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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秘玺-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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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沿着记忆里的那条山路,我一点点地往上走,白天顺畅的山路,在夜里变得格外狰狞,两边的草丛里不时跳出只动物。

我猜测是蛤蟆或者兔子。

山上不远处闪着绿莹莹的光,不知是墓地的磷火,还是什么动物的眼睛。

我想起来一个故事,说是一个人夜里走山路,地上突然冒起无数的小舌头,把他全身的毛都舔光了。

越害怕越出事,我的脚踢在什么软软的东西上了,鞋子一下子飞了,那东西咩的一下,发出像羊叫一样的声音。我发了疯似的向山上跑。

到了房间里,开了灯我才发现自己的那只光脚血糊糊的,肯定是跑的时候被什么东西扎的。衬衫湿透了,黏黏地贴在后背上。

“怎么了?”吴小冉还没睡,从床上坐起来。

“被扎了一下。”我擦着脸上的汗,装作很不在乎。

“正好买了些包扎的药。”她跳下床,从包里拿出纱布和酒精、棉签,蹲下来帮我消毒,又一圈一圈地耐心裹上了。

后来缠线的时候,没找着剪刀,她用牙咬住线头,用手一扯,断掉了,我心里顿时像打开了一盏灯,亮堂堂的。她用手拍了拍,满意地说:“好了。”

我看着她白嫩的后颈,忍不住低头亲了一下。

吴小冉一个哆嗦,一把推开我,“你讨厌!”

熄灯躺下后,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了。

“小冉,你以前有过恋人没?”

“不告诉你。”

“你觉得我这人咋样?”

“还行吧,表面挺老实的。”

“心里也老实,要不你说跟一个漂亮姑娘一个房子睡,换谁受得了?”

“你是没这个胆子。”

“我最烦人激我,你敢再说一次?”

“睡觉吧,明天还得早起。”

“刚才在史队长那里撞见一女的,真漂亮,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

“哦。”吴小冉半天才回了声,“她跟你说什么了?”

“夸我能干。”

“那是人家客气,你就臭美吧。”

“没见过,电影上都没见过,你说这女的怎么长出来的?”

“够了没有啊?”

“怎么了?”

“我最烦男人在我面前夸别的女人漂亮。”

14

那几个警察没走,在挖掘地警戒线外笔直站着,荷枪实弹。

史队长给我张胸牌,我才得以进去。

地上已经重新挖了个方圆约三米的大坑,林姐非常干练地指挥着,钩子脸看来伤好了,头上的纱布扯掉了,戴着顶遮阳帽,赤着上身往上扬着土。

猴三头上蒙着条湿毛巾,长伸着脚躺在树荫下。

我问他怎么了,他摇摇头,说昨天被那老梆子一水壶砸出脑震荡了,一干活就头疼,他得请假回去休息。

史队长在旁边说:“猴三,林姐说今天比较辛苦,三倍补贴。”

猴三一个鲤鱼打挺起来,“兄弟们,抄家伙啊。”

中午时,青色的墓顶露出来了。

史队长说这个墓主非常狡猾,前几天猴三掏的那个洞,通向的是个虚墓,里面墓葬品一应俱全,不是老手根本看不出真假来。

那天他偶然敲了一下石壁,发现回声很怪,里面是空的,这才引起他怀疑。

后来他又和猴三重新下去,终于探明了怎么回事,真穴隔了层厚石板,就在虚墓一侧。

唯一麻烦的是那棺材太大,而且下葬时为防腐外面被浇了几寸厚的黏浆,靠人力根本弄不上来。

“这个墓顶有两米多厚?”

“不是,就一层石板。”

“为什么?”

“利用人们的心理,墓顶是可以探出来的,人会偏向认为墓顶越厚的越有东西可拿。”

“处心积虑啊。”

“古人讲究个入土为安。”

“越这样越安不了。”

史队长稍一沉吟,“周寻,你这话真有道理,与其搞这么复杂,还不如当初草席一卷,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就是,金银财宝,死也带不去。”

“要他妈都这样,我不下岗了吗?”猴三听到了。

“可以改行去打井啊。”史队长嘲笑他,又转向我,“小周,以后让猴三给你讲,他碰到过更稀奇的。”

“嘿,那可是,猴爷我八岁入行,走南闯北。以后咱不打井,咱说书,人点蜡,鬼吹灯。竹板儿一打呀,粉丝一定一大片。”猴三得意了。

“我们挖的是皇帝墓吗?”史队长还没正面回答过我。

“不确定,不过从山上看,这是风水最好的一块地方。”史队长扶了扶眼镜,他的眼镜缺了个镜片,一条腿还用白线捆着。

“那一定就是了。”

“你脚伤了?”

