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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Macross时代的那些辉煌天空的星辰致以军礼
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意昏沉,
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垂下头来,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
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
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当你年老时》 叶芝
一
“上海也会下沉么?”
“难说,自己做好准备。”
“准备?”
“囤积点瓶装水和面包。”
将军这么说的时候,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远处的天空阴霾,灰黑色的云在天空上滚动,如同平铺着涌来的潮水。目测起来云层的高度大概只有两公里,世界上并没有距离地面那么近的卷集云。云层的移动速度很快,接近我们上空的时候,周围迅速地黯淡下去,外面南京西路上的路灯跳闪了几下纷纷亮了起来。云层盖过了我们的头顶,而诡异的是它像是遭遇了什么障碍,一分为二又迅速地汇合,整片云就这么汹涌着掠过了我们的上空,只在天心正中央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空洞,阳光像是圣光那样从空洞里洒落。
我低头看了一眼将军桌上的显示器,上面是模型计算的结果:云层高度1700米左右,在1500米的高空中,它遭遇了泡防御界面,这层界面覆盖整个上海,像是一口倒扣的锅。
“是新德里被光流轰炸后的尘埃,被风吹到这里,用了72个小时。这阵尘埃云过去,还有因为微小颗粒凝聚水汽形成的雨云,两天之后天气才会晴朗起来。这些尘埃向东进入海面上空,和湿润气流碰撞会形成灰雨,那里的鱼要遭殃了。”将军说得很学术,倒像是我《大气科学原理》那门课上的老头子。
随后又是沉默,空气里充满了老式轮机般的咔咔响声。这座大厦的中央空调不太好用了,不但响,冷风里还一阵阵地带着湿气,让人很不舒服。
“要把一座城市沉到地底下去,就靠瓶装水和面包能顶住?”我不喜欢死沉死沉的气氛,想接上原先那个话题。
“就算采取陆沉方案,也会有配套的救援措施,1800万人,没那么容易死的。报告给我,你可以滚蛋了。”将军冲我行了一个很不正规的军礼。
我知道这个老头子现在心情很不好,没有必要去捋他的老虎胡子。于是我把文件袋放在了他的桌面上,文件袋上写着《新德里泡防御破裂技术分析报告》,封口上印着”绝密”的红章。
我退出办公室带上门的瞬间听见了《Superstar》的前奏响起,那个少女组合的歌声从将军的口袋里传来。我这个人就是太八卦,很没眼色地回头,看见将军打开他那只三星滑盖手机,不带半点表情地翻了翻眼睛看我。
其实我也赶时间,出了门,我撒腿就跑。
整座办公大楼里出入着军装笔挺的军官们,他们的肩章显示着从上尉到大校的各种军衔。而现在我最惹眼。巨大的环形办公室里所有人都以奇怪的目光看着这个一身预备役中尉军服的小子,估计是不理解为什么这样的人会出现在泡防御指挥部的大厅里,还跑得那么嚣张放肆。
冲出中信泰富广场,我站在空荡荡的南京西路上。我还记得我最初来上海的时候,最喜欢在风和日丽的下午在这条路上溜达,看着衣着时尚的美女们来来去去。而现在那些路灯光色阴冷,没有风,可是让人觉得身上的热量一瞬就蒸发掉了。裹着制式风衣的年轻军官以手拉紧风衣的立领御寒,笔挺地站在这座大厦的门口。他们的目光森严,袖口上有宪兵的标记。
对面就是梅龙镇广场,一只巨大的米老鼠灯箱在缓慢地旋转,隐约还有《新年好》的音乐声,这提醒我今天是鼠年的元宵节。梅龙镇广场还在办它的新春打折大卖场,应该是市政府宣传部门安定人心的把戏。不过也实在太拙劣了,谁还有心思在这个时候去逛Burberry和Givenchy?
