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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朋友短篇小说集-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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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亏人多,混在一起,不觉尴尬,接着一声“票子齐了”,大伙便涌出门去。

  阿姨悄悄问子女,“那是谁,是眉盾的朋友?”

  “不是,是姐姐同事。”

  阿姨有点失望。

  一大班人出得门来,分几批坐电梯。

  姜礼和轻轻说:“我们走下去。”

  眉眉点点头,三楼一下子就走到地下。

  姜礼和又说:“我们不要看电影。”

  眉眉不由得笑,两人索性摆脱大队,单独行动。

  大堂中央,他们还猛找眉眉,“表姐呢,怎么晃眼间不见了她?”

  表妹眼尖,一下发觉姜礼和也失了踪,很明显,他是特地来找她的。

  奇是奇在他们居然误会冰释,当中发生了什么怪事?

  一定要问清楚。

  眉眉与小姜走到街角,往后看看,还怕他们追上来,两人不约而同加快脚步,速速消失。

  眉眉说:“太不够义气了。”

  “你打算同他们狂舞到天明?”

  两人像是已经很熟很熟,可以无话不说。

  眉眉双手插在大衣袋中,“吃过饭没有?”

  “肉松夹面包。”

  眉眉说:“太马虎了。”

  “应该早些来吃火锅,多热闹。”

  “明天好了,明天再去。”

  小姜问:“现在呢,夜未央,有什么好去处?”

  眉眉忽然觉得心安理得,因此露出倦意,跑了一整天,相当的累,她说:“我想休息。”

  “我送你回家。”

  到了门口,他又不甘心,“不请我上来喝杯咖啡?”

  做了一天司机,应有奖赏。

  上得楼来,也不用眉眉招呼,他对于小公寓的间隔熟得不能再熟,自己进厨房去做咖啡。

  提着杯子出来,不见眉眉,原来她在房中听电话。

  小姜只得坐在沙发上,开了电视找娱乐,十分钟后,他已昏昏欲睡。

  眉眉被谁绊住了,怎么不出来陪他?

  眉盾在房中与表妹通话:“……我决定不看戏,是,姜礼和送我回来的,生气,为什么要生气?啊,那件事,那是误会。”

  表妹说个不住,眉眉焦急,冷落客人,十分无礼。

  “表姐,我早说他人不错,明天还有一日假期,把他叫出来一起玩好不好。”

  “好。”

  姜礼和在电视机的催眠下渐渐抵挡不住,心底严重警告自己:不要睡着,不要睡着,再激怒她后果堪虞。

  但沙发似有股无形力量,把他吸住,难以自拔,他眼皮再也睁不开来,眼前一黑,完了。

  眉眉在房中作最后挣扎,“水开了,我要去熄火,过一会儿再打给你。”

  “我们明天见好了。”

  眉眉大赦似放下话筒,急急走出客厅,呆在当地。

  姜礼和靠在沙发上,均匀的打呼,短短二十分钟,他已进入梦乡。

  眉眉的地方一定使他觉得宾至如归,毫无疑问。

  女主人手叠手笑了。

  让他睡吧,也许自从那日她大喝一声,吓醒了他之后,他就没好好睡过。

  她决定守岁,取过那杯犹有余温的咖啡,呷了一口,到露台看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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挫折

作者:亦舒

(亦舒《小朋友》)

  调职之前,也向前一任同事打听过。

  当时苏茜说:“你可以应付得来。”

  “但是,”我问:“我会开心吗。”

  苏茜笑,“十多岁的人还似孩子似,做工最终目的是为薪水,又不是看电影,谁理你开心与否。”

  “我也并不期望自己会欢喜享受,但总得合理地愉快吧。”

  “只有少数人有这样的幸运,这种人找到的不是工作,而是事业。”

  我不语。“你放心,你可以做得来。”

  听这种口气,已知道不妥。

  人总是自负,有什么是做不来的?人家会我不会,肯学肯捱肯忍。

  再老,谁让你要支薪水。

  于是换了个场子,巡回演出。

  已经非常沉着,知道人生地不熟,需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但一上场就知道难。

  同功课无关,而是人事,气氛非常坏,人与人之间不说话,无交通,一本正经,做事管做事。

  我叹口气,正如苏茜所说:办公,你以为是看电影?

