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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拉师傅点点头。
“这老二,”毛毛继续说,“……不在家,刚刚出门去,这就是过去了。”侯拉师傅又点点头并高兴地笑了。
“可现在,’毛毛一边思索着一边说,“这老三就难猜了。这老三到底是什么呢?谜语中说他虽然排行最小,可是,没有他就不会有另外两个兄弟,而且只有他在家里……
“她想着想着,恍然大悟地说,“就是现在!就是目前!过去是已经存在过的时刻,未来是即将到来的时刻!所以,没有现在,也就没有过去和未来。这下子对了吧!”
由于激动,毛毛的脸颊变得通红。她接着说,这下面两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因为老大变老二,才生出这位三老弟……这也就是说,只是因为未来变成了过去,才有现在!”
她吃惊地望着侯拉师傅。“对呀,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然而,实际上根本就没有现在,只有过去和未来,这对不对呢?因为,比如说目前这个时刻吧——当我们说到它的时候,它已经变成了过去!啊,现在我总算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了:‘你想盯住看其一,总是看到他兄弟。’其余的我现在也明白了,可以说,这三兄弟其实就是一个:这就是现在,或者是过去,或者是未来,或者一个也不是。因为它们每一个都是在其他两个存在的情况下才存在!我想到的就是这些!”
“不过,这个谜还没有终结。”侯拉师傅说,“这三兄弟统治的王国,就是他们自己,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毛毛不知所措地望着他。这会是什么呢?过去、现在、未来,合在一起到底是什么呢?她环视了一下宽阔的大厅。目光掠过数亿万计的钟表,突然她眼前一亮。
“时间!”她一边大喊,一边拍起手来,“对了,就是时间!这个王国就是时间!”毛毛兴奋地又蹦又跳。
“你还得告诉我,这三兄弟住的房子是什么?”侯拉师傅要毛毛回答。
“就是这个世界呗。”毛毛说。
“好极了!”这时候,侯拉师傅也提高了声音并鼓起掌来。
“祝贺你,毛毛!你猜出了这个谜!真让我高兴!”
“我也很高兴!”毛毛回答。但她还是感到有些奇怪,她解开了这个谜,侯拉师傅为什么这样高兴呢?
他们穿过钟表大厅,继续向前走,侯拉师傅又让她看了一些别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可是毛毛仍然在想着那个谜语。
“告诉我,”她终于问道,“时间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自己刚才已经找到答案了。”侯拉师傅回答道。
“不,我的意思是,”毛毛解释说,“时间本身——它一定是某种东西,它的确是存在的,可它到底是什么呢?”
侯拉师傅说:“要是你自己能说出来,那就太好了。”
毛毛凝神思忖了很久。
“它是存在的。”毛毛失神地喃喃自语道,“不管怎么说,这一点是肯定的。但是它既看不见,也摸不着。也许它是一种类似香味那样的东西?香味是不断消失的。也许它来自某个地方?也许它是像风一样的东西?哦,不!现在我知道了!它可能是一种永恒的音乐,只是人们听不见罢了。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有时候能听见,那声音一定很轻很轻。”
“是的。’侯拉师傅点点头,“正因为如此,我才能把你叫到这里来。”
“但它同时一定还是别的什么。”毛毛还在继续想她的那个问题,“音乐虽然来自遥远的地方,可是听起来它就像在我的心灵深处鸣响,可能时间也是这样。”
她恍恍惚惚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好像无可奈何地补充说道:“我觉得,这就像风使水面起波浪一样。啊,我说的这一切好像全是胡话!”
“我认为,”侯拉师傅说,“你讲得很好,所以,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全人类的时间都是在从没巷的无处楼里产生出来的。”
毛毛敬畏地注视着他。
“啊?”她轻轻地问,“时间是你自己造出来的吗?”
