。现在应该正在做更完整的检查了,只要有沾上,哪怕只有一滴也是查得出来的。”
“就算沾到也只要一点啰。那凶手应该是在杀上仓小姐前洗的吧?这里洗掉的血量有多少?”
“那我就不太知道了。附着在洗手台不锈钢表面上的量好像满少的。”近藤将手插进外套口袋,每讲一句话,肩膀就抽动一下。“光用肉眼看一开始其实看不出来,外面的水管也拆开调查过了,还没有接到正式的报告。不过我想是不可能得到准确数量的。不只一、两滴是目前唯一能确定的。”
“难道他在这里洗完手后……又再回到公会堂吗?”萌绘离开洗手台边在实验室内踱步。“真奇怪……而且竟然还把公会堂的准备室上锁,然后一整晚倒在里面?”
“就是这样。他想让自己被认为是被害者。虽然这种做法实在称不上聪明。”
“嗯……如果是这样的话,不是应该先把门关着别锁吗?”萌绘看向窗外说:“他应该知道如果上锁的话,这种犯罪是不可能成立的,不是吗?”
“寺林他自己拿着那间准备室的钥匙吗?”近藤问。
“大概吧。”本来面向窗外的萌绘,回过头来看向近藤。“在他被救护车载走时,钥匙好像从他的口袋中掉出来,后来是犀川老师捡到那把钥匙的。”
“咦?犀川老师吗?”近藤发出高音。“那么老师也在公会堂啰。”
“嗯。”萌绘微笑地点头。“犀川老师可是有不在场证明喔。他昨晚一直跟喜多老师在一起。”
“你在开什么玩笑呀。”近藤哼哼地笑了出来。“这个嘛……好吧,我也认为把门上锁这个举动,的确是有点不自然。”
“不是有点吧。”萌绘说:“是彻底地奇怪吧。”
“西之园小姐认为寺林不是凶手吗?”
“当然。”萌绘点头。
“可是……如果凶手真的不是他,那就成了非常不得了的密室杀人案啰?”近藤提高嗓门,形成滑稽的声音。“凶手要怎么打开这个实验室和公会堂那边房间的门呢?”
“很简单。”萌绘马上回答,“请你再稍等一下。”
“等什么?”
“如果是物理上的说明,虽然非常简单,不过需要经过确认。而且,我无法理解他之所以……要犯案的动机。”
10
星期天下午三点过后,三浦和鹈饲终于能向住在公会堂北侧的大学医院的一间病房内的寺林高司问话。
今天早上被搬进救护车的寺林,最后只有被运送到几百公尺以外的大学医院。根据主治医生的诊断,他的后脑勺受有重伤,但没有骨折的迹象,也没有生命危险。这位年轻的医师拿X光照片给他们看,解释说他头部出血反而是不幸中的大幸。
“头后面这附近,接近肩膀的地方,也有轻微的裂伤。也就是说,他除了头以外,身体还有其他部位也被殴打了。至于额头的伤,我想大概是倒地时撞到地板造成的,没什么大碍。另外在右手腕外侧有相当严重的内出血,虽然我并不是外科的专业,不过……大概是被打时,本能上采取防御而造成的吧。”医生举起一只手做出类似扭转的动作。“就像这样子防御。因此,第二击闪过头部,转而命中脖子。但是力道强的是第一次攻击,那就足以让他失去意识了。”
“那会一直昏迷到早上吗?”三浦追问。
“不,这我就不知道了。”医生摇头。他很明显地比三浦年轻,白袍下穿的是牛仔裤。“请你们自己去问本人吧。他的意识已经完全恢复了。”
“知道是用什么凶器殴打的吗?”
“我等一下会跟警方的专家讨论,可以请你等我做出结论吗?毕竟我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
在救护车抵达医院时,他就已经恢复意识了,在接受治疗的同时,也可以很正常地跟医生对话。医师表示,寺林高司的伤势只要这两、三天没有恶化,就可以出院了。
病床上的寺林高司,绷带从头顶缠到下巴,像忍者的头巾一样。他的脸色苍白,长出胡子,眼神迷蒙涣散。
听到三浦和鹈饲报上自己的身份,反应仍是很迟钝。
案子的一切内容,三浦都绝口不提,只催促寺林说明事情的经过。昨晚的事情从他口中娓娓道来,其实非常单纯。因为他跟人约好八点要在学校见面,所以在距离八点还剩十五分钟时,他就准备要从公会堂四楼的准备室离开。当他关上房内的电灯,要从外面把门锁上时,背后突然遭到重击,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以上就是全部内容。
“想不起其他的事吗?”三浦低声再做确认。他的视线依旧紧盯着寺林不放。而寺林的目光聚焦在眼前的墙壁上。
“是的,我醒来时,已经是早上了。”寺林皱起眉头。“好像有某个人要把我叫醒……可是头好痛……非常地不舒服。在那之后我虽然意识朦胧,还是记得被运送到医院时的事情。之上前被搬上救护车的过程,我也记得……一点点。”
“你认为发生了什么事?”
