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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妹又将木梯搬开。
秀妹,求求你……
你想把我整死呀,我一天一斤饭票填哪里?又要喂孩子,又要出工……
我晓得你累,我晓得你饿……
晓得你就上楼去睡。
秀妹,我们都快一年没……今夜……
不行!
你是我老婆!
大水吹灭灯,勇敢地将老婆抱到床上,接着便动手扒她的衣服。
畜牲!你放手!放手!!秀妹挣扎着,叫骂着,抓咬着。
被欲火烧得不能自主的大水不可能放手,他将老婆的短裤也扯了。
快松手,要不,我就用剪刀扎你啦!秀妹从枕头下摸出剪刀(她将剪刀长期放
在枕头下,以备不测)。
大水没有理会老婆的威胁,他把自己的衣服脱得精光。
我扎啦!
扎吧!即将获得的快乐,使他将生死置之度外。
秀妹拿着剪刀使力地朝丈夫的胸口扎去,一刀、两刀,丈夫仍然抱着她没有松
手。她奋力掀翻丈夫,用剪刀狠狠地朝他的下阴扎去。丈夫一声惨叫,手终于松了。
秀妹哆哆嗦嗦地点燃木油灯。她看到床上满是殷红的血,丈夫在床上作着无力
的挣扎。
大水!大水!秀妹将脸贴着丈夫的头大声叫着他的名字。好久好久,她没有这
样温柔地叫过丈夫了。
大水艰难地睁开眼睛,他的眼角淌着几颗泪珠。
你,你好狠心呐!
说完,头一歪,咽气了。
啊!
秀妹一声疯狂的哭叫,将四个孩子全惊醒了。
年饭
大年三十,大队杀了三头猪,一来因为这是过大年,二来是因为有两个青年过
年后要参军去。因为有这两层意思,全大队男女老幼都集中在大队部等候吃团年饭。
等待是甜蜜的,也是痛苦的。当肉香一阵一阵飘过来的时候,站在操坪上、蹲在屋
角里边的男男女女,没有一个不流口水的。也难怪,他们都一两年没吃过猪肉了。
刘书记和妇女主任从他们的办公室里走出来,在操坪上转上一圈。他们出来的
时候,男女老幼们忙拿衣袖擦嘴角的口水。
书记问,过年能吃上猪肉,应该感谢谁?
群众回答,感谢毛主席!感谢共产党!
主任说,大家不要着急,等会,刘书记就要给大家作报告,作报告后就开饭。
人群中出现一阵小小的躁动,似乎那香喷喷的猪肉已经到了他们的碗里,到了
他们嘴边,他们按捺不住了。
不知谁叫了一声,开饭啦——
男女老幼便一窝蜂地向食堂涌去。被肉香诱惑得不能自已的人们不停地大叫:
开饭!开饭!
刚刚走进办公室的书记、主任听到吵闹声,急急地走进食堂。
书记、主任走进食堂的时候,李德亮正在擂厨房的门,李德亮用力很大,将门
擂得山响。李德亮根本不知道书记、主任已经走进食堂,走到了他的身后。
刘书记飞起一脚,将李德亮踢了个仰面朝天。
把这个坏家伙捆起来!
民兵们将李德亮捆了个结结实实,并将他拉到操场上跪下。
刘书记从厨房里拿了把菜刀,他将菜刀放在李德亮的脖子上,娘的X ,你狗胆
不小呀!
李德亮说,刘书记,我孩子在家里等着吃肉。
他想吃肉,我这把刀也想吃肉呢。刘书记将菜刀在李德亮脖子轻轻一划,便有
殷红的血流了出来。
刘书记当众宣布,没收李德亮全家的猪肉。
李德亮大叫,刘书记,你千万不能没收我家的猪肉呀,求求你了。
刘书记扬起菜刀,娘的X ,你再叫,老子让你脑壳搬家!