  但一天八九个小时在这里渡过呢。

  我不会天真到企图改变这里的气氛,有那样的精力,不如找份兼职。

  只希望自己可以适应。

  上司是中年的英国人,若果在街上蓦然遇见,会觉得他风度翩翩。但现在要与他每日对牢八小时,感觉完全不同,三朝一过,原形便露出来。

  特别喜欢召我入房,又不见有公事要说,闲闲地叫我坐,开着无线电,已经有好几次,因是上司,故此忍耐,今日又来了。

  “你英语说得好。”

  “谢谢,每个同事都说得好。”

  “觉得新部门如何?”

  “过得去。”

  “这里每个人都忙,发薪水时,你会觉得受之无愧。”

  “是是。”说得好似他是老板。

  “星期五晚上,有没有空?”

  我沉默一会儿,小心翼翼回答:“已安排了节目。”

  “取消它。”

  我瞠目而视:“下了班后还有事?”

  “开夜班,要做一个幻灯片节目,我同你留下来拣照片,然后去吃晚饭,”他笑,“你喜欢日本菜还是法国菜?”

  我很客气的说:“我要想一想。”

  站起来离开他房间。

  大半日没有心思做事。

  对于一些女孩来说,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许多人就是如此上去的。姐妹们,别告诉我做事升级纯靠工作能力强,咱们都不是昨天出世的人了,这是捷径。

  没想到史蔑夫他会这么露骨。

  怎么样,还有三天才星期五,阁下想清楚吧。

  找苏茜出来喝茶。

  她淡淡说:“史蔑夫就是这个样子,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应该怎么做?”

  一小姐,看你自己。”

  “能不能拿到报酬?”

  “他当然准备付出代价。若他喜欢你,你可以迟到早退,琐碎的事是不用操心,大事你可以领功,每年拿个绝好的报告,一下子升级有望。”

  “若他不喜欢我呢?”

  “哦,他不会叫你拿到把柄。不过天天早上八点正出车,叫你去十八乡作实地视察,每日下午四点半给你一份五页纸报告,做到六点三刻,第二天交给他,他转手交字纸箩,你去告他,他说你水准不够。”

  “好像没有天理。”

  “太有天理了,天注定你要受劫难。”

  “真是社会的错。”

  “谁叫你长得有三分姿色,大家一知你调往史蔑夫,就等著者好戏。”

  “但没有人救我。”

  “傻女孩,唯一能救你的,不过是你自己。”

  “多寂寞。”

  “根本是。”

  “可不可以不接受这种挑战?”

  “每处都有史蔑夫!除非不出来做事。”

  “能不能告往大老板?”

  “他们哪来的空听你哭诉,他们也是人,不过地位高些薪水多些,说不定烦恼比你的还大,只会觉得你讨厌。”

  “大惨了。”

  “惨?”苏茜笑了。

  我不喜欢史蔑夫,直接上感觉他是那种刻薄无情的人。

  曾有女同事陪完老头上司后,被那美国老头到处投诉她有臭狐。

  我照着镜子苦笑。

  第二天,史蔑夫召我入房。

  “你不喜欢开夜班?”

  “不是喜欢与否的问题,是有无必要问题。”

  “有无必要,由我断定。”

  是他的态度,是那种号令天下,谁敢不从的态度,摆明欺侮你、压逼你,占你便宜,似强抢民女的恶霸。

  社会有进步吗,我悲哀的想,抑或在打退步?

  八十年代留英留美的女大学生,在工作上还会碰到这种人,人类,仍然被原始的劣根性所控制。

  我说:“我肯定你的判断是合理的。”

  他哈哈笑起来。

  这算不算拧笑,我问自己,我是不是弱女?

  “日本菜还是法国菜?”