“昨天打架时弄的。”我骗他说。

“都挂彩了,我去替换下小曹。”史队长站起来。

不大一会儿钩子脸汗流浃背地过来了,我注意到他脖子里挂着块玉,用红绳拴着。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看我直盯着他瞧,钩子脸凑过来。

“哪儿买的?”

“祖传。”钩子脸小心翼翼地摘下来,捧在手心里给我看。

这玉阳光下呈青白色,拇指大小,形状并不规则,一边还有裂痕,像是从什么东西上硬掰下来的。上面写着几个小字,笔画繁复。

“认不出吧?”钩子脸满怀同情。

“是字吗?”

“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我觉得在哪儿听过。

“《红楼梦》嘛,”钩子脸似乎能猜透我在想什么,眼神更惆怅了,“贾宝玉戴的就是这块。”

我差点没吐血。

“曹哥,我去帮史队干活。”

“别叫哥,我不一定有你大呢,叫我小曹就行。”钩子脸重新把玉挂回脖子,“我叫曹慕雪。我还有一个妹妹,叫曹慕芹,在北师大读研究生,红学泰斗周汝昌老先生的私塾弟子。这玉本来是她戴的,我是借几天用。”

“哦。”

“其实,做一个名人的后代很痛苦,尤其是不被当今人们所认可,精神压力很大。像我的远祖曹雪芹先生……”

“曹哥,不,小曹,我好像看到吴老汉扛着刀来了。”

“哪里?”小曹立刻蹦起来,紧张地四处张望。

“怎么一晃就没了,你别动啊,我去高点的地方把把风。”

不愧是行家,计算得丝毫无误,棺材就在坑的正中间。

四周还留出能站一个人的距离。

猴三和史队长正戴着面罩,拿钻头往棺材上凿孔,塞木棍,动作娴熟。我想待会儿是要在上面拴绳子,然后几个人一起把它提上来。

林姐戴着副墨镜,焦急地向下张望着。

我不由得往她身边靠了靠,她温和地笑了,摘下墨镜理了下头发。

“小子,你站远点,口水滴我头上了。”猴三打趣我,“快去拿绳子。”

我笨手笨脚地把坑边的绳子扔下去。

两人拴好上来后,林姐招呼着几个警察过来帮忙。

“一二三——”众人齐呼着号子,“起!”

暗褐色的棺材嘎嘎吱吱地响了几下,很不情愿地动了,缓缓向上升着。到了与地面相平的位置,史队长从一边用力推了推,棺材落在坑旁。

近距离能看得比较清楚了,除了钻开的那几个插木棍的洞外,整个棺材像一个密封的盒子,并不是常见的一头大,一头小。我摸了摸,赶紧缩回手,又黏又凉,跟摸蚯蚓一样的感觉。

“开棺吧?”史队长说。

“好。”林姐点了点头。

“浇浆的,可有的看了。”猴三贼笑着,冲我挤了挤眼,围着棺材转了一圈,从工具箱里拿了根像杠子类的东西,塞到一个洞里,用力撬了下,纹丝不动。

“先把外面这层浆切掉。”猴三擦了把汗。

“把撬棍接长,两个人来。”浆切完后,史队长靠过来了。

棺材盖子有了动静,像掰开一张紧闭的嘴巴,一点点蜗牛似的向上开着,那层厚浆还起着作用,粘在上面被拉得好长。

我目不转睛盯着逐渐变大的棺材口,呼吸都停了。

一股黑水涌了出来。

众人不约而同地捂住鼻子。

空气中并没有什么异味。

等棺材盖完全被撬开后,我惊呆了,满满的全是黑水,上面还漂着层像干橘子皮一样的薄片,被水浸得皱巴巴的。

“还是漏了。”猴三笑了,“人算不如天算啊。”

史队长和小曹去拿水桶,把里面的水弄出来,一个人倒,另一个人在倒出来的水里用木棍仔细拨弄着,生怕漏了什么东西。

“小子,知道这是啥吗?”猴三指着橘子皮样的东西。

“防腐用的吧?”

“脑浆!”

“吓唬谁呢?”

