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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重不重？”他的脸埋在我的胸口，我感觉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气息，这样熟悉，又这样陌生。
“比那个时候，又轻了很多。”
那个时候，我可以抱着他，肆无忌惮的，在阳光下微笑。
“我以为我胖了呢。”他笑，“那么长的时间都没有出去过，赵姐每天又做那么多好吃的。”
“但你没吃多少……”
我没来由的心疼。
“……绍文，够了……你不用对我那么好，你知道么，我不习惯这样……”
“如果我真对你好，我不会带你回来。”我甚至不会对你说我爱你，我只要那样看着你，不让你的白发慢慢增加。
他挣扎着从我怀里起来。
“下去吧，赵姐一定等得急了。”
晚餐的确丰盛，羽辰和萧忆吃得很开心。
我却有些食不下咽，若非那两人一心扑在食物上，被他们发现我还真不好做解释。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赵姐遇上捧场的吃客自然是开心得不得了，于是一道接一道不停上菜，到最后上甜品时我真是如坐针毡，恨不能立刻起身离开。偏偏羽辰和萧忆根本没一点儿事，继续大吃。
羽辰倒也罢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女孩子都和萧忆一般恐怖。
“赵姐，这个好吃。”萧忆很开心的模样，“草莓很甜，酸奶冻吃起来一点都不腻人，奶油也放得恰到好处，奶味十足可一点都不影响味道。”
“萧小姐真的喜欢？”赵姐一脸遇到知音的喜悦，“其实这个做起来不难，不过……”
“不过什么？”萧忆兴致勃勃。
“名字太长……奶油芝士酸奶冻配腌草莓。”
“果然好长，我上次去吃西餐，主菜的名字叫做烤银雪鱼配芹菜土豆泥，更长……”
“对，所以我不喜欢西餐。当然，那个做起来其实不难，味道也不差。”
萧忆点头。
“是啊……就是那个名字实在取得太没诗情画意。我有次吃到一个……”
我不得不打断萧忆，“吃完的话我们是不是先讨论一下公事？”
这句话原本是留到明天再说，不过看情形现在不说的话那两人就准备展开菜名大讨论了……女人果然是女人，就算萧忆这个女人有些与众不同，但本质还是一点没变。
“公事？”她扭过头似笑非笑看我，“OK，那我们现在就去讨论公事。”
三个人去了书房，弈天象换了一个人似的……不，其实应该说他变回到了我第一次见他时的那个模样——温和但是犀利，对待合约一丝不苟，当我们争辩到大笑起来时言语中有不可动摇的骄傲。
他才是林弈天。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知道在我们中间，谁是主宰。
我松了一口气，合上资料。
“萧忆，我现在真是后悔。”
她在慢悠悠喝茶，“后悔？后悔现在把我们拖进来和你谈公事？”
我点头。
“若不是我态度强硬，你们怕是连我都会吃下去。”
“哈哈……说笑，博德怎么吃得下你，真吃下了怕是会消化不良。”
弈天看完了我们刚刚讨论过的东西，他放下它，微笑着喝一口赵姐刚为我们泡好的雪茶。
“那么，我们就等你们公司的回应了，如果没问题，萧忆会向我们的总公司报告。”
我点点头。
“我明天一到公司就通知开会。但等董事会那边做出决定还要一段时间吧。”
“喔……”弈天沉吟一会儿，“希望可以快些给我们答复。我也差不多该离开了……”
我瞪圆了眼睛。
“离开？”
弈天要走？
他微微一笑。
“打扰那么长时间，自然是要离开……就怕到那个时候，我不走，你也不会愿意我留在这里吧……”
萧忆皱起了眉头，“弈天，你在说些什么，绍文他若敢要你离开，我第一个不会饶他。”
我正想开口，弈天已经站了起来。
“阿，多好的月色啊，我们出去赏月吧。还有什么话，回头再说。”
他转过头看我，眼睛黝黑深沉。
“我想我们还有时间……”
月亮果然很美。
淡淡的黄色，悬在漆黑一片的夜空中，隐约感觉到几丝凄凉。
“唉，不晓得广寒宫里的桂树被砍完没有。”