米老鼠灯箱旋转,商场门口空无一人。
纽约和伦敦都已经下沉,新德里的泡防御被击溃,光流轰击下片瓦不存。下一个会不会轮到上海,谁也不知道。战争开始的时候,纽约的防御工事和准备都是最充分的,一度主动出击消灭了多达三位数的捕食者,泡防御张开到最大的时候俨然如永不陷落的堡垒。可是转眼消息传来,纽约启动了陆沉计划,引发了海水倒灌,损失相当惨重。
现在时间是2008年2月15日,战争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年。
我旁边的宪兵上尉对我投来了冷冷的目光。
我觉得背心有点发凉,刚想掏证件给他看,他冲我挥了挥手,示意我闪开。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天空里,阴霾的云层中,一个巨大的东西隐隐约约悬停在里面。它距离我们大约有1500米,这是它的极限。它不可能突破泡防御界面,但是已经极度逼近了。在汹涌流动的尘埃云里,它也在不停地颤抖,长长的触须摆动激烈,令人想起《西游记》里面的妖魔。我小时候总是幻想这些妖魔在云中披发而来,男的穿着满是朋克铁钉的皮夹克,女的穿皮靴搭配洛丽塔长裙,迎风嘶吼吐雷吸云。
它忽然睁开了眼睛!
只是一瞬间,放射状排列的十二只眼睛同时睁开,隔着一公里以上和我们做了一次短暂的对视。那些眼睛是绿色的,像是猫瞳,没有眼白,却是人眼的形状。我后背发麻,麻劲从尾椎直冲到后脑。而宪兵毕竟不同,他按着腰间的枪柄,逼上了一步,紧紧地盯着那个东西。
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这些军人,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支撑他们的意志——把靠化学动力推动金属弹丸的武器?可是上尉站在我面前,让我凭空生出安全感。那东西闭上了眼睛,它睁眼的过程更像是快门一闪,而后它轻轻挥舞着触须,隐没在迅疾流动的尘埃云里了。
那就是捕食者,不过应该是一只侦察型的,它在睁眼的瞬间应该已经捕捉了包括我在内的地面资料,现在要回去传输给次级母舰。
“我靠!”我舒了一口气,”眼睛大了不起啊?就出来吓人。”
“大概每只有足球场那么大吧。”年轻的宪兵上尉笑笑,”大眼贼。”
他笑的时候所有森严一扫而空,还带着点孩子气,应该跟我年纪差不多。我从口袋里摸出从大猪那里摸来的中南海递到他面前。
他摆了摆手:“站岗。”
二
地铁轰隆隆地作响、摇晃。
现在我叼着一根烟坐在空荡荡的长椅上,伸长了脖子在左左右右的车厢张望,隔了很远才有稀疏的人影。坐得离我最近的应该是一个空间战略指挥部的女军官,我只能看见她制服裙子的白色裙摆,裙摆下的小腿线条凌厉,像是雕塑家用大斧在石膏上简单劈削出来的。一双猎豹似的小腿。我估计这姑娘负重越野肯定比我强得太多了。
林澜也总是穿着这样的制服,现在她在做什么?
我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摩托罗拉的L7,打亮屏幕。我想给她发一条短信。我要去龙阳路站,估计要等半个小时,这段时间里我得有点事情做,比如等某个人的短信。
“在干什么?”