“是强盗吧?”寺林看着三浦问:“我的模型没事吧?我一直都在担心那个……”
“模型?”
“嗯,那房间里应该有个模型。还好吗?没弄坏吧?”
“好,我们之后会再确认。”
“那是人偶,放在透明的亚克力盒里,我记得应该是放在桌上。”
三浦心想,现场明明就没有这种东西。鹈饲也瞥了三浦一眼,不过他们目前还是保持沉默。
“在被抬离房间的时候,你没有看到周围的情形吗?”三浦继续追问。
“没有,因为很不舒服……只想起自己头部被打伤……我就开始产生既然要被送到医院……就不会死了……之类的想法。”
“遭到殴打的时候,你确定是在那间房间外面吗?”
“是的。”
“可是,你今天早上却是倒卧在房间的最里头啊。”
“这样吗……”
“你被打了几次?”
“不知道。”
“一次?还是两次?”
“不记得了。”
“对方是谁?是怎样的人?”
“因为很暗,所以我完全不清楚,而且对方又是从我背后偷袭的。”
“准备室的门是锁上的。”三浦用沉稳的口气打断。
寺林无言地看着三浦的脸。
“不是你锁的吗?”三浦问:“钥匙应该在你那边吧?”
“我不太清楚……”寺林眼神呆滞,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钥匙放在哪个口袋里?”
“不,你弄错了……那个……我……是在关门时被打的,所以也就是说,钥匙是插在门上……”
“你确定吗?”
“是的……”
三浦从上衣口袋拿出照片。那虽然是公会堂被害者的照片,不过只有拍胸部以下全身,及手和脚特写的三张照片。
“你可以看看这个吗?”
寺林神经质地眯起眼睛,蹙着眉头,非常专注地看了这三张照片好一会儿。然后他突然睁大眼睛,抬起头来。
“是明日香小姐吧?”寺林问。
“咦?你是说谁?”
“这是筒见明日香小姐啊。这是在照什么……她怎么了?”
“为什么你确定是筒见明日香?我想应该是没有照到脸才对啊。”
“嗯嗯……”寺林的目光又再次落在照片上。“但这……是她没错。到底怎么了?”
“她死了。”三浦回答,“有照到血不是吗?”三浦全神贯注地观察寺林脸上的表情。
寺林又再看了一次照片。“不会吧……为什么?难不成……”他讲到这里时陷入了沉默。
“难不成什么?”三浦用不经意的语气问。
“难不成是被杀害的吗?”寺林眼睛仍然盯着照片,低着头小声地说:“警察拍了这种照片……这是在房间的中央,不是在车祸现场吧?所以也只有这种可能……”
“虽然这很难开口,但是在你昏迷的房间里拍的,她就是死在那里。”
“那个房间?为什么?”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是把我打昏的人杀的吗?”
三浦默默地回瞪寺林。
“她的头也被打了吗?照片上没拍到……是不是很严重?”
“等一下,寺林先生。”三浦缓慢地呼出一口气。“不好意思要再问你同样的问题……你为什么知道她就是筒见明日香?可以请你说明一下吗?”
“嗯……这个……因为外套跟她昨天穿的那件一样,所以我不禁就……”
“不。”三浦依旧瞪着他说:“那不是同一件外套。筒见明日香昨天曾经从公会堂回过家,并换过衣服。因此她的服装跟她昨天下午在公会堂时所穿的并不相同,还是你有看过做这样打扮的她?”
“对不起……”寺林闭上眼睛摇头。“其实不是这样的。我之所以能认出是她……并不是因为服装。”
“那是因为什么?”
“手臂和腿的形状。”
“手臂和腿的形状?”
“是的……我是做人偶的,所以这个比一般人看得多。”
“人偶?”三浦用指尖把眼镜推上去。
“那被称为人偶模型,跟塑胶模型差不多大小。虽然材质不太一样,但的确是属于塑胶模型的一种。公会堂的展示会上也出现很多这样的作品。我都是自己设计,然后定型制作的。”
“你似乎对筒见明日香小姐很有兴趣,是吗?”三浦稍稍露出微笑。那是企图要让对方放心的演技。
“嗯。”寺林点头。“她的身材很匀称漂亮,如果说我对她有兴趣的话……嗯,的确是有的……我认为她是一个很棒的模特儿。”
“她的脸,你觉得怎样?”三浦问。
“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意思是你喜欢她的脸吗?”
“当然啰。”寺林有些诧异地回看三浦,轻轻点头。“对了!筒见……筒见纪世都先生还好吧?他目前情况如何?”
