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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胥急得团团直转,道:“下官已经派人去了,可如今城门紧闭,还不知能不能进来。”
“那你就不知道派几个人在城门处守着?”
“下官这便去办。”
等武胥下去后,姜志毅忧心忡忡地来回踱着步。
坐在首位上,一直没说话的巡抚项竘,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们动手时就不动动脑子?”
姜志毅也是满脸憋屈:“我怎知这些灾民会闹这么一出!”
“若是本官没料错,那灾民里肯定有人怂恿。”
闻言,姜志毅当即看过来,盯着项竘,眼神一动也不动。
“中丞大人的意思是?”
“这还用说,这些灾民互不认识,从来是一盘散沙。即使结伴抱团,也只是少数,百数已是破天。可你看看现在外面围了多少人,这么多的灾民若说中间没人指使,用屁股也能想到不可能。”一直在旁边喝茶的按察使吕延寿道。
“那你们说的意思是——”姜志毅顿了下,倒抽一口冷气:“钦差大人没死?”
吕延寿放下茶盏,闲闲道:“死没死那就不知道了,也许你那手下的手下办事机警,那薛庭儴精明一世,糊涂一时,正好被那粮官给治死了。”
对方的口气听起来太刺耳,姜志毅也不是傻子,不过是心急如焚,没去在意。此时听见对方说这话,当即满腔怒火被点燃了。
“吕大人说这话是何意,那钦差若是没死,跑不掉我,还能跑得掉你?武胥的好处,你也没少收吧,何必在这里跟我装什么置身事外!”
“本官装置身事外了?你让那姓武的不动脑袋动手时,怎么不想想后果……”
“行了,吵什么吵!”
一声冷喝徒然响起,姜志毅和吕延寿止住了争吵,可还是气呼呼的,明摆着没消气。
“敌人还没上门,你们自己反倒乱了起来,照本官来看,你们还是自己送上门引咎受死,也不用说这么多废话。”项竘目露冷色地看着两人。
“中丞大人,下官也不想和他吵,可你看他说的那些话。”姜志毅委屈道。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如今最关键是要弄清楚广济仓那边的情况到底如何,你去盯着手下人,让他们一有消息便传上来,如果一直不见回来,就再派人去。”
“可……”姜志毅还想说什么,却在项竘的瞪视下噤了声。
姜志毅匆匆下去了,吕延寿望向项竘,道:“大人,如今可怎么办才好?”
项竘抚了抚胡子,眼中闪过一抹冷芒:“要做两手准备。”
吕延寿一怔后,当即点点头。
事情的发展越来越糟
第236章 第236章
==第二百三十六章==
次日清晨,布政使姜志毅亲自出现在城门楼上。
下面,一众灾民正在就地垒灶煮粥。
这些都是平日里干惯了,所以他们动作井然有序,有人拾柴,有人洗锅,还有人蹲在灶前添柴看火。
像这样的土灶有许多,他们几十人一群聚在一起,十分安静。
这种安静甚至让姜志毅有些不适,不敢相信这些人就是昨日那些在城下叫嚣的灾民。
这群惯会装相的刁民!
所谓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眼睛脏的看到的只有屎,张盛的想法却完全与之相驳。
他看的是百姓的惜福,看到的是某人在治理灾民上很有一套,若是大昌都是这样的官员,何愁百姓会受苦。
张盛其实并不想来,可昨日姜志毅亲自来找他,让他有些动摇了。
哪怕是为民生疾苦,他也不该赌这口气。若是这些灾民真是冲入城中,是时城内大乱,苦得还是百姓。
“本官乃是承宣布政使司的布政使,本官用本官的官帽向尔等保证,钦差大人并不在开封城里。若是本官没弄错,钦差大人去了广济仓,就是为赈灾粮食一事。”
听闻城门楼上有人说话,灾民们停下手上的动作,仰头看了过去。直到姜志毅在门楼上又重复了一遍,这些灾民才面面相觑起来。
灾民中,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站起,扬声道:“谁知道你们说的是真是假,说不定是骗我们的。你们这些当官的,一个个嘴里没一句实话,只会打官腔。粮食不给一颗,只会抱着说没粮,可我们怎么看你们一个个吃得脑满肥肠,不像是挨过饿的模样。”
这话引起一众灾民大笑,把姜志毅笑得是脸色紫黑,差点没血液倒流气死。
可他也清楚这个必须得忍了,灾民再这么堵下去,是时惊动了朝廷,到那时候事情就捂不住了。
他忍着气,道:“这消息是本官刚收到的,本官与诸位大人也正打算去那处恭迎钦差大人,若是你们不信,可与我等一同前往。”
“真的?”