李德亮没再叫了,他大约怕脑袋搬家。
李德亮的竹篮里装着三钵冷冰冰的米饭。他家有五口人,本应领到五钵米饭的,
可炊事员说就剩下三钵饭了。
李德亮走得很慢很慢,他害怕回家,他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向老婆儿女以及六十
岁的老母亲交待。听说过年有肉吃,儿子大狗和女儿小菊高兴得一整夜没睡觉。
六岁的大狗说,爹,猪肉真好吃,我好想吃猪肉。大狗一边说一边咂巴着嘴。
大狗已经两年没吃到猪肉了。
三岁的小菊说,爹,猪肉比豆渣好吃吗?几个月前,小菊的外婆送了碗豆渣过
来,小菊吃后一个劲地说好吃。
老婆对孩子们说,明天是你们奶奶六十大寿呢。
大狗说,那将我的猪肉给奶奶一块。
小菊说,我给奶奶两块。
大狗说,给两块就给两块。
老婆流泪了,她说,孩子们,你们尽管吃,妈到时给奶奶就行了。
李德亮当时很伤心,也想流泪。
本来,孩子们今天也要和李德亮一起到大队部来的,李德亮说,天冷,又没有
靴子穿,你们在家陪奶奶,爹将肉提回来咱们一家人吃。
出门时,大狗说,爹,你要早点回来啊。
现在,李德亮回来了,可篮子里却没有一块肉。他的眼泪不知不觉流到了脸上。
老婆孩子正站在屋头张望,李德亮对老婆说,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孩子,对不
起老母亲。
老婆说,你呀,做事真莽撞,也不替孩子们想想。老婆已经从邻居口中知道了
丈夫的事。
大狗小菊抓住李德亮手上的篮子,爹,怎么没有肉?大狗发出惊叫。
爹,豆渣也没有?小菊的声音十分地凄凉。
进屋之后,李德亮便跪下了,他含着泪说,孩子们,爹对不起你们,爹不小心
将肉掉在地上了。
大狗说,掉地上怎么不捡起来?怎么不捡起来呀?
小菊说,是啊,捡起来洗干净了也可以吃。
母亲说,德亮啊,过年不是非得要吃肉,一家人团团圆圆比吃什么都好。
老婆说,孩子们,妈明年喂一头大肥猪,给你们吃个饱。
看到孩子们脸上失望和痛苦的表情,李德亮心如刀绞,他一粒饭也没有吃,他
吃不下去呀。
年饭后,李德亮将一对儿女抱在怀里,用嘴亲了亲两个孩子的脸蛋,然后对老
婆说,我出去给祖坟上香。
老婆说,你快去快回啊。
李德亮出去后便再也没有走回来,他是被人抬回来的。老婆第二天早晨才在大
队部后面的树林里找到吊在树上的李德亮,当时,他已经硬梆梆地像根木头了。
结婚
小凤出嫁那天是个阴天,厚厚的乌云堆积在天幕上,风在紧一阵慢一阵地吹。
湘北的早春天气其实还很有些寒意,可小凤感觉到的只有温暖和幸福。
小凤出嫁得相当匆忙,根本不像是出嫁,没有嫁妆,没有花轿,没有迎亲送亲
的亲朋,没有吹鼓手,小凤拎了个装有两件换洗衣服的布包便来到了男家。
也难怪,这年月,谁有能力娶媳嫁女呢。小凤还不满十八岁,她本应该再等几
年,等日子好过了、等自己长大了再风风光光地嫁人的。她的模样并不差,虽然说
不上拔尖冒顶,但也不难看。可是,小凤却一天也不想等了,因为她要嫁的人是老
白。
老白年近四十,人长得像寺庙里的弥勒佛。两年前,老白老婆因病撒手西去了,
给老白留下了一个十三岁的儿子。按常理,小凤一个没满十八岁的黄花闺女,要嫁
人也不应该嫁老白这样一个三四十岁的一个小孩的“二婚头”。
小凤没人逼没人压,她是心甘情愿嫁给“二婚头”老白的。原因很简单:老白
是食堂炊事员,嫁给老白有饱饭吃。小凤饿肚子饿怕了,尤其是夜晚,肚子咕咕咕
叫得难受极了,常常一整夜一整夜无法入眠,老想什么时候能吃上一顿饱饭。因此,
当有人用试探的口气对小凤说,老白想给孩子找个妈时,小凤迫不及待地说,我嫁
过去。妈说,小凤,老白快四十岁了,又是“二婚头”你怎么能嫁给他呢?小凤说,
妈,你就让我嫁过去吃几顿饱饭吧。做妈的也不好再说什么,这年月,能够吃饱肚
子,就是最大的满足了。
老白给小凤家送来五斤大米、两斤白面,便娶下了一个年方十七的黄花闺女。
小凤出嫁那天,妈妈用家里仅剩的一口破锅为她煮了一碗没掺野菜的白米饭。
小凤看着香喷喷的白米饭,将就要流出嘴角的口水咽回肚里。她对妈说,将白米饭
留给弟妹们吧,我过那边去还能没吃的?