“这还真不是吓唬你,问林姐。”

旁边的林姐抿了下嘴,“是的,这部分泡水里不容易腐烂。”

我觉得早晨吃的饭堵在嗓子眼了。

等水倒得差不多了,棺材里面就剩了层薄薄的黑泥,上面还有几颗珠子,一个生着厚厚绿锈的柜子,奇怪的是我并没有见到骷髅。

“骨头呢?”我捅了下猴三。

“烂成泥了。”

“脑浆都没烂,骨头烂没了?”

“外行了吧?尸体最难坏的不是骨骼,是头发和这些玩意儿。”猴三像是很不甘心地说,“今天算你走运,这浇浆棺材原先没密封好,或者是下葬后裂开了。要是那种密封好的……”猴三摇着头,嘴里啧啧作响。

“那又怎么样?”

“里面的尸体没有完全腐烂,有的甚至还像是刚下葬的样子,但一见风就不行了,马上变黑了,臭得一定让你后悔干吗有鼻子。”

林姐只对那个锈掉的柜子感兴趣。

等柜子放到地上,她整个身体都似乎在抖,那张美丽的脸也因激动而变得通红,但是她没有立即打开,只是聚精会神地看着。

史队长和小曹站在她身边,表情也特别肃穆。

几个人像是在举行什么仪式。

“这珠子你要不要?”棺材前只剩下我们两个,猴三拉了下我袖子,悄声问,他对那个柜子并不感兴趣。

“不要。”我想起在尸体里泡过,就觉得腻歪。

“要有个好的,可值钱了。”他俯下身,用镊子一块块夹起来,放在草地上,用脚踩着,把上面的污泥磨掉,又挨个对着太阳照,“这是塞九窍的,就是人身上的九个窟窿,当然要是爷们就八个。以前人迷信,以为塞了玉就可以尸体不腐,可惜了这么好的羊脂玉啊。”

“我看电影上说……”

“瞎编的。没有什么玉可以防止尸体腐烂,金缕玉衣都不行,你看长沙马王堆汉墓扒出来的那宝货,不也是盖在一片黑泥上?”

“有保存完好的啊,木乃伊不就是?”

“那要么是浇浆了,棺材密封得好,要么就是死之前就处理了,塞了药,要么是环境问题,风干或冷冻了。其实真没意思,人死如灯灭,还留个皮囊恶心人干吗?”猴三皱着眉头,“我猜那柜子里没什么好东西。”

“为什么?”

“九块塞窍玉,墓主摆明了是个女的,武则天和慈禧又不会埋这儿。”

“他们在找什么?”

我看了看林姐,她还在那里一动不动站着。

“说了你得笑得打滚。”猴三警惕地四周看了看,确认没人偷听,他声音放得很低,“传国玉玺,就是秦始皇用和氏璧做成的那个。”

“那是传说中的吧?”我初中学过一篇《完璧归赵》的课文,说秦王想贪赵国的镇国之宝和氏璧,许诺以十五座城池相换,价值连城就是这么来的,但后来秦王又抵赖,赵臣蔺相如不辱使命,用计将和氏璧又送回赵国。

“不是传说,是真有这个东西,”猴三不像是开玩笑,“不过早毁掉了,后唐时被那个皇帝李从珂一把火烧了。后来出现的都是假的。”

“玉石烧不坏吧?”

“那可不一定。后来这个朝代说拿到了,那个朝代说拿到了,怎么没见过一个流传下来的?肯定是吹牛。”

“吹这干吗?”

“干吗?你小子历史好差!”猴三不耐烦了,“谁有了就是天命所在,当帝王天经地义,没有就是白板皇帝,虚有其名,人家不服你。晋朝时不就这样吗?三代都被人耻笑。可以这么说,中国古代王朝的更替,基本上都是在抢这个东西。”

“你懂得真多。”我听得一愣一愣的。

“那可是,干我们这行的,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占星推背,风水八卦,都得懂一些。”猴三得意了,又瞅瞅不远处的林姐,不满地埋怨道,“你眼馋的那漂亮娘儿们原先是文物局的,标准的书呆子,齐主任这猪头赞助商,有点臭钱不知怎么花了,找了这帮子神经病过来,一个是史彬史大人的后人,一个是曹雪芹的后人,更他妈不靠谱,历史上有没有曹雪芹这号人都不一定。”

“哪个是齐主任?”