听起来像是一条没事找事的骚扰短信,我输入完这四个字立刻把它们又删除了。
“我把新德里的分析报告做完了,熬了一晚上,我靠,真是累死了。”
我想想,还是删除了。为什么我要对林澜汇报我的工作进度?她又不是我姐姐。我老娘说女人再怎么嘴硬,最终还是会喜欢比她强的男人,所以不必太甩她们。我问老娘她为什么喜欢我当老师的老爹,老娘说你不看他在讲台上的架势,简直指挥十万雄师呢。
“真够烦的,尘埃云一来,阴得跟夜里一样。”
这也还是没话找话。
真难,连个短信都写不出来。我觉得有点累了,握着手机靠在那里,对面的液晶电视上正在演新的地铁安全小短片。主角一如既往地是孙悟空和猪八戒。孙悟空这个叛逆分子在这个短片中被塑造为一个知识丰富而又耐心稳重的少年,他教育猪八戒说如果在地铁中遇见光流袭击,应该立刻躲避在车厢的角落。长椅下是最好的地方,因为即便有东西落下来也砸不到你,而且要用手机不断地拨打求救电话。
长椅救得了谁?根据计算的结果,那些光流中的能量密度可以和氢弹相比。如果泡防御界面被击穿,我们的下场不会比新德里更好些。那时候整个上海的灰尘飘到东海上空,还是会化成一场灰雨。其中有些灰是我的,有些是林澜的。
我盯着液晶屏幕开始浮想联翩。
分众传媒的CEO叫做什么来着?江南春?嗯,是这个名字。我想这人如今一定很郁闷,自从战争开始,他在高档办公楼宇和地铁内的全部液晶电视都被军方征用了。而这发生在他并吞了最大的竞争对手聚众传媒后不到一年,正准备大展宏图进军韩国市场的关头。
当然其他纳斯达克上市公司的老总们也不惬意,据说他们如今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经常聚起来打打麻将,每盘都是以他们手持的股票下注。不过这算不得赌博,因为纳斯达克无限期闭市,这些股票根本无法交割为现金。而创业型公司的未来……鬼才知道,也许明天就会死光光呢。
一度这些富豪榜上的名人都是我的偶像。
我是北大毕业的,我的理想其实是去华尔街当一个精算师。
我高考那年把可报的大学和专业翻过来覆过去地看了有十几遍,估摸着在我们家那个穷地方,分数线奇高无比,要想考北大,还想考金融类纯属痴人说梦。这时候我发现了物理系有个特设的模型精算班,我那个在华尔街的表哥看了这个班设置的课程说这个专业好转金融类,我就报了,成功录取。
四年时间里我一边苦读原版的《Economist》和《The Wall Street Journal》,一边狂考GRE。表哥拍了胸脯保证搞到推荐信推荐我去哥伦比亚读金融,系里上上下下都是他的老关系。
然而毕业那年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我的年级主任拿着我那份哥伦比亚大学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隔着厚如瓶底的眼镜看了我半天,看得我心里发毛,然后他语重心长地说:“江洋,你有没有考虑过应征入伍?”
我不假思索地说没考虑过,援藏听起来更好一点,我一直特想去八角街。
年级主任不说话,抽出我录取前签的一份附加文件的副本递给我,说:“你的专业有保密限制,未获中央军委特别批准,不能出国,而且只能在军队内部服从分配。”
我茫然地打开我亲手签名的文件,意识到自己早在四年前就已经上了贼船。北大竟然有一个由中央军委直接负责的保密专业。
直到我以预备役的身份加入解放军空间战略部队的泡防御战略指挥部,我才发现我根本就是上了一个绝大的当。其实这个所谓的模型精算班,它所有课程设置的核心目标都是培养平衡防御泡的技术员。我诧异地发现原来上课时候老师强调的考试重点划下的提纲无一例外地指向了一个大泡泡,怎么计算它表面的能量密度,怎么维持它的平衡。
当时这种巨大的泡状防御还未在地球上任何一个城市展开,可是各国都在为它培养技术人员。
我最想埋怨的那个表哥没有机会再听到我的怨言了,他跟着纽约一起陆沉了。战争开始之前他刚刚在华尔街得到自己的一间独立办公室,站在落地窗前挺胸腆肚地拍了一张照片传给我,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活着。
地铁震动了一下,灯黑了一瞬重又亮了起来,我回过神来。
抓了抓头,我写了一条短信发了出去:“我现在去浦东机场,过花木,要不要我给你带点花?”
液晶电视的画面忽然切换了,市政府的发言人神情严肃:“现在插播一条新闻,市政府发布紧急通知:从今天下午2时整至4时整,南浦大桥短暂关闭,仅供特许车辆通行,请计划途径南浦大桥的驾驶者绕行。”
地铁播音跟着响起来:“各位乘客,各位乘客,本次地铁将在人民广场站停止运行,请您带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
地铁立即开始减速,我脑袋里嗡地一声:屋漏偏逢连天雨,梁康三点五十分就要进检疫口,这下子赶不上了。车一停,我猫着腰往外冲,以往最热闹的人民广场站上空荡荡地看不见什么人影,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过检票口,脚步声回荡着仿佛在背后追赶我。
我从来福士广场的出口钻出来,外面的光线已经恢复了不少。那阵尘埃云的面积并不大,移动速度也很快,现在已经过去了,剩下的是因为细微尘埃而凝聚形成的雨云。尘埃云到来的时候像是黑夜,现在只是阴天。
整条人民大道上每隔10米左右就有一个披着制式风衣的宪兵,他们腋下夹着微型冲锋枪,军用卡车车队正在缓慢地经过。看来这就是”特许车辆”,30吨的平板卡车,不知道是什么重型装备。
“同志!”我跟最近的宪兵行了一个军礼,”我有紧急任务需要过江,怎么最快?”