“本官至于去骗你个平头百姓!”姜志毅气得胡须直抖。
“既然你这么说了,咱们就姑且信你们一次。大伙儿的意见如何?都应一应。”
“那就去吧,不行了咱们再来。”人群里有人应道。
还有人说:“跟你们去管不管饭?我们天天闹饥荒,不管饭我们可没力气走。”
“就是就是。”
“人都快饿死了。”
听到下面这些泼皮无赖的话,姜志毅气得脸又红又青,半晌才跺着脚道:“本官这就去给你们找粮。”
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城门楼上垂下一根根绳索,其上都绑着粮袋子。
城里还是不打算将灾民们放进去。
灾民们一哄而上,将粮袋子解下来,扭头便去造饭。
饭其实还是之前的熬的粥,不过每个锅里都又加了米,总算不用吃那清得见底的稀粥了。
直到这些灾民们吃饱喝足,才从中让出一条大路。
城门缓缓开启,先跑出来许多拿着大刀的衙役,排成一排,将所有灾民隔开,门里才驶出两辆马车。
浩浩荡荡的大部队便往广济仓去了。
这广济仓看似粮仓名,实际上算是一个小镇。
不过里面并没有平民,除了一个个粮仓,就是一些粮官和差役、粮丁。
这趟除了姜志毅,按察使吕延寿也来了。
等一行人到了广济仓,大门很快从里面打开,将他们放了进去,灾民们却是拦在外面。不过薛庭儴也派了人出去说话安抚。
“钦差大人!”
“钦差大人到了开封,为何竟没有派人去开封城报信,我等也好来迎接?”
薛庭儴含笑道:“事从紧急,也不用做这些虚套。”
姜志毅和吕延寿对视一眼,两人作揖行礼:“下官姜志毅,下官吕延寿,拜见钦差大人。”
“不用多礼,二位坐。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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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第237章
==第二百三十七章==
之后,薛庭儴对筹粮之事进行了分派。
他的意思是由官府出面购买那些大户手中的存粮,按之前市价计算,若是大户们不愿要银,事后补粮也可。
总而言之,粮食必须拿出来。
有粮就能好好说话,没粮让他们各自掂量着办。
这还是薛庭儴一贯的套路,强买强卖。只是这次不用他亲自出面了。
待一切都安排罢,连着几日未曾合眼的薛庭儴,回到安顿的住处中。
招儿正在房里,她依旧穿了身男人衣裳。
烛台下,红妆扮男装,端得是异种风情。尤其招儿体贴,见他回来,就上前为他摘下官帽,并宽衣解带。
换做以前,薛庭儴早就按捺不住了。
这厮是个表面正经,私下浪荡的,曾不止一次在內帷中,让招儿穿了男装。可五次里,招儿能有一次答应就不错了。
今日他却毫无兴趣,也是累的。
其实招儿也累得不轻,只是还有许多杂事要安顿,她也是刚忙完,薛庭儴就回来了。
“就这么饶过他们?”招儿脸色有些不忿。
薛庭儴揉了揉眉心,叹了一口道:“暂时也只能这样。这些人里其中有多少蠹虫硕鼠,咱们且不知,无凭无据也不能因自己猜测,就兴师问罪。再说,赈灾还要用人,把这些人处置了,人手从何而来,到时候下面只会更乱,而且我还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
招儿好奇地看向他。
薛庭儴又道:“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倒不是以武力而论之,而是强龙初来乍到,地头蛇却盘根错节,他们彼此守望相助,方方面面都能打点到。若是无事也就罢,我不介意陪他们玩一玩,可如今赈灾之事不宜耽误,与其把他们都处置了,不如让他们先下去干活。”
“你的意思是——借力打力?”
