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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你把U853上的尸骨捞出来了,”查特顿说道。
“啊,是啊,我想一定是有传言了吧,”那人回答道。
“你把它放到你屋子里了?”
“是啊,放到我屋子里了。”
“你他妈想干什么?”查特顿怒吼道。
那人发出尴尬的笑声。
“我可没觉得有什么好笑,”查特顿说。
“我说,伙计,他们是敌人。是他妈德国人。我们把他们打败了。”
查特顿冲着听筒大喊道:“我告诉你为什么。你觉得你做的很了不起是吧。那我就打电话给报纸,让他们报道你,采访你。然后你就能告诉他们你这个盗墓者到底有多了不起。然后,整个美国都会感谢你这个盗窃别人尸骨的英雄,这可真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我现在就打电话给记者。”
电话那边鸦雀无声。
“你想让我怎么做?”那人最后说道。
“你知道吗?你闯祸了,你闯了大祸,”查特顿说道,“你做出了这样的事,我不能坐视不管。那些是潜艇上的战士,你侵犯的是战争的坟墓,你要把那些尸骨放回去。你不能就把他们扔在潜艇外面,你要把他们放回他们原来的地方。然后,你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你已经放回去了。只有这样我才不会再找你麻烦。”
一周以后,有传言说,尸骨已经被放回了潜艇。
到1991年时,莱格由于酗酒已经不能再潜水了。医生说,酗酒会让他送命的。但是,每晚当“探索者”号上的潜水员们睡着后,查特顿和莱格都会谈论起沉船探险,谈论潜水到底是要找寻些什么,谈论如果能够找到从前无人发现的重要沉船,那感觉将会多么美妙。
第一部分 数字之书第16节 致命深度(1)
查特顿踏入U505,那艘在芝加哥科学工业博物馆展出的二战德国潜艇。潜艇的墙上、天花板上,向四面八方伸出了能够引人联想的各种机械设备——各种仪表、刻度盘、通气管、电缆管、通话管、下水管、阀门、无线电设备、声波定位仪、舱口盖、开关、控制杆——每个设备都有力地抗议着那个固有的成见:人类不可能在水底生活。
潜艇中最宽敞的地方也只有四英尺宽、六英尺高——很多地方都无法同时容下两个并排站立的孩子。要进入某些艇舱时,艇员必须先将头伸出圆形的铁门,然后身体才能从中钻过。所有人,包括艇长在内,都没有一个可以完全展开身体的铺位。
查特顿听着从耳机里传来的讲解员的声音,他在播放潜艇的讲解磁带,内容是关于当时艇员如何在潜艇中生活的。艇员们三班倒轮流睡在窄小的铺位上。潜艇上最大的艇舱——艇首鱼雷舱中,大约住有12名艇员。他们在这里睡觉、工作,吃的是土豆、罐头和香肠。在狂暴的海浪面前,潜艇就像是浴缸中的玩具。艇员们经常被巨浪从床上摇晃下来,厨房中唯一的饭锅也会被从简陋的炉灶上抛到地面上。在冰冷的海水中,艇员们的脖子里、头顶上经常落满头顶管道滴下的冷凝水珠。唯一能够逃离这种寒冷折磨的地方就是柴油发动机舱。这里面两个巨大的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金属交响乐,室内的温度在华氏100度以上。满屋的蒸汽令人窒息,嘈杂的噪音使很多操作员都丧失了听力。引擎运转时产生的一氧化碳弥漫在艇舱中,严重影响到艇员的睡眠。不论厨师从狭小的厨房中弄出什么食物,吃起来都是一样的味道。
查特顿看得出通风设施的设计只能满足基本的生存需要,没有任何舒适可言。潜艇内要不了多久就会充满异味。虽然大部分潜艇设有两间浴室,但实际上,其中一间被用为额外的储藏室,艇上的六十名艇员同时使用一间浴室。冲澡是一项需要专门训练的微妙技巧。如果操作不当,海水很可能会倒流到潜艇中,最终导致潜艇沉没。在战争初期,潜艇大部分时间都停留在水面上,艇上的垃圾都随手丢在水中。但潜艇参战后,大部分时间都要沉在水下以免被发现行踪。这时艇员们只能临时想出处理垃圾的方法。他们将垃圾放到鱼雷发射管中,然后每隔几天就“发射”一次——他们称之为“垃圾炮弹”。很快艇员们身上的异味甚至超过了垃圾散发出的臭味。由于潜艇上几乎没有地方能够存放个人物品,甚至连衣橱也没有,因此,很少有艇员带有换洗的内衣。每人只有一条黑色短裤,要在艇上穿一个月。查特顿想道:“简直难以置信,60个人在这样的环境中一住就是几个月,他们却能够引起全世界的恐慌。”