宪兵上下看了看我:“桥和隧道都封闭了,过江走摆渡。”
摆渡?
总之不是抱怨的时候,我气喘吁吁地跑到黄浦江边,一条紧急通道直通水面。我奔过去看了一眼,七八艘平底小驳船停在那里,船头上挂了”征用”的军绿色牌子。
我跳上其中一条,像是古代侠客被追得走投无路那样大喊:“快点!快点!我要过江!”
“船被部队征用了,证件拿出来看看。”
我从上衣口袋里摸出我的证件晃了一下:“快点!有任务。”
“你这是预备役军官证。”摆渡的大爷很固执。
“夹生饭还是饭呢!”我说,”开船!”
狐假虎威起了作用。驳船上的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我这条船上的大爷似乎是领头的,挥了挥手:“你们几个在这里等着,我送他过去。”
驳船走得极慢,大爷打着舵,我坐在船头。
这还是我来上海后第一次漂在这条有名的江上,在这里前看是尖刺一样的东方明珠电视塔,后看是和平饭店那帝国主义味道十足的大厦,都距离我很远,江面显得很开阔。上海这里不比我上学的北京,高楼太多,很少看见这样大片的天空,这时忽然有种漂泊的感觉。
船震了一下,忽然我觉得速度和风向都变了。我跳起来仔细看了一下船头水流的方向,确认没错,这船忽然向着左手漂移过去,整个江面上的流水都在加速往那边流动。
我往那个方向看去,吃了一惊。平静的水面上忽然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距离我们大约三百米。像是水下打开了一个空洞,所有的水都向着那边流动然后倾泻进去,形成一个巨大的漏斗,进而有形成旋涡的趋势。
“我靠!怎么回事?”
“是上海主炮吧?没事儿,一会儿它炮口闸门关了,我们就好走船了。”大爷大大咧咧的,似乎并不怎么在意。我看他关了发动机,也不管舵了,在旁边一个蓝色的背包里摸着,一会儿居然摸出一个盒饭来。
“关键不是上海主炮不主炮,你这船就要掉进炮眼儿里去了!”我简直给他气晕了。
这条失去了动力的船正以远高于它正常速度的高速向着那个巨大的漏斗口滑过去,这样不过一分钟我们就会掉进那个空洞里。
“下锚呗,这点准备没有,还敢在黄浦江上走船啊?”大爷满不在乎地把盒饭放下,拾起铁锚沉进水里。
铁锚被拖着走了一小段,勾住了,船在急流中震动,但是终于停下来了。我坐在船头战战兢兢地看着流水飞快地从船边滑过,而大爷捧起他的盒饭坐到舵边去了,打开来,居然还有青椒。真受不了,这年头摆渡的都这么酷。
乌黑的金属壁从水下缓缓地升起,隔绝了水流,泛着森严的光。水面渐渐平静下来。我站起身来眺望着不远处的巨大炮口,它的直径达到了40米,金属管壁的厚度就超过了1米。二战时代可怕的”古斯塔夫巨炮”在它的面前无疑只是一只挖耳勺。整整一个团的部队现在就在炮体下方的地下室里,操作着这件可怕的武器。
上海主炮,这个东西的最大意义在于它还从未发射过。它的存在是个威慑,毕竟是阿尔法文明留下的东西,不是我们现在技术可以达到的。
阿尔法文明是人类接触到的第一个地外文明,它和人类的第一次对话要追溯到1975年。具体它怎么联系上人类的属于绝密,我这种人无从知晓,但是文件中记载它是第一个进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