薛庭儴笑着点点头:“就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我先歇着再说。”
“歇一歇也好,你最近也累得不轻。”招儿心疼道。
“你最近也辛苦了。”薛庭儴揽着她的肩,两人去床榻歇息。
薛庭儴的一番隔山打虎,搅动地何止是一两个人的心。
从布政使衙门出来,有靠山的都去找靠山,没有靠山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发愁。其实钦差大人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拿着圣旨压着他们去对付那些当地大户。
只有两条路可以选,要么‘借’来粮食,要么自己掂量着办。有把柄在手的,还能怎么掂量,只能先保命再说。
巡抚衙门中,姜志毅和吕延寿都来找了项竘。
这种时候,自然不能走正门,而是走后门。项竘也没在前衙见他们,而是在后衙的书房中。
“我说兜兜转转闹什么,原来都应在这儿!”吕延寿冷笑。
可问题是这招打得他们有苦说不出,武胥那边就不提了,该扫尾的已经扫干净了,问题是那个粮官还在钦差的手里。
那粮官是武胥的人,武胥有没有对他说过什么,谁也不知道。还有钦差说盘了广济仓历年来的账目,这些账目他们平时从没关注过,账目上会反应出来什么,会不会跟他们扯上什么关系,这些都是未知数。
事到临头,他们才发现百密总有一疏。而这一疏就像头顶上悬着的大刀,谁也不知会不会掉下来。
姜志毅心情不好,项竘心情何尝好。
为了避嫌,他才刻意没出面,即是心存给钦差一个隐晦的下马威,也是想安抚下面人心。
不要惊慌,就算钦差来了,还是他来见自己,而不是自己去见他。钦差要想把赈灾的差事办好,必然要求到他头上。
既然求到他的头上,就说明对方不想大动干戈,还会去用下面的人,下面自然可安枕无忧。
可如今倒好,钦差一听说他抱病,就好像避瘟神一样避去了布政使,连巡抚衙门都不踏。而吕延寿建议要不要去请巡抚,钦差竟然说既然项中丞病了,那就好好养着吧。
这话里的意思太多,让他养病,是不是想架空他?
现在已经有这么个趋势了。
项竘倒想跳出来说一句,本官宝刀未老。问题是钦差竟布置下这种差事,若他病愈了,对方会不
第238章 第238章
==第二百三十八章==
嘉成九年?
那一年阴雨绵绵,到处都是水,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那一年发生了一场事,改变了项竘和章世复的命运轨迹。
两人一个从知县升到了知府,另一个从知府一路攀升至一省巡抚。
不过就是那么一场事,却顶上别人奋斗一辈子。
那一年也是两人最不愿回首的一年,每一次回想起都是心惊胆战,恨不得能像割肉一样,把那段记忆割掉,这样才不至于屡屡从噩梦中惊醒。
浑浊的洪水,有山那么高,就那么喷涌而来,夹杂着乱树枝和石块肆掠而过,而他们就站在距离洪水没有多远的一处山坡上。
哀鸿遍野,到处都是被泡的肿胀的尸体,哭声、喊叫声,还有轰隆隆的流水声……
大片阴影从两人对视的眼中闪过,随着一个惊醒的同时,另一个也惊醒了。
“大人!”章世复感觉一阵口渴,又忍不住润了润唇,他的脸色近乎哀求:“就这一次,最后一次。”
项竘看着他,看着这个看似卑微低贱,实则贪婪无厌的人。
若是目光可以物化,章世复大抵会被眼刀子戳死。项竘冷笑:“本官该怎么信你,上次你也说最后一次了,这才多久又反悔了?”