侯拉师傅又微笑起来:“不,孩子,我只是一个管理员。我的责任是将每个人应得的时间分配给他。”
“那么,你难道不能毫不费力地作出安排,别让时间贼偷窃任何人的时间吗?”毛毛问道。
“不能,我做不到。’喉拉师傅回答,“这些钟表只是我的爱物,它们最多只是人胸中那件东西的不完美的复制品。就像你们为了看到光明而要有眼睛,为了听到声音而要有耳朵那样,你们有一颗心是为了用来感觉时间的。凡是心感觉不到的时间,就是已经失去了,就如同彩虹的颜色对于盲人、鸟儿的歌声对于聋子那样。遗憾的是世界上也有又盲又聋的心,尽管它们在跳动,但却什么也感觉不到。”
“如果我的心一下子停止跳动了呢?”毛毛问。
“那么,”侯拉师傅回答,“对你来说,时间也就停止了,孩子。也可以说,你自己就穿过时间、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地返回去了。你就沿着自己的生命之路返回去了,一直回到一个又大又圆的银制大门前面,总有一天,你将从那个大门走进去。然后又从那儿走出来。”
“那个大门里面有些什么呢?”
“然后,你就到了那儿,也就是你有时候听到轻柔的音乐产生的地方。不过那时候,你也就成了其中的一部分,你本身也就成了那许多声音中的一种了。”
他审视着毛毛,又说道:“不过,你可能还不懂这其中的奥妙!”
“懂了。”毛毛轻轻地说,“我想我已经明白了。”
她回想起走过从没巷时的情景,在那儿,她曾经感到一切都在倒退,于是,她问道:“你是死人吗?”
侯拉师傅微笑着沉默了片刻,然后才答道:“如果人们认识到什么是死亡,那他们就再也木会对它感到恐惧了;如果他们不再对它感到恐惧,那就再也没有人能够偷走他们的时间了。”
“那么,只要把这个道理告诉他们不就行了吗?”
“你以为就这么简单?”侯拉师傅问,“我在分给他们时间的时候,就不断地告诉他们这一点,可是他们根本就不听我的,相反他们却宁愿听那些让他们感到恐惧的人说的话。这也是一个谜呀。”
“我不害怕。”毛毛说。
侯拉师傅缓慢地点点头。他盯着毛毛看了许久,然后问道:“你想不想看一看时间的发源地?”
“当然想。”毛毛小声说。
“那我带你去看看。”侯拉师傅说,“但是,在那里必须保持安静,什么都不许问,什么也不许说。你能答应我吗?”
毛毛默默地点了点头。这时候,侯拉师傅弯下腰,举起毛毛,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毛毛觉得,侯拉师傅一下子变得非常高大、苍老了,但却不像是一个老人,而是像一棵古树,像一座高山。他用手捂住毛毛的眼睛,毛毛感觉到好像是一片又轻又凉的雪花落到她的脸上。
毛毛仿佛感到侯拉师傅带着她走过一条又长又暗的走廊,但却十分安全,她一点也不害怕。起初,毛毛以为自己听到的是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后来她才渐渐地感觉到,实际上可能是侯拉师傅脚步的回声。
这是一条漫长的路,侯拉师傅终于放下毛毛。他把脸贴近毛毛的脸,睁大眼睛看着她,把手指放到嘴唇上,然后便站起来,退了回去。毛毛周围笼罩着一片金黄色的朦胧的雾霭。
过了一会儿,毛毛才渐渐地看清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完美的半球形屋顶下面。她觉得,那大屋顶就像整个天空一样大,是纯金制造的。屋顶正中间有一个圆洞,一道光柱从那个洞口射进来,照在一个同样圆的水池上面,池中的水漆黑、光洁、平静,就像一面黑色的镜子。
就在光柱紧贴水面的地方,仿佛有一颗明亮的星星在闪耀,并在缓慢地移动着,显得十分庄严。毛毛看见一个巨大的摆针在黑色的镜子上前后摆动着。但是,它并不是挂在什么地方,而是悬在空中,像是没有重量似的。当星摆慢慢地越来越靠近池边时,一朵硕大的花蕾就从那黑色的水中浮现出来,摆针越接近地边,花开得就越大,直到完全开放,躺在水面上为止。
毛毛以前从未见过如此富丽的花,它除了闪耀的色彩以外好像什么也没有似的。毛毛根本想象不到世界上竟会有这样美丽的颜色。