“虽然他看起来似乎很沮丧,却还是挺坚强的。你担心他吗?”
“嗯,毕竟他一直非常疼爱明日香。”
“这样吗?”三浦点头。
“寺林先生。”这次换鹈饲开口。“你认识上仓裕子小姐吗?”
“咦?是的,我当然认识。”
“昨晚你跟上仓小姐有约好要见面吗?”
“是的。我刚才也讲过是约在八点。我和她约在大学实验室,要跟她针对星期一开始的测定活动进行讨论。嗯……难不成上仓小姐她到这里来了?”
“你手上有那间实验室的钥匙吧?”鹈饲追问。
“啊,嗯嗯,是在我手上没错。”寺林环顾四周。“可是现在我不知道它在哪里,它应该是跟车钥匙串在同一个钥匙圈上才对。我记得的确是在我上衣的口袋里。咦?我的上衣呢?”
上衣他们当然也检查完了,不过并没有发现那个钥匙圈。
“学校那间实验室的钥匙,你知道全部有几把吗?”鹈饲用不疾不徐的语气问。
“这个嘛……”寺林回答,“我就……不太清楚了。那要去问上仓小姐她才对……不过,为什么要问这种事?”
“那间实验室的钥匙,一直都是寺林先生保管的吗?”
“不,我是二天前借的。那是研究生共用的钥匙。只有上仓有一把她专用的,因为她是最常使用那间实验室的人。而且我刚到这个学校,怎么可能会知道一间实验室有几把钥匙。”
“是这样吗……”鹈饲点头。
“刑警先生,钥匙到底怎么了?”寺林满脸觉得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和上仓裕子有特别的关系吗?”三浦唐突地丢出问题。
“特别?请问……特别是什么意思?”寺林不禁觉得有点为难。“怎么了?为什么上仓小姐跟这个有关系?”
“你车子停在哪里?”鹈饲追问。
“嗯,昨天是……沿着高架桥停的。就在公会堂的正西边……那里虽然是禁止停车,不过每次停都没问题。”
那里当然也是他们已经搜查过的地方,没有找到寺林的车子。
三浦觉得越来越不耐烦,注视着眼前的寺林高司,开始认为他也许不是凶手。
11
傍晚六点,在N大学工学院四号馆四楼南侧的某一个房间里,西之园萌绘强忍着呵欠,眼睛一直盯着国枝桃子。她们各自在桌子的两侧,面对面坐着。
“跟欧洲编码比较起来,澳洲编码的特征为何?”国枝桃子用没有抑扬顿挫的语调问她,手上拿着萌绘写的报告。
“关于那方面我还没做出整理……”萌绘回答,“不过大致上来说,我想不管就理论面,或是就正确性的推广面而言,它都在文字上表现出重视效率和性能的精神。我不知道这个想法是否有实际例子可以做佐证,但至少它在文字表述上意图是十分具有未来的前瞻性。”
萌绘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她眼前放着一叠英文文献的影印纸本,是跟都市计划法相关的计划书,而她交给国枝的则是文献内容的摘要。
“嗯,是啊。”国枝微微点头。“好,这一点你明白就好。”
“有必要全部翻译吗?”
“不用。”国枝面无表情地回答,“不过如果你自己需要的话,全部翻出来也无妨。”
听到电话声响,国枝将椅子转了一百八十度,拿起桌上的无线电话。
“喂,我是国枝。”
国枝桃子是萌绘所属研究室的助教,女性,现年三十一岁,身高比萌绘高十公分。国枝虽然已经结婚两年,但还是继续沿用自己的原姓国枝。平日非常男性化的她,不但总是穿男装,头发还比犀川更短。于是她结婚时穿什么衣服,有没有化妆之类的话题,一直在学生之间引起热烈讨论。
犀川副教授的房间,就在国枝助教的隔壁。今天虽然是星期天,不过犀川副教授和国枝助教在研究室的机会反而还比平日为多。刚才从隔壁房间也有传来谈话的声音,应该是有客人去犀川的房间拜访。
国枝桃子拿着无线电话站在窗边,看着窗外说话。窗外隔着道路对面的大楼,是大型电算中心,那里假日时并没有职员。此时太阳几乎下山了,那边阴暗的窗户上,反射着这边研究大楼的灯光。
讲着电话的国枝,几乎都是以不带感情的“嗯”或“是啊”回答,让人搞不清楚她究竟在电话里谈些什么。就算不是讲电话,她平常也是沉默寡言且头脑冷静。萌绘从来没看过国枝有暴跳如雷或捧腹大笑之类的情绪表现。虽然她也许是想要以不做无谓的反应,来作为节省能量的手段,不过就很多方面来说,国枝的字典里就不存在“浪费”这个词。
大概在两小时前回到学校的西之园萌绘,在走廊另一边的实验室里打报告,因为国枝助教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