萧忆吃着赵姐做的桂花糕，一脸满足发着感慨。
这女人，我怀疑她的胃根本就是个无底洞。
羽辰也开始甘拜下风，桂花糕他只吃一块便举了白旗。
“绍文，你唱首歌我们听听吧。”萧忆忽然扭过头来，眼睛闪亮，“不要辜负那么好的月色。”
我愣住。
羽辰笑起来，“我还从没有听过绍文的歌声呢。”
“绍文，听到没有，连你弟弟都这样说，唱一个我们听听。”
我不明白萧忆为什么会忽然提出这样的建议。
弈天转了转头，却还是看着很远的月亮，“既然人家不唱，萧忆你就别逼了。”
“可你难道不想听？”
他的唇角略略一弯，“想，但若人家不开口，我便不听。”
我迟疑一下，隐约明白些什么，却又迷迷茫茫，看不真切。
羽辰忽然兴致勃勃起来。
“志豪呢，志豪会唱么？我记得从来没有听过你唱歌呢。”
弈天扭过头来，眼神淡淡看着羽辰。
“我唱的歌……你真想听？”
他点头。
“当然。”
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感觉到担心，“不用了吧，实在想听我去放唱片，要听谁的都有。”
“不，我就要听志豪唱的。”
“羽辰！”我皱起眉头。
萧忆伸过手来拍我一下。
“喂喂，你这做哥的也真是，弟弟要听朋友唱歌就听嘛，干嘛一幅要吃人的样子。”
我转过头去看弈天，但他的面孔，已经隐没在了黑暗中。
“我唱得不好，不喜欢的话说一句我就停下来。”
空气中静默了一会儿，慢慢的，飘起了一个清扬而洁净的男声。
……
其实我没有爱过你
如果我说爱你那是我欺骗你
其实我没有爱过你
如果我说爱你你千万不要相信我
这世上千万句谎言你为何偏偏要相信我这一句
徒然伤心
……
我走了很长的路我渡过无数河流我还是回到你身边
其实我没有爱过你阿
为什么 你还是朝我微笑
……
不能说动听，因为声线听上去很单薄，但也不能说不动听，因为那是他的声音，他唱的歌。风从花间吹过，淡淡的清香柔揉抚过面颊，和着渐低的歌声，慢慢的，渗进了心里。
其实我没有爱过你……
到底是谁，没有爱过谁……
12
羽辰开始练习用义肢走路。
他只让我知道，没有告诉弈天和赵姐，他说要给他们一个惊喜。
“惊喜？你不要吓到他就行。”
“我怎么可能吓到他。”羽辰一脸的开心，“等我可以很自如的走路时，我就告诉他那句我一直想说但没有说的话。”
“我爱你？”
我随口说出三个字，当是从某部电视剧里男主角的常用语。
羽辰没说话。
我转头看他，竟见他一张脸涨得通红。
于是愣住，很小心问他，“是真的？你真的要说那三个字？你要对他说的，就是我爱你？”
他鼓起勇气，点点头。
我愣在原地。
不是没有想到过这个情节，可猛然间来到的时候我一样不知所措。
“绍文你怎么了？扶我一下……”他扶上我的胳膊，“膝盖那个地方好疼。”
我回过神来。
“你先坐下，我看看。”
很小心卷起他的裤角，见到接上义肢的地方一片血红。我咬着牙，很小心取下义肢，才发现那个地方的皮肉已经全部被磨烂了。
“羽辰……”
那一瞬间，我忽然想哭。
“医生说的话果然不错呢。”他笑起来，“他说凡事都有个磨合期……我如果可以忍得过去，应该就能站起来走路。”
“你疼么……”
他点点头。
“怎么可能不疼。可是……那个时候，他比我更疼吧……”羽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断腿，“绍文，我想站起来，我想可以向从前那样拥抱他，我做错的事，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补偿他。”
我沉默一会儿。
“你想补偿他，只是想补偿他么？”
羽辰把义肢又再接到了还流着血的断腿上，他的声音低低的，“不完全是吧……绍文，你知道，我爱他。从那时开始，我就在爱他。”
这几天弈天去公司比较频繁，但有萧忆陪他，我不是很担心。
其实我在会议室见到他与董事们唇枪舌剑时，能感觉到他在那里比在家里要开心得多。我尽量的，不去打扰他的平静。
萧忆说她再过几天就要回去。
“我怕她又跑外边鬼混去。”
她现在的情人，就是那个我们在“逝”里见到的女孩子，她很爱她。