星摆在花上停顿片刻,毛毛一直盯着它,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好像完全被那朵鲜花陶醉了似的。她觉得,仿佛有一股香气,那正是她一直渴望得到的,至于那是什么香气,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然后,摆针又慢慢地摆回去了。就在它渐渐离开池边时,毛毛惊异地发现那朵美丽的花竟然开始凋谢了。花瓣一片接一片地脱落井沉入水底。毛毛感到非常难过,好像某种东西无法挽救、永远离她而去了似的。
当摆针摆到黑水池中央时,那朵花就完全消失了。但就在这同一瞬间,另一朵花蕾开始从对面地边的黑水中升了起来。毛毛发现,当摆针渐渐靠近时,即将开放的那朵花比刚才那一朵更美丽。毛毛绕过去,想走近些好更仔细地看那朵花。这一朵与刚才那一朵完全不同,它的颜色,毛毛也从未见过。这朵花更加绚丽,更加珍奇,它的香气也迎然不同,更加沁人心脾。毛毛观察得越久,发现的奇妙之处越多。然而,星摆又摆了回去。于是这朵更加美丽的花也开始凋谢,花瓣一片片地脱落,沉入那无底深渊。
摆针又渐渐摆到对面,但这次接近的不是刚才那个地方,而是稍微偏离了一点点。就在第一朵花开放处一步远的地方,再次升起一朵花蕾,并逐渐张开了花冠。
现在,毛毛似乎觉得,这朵花才最艳丽,是花中之花,那简直是一个绝无仅有的奇迹!
当毛毛看到这朵无比艳丽的鲜花又开始凋谢并沉入无底深渊去的时候,她真想大哭一场了。但她猛然想起自己对侯拉师傅许下的诺言,终于强忍住,没让自己哭出来。
此刻,摆针又摆到对面,并且从刚才那个地方又偏离开一步,又一朵崭新的鲜花从那黑色的水面上浮了出来。
毛毛渐渐地明白了,每一朵新出现的花都和先前的不同,而且一朵比一朵美丽。
她围着圆圆的水池不停地走着,观察那一朵接一朵鲜花怎样地出现又消失。她感到,这一奇观永远不会使她感到厌倦。
过了一会儿,她又发现,与此同时,这里还在发生着一些她一直没有注意到的事情。
从半球形屋顶射下来的光柱,不仅能看见,而且能听见了!那声音开始是沙沙的,就像人们远远地听到树梢上的风声那样。这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像是哗哗的瀑布声,或者像海浪拍击岩石发出的隆隆声。
毛毛听见,那越来越清晰的呼啸声是由无数声音汇合而成,而且不断地调整,变化,又形成一种新的和谐的声音。像音乐,又像别的声音。突然,毛毛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她在星光灿烂的夜晚静听时听到的那种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轻柔音乐么。
这时候,那些响声越来越清晰、颜色也越来越光彩夺目了。毛毛隐约地感到,正是这种能发声的光,从漆黑的池水深处把那些花呼唤出来并使之具有不同的颜色和形状。
她听得越久,就越能准确地区分每一种声音。
那不是人发出的声音,而是像金、银和其他金属发出的响声。随后,又响起一些十分异样的声音,那些声音特别强劲有力,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它们来自令人难以想象的地方。
毛毛已经听到那些声音,而且越来越清晰了,那是她从未听到过的声音。不过她听懂了,那是太阳、月亮和各种星星公开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并解释每一朵时间花怎样开放、怎样凋谢,它们应该干些什么,怎样合作。
毛毛忽然醒悟了,那些话都是对她说的!整个世界直至遥远的星空,就像一张难以想象的巨大面孔正转向她,看着她并对她讲话。
一阵比恐惧更强烈的感觉向她袭来。就在这一瞬间,毛毛看见候拉师傅正默默地向她招手,于是她就飞快地向他跑去。他把毛毛抱起来,毛毛把脸埋在他的胸前,他的手像雪花一般轻柔地放在她的眼睛上。毛毛感到眼前黑了,静了,同时也更安全了。侯拉师傅带着毛毛顺着长长的走廊走了回去。
他们回到存放钟表的大厅,侯拉师傅把毛毛放在一个小巧玲珑的沙发上。
“侯拉师傅,”毛毛小声说,“我从来没有想到,人类的时间那样……”她想找一个合适的词儿,但却找不到,最后说出一句,“那样伟大。”
“你刚才看到的和听到的,毛毛,”侯拉师傅说,“不是人类的时间,那只是你自己的。每人心里都有一个你刚才到过的地方。但是,要到达那个地方只有在我的带领下才能去,而且普通的肉眼也是看不见的。”
“那我刚才到底在哪里呢?”