  我退无可退,“意大利叶。”

  他大悦,“我怎么没想到,太有想头了,好好好。”

  我安慰自己,吃顿饭而已,且莫去想它。

  星期五来临,渐渐椅子变成针毡。

  记起表姐说的故事来。

  她在酒店做公关小姐,洋上司在她试用期百般挑剔,公然取笑,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终于在一个上午,那洋老头召她入房,同她说话。

  他说:“虽然我是总经理,但令我满足的不是我的工作,而是在一些时候,床边的女郎拉住我,问:你真的要走了吗。”

  表姐假装不懂。

  一个月后她辞职。

  那白发老头在一年后被调回纽约,但是表姐没有熬过那一年。

  也不是每个人的上司是那样,但苏茜说得对,在一个女子的事业道路上,遇到三两个这样的人实不稀奇。

  这是事业危机。

  为什么不能好好把全付精神放在工作上呢。

  我并没有打扮得花姿招展,但办公室里好像每个人都知道晚上会发生什么事。

  五点半一过,每个人都走了,单剩我同史篾夫。

  他装模作样把透明片取出,逐张扬起来看,故意弄得我精神紧张。

  我脑海中闪过四个字,猫玩老鼠。

  要是他态度好些,这会是另外一个故事。

  我忽然说:“这些底片我从来没有见过,帮不了忙,我想我没必要留下。”

  抓起手袋,跑出办公室。

  并没有为自己骄傲,这是要付出代价的,我并不是冲动,但是现在的情况好比喉咙卡住一条大鱼骨剌,吞下,痛,拔出,更痛,两头不讨好,根本不知怎么做。

  怎么把自己送上门去呢。

  怎么做交易呢。

  这也是一门艺术,别小觑这类女性。

  周末在家休息,气也渐渐平下去。

  希望史蔑夫也懂得收蓬,别逼急了我,上去告他。

  星期一开早祷会,史蔑夫逐个伙计问有什么难题。

  论到我,我屏息,大家也似在等好戏开场。

  他问我:“星期五晚上你几点钟走?”

  我一呆,“很早就走。”

  “我的问题是:几点钟?”

  “五时四十分。”

  我无惧,何需惧?但听到其他人的窃笑声,耳朵不禁烧红。

  “今夜你要挑好底片才准走。”

  这根本是无理取闹,我淡然说好。

  “王君今夜陪你。”

  我对王君倒有点歉意,累了他。史蔑夫要惩罚的人,其实是我。

  星期一,我服贴地同王君一齐开夜工,特地去买了啤酒饭盒子,陪他先打了底,听他吹牛达两小时,心想同事嘛,迁就也是应该的。

  做到八点,已经妥当。

  他说:“你先走一步,我十分钟后也跟着走。”

  我拿起手袋,还没忘记说客气话,“你多多包涵。”

  王君说:“什么话。”

  这下妥当了吧,他职位比我低,我面子给得十足,况且,工作也已经做完。

  史蔑夫再要挑剔,也得换个题目。

  谁知第二天他又当看众人面说:“你昨天几点钟走?”

  咦!这人到底有完没完?

  “八点半。”

  “王,你几点走?”

  我简直不相信人嘴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竟然答:“我十二点半才走。”

  我不但不怒,反而笑出来,噫,公司楼下有签到簿子,但凡迟定要签名,我就是不相信这姓王的十二点半才走。

  但随即我深觉悲哀,他陷害我,有他的苦衷吧,不然与我无怨无仇,何必这样做?

  史蔑夫说:“你留下来,我有话同你说。”

  我说:“外头满桌的功夫等我做。”

  “不要紧张,阿张,阿陈,你们都愿意帮这位小姐忙,是不是?”

  众人又一阵讪笑,讨上司欢喜。

  他们出去了。

  “小姐,”史蔑夫说:“生活不容易吧。”

  他大抵要看我流泪吧。

  “王讨不讨厌,像不像一条狗,你要不要我惩罚他?”

  坏同心理变态是有分别的,史蔑夫早已发疯。

  我不出声。

  世界那么大,狗也有它生存的权利。

  “好,好涵养,可惜除了我欣赏,没有人看得到,外头那些低级职员,反而会看你不起,欺侮你。”

  我仍不作声。

  他又问:“日本菜抑或法国菜?”