“绍文，你有时间多看看弈天，我怎么觉得他瘦那么多，白头发也多了……”她皱着眉头，“其实说实话，我现在不大相信你，可是……弈天说他信你。”
“我是说不过他的。对了，若是弈天要和我回去，你最好什么都不要问，来的时候伯母说过，弈天的弟弟，他的忌日就要到了。”
我愣愣看着萧忆。
“有时我真想问弈天，他弟弟是因为什么自杀……”
萧忆的面孔，在我眼里是那样恍惚。
家里也很安静，弈天回来的时候羽辰总会去缠他，他坐在轮椅上，笑得阳光灿烂。弈天也很温柔的笑，听他叫他“志豪”。
只是有一次，我从楼上下来时，听到他在客厅里问羽辰，“你真的不记得了么？”
脚步慢下来，我轻轻的下去，听他们在说什么。
“你是说你唱的那首歌么？”
羽辰摇摇头。
“我从来没有听过。很好听的歌啊。志豪，那是你以前写的么？”
“你忘记了？可是你……你明明记得……”
羽辰伸出手，包住弈天的手。
“对不起，志豪，我为做的所有事道歉。我不知道我想起了多少，也许还有很多事我都忘记了……其实车祸前发生的事我就始终没有想起来过。志豪，若是我还伤害过你，请你原谅我，好么？”
空气中寂静一片，我很小心的，屏住呼吸。
“为什么，你那么容易就可以说出道歉的话？”弈天的声音淡淡的，“难道那些对你来说，其实不算什么？”
“不，不是，志豪，你听我说……”
我转过身，悄悄回到了楼上。
我躺在床上，静静凝视着雪白的天花板，我忽然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
萧忆订好了机票，第二天就走。
头天晚上，赵姐自然是做了一桌的菜出来，食物的香气溢满整个屋子。
每个人似乎都是快乐的，我看不到以往弈天脸上的阴霾，他吃了很多，甚至喝下一杯半的白葡萄酒。
但我没有感觉到开心，我只是隐约觉得，有什么事会发生。
吃过饭休息了一会儿，天色便完全暗了下来。道过晚安，萧忆先上了楼，说是要早睡。弈天说他要去花园坐一会儿，我看看羽辰，他很乖，让我送他回卧室去。赵姐整理完了厨房，为弈天准备了一杯蜂蜜牛奶，也去睡了。
我把羽辰送回了卧室，下楼，迟疑一下，推开了玻璃门。
“弈天，怎么还不去休息。”
他转过头来，脸上还带了微微的醉意。
“我想看月亮，我在等嫦娥。”
我笑起来。
“傻孩子，你怎么等得到她呢……”很温柔的抱住他的肩膀，“那么长的时间，她已经忘记了凡间……”
“可是广寒宫那么冷，那么寂寞，她怎么受得了？”
“习惯了啊。”我亲吻他的耳垂，“乖，去睡吧……”
他回过头，在我唇上轻轻一碰。
“你去吧，我一会儿就上去。”
原本还想说什么，但终于没再开口，我慢慢直起身来，离开花园。
躺回到床上，却迟迟无法入眠，弈天他回卧室了么？他休息了么？夜风那么大，会不会凉到他？若是他在花园里睡过去，晨露岂不是会沾湿他一身？
我终于自床上坐起，抓过一件衣服披上，慢慢出了卧房。
果然，客房里没有人。时间已经很晚，我放轻脚步，慢慢下了楼梯。
借着淡淡的月色，我见到一个雕花玻璃门边的一个人影，从身材来看，那似乎是个女性……不象是赵姐，再说她是从不会起夜的，萧忆？她大半夜爬起来做什么？
我很小心走过去。
果然是萧忆。
但她站在这里做什么？
我站住了，她扭过头来，见到我时似乎没有一丝惊讶。只是竖起左手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而同时，我见到她的右手手中端了一只小碟，碟子里是一块柠檬蛋糕和一把餐刀。
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笑，但她没有笑，只是扭过头，继续看着门外。
我看了出去。
白色的玫瑰花丛中，有两个人影，一个是弈天，而另外一个，是羽辰。
站着的羽辰。
他似乎在对弈天说着什么，我看到弈天摇头，又点头，于是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羽辰终于抱住弈天，他吻住他，那样用力。白色玫瑰被碰落了，辗转中，有人踩了上去，碾做花泥。
萧忆转过了身，一言不发朝楼梯走去。
我跟了上去。我不知道是想追上她向她解释什么，还是要逃避我刚才看到的一切。
我们都走得很急，但都很轻，没有惊动在花园中亲吻的两个人。