小凤拎着一个布包,独自一人走进老白家的时候,已是暮色四合的黄昏。
老白在家里恭候多时。小凤进屋后,老白笑眯眯地从小凤手上接过布包,老白
的儿子热情地为小凤搬凳筛茶。老白家也没有客人。
小凤喝了一口半温半凉的茶水,冲老白道,老白,有饭吃吗?我肚子饿了。
不一会儿,老白便端来几碗白花花的米饭,还有一大钵热气腾腾的草鱼,草鱼
的香气熏得小凤差点晕倒。
小凤张开大口望着老白,你真有本事。
老白得意洋洋地说,昨天,刘书记想吃鱼,我派人到堰塘打了七八条大草鱼,
刘书记说,老白,你拿条回去吧,让新娘尝尝。
这顿饭,小凤吃了满满四大碗米饭,老白和他儿子一个劲地将鱼搛到她的碗里,
连半钵鱼汤也被小凤喝了个一干二净。
饭吃过了,碗洗过了,老白又殷勤地打了盆热水让小凤洗脸洗脚。
洗过之后,老白说,睡觉去吧。
小凤正往房里走的时候,老白儿子说,小凤姨,家里还有馒头呢,你吃不吃?
小凤望着老白,还有馒头啊。
老白笑着问,你还没吃饱吗?
小凤说,拿两个来吧。
老白又拿了两个大馒头递给小凤。
已经两年没有碰过女人的老白,骑到小凤身上后便不愿下来了,而小凤却一直
在啃她的馒头。
老白有些不高兴了,你等会再吃行不行啊?
小凤说,你搞你的,我又不碍你事。
老白不好再说什么。
第二天清早,老白起床时摸了摸身边的小凤,这一摸便摸出一身冷汗,小凤的
身子已经僵硬了。
老中医何克生说,小凤是被饭菜撑死的。
春种
豹子岭人的春种开始得很早,第一批稻种二月初七就下了田。刘书记说这是解
放思想,科学种田。
种下得十分隆重,先是男男女女集中到大队部开会,听刘书记讲科学种田的道
理及亩产10万斤的计划,接着干部们便把红旗插到了准备下种的六块稻田的田头。
红旗在晴空下迎风招展,领导们在田埂上来来往往。
富人不听穷人哄,桐树开花才下种。富农分子夏南生说这句话时声音很轻,却
让刚刚走过来的刘书记听到了。
刘书记指着田里整墒的夏南生,大吼一声,你他娘的!
夏南生一泡尿拉到了裤裆里。尽管冻僵的双脚感受到了暖的滋味,然而,夏南
生却在一个劲地发抖。
刘书记厉声道,夏南生,你给我跪下!
夏南生怯怯地瞟了刘书记一眼,便跪到了冷冰冰的泥浆里。
刘书记对身边的钱队长说,通知下种的同志们都到这里来开会。
待人们都到齐后,刘书记大声说:夏南生,你说富人不听穷人哄,谁是富人呀,
是你夏南生吧?
夏南生说,刘书记,我,我是随便说的。
刘书记冷笑一声,哼,随便说的,随便说的都这么反动,认真说起来那不要翻
天了!
民兵营长卷起裤子,冲到田里,他抓住夏南生的头发,咬牙切齿地将夏南生的
头往泥里按,按下去后又拉起来,拉起来后又按下去。
妇女主任带头喊起来了口号:打倒富农分子夏南生!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下完种后,被泥浆包裹着的夏南生艰难地爬上田埂,他踉踉跄跄地朝家里走去,
走不几步便跌倒了,好不容易爬起来,没走几步又跌倒了,后来他只好用双手爬着
回家。
傍晚的时候,老天爷突然变了脸,老北风搅得豹子岭昏天黑地,不久大雪便漫
天飞舞起来。刘书记紧急命令:男女老幼齐出动,挡风寒护稻种。
刚刚播种的六块稻田四周摆满农家人的衣柜、碗橱、簸箕,以及穿着蓑衣顶着
包袱的男男女女,田埂上燃起了熊熊大火,火花与雪花一齐随风飘舞,牙齿的磕碰
声此起彼伏,压倒了风的嘶鸣。
穿着军大衣戴着绒手套的刘书记,满面笑容地走到烽烟四起、人墙林立的田埂
上。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阶级敌人斗其乐无穷!刘书记的声音传
得很远很远。
夏南生呢?夏南生来了没有?刘书记大声问道。
刘书记,夏南生病了。是夏南生老婆的声音,不大,却让风带进了刘书记的耳
朵里。
还是旧社会吗?贫下中农在战天斗地,他躲在家里享福?!
