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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维奇从南面走来,万达从北面走来。他们本应当在家门口相碰。
但这时萨维奇发现,他们住宅原址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万达从另一个方向也发现同样的结果。
当然,萨维奇哪里还记得他把已受病毒感染的毛巾放在过道里小桌子上的事来。
他心急火燎,以为房子是被火烧光了,或是像轿车那样被盗走了。他急匆匆地奔过去,不料撞到了栅栏上,痛得大声惊叫。
万达就站在一旁,惊讶地看着那取代房屋的空空黑洞。当他听到丈夫的叫声时,就问:“萨维奇,是你吗?”
萨维奇答:“对,是我,就是我……”
半小时后,愤怒的萨维奇夫妇出现在明茨教授的屋里。
他们怒不可遏地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到处撞碰着。实验器皿、书籍掉落一地,桌椅也被掀翻……
“您究竟对我们干了什么?”萨维奇呵斥道,“谁让您夺走了我们的住宅!”
“我先父给我们建造的房子,不是给您来摧毁的!”万达也凑上一把火。
缩到角落里的明茨教授忘了一条简单的真理:夫妻可以成仇,互相辱骂,甚至残杀,但只要他们面对的是共同的敌人,那他们就必然联合起来,同心协力去消灭敌人。这是宇宙的生物规律。
“你们的房子没有出问题!”明茨力图辩解,“完全好好的。”
“您的病毒已经把它吞食了!”
吵闹声传遍了整幢房子,乌达洛夫径直推门而入,说道:“有什么不好呢?隐身主人,隐形房子!满可以写一本长篇小说嘛!”
这话惹得萨维夫妇更加愤怒,但乌达洛夫并不感到内疚,又说:“萨维奇、万达,很抱歉,我卷进了你们的冲突里来。你们俩互泼脏水,表现出对家庭不应有的猜疑,你们应当为自己的过错而受到惩罚。但惩罚又是如此的轻,你们应当为之高兴才对!”
“就是嘛!”明茨趁机说道,但仍不敢从角落里走出来。
“但如果情况永远如此呢?”万达问。
“哦,不会的。”明茨放开嗓门,“我向你们发誓,我已做过多次试验,病毒在露天条件下只能存活三个昼夜!”
公开的战斗到此结束。为了解决隐身人的饥肠问题,乌达洛夫上楼端了一大盆面条。他看着面条从盆里爬出往下掉,餐叉在空中动来动去,心里好生奇怪。起先他还以为,面条会顺食道落下去,但是他想像中的情况,什么也没有发生。病毒鼓足了劲,就会迅猛异常地行动。病毒正值兴旺期。
饭后,万达决定上浴室。她信任明茨,但疑虑也和希望一样同在。她在浴室里脱下衣服,试着把裙子搓洗了一下。这一搓一洗,裙子有一部分居然显现出来了,但是当万达洗澡的时候,病毒又恢复如前,一切又都看不见。万达返回丈夫身边,流着眼泪承认,自己试图洗掉病毒的努力已经失败。
“病毒是搓洗不掉的。”
当然,这时谁也没有想到,已经有多少病毒在搓洗时流到了城市排水网道里去了。
乌达洛夫和教授好不容易才说服隐身夫妇回家去睡觉,当然他们也对萨维奇夫妇的要求作出了承诺,答应一块儿送他俩到家,并在家里作好安排。
打他们身旁走过的路人都很惊奇:看到的明明只是两名中年男子在边走边谈,可听到的,却清清楚楚是四个人的话音,而其中一个还是女人的呢。
乌达洛夫懂得,即使萨维奇夫妇在骂人,也不应当责备他们,因为他们现在正生活在恐怖之中。万一病毒永远消除不掉呢?试想,你和心爱的丈夫一块走着,可他实际上并不存在,只有他的声音,天知道从何处传来。你匆匆赶回家来,怎么也不能相信,家宅也同样不复存在。事物的一半在有形的世界里已经变得无形。请尝试一下在隐形物质世界里成为隐形人的滋味吧!
萨维奇顺着话音摸到了妻子的肩膀,再顺摸下去,终于握到了她的手掌。他们就这样手牵着手地走着,宛如一对受惊的孩子。当然,这一点教授和乌达洛夫是想像不到的。
当四人到达已见不到的萨维奇住宅时,情况看来比一小时前还糟。不仅房子没了,周围的花草树木也没了。原来是园地的地方犹如黑漆漆、空洞洞的深渊,连街上的路灯也照不见那黑洞的尽头。隐形病毒已逼近了邻居,屋里灯光明亮,透过明净的窗玻璃,看得到准备就餐的一家人。但是侧面的墙壁已经不见,而目前围桌就餐的人只不过是下一步被吞食的目标。这一点明茨教授本人也未曾料到。
乌达洛夫抑制住了自己差点爆发而出的惊叫,但万达怎么能抑制呢!
“走吧。”明茨喊着她,“别怕,这不过是一种假象而已。您前面是坚实的土地,再往前,就是您心爱的家了。莫埋怨,莫害怕,大步往前走啊!”