查特顿随着语音向导的解说仔细观察潜艇,每隔几秒就按一下停止键,给自己足够的时间认真记忆听到和看到的东西。他仔细研究架子、部件,甚至地板的构成,想象将之置于大西洋海底50年后、盖满海葵和铁锈后会是什么样子。他仔细寻找船上所有可能标有潜艇编号的物品——标签、制造商标志、日记,这样他就可以在新泽西海底寻找同样的目标。他的行为引起了其他参观者的反感,他堵住了本就狭窄的通道、他后退时撞到了孩子、他挡住了老年人的去路。这时导游要求他与参观队伍速度保持一致,他退出了潜艇,排到队伍的最后,准备与下一批游客一起再进去参观。
第二次进入潜艇后,他假装按下录音机上的播放按钮。在军官住舱中,他注意到了一个木质的橱柜,这种橱柜可能能在水底保持50年,而且可能装有重要的文件。他在航海图桌旁停留了整整五分钟,假装没听到身后游客的抱怨。航海图桌位于放置航海器具的架子之下,如果能够找到沉船上的航海器具,那他就能获得了重要的线索来判断潜艇的身份。
他又重新出去排队,这次他计划观察U505的下方。在潜艇中,他的脑海里不断设想潜艇沉没时的种种场景,可能是由于受到枪炮攻击、或艇员暴动、或内部爆炸抑或船内设备失灵。每次他总会想象他面前的这个艇舱是如何倒塌的、挂在墙上的器具是如何掉落下来的、地板是怎样翻转的、碎片是如何翻腾的。他想象潜水员可以通过船体上哪里的裂缝进入艇舱,从哪里才能最有效地进入艇舱。他排了六次队,直到这些设想在脑海中像老电影的情节一样熟悉,而导游看着查特顿一次次假装按下播放按钮后也暗暗发笑。
查特顿在奥海尔机场买了一本黄色的公文纸、一支钢笔和一支粉色的荧光笔。他画下了U505的草图,他用粉红色的荧光笔在可能放有潜艇身份标签或其他有用物品的地方做了记号。比如,他会在图旁边写道:“潜望镜上制造商的标志,铜制——可能是这个东西。”他登上回新泽西的飞机后,想道,“我已经达到我来这里的目的。我已经对潜艇有了感觉,有了认识。”
返回神秘潜艇的日期定在了1991年9月21日星期六。除了增加、减少各一人外,其余船员和潜水员与第一次完全相同:罗恩·奥斯特洛斯基由于家里有事无法参加;“探索者”号的长期船员丹尼·克伦威尔由于工作错过了第一次出海,这次参加了进来。随着这个重要日期的到来,潜水员们都按捺不住内心对潜水探险的向往。
有些潜水员像多格·罗伯特和凯文·布伦南一样,每天对潜水服进行安全检查,对各种设备进行调试,一天天等着出发日期的到来。其他潜水员,例如基普·科克兰、保罗·斯凯宾斯基和约翰·尤加继续研究潜艇的结构和相关知识,希望能够引发他们的灵感,解决潜艇之谜。每个人都尽情享受着等待的过程,沉船潜水员每天都梦想着能够书写历史。还有三天他们就要出发了。
也许没有人比44岁的史蒂夫·费德曼更兴奋了,他是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电视工作室的顶级道具师,就是他在第一次出海结束时感谢查特顿给了他这样一次难得的机会。十年前费德曼经历了一次痛苦的离婚,几乎一蹶不振,正是从那时起他开始接触深海潜水这项运动。离婚之后,费德曼变得孤僻、肥胖而且意志非常消沉,他连续不断地吸烟。他的朋友都觉得他是一个善良、谦逊的好人,怕他承受不住这么沉重的打击,他们建议他选择瑜珈、深海潜水,甚至工作,想尽一切办法希望重新燃起他生活的希望,但每次他都用浓重的纽约口音回答道:“不……。”
一天,他强迫自己参加了一个深海潜水学习班。在水中,他的视野立刻变得开阔起来,他将业余时间都用来学习这项运动。他的体重迅速下降,脸上也恢复了生机——英俊的地中海人的脸型,浓密的黑色胡须和闪亮的蓝色眼睛。他戒了烟,还参加了健身课,希望将自己锻炼成为一个优秀的潜水员。