刘书记的话音未落,民兵营长已带着两个民兵朝夏南生家里冲去。不大一会儿,
民兵便将歪歪倒倒的夏南生架到了田头。夏南生像棵遭了霜打的白菜,趴在地上怎
么也起不来。民兵营长拎小鸡搬将夏南生拎了起来。夏南生站不稳,只好往别人身
上靠,可是别人又将他推开了,他再次趴到了地上,民兵营长朝夏南生看了看,没
有再去拎他。
挡风寒的群众分为两班,大约两个小时换一次班。换了班之后,他们便在附近
的农家休息取暖,准备再上班。
直到天亮时,风雪才停,熬了一个通宵的男男女女们往家里赶时,听到了夏南
生老婆撕心裂肺的嚎叫,夏南生不知什么时候就已毙命,倒在旁边山沟里的他浑身
已经黑紫了。
这年春天,豹子岭下了无数次种,可一次也没有长出秧苗来,待到清明时节能
长出秧苗的时候,谷种却已所剩无几了。这年,豹子岭一半的稻田种上了包谷和高
粱。
秋收
这年的收成特别不好,田里的稻子稀稀拉拉的,谷穗大都只有寸把长,包谷秆
也是公的多母的少。可豹子岭仍然放出了亩产15万斤的卫星,还上了省报。
这是一个炎热的夏天,天空连一片云彩都没有,风也不知躲到哪里睡大觉去了。
中午,摘包谷的女人们拖着湿漉漉的身子正准备回食堂吃饭,刘书记到田头来了。
刘书记戴着一顶崭新的草帽,反剪双手,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刘书记看了看堆在
田头的包谷棒子,对一位中年妇女说,这堆怎么这么少?
中年妇女说,这是肖有财家里摘的。
你去给钱队长讲,要他马上通知社员到这里开会。
刘书记边说边向包谷地里走去,刘书记走到肖有财老婆的身边,她刚好回过头,
回头看见刘书记的一刹那,她打了个冷噤。
刘书记的样子并不可怕,脸上甚至还有笑容,刘书记说,这么积极啊,连饭也
忘了吃?
肖有财老婆说,我今天摘得少,不抓紧摘点,怕月底评上下游呢。豹子岭群众
每个月都要评出上中下三类,评上下游的就得挨斗,这种挨斗不捆也不打不上台,
只是把你围在中央,你推一把,他推一把,直推得你晕倒在地为止,这滋味也很难
受的。
走吧。我要在田头开个会。刘书记打量了肖有财老婆一番说。
肖有财老婆从包谷地里走出来的时候,发现地头边站满了男男女女,她的心不
由得紧张起来,可她仍然强作镇定地从人们面前走过,走到堰塘边的一棵大树下,
她把身子靠在树干上,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汗珠子。这年头难活人啊,尤其是像她这
样一个死了男人的寡妇,还拖带着一个才一岁的孩子。倒是傻瓜李庭元给了她不少
粮食,让她过了几天稍稍好一点的日子,原指望钱队长会给她点好处的,哪知这个
狗东西只知道隔三差五地跑来睡她,却不肯给她几张饭票。早知道这样,倒不如把
身子给了傻瓜李庭元……
刘书记开始说话了,刘书记的声音让肖有财老婆感到了恐怖。
召集大家来这里开会,就是要把偷集体粮食的贼揪出来!
刘书记利剑一般的目光刺向肖有财老婆。肖有财老婆慌忙低下了头。
谁偷了集体的粮食,主动站出来!
刘的声音越来越可怕。肖有财老婆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她的身子仍然在微
微地颤抖。
没有人站出来吗?好,那就不怪我刘某人不客气了。刘书记朝肖有财老婆这边
走了几步,大说,肖有财婆娘,把你的衣服脱下来!
肖有财老婆结结巴巴地说,我一个女人家,干嘛要我,脱衣服?
刘书记点燃一支香烟,朝天空吐出一口烟雾,我要让大家看看强盗的真面目。
肖有财老婆本能地用双手护住胸脯。
钱队长,把肖有财婆娘的衣服扒下来!
钱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