“还没来,那女人,我操,我都不知道她算不算女人。”

“猴三,过来帮忙。”史队长喊了一声。

“一个破队长,叫猴爷跟唤狗似的,真以为自己是领导了。”猴三嘴里虽不满,可还是过去了。

15

三年后我在山上回忆起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眼前浮现的并不是那个锈迹斑斑的铜柜,而是林姐那张美艳绝伦紧张的脸。

她的身子微微向前探着,额头上满是汗,手一会儿攥紧,一会儿又松开。

我想不出好的比喻,只能拙劣地说,那就如一个戴着红盖头的新婚少女等待着自己的郎君回来,既害怕又兴奋。

“好了没?”林姐问。

猴三在擦铜锈,他嘴里叼着根烟,气定神闲,“急什么?”

柜子是长方形,长大约半米,宽和高都在三十厘米左右。由于在水里浸泡太久,原先应是装饰的地方成了绿疙瘩。

中间有个类似锁的东西,猴三用钳子轻轻一拧就下来了,然后他使劲掀起一条缝,看起来很紧,合叶锈住了。

猴三慢慢地把另一只手探进去。

午后的太阳静悄悄高照着,没有风,没有一点声音。

“啊——”猴三像受了电击,长嚎一下,整个脸都歪了。他疯狂地往外拔手,但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住了,拔不出来。

这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们一时都愣住了。

“快去帮忙!”林姐最先反应过来。

小曹拉住猴三另一条胳膊,帮他向外拉。史队长捞起把铲子就蹿过去,我想他是打算把猴三的手腕铲断,柜子里面肯定有毒物。

但猴三的脸色又恢复了正常,他的手轻松地抽了出来,不屑地甩了甩,嬉皮笑脸,“这样就被吓倒了?你们胆子可真小。”

小曹一脚踹在猴三屁股上。

“下次再出这事,直接一刀把猴爪子剁了。”史队长气坏了。

“管他死活,直接送火葬场。”小曹附和着。

“开玩笑你也要分场合。”林姐一只手捂着胸口,杏眼圆睁,厉声训斥猴三。漂亮女人发怒的样子也非常好看。

“我就想调节下气氛嘛。”猴三看动了众怒,嘴巴老实了。

“行了,干活吧。”

猴三一用力,盖子打开了,铜柜正中间有个四四方方的红褐色木盒。

由于外面那层铜柜的保护,水没进去,木盒仍保存得非常完好,像是刚放进去不久,猴三小心翼翼地双手托出来。

他脸上的神色游移不定,看起来也有些吃惊了。

“现在打开吗?”

“先拿回去再说。”林姐沉吟了下,“铜柜里还有什么东西?”

“没了,我检查过了。”

“棺材呢?”

“就八块塞窍玉。”猴三扫了我一眼。

“墓主名字?”

“没有找到。”

“那就对了。把棺材重新封好,放回去吧。”

忙完后天色已晚,我打算回石头房子。

“小周,你跟我们一起下去吧。”林姐笑着说。我想了想就同意了,忙活了这么几天,总算有了成果,一定得看看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林姐走在最前面,她面色凝重,像捧着骨灰盒似的捧着那木盒子。

史队长紧随其后,脚步变得很轻松,似乎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走路都轻飘飘的,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林姐搭讪。

猴三眼睛真毒,这史队长确实对林姐有点意思。

我看了看猴三,他慢腾腾地跟在最后面,低着头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猴哥,学蜗牛啊。”

“还八戒呢,想事儿,催什么催?”

“周兄。”小曹故意放慢脚步,和我走在一起。

我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你听过这首诗没?”小曹摇头晃脑地吟诵开了,“无才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作奇传?”

“啥意思?”

“见了里面的宝物就知道了。”

“哦,传国玉玺啊。”

“你知道这是谁的真实写照吗?”小曹殷勤地问。

“谁啊?”

“我。”小曹的眼神变得湿漉漉的。

“我操!”我惨叫一声,捶胸顿足赶紧跑开了。

夜幕初降,林姐进了院子东侧的小屋,过了几分钟又出来,换了身衣服。她手里仍捧着那个盒子,像是要主持什么重大会议。

我们受了她影响,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堂屋的灯亮了,史队长麻利地把长桌上的杂物收拾干净,放上香炉。我注意到原先摆放的相片不见了,想是被收起来了。

林姐把盒子放在桌上,转身朝向我,“周寻,我听史队多次夸过你,是非常靠得住的年轻人。”

我不明白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可以加入我们这个小组织。”史队长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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