接下来的几年中,费德曼一直在温暖的浅海中潜水。这项运动改变了他。对他来说,海水就是他生活的根基,在海水中,你可以成为你希望成为的样子。他找了个女朋友,他成为保罗·赫普勒船长“星期三”号上的常客。每次潜水归来,他都会把抓来的龙虾带到公司的厨房里做给舞台工作人员和电视剧演员们吃。他买了一个帐篷,这样冬天潜水时他就可以在里面换潜水服了。
很快,他就开始沉船潜水了。他潜水的深度很少超过100英尺,而且他一般只停留在沉船的表面。但是他对沉船所展现出的历史和故事十分着迷。他开始参加所有他能找到的沉船潜水。像很多纽约人一样,他没有汽车,所以他经常站在位于西中央公园大道和哥伦布之间、第97大街上公寓的门口试图拦下一辆出租车。他背上背着、旁边放着重两百磅的潜水设备,每辆出租车经过时都要慢下来看一眼这个像火星人一样的怪人,然后绝尘而去。费德曼的朋友们喜欢他这个样子,但最喜欢的是当他看到出租车司机开过他身边而不停下来时,他脸上愉快的表情,他们很高兴看到这种情况丝毫不会令他沮丧,即使他在大雨中等不到车也不会沮丧。
费德曼身着他的标志性服装登上了潜水包租船:戴着一顶没有商标的棒球帽,穿着牛仔裤和T恤衫,拿着一大罐外卖的中国面条,里面浇着花生酱。不管海浪多么凶猛,也不管潜水多么富有挑战性,费德曼只吃这种面条。如果在船上的垃圾桶里看到了这种面条的盒子,那么可以肯定费德曼就在船上。
不久后,费德曼获得了深海潜水的资格证书。他开始尝试更深的沉船潜水——120英尺,甚至170英尺——但他大部分时间还是待在温暖的浅水水域。当保罗·斯凯宾斯基——他们在赫普勒的船上相识——邀请他参加莱格的出海计划时,他欣然接受了这次机会。莱格、查特顿和“探索者”号的名字在潜水领域就像一个传奇,这是一次难得的可以与最优秀的潜水员一起合作的机会。
随“探索者”号的第一次出海归来后,费德曼发生了变化。他与那些了不起的潜水员肩并肩一起奋斗过,他潜到了海底230英尺的深度,远远超出了他之前为自己定下的目标。他成为保守这个历史性秘密的小组成员之一,他还有可能成为那个识别出潜艇身份的人。在再次前往勘探潜艇的那天下午,他给自己买了一大盒浇着花生酱的中国面条,拖着潜水服和行李又站到了街上。十年前他曾经迷失自我,但现在当出租车司机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然后从他身旁开过时,他却觉得这正是他应该追寻的生活目标,这正是潜水所赋予他生活的意义:在水下,有效地控制自我,就可以成为任何他希望成为的人,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再次迷失。
“探索者”号于凌晨1点驶离布里勒码头,开始了前往神秘潜艇的旅程。夜晚平静的海面使人昏昏欲睡,但船上的每个人都保持着清醒。所有的潜水员都在想:船上有13名潜水员,每人有两次潜水的机会,这就是说一共要进行26次潜水,而在这26次中肯定有人能够发现识别船只身份的物品,而今天就会知道这个幸运儿是谁了。
只有一个人感觉心慌意乱。莱格待在舵手室中,神情紧张地调整远航仪,将船驶出水湾。
“怎么了,比尔?”查特顿问道。
第一部分 数字之书第17节 致命深度(2)
“我害怕有人偷偷跑到我们的潜艇那里,”莱格说道,“秘密已经泄漏了,他们知道我们要去勘查重要的目标。”
“秘密泄漏了,真的吗?”查特顿问道。
“好像是的,”莱格说。
“噢,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查特顿大笑道,他洪亮的声音一直传到了底下的艇舱中,“如果你不是那么大嘴巴的话,比尔,可能你今天就不会这么紧张了。”
“妈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说出去了。”
“好了,比尔。除了我们没人愿意在九月末还跑到六十英里以外的海里去。比兰达和其他那些人不喜欢干这些有趣的事情。即使他们听说了什么,他们也懒得跟来。他们总希望把最艰巨的任务先留给我们。”
“是啊,约翰,你可能是对的——”
“噢,天哪,比尔,快看!”查特顿揶揄道,“比兰达就在我们右边!他跟踪我们!”