章世复也不去看他,只是低头喃喃道:“下官实在没办法,不然也不至于来求大人。大人您信下官,真是最后一次了。下官,不敢试图试探您的底线,真是最后一次。”
“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回去吧,过两日会有人去找你。”说完这句,项竘收回目光,静静地躺在那里。
章世复心中先是一喜,可这种异常地安静却让他有一种不安感。
可他想了又想,还是觉得项竘不敢拿他如何。要知道他可是留了后手,就是因为这后手,项竘才一直不敢动他,而不至于像……
章世复不禁打了个寒颤,心中也清楚项竘的心狠手辣,又一次跟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
等章世复被领下去后,项竘才叫了人。
“……找些灾民,等他离开开封的时候……”
薛庭儴把该安排的都安排下去了,就等着坐着看戏,所以这两日也是挺悠闲的。
见胡三从外面进来,他好奇问道:“你这两日在做什么,怎么神神秘秘的?”
胡三目光闪了闪,道:“大人,属下没忙什么?”
除过招儿,胡三可是薛庭儴最了解的人。
只见他这模样,就知胡三说了谎。倒不是胡三露出什么破绽,而是薛庭儴对胡三实在太熟悉了。
“真的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大人……”
相对于薛庭儴对胡三的熟悉,胡三何尝对他也不也是如此。一见大人的眼神,胡三就知道没瞒过对方。
他颓然地叹了口气,道:“其实是有件事的……”他顿了下,有些复杂道:“我在开封碰到一个熟人。”
薛庭儴一个激灵道:“仇人?”
胡三点点头,眼中绽放出一抹仇恨的目光:“大人可还记得当初属下跟您说的,我爹与那虞城县知县交好,可惜……”
听完后,薛庭儴摸了摸下巴:“这可真是因缘际会,不是冤家不聚头啊。那你打算怎么办?”
胡三也没瞒他,一把攥紧拳头:“他马上就会离开开封府,我准备半路……”
“你准备半路杀了他?他堂堂一个知府出行,如今外面这么乱,至少随扈也有几十人,你一个人能打过几十人?”薛庭儴打断道。
胡三被说得一愣:“属下、属下会想办法,大人您放心,属下一定不会牵连上您……”
“行了,别说牵连不牵连了,这些年你也帮了我不少。当初我本就答应要帮你报仇,虽是如今对象换了,但若是利用好,也不是不能……”
天色熹微,东方刚泛起一抹鱼肚白,一行车队悄悄从开封城离开。
章世复在开封又等了两日,就等来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趟他先带回五千石粮食应急,之后会有人将剩余粮食送到归德府,这下他终于可以安心了。
押送粮食的是他带来的二十多个衙役,和他的十多个随扈。如今外面正乱,没有人保护,他也不敢在外行走。
开封府离归德府并不远
第239章 第239章
==第二百三十九章==
这大抵就是报应。
旱灾也就罢,洪灾历来多疫病,且疫病大多都是又急又凶。
章家便有人染上了疫病。
只可惜章世复正忙着赈灾,忙着如何保命,根本没及时发现。等发现的时候,小孙子已经没了,接着是自己的独子、妻子……
这些年章世复倒也再娶了,也有了孩子,却是几个闺女,一直没能生下儿子。他知道这是老天要让他绝后,让他赔命,给胡家一家人赔命。
章世复一面呛咳着,一面语无伦次地说着当年的事。说自己当时的恐惧、悔恨,种种种种。
胡三也就那么听着,自然情绪难免会有波动,可到最后却成了一片死寂。
“……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原谅我……就是累、咳、太累了……很累很累……这些事藏在我心里多年,我每年都会去你爹的坟上一趟……跟他说说……可那只是衣冠冢……我不、我不知道你爹听不听得见,愿不愿意听……”
“我爹不会听的,他也听不见。”
章世复脸色先是潮红,再是一片死灰,良久才喃喃:“听不见也是对的,咳咳,我只能下去……再跟他说了……”
说着,他抬头,有些欣慰地看向胡三:“茂生,知道、知道你活着……真是太好了……我有时也会想,会不会有这一天……可、可我想了想……竟是……是高兴的……”
胡三深深地看着他,从这张脸上他几乎已经认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