  我温和的说:“我不饿。”

  他很震惊。

  这时案头的电话响,他一听,大约是大老板,立即挥手,令我出去,“走走,一会儿才叫你。”

  你说,这种实况,叫坐在家中的太太用尽她们的想像力,想破了宝贵的脑袋,也想不出来吧。

  我随即回到座位上,心中悲愤无法抑止。

  从一数到一百,快,数,但没有用,想拿起电话找朋友诉苦,犹疑一下,拨给苏茜。

  才听到她“喂”一声,眼泪已抢出来,连忙用手帕掩住,大堂中那么多人,何苦示弱。

  “什么事?”

  “做不下去了。”

  “不要为一个人辞工,继续同他玩下去。”

  “我累。”

  “谁不累?累也要玩。”“算了。”

  “不行。”

  女秘书暗示有人找我。

  “我有事,苏茜,一会儿再打给你。”

  “别冲动。”

  “知道。”

  挂上电话,女秘书同我说:“阿二找你。”

  那是史蔑夫的助手。

  我尽量平静走到阿二面前,“有事?”

  他呶呶嘴,“说你电话太多,自己小心点。”

  我只得点点头。

  一步一步来,叫你受不过好跳楼。

  案头电话响。

  苏茜找我,“什么事,又是什么?”史蔑夫走过,看见我手持话筒,索性坐在我对面,听我说些什么。

  这个时候,我已很平静,对苏茜说:“今天下午五时半到你楼下等。”挂上电话。

  没错,他什么把柄都没有落在我手上,死也是白死。

  我阴恻恻看着地,笑了一笑。

  史蔑夫一呆,站起来离去。

  当夜我见到苏茜,同她细述。

  “你有一颗玻璃心,很吃亏的,自尊心太强,其实经过一年半载,他玩累了,会放过你,或许他会调任。”

  “没可能,他合同八八年才满。”

  “他有半年假,熬至八七年底一定会出头。”

  我深深叹口气。

  “这并不是大事,想成功就得忍耐。”

  “你会忍耐吗?!”

  “当然。”

  “不可能忍得连自尊心都没有。”

  “老实说,史蔑夫虐待你,还有目的,许多人连目的都没有,就胡作妄为。”

  “这种人是怎么升上去的?”

  “问得真好。”她苦笑。

  “每个人都知道他是神经汉,可是他还可以扶摇直上。”

  “你在本公司也有一段日子了,就此离开可惜。”

  “你要我怎么做?”我微笑,“即使送上门去给他吃也来不及了,吃了之后,他会满嘴鲜血用牙签剔着齿缝说:我不要吃,不好吃,是她硬要我吃,没法不吃。”

  苏茜不响。

  “大老板是要我死在他手中吧,借力杀人,我一向没有党派,无人护我。”

  “不不,是你自己不能忍辱负重。”

  “这同工作能力有什么关系?”

  “我同你无话可说,你还是天真。”

  “对不起,苏茜。”

  苏茜或许是对的,我问得太多,对生活期望太大。

  过一日,正在翻译文件,史蔑夫叫我进去,令我将中文译为英文。

  我说原文便是英文,请他看原文。

  “不,我要听你口头上译出,你不是在写情书吧。”

  我拒绝,“我有许多事等看做。”

  “那么把中文留下,我叫别人译给我听。”

  我离开他房间。

  粤语片中女孩子遇到可恶的老板,可以叫他的雌老虎妻子出来,拧着他耳朵回家,这不过是编故事人一门心思的想法,现实社会中不会发生。

  走投无路了。

  怎么办好。

  天天忍耐是一个法子,不信他放把火烧我。

  但可怜,生活将在痛苦中,而生命,活一天少一天,何苦与他对峙。

  第二条路,当然是走为上着,离开这个地方。

  史蔑夫出来,“译得坏透了,重做!为了你这种人,公司不知要浪费多少时间。”

  他当着我而,把译文撕得粉碎。

  我留有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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