“在你自己心里。”侯拉师傅一边说一边温柔地抚摩着她那蓬乱的头发。
“侯拉师傅,”毛毛小声问道,“我能把我的小朋友们带到你这儿来吗?”
“不行。”他说,“现在还不行。”
“我还能在你这儿呆多久?”
“直到你自己回到你的朋友们那儿为止,孩子。”
“我可以给他们讲述星星说过的话吗?”
“可以,不过你现在还讲不出来。”
“为什么不能呢?”
“这得等那些话在你心里成熟才行。”
“可是,我想讲给他们听,全讲出来!我真想给他们唱唱那些声音。我相信,那样一来,一切都会重新好起来的。”
“如果你真希望这样,毛毛,那你就必须等待。”
“等待对我来说没什么。”
“孩子,等待就像一粒种子,要在地下沉睡一年之久,才能发芽。要等到这些话在你心中成熟,也需要那么长时间。你愿意等吗?”
“愿意!”毛毛小声说。
“那你就睡觉吧。”侯拉师傅摸了一下她的眼睛,说道,“睡吧!”
毛毛心满意足地深深吸了一口气,便进入梦乡。
《毛毛》作者:米切尔·恩德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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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那里方一日,这里已一年
毛毛一觉醒来,睁开眼睛。
这是在哪儿呀?她不得不思索片刻。她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了圆形露天剧场,坐在那杂草丛生的石阶上,她感到糊涂了。刚才她不是还呆在侯拉师傅的无处楼里吗?怎么忽然间又回到了这里?
天色昏暗,空气凉爽。东方的地平线上刚刚露出第一道曙光。毛毛不禁打了个寒颤,于是就把那件特别肥大的男式夹克紧紧地裹住自己的身体。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所经历过的一切。记得那天夜里跟在乌龟后面穿过整座大城市的那次漫游。记得那灯光奇异的城区和白得刺眼的房屋。记得从没巷,那摆着无数样式各异钟表的大厅,那种巧克力和蜂蜜面包,还记得她同侯拉师傅说的每一句话和那个时间之谜。但最令她难以忘怀的还是她在金色的半球形屋顶下的经历。她只要闭上眼睛,就能重新看见那以前从未见过的闪着奇光异彩的鲜花。那太阳、月亮和星辰发出的声音也还一直萦绕在她的耳畔,清楚得使她甚至可以哼出那种音乐的旋律。
正当她闭目出神的时候,那些话果然又在她心中响起来了,它们真的描述出了花的香味及其从未见过的色彩!毛毛想起来了,星辰间的那些声音,就是这样说的——随着这些回忆,一些东西奇迹般地出现了!
现在,毛毛发现她心中的花不仅有她见过的、听过的,而且越来越多。仿佛有成千上万张时间之花的照片从取之不尽的魔井里升上来似的。每一朵花说出的话都是不同的。毛毛只顾屏息静听,希望复述出来,甚至希望能一块哼唱。那些话说的是一些非常神秘、非常奇妙的事情,由于毛毛复述了那些话,所以,她也就理解了那些话的内在含义。
这就是侯拉师傅说的:这些话必先在她心中长大!
难道这一切终了只不过是一个梦?或许这一切根本没有真的发生过?
可是,当毛毛还在那样想着的时候,她看到在前面空地上有个东西在蠕动,啊,那是一只乌龟,正在从容地寻找着可以吃的野草。
毛毛迅速爬下台阶走到它跟前,在它旁边蹲下来。乌龟只是抬了抬头,用它那双苍老的黑眼睛打量了一下毛毛,便又继续慢腾腾地吃起草来。
“早上好,乌龟!”毛毛说。
乌龟的甲壳上没有出现回答的字样。
“是你吗?”毛毛问,“昨夜带我到侯拉师傅那里去的是你吗?”
乌龟仍然没有回答,毛毛失望地叹了口气。
“真遗憾,”她自言自语地说,“你只是个普通的乌龟,而不是那个……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