上了楼，萧忆忽然停下脚步，她转过身来面对我，冷冷看着我。
“段绍文，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解释。”
我先是一愣，然后摇头。
“你是不是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她忽然咬牙切齿。
我还是摇头，却又点头。
萧忆看着我，她忽然把蛋糕摔到了地上，然后冲了过来，用餐刀抵住我的脖子。
“段绍文，你到底隐瞒了我多少事情？真相没有那么简单，是不是？”
我感觉到了疼痛，却没有感觉到恐惧。
“你不相信我，你也不相信弈天？”
她的眼神很冷，“现在我看到的一切，我都不信……若我信你还有弈天，那么刚才的东西，就只能用幻觉来解释。”
“为什么这样说？”
我笑。丝毫没有担心她真会压下餐刀。
“我信你爱他。”
她这样说，然后慢慢放下了手里的刀子。
“我信你爱他……”
我扶着萧忆回了房间，这一次，我终于对她说出真相。那个八年前发生的故事，那个毁去志豪一生的故事。
萧忆木然的听着，有时我甚至感觉不到她的呼吸……
当最后一个字从口中说出的时候，我长长出了一口气，就好象一副千斤重担从身上卸下，但我仍然无法感觉轻松。
“完了？”
我点头，“完了。”
萧忆微笑。
“我稍做补充……我说的，是八年后的事。那时你并不知道弈天就是你要找的人的双胞哥哥，但你知道以后……你要求他扮做志豪，安慰丁羽辰的，所谓忏悔的心。弈天他没有同意是不是？所以你追求他，你说爱他，等他爱上你，你又求他这件事，这一次，他没有拒绝你。”
“段绍文，我从没有想过你是这样卑鄙的人。”
我轻轻的笑。
“是的，是的，我很卑鄙，为了羽辰，我带了弈天，我知道这是在撕扯他的伤疤，但是我不能……我不能……”
萧忆沉默着，终于，她长长叹了口气。
“其实你知道弈天现在在做什么，你应该想得到……为什么不去阻止他……”
我愣愣看着前方。
“他也许会爱上他，八年的时间，羽辰都在想他，他也没有忘记他……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错是不可以被原谅的……”
“你是白痴啊。”萧忆拼命压低了声音吼，“他是林弈天，他不是陈志豪，死去的那个是他弟弟，丁羽辰一直在想的人，是他弟弟，不是他！”
我怔怔看着萧忆，那一瞬间，我似乎想起了什么。
“弈天他想用这样的方式伤害你弟弟，可他也在伤害自己……”萧忆坐在床边，“可是就象你说的，我们不是他，我们无法感受他的悲伤与痛苦……”
“那句话，是弈天说的。”
我也同样没有感觉到他的悲伤，他的痛苦。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有单独的个体，都有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其实感受不到对方的心意，那没有什么，怕的，只是很随意的便去揣测它，以为他的感觉，和自己一样。于是擅自做了决定，于是在事情发生以后，才感觉后悔。
“我要带弈天一起回去。”
萧忆站起来。
“你说什么？”
“我要带他一起走，我不能让他留在这里。就算他做到了他想做的，他会一同崩溃。”
“萧忆！”
“我错了，我其实不应该相信你。”她转过身看我，“就算你真的爱他。”
我起得很早，那是因为那一整夜我根本没有合过眼。
头很疼，象要炸开一样，可还是硬撑着起床，穿衣，准备下去面对他们。
萧忆已经坐到了餐桌边，她该是和我一样没有合过眼，但看上去她的气色并不算差……她只是冷了脸，静静坐着。
然后我见到弈天，还有羽辰。他坐在他旁边，微笑着与他窃窃私语，他们在说什么，是爱语么？
我坐了下来，听到赵姐在厨房里喊，“谁帮我把粥端出去？”
还没有开口，羽辰已经站了起来。
“我来。”
萧忆有些吃惊看着他，我也是，就算我们都见到过他站的模样，但这个时候，还是感觉到了惊讶。
赵姐端了小菜过来。
“还是少爷体谅人……”
接着她睁圆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