“不行!”万达仍在反驳。
“只要我们进到里边,一切就会好起来的。”教授仍在耐心地劝说着她,并伸手在半昏暗中摸索。当摸到万达时,他就轻轻地推着她的脊背。他感到吃惊,这么热呼呼的脊背竟然也会隐形!万达紧紧地拉着丈夫的手,没有放开。乌达洛夫殿后。
迈出头几步比什么都艰难。乌达洛夫觉得,在这匿迹的深渊上方迈步,就如同在三层楼高的玻璃板上行走。要学着适应,不能往下面看。但乌达洛夫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因为几度“哎哟”的痛苦叫声伴随着身子碰到栅栏的撞击声同时传来。
随后算轻松了些。现在大家都用手往前摸索着,已经有脚踏实地的感觉了。现在萨维奇的手指已经在自己无形的裤兜里摸到了钥匙,随即取出,另一只手又摸到了看不见的锁孔。锁开了,轻轻一推,看不见的门便嘎吱响了一声,门终于打开了……
萨维奇走进家中,就有一种空间狭小、墙壁在移动的感觉。过道狭窄,两人只能放开手,挤在一起走,这时他们沉重的心情总算放松下来了。
进入房间后,明茨建议道:“今晚早点安歇。望你们今后坦诚相待,如果你们当初不想方设法对自己的生活伴侣盯梢的话,你们就不会有今天这种尴尬的局面了。”
“怎么,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万达叫起来。
“真是这么回事吗?”萨维奇也同样叫了一声。只有这时,他们才认识到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愚蠢。
“唉,请原谅我……”萨维奇真心地说。
“道歉的话,留着以后去说吧。”明茨打断了他,“我和乌达洛夫该走啦。你们躺下睡觉,交换一下自己的感受吧。”
“您说什么?”万达突然感到受了侮辱,“您不该要我们当着全市人的面脱衣服呀!”
“市里的人是看不见你们的,也根本不会想到你们!”明茨说,“晚安!”
他和乌达洛夫用手摸索着离开屋子,出了院门。
“但是,您保证这一切都会过去吗?”万达在后面大声发问。
“后天就没事了。”明茨再次保证。
“不能提前一点吗?”
“我们是跟大自然作斗争。”明茨回答,“非一般等闲之事。”
万达将信将疑,不再吭声。
明茨一把将乌达洛夫拉离那黑魆魆但仍充满话音的地方。他已经意识到,邻居及其房屋现在已经有一半被病毒吞食了。他们应该尽其所能去查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迅速地走在街上。
“当着他俩的面,我不能说,”明茨主动承认,“我惊惶极了!”
“我简直就被吓坏了!”乌达洛夫也有同感。
“说不定明后天我们整个古斯里亚尔就可能全部消失。”
“人们没有丝毫思想准备,惊慌即将开始,牺牲自然不可避免。”
“你可别那么紧张,乌达洛夫。现在先上我家去,坐下来把一切好好地分析一下。”
遗憾的是,他们已来不及分析了。因为当他们走近普希金大街16号宅院时,16号房屋也已经不见了,那地方也现出了黑魆魆的深渊,而且已漫及左邻右舍。乌达洛夫心有余悸地摸索着,走到自己家门前,原来是他的家的那地方现在只有一点雾蒙蒙的余光。起初他犹豫不决,而后才终于意识到,世界已在消失,惟有那灯光尚未熄灭。
明茨和乌达洛夫站在街道中央。
“那儿有我的家人,”乌达洛夫绝望地说,“他们可能会碰得遍体鳞伤。”
“应当立即采取行动。”明茨终于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
乌达洛夫本想仔细听听,明茨有何高招可以抵抗病毒。可他举目一看惊得目瞪口呆,原来他面前站着的已经不再是明茨教授了,而只是教授的右半身——他的左半身已经被病毒遮没。
“你也正在消失。”乌达洛夫说。
“这以后再说吧,”明茨说,“我们得马上跑到地区无线电台去,向人民作个交待。”
可那里的值班员任乌达洛夫怎么说也不放他进去,而当1/4可见的明茨出现时,他立刻被吓昏过去。乌达洛夫趁机跑上楼,向台长急切地说明了来意。台长也不情愿,直到1/8可见的明茨教授到来,台长方才同意播放他们的特别通告。
乌达洛夫和明茨教授轮流播讲了一整夜。一个消除隐形病毒的临时指挥所也宣布在广播电台正式成立。至凌晨时,消失的城市已不止古斯里亚尔,还有沃洛格达,而且隐形病毒已开始悄悄地逼近奥地利。几个小时后,整个世界完全消失,古斯里亚尔便成了公认的世界首都,因为消除隐形病毒的指挥所就设在那里……
然而主要的问题还不止于此。
虽然,明茨和乌达洛夫向世界播发了无线电通告:“……我们虽然无影无踪,但我们仍旧是人!”但是,无论乌达洛夫、明茨,还是俄罗斯政府却不知道,才过了几个昼夜,地球就面临了一次更为可怕的灭顶之灾。原来银河系有一个正慢慢死亡的灰色行星,其万恶的统治者在银河系作恶多端,一心想主宰整个银河系。他一直把地球视为首敌,正亲率强大舰队以高速逼近地球,欲把地球一举消灭,可恶棍们始终无法找到地球。
根据一切资料、一切星系图和潜入地球的间谍提供的情报,地球本应处在电脑所计算确定的地方。但凶残的首领及各舰长面对黑魆魆的宇宙深渊,用尽一切手段察看了一遍又一遍,都看不到地球的任何踪影。于是他们把间谍和提供情况的其他人统统处死,把“说谎”的电脑砸烂,还把储备的酒精和麻醉品全部销毁。随后,这群狂怒的恶棍便掉头驶向茫茫的宇宙。由于他们气昏了头脑,整个舰队都冲进太阳,在高温中灰飞烟灭。从此,在全宇宙范围开通了一条通往和平与进步的大道。
两年后,乌达洛夫飞到了银河系中心,在那里他才得知了地球幸免过一场劫难。
萨维奇两口子日子过得比往常融洽了。明茨教授已不再受良心的折磨,他把盛病毒的试管全部交给了联合国。现在地球上已不存在战争的可能性了,怎么能跟看不见的敌人作战呢?靠触摸吗?
婉玲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