“你去死吧。”
六个小时之后,“探索者”号抵达了目的地。所有人开始准备装备。查特顿先行下水,负责将锚绳系到沉船上,然后开始自己潜水。其他潜水员也选择适当的勘查点,然后寻找可能存在的标签或其他标记物。查特顿准备先参照对芝加哥博物馆中的潜艇的记忆对沉船进行整体观察。他先不寻找任何东西,只是要获得大概的印象。只有了解了一艘沉船,才能制定出相应的计划来进行勘查。虽然这样做可能会将最先识别船只的机会拱手让人,但查特顿愿意冒这个风险。在进行潜水探险之前他都要进行必要的准备,因此他不愿意贸然下手,将希望都寄托在靠不住的运气上。
查特顿顺着锚绳潜入海中,能见度很好,大概有20英尺。他慢慢接近海底,现在他可以看到锚爪钩在了潜艇旁沙地上的一堆金属上。这个矩形的物体,毫无疑问肯定是指挥塔,原来位于潜艇顶端的观察位置。他又向前游了几英尺后,潜艇映入了他的眼帘。它完整地躺在沙地里,形状与照片上一模一样,只有一点明显的区别——潜艇的侧面有一个巨大的裂口,大约高15英尺,宽30英尺。查特顿对金属结构略有研究,正是这处创伤导致指挥塔断裂后倒塌在沙地之上。这艘潜艇肯定是在受到猛烈攻击后沉没的。
这个裂缝对查特顿充满了诱惑力。他完全可以在其他潜水员到来之前游进去,寻找识别物,但是这样做与他的计划不符。于是,他又游到沉船的顶部,然后左转,开始研究沉船上的整个布局,在脑海中形成具体的印象。在渐渐接近沉船的一端后,他看到了上次看到的那个放置鱼雷的艇舱。他记得,这个艇舱位于潜艇的前端。据此推断,刚才发现的裂缝肯定是在潜艇的左舷上。至此,查特顿在脑海中拼凑出了潜艇的整体形象。
查特顿转了个身,向另一头游去。在他马上就要到达船尾时,他的潜水计时器响了起来,提醒他现在应当返回锚绳附近开始准备上浮。其他潜水员下来后肯定会进入裂缝中进行挖掘。但是查特顿已经完成了他此行的任务——对潜艇进行观察。他会将探险计划留到第二次潜水时进行,之前他要仔细研究印入脑海中的潜艇图像,然后再决定他的勘查位置。
查特顿开始上升后,其他的潜水员也抵达了沉船。斯凯宾斯基和费德曼进入指挥塔断裂后留下的裂缝中,然后寻找船内的碎片。斯凯宾斯基找到了一个一英尺长的管状器具,他认为上面可能刻有潜艇的编号。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他和费德曼都专心致志地在大堆碎片中寻找有用的物品。但两人约定不管探险多么吸引人,他们都会在14分钟后游到锚绳处准备上浮。斯凯宾斯基的手表指到了13分钟,他拍了拍费德曼的肩膀,然后指了指手表,费德曼点头表示同意。斯凯宾斯基带头游向锚绳,开始上浮。要离开这么多沉船物品需要极强的自制力,但潜水员必须严格遵守自己的计划。
斯凯宾斯基开始上浮后,他回头看了费德曼一眼,费德曼好像在检查船上的什么东西。“他得赶紧停止挖掘准备上来了,”斯凯宾斯基通过空气调节器小声说道,然后又顺着锚绳上升了几英尺。他再次向下看,这次他注意到费德曼的空气调节器中没有气泡冒出。氮醉开始让他的脑子嗡嗡作响,“可能出事了,”斯凯宾斯基对自己说,“我得去看看。”他顺着锚绳又沉到了他朋友的身旁。
斯凯宾斯基抓住费德曼把他转了过来,费德曼的空气调节器从口中掉了出来,他的眼睛也不眨了。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