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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老婆的公司就在我们楼下,天天出出进进的,遇见了也就是点个头。说起来也是大婶级的资深美女了,不过保养得极好,皮肤白嫩,腰肢纤细,胸部高耸入云,人称“江左第一高峰”,谁见了头都为之一晕。前两次离婚不成,她怀疑是潘志明在中间使了劲,第三次提起诉讼后,下了狠心,说你能在法院使劲,我就到床上使劲,看谁的劲大。并且放出豪言,说要把河口法院民庭睡个遍,从审判长睡到书记员,一个都不能少,直睡到胜诉为止。潘志明开始还不在意,没想这女人说到做到,一天往法院跑几次,去了就约法官吃饭喝酒,同事开始还顾忌情面,不肯去,后来架不住再三恳求,吃过了,喝过了,回来个个眼神诡异,像是替潘志明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奶妈。真睡还是假睡,谁都说不清楚,反正潘志明最后顶不住了,一纸协议离婚了事。这事在圈内传得极广,连北京的同行都知道河口法院有个“潘高寿”,王八嘛,当然活得久。
到人才市场复印了陈杰的简历,我心里有底了。这小王八蛋没有任何背景,钢管厂有个爹,服装厂有个妈,都是城市贫民。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鸟,作过弊,打过架,有一次差点被开除。这两天经常跟肖丽通话,她的态度很奇怪,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也答应回来,可就是不告诉我具体地址。昨天晚上通话时,她哭得特别伤心,说对不起我,一定会把事办好,让我再等两天,“这次回来,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我摆弄着那颗刚买来的假钻戒,心里忽然疼了起来,想谁都有糊涂的时候,一个小姑娘,别跟她计较了。转念想到这事的严重性,气又不打一处来,想小贱货,等这事处理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假钻戒是在范阳路小商品市场买的,两克拉的玻璃,还有一份卡地亚的证书,价值35元。有一天半夜醒来,看见它在黑暗中幽幽地闪着光,我突然想:就算它是真的,我又能戴到谁的手上?37岁了,有人怕我,有人恨我,可是没有人会真心爱我。而这所有的蝇营狗苟、处心积虑,又有什么意义?
周四马明峰的小姨子结婚,特意打电话给我,说好久没见了,过来叙叙旧,一起喝两杯。我撇撇嘴,心想什么他妈的叙旧,还不是想老子的钱,这红包小了拿不出手,至少也要2000元。马明峰是青阳法院执行庭的,面相憨厚老实,肚里万千鸡贼。2001年我在他手上办过两起执行,两起都很顺利,他装得也真像,不受礼,不桑拿,从不刁难当事人,有时在外面错过饭口了,招待他吃顿饭,他总要交代两句:“千万别铺张,来碗面,来碗面就行。”我十分惊奇,心想羊圈里拱出头骆驼来,这行当居然还有个好人。第三个案子争议标的600多万,我收4%,有20多万的赚头。审完后要执行了,我请他去清风山庄骑马钓鱼找姑娘,他连连摇头,我说给个面子嘛,你不喜欢别的,喝杯茶总行吧?他笑眯眯地问我:“你每次应酬法官,又吃饭又桑拿的,要花不少钱吧?”我说只要大家高兴,花几个钱算什么?他接着问:“一次能花两万不能?”我说什么话,只要你肯赏脸,不要说两万,3万、5万也不在话下。他点点头告诉我:“茶就不喝了,拿也不桑了,你要真有心,折现吧。”那天我带的现金不少,立马掏了两万给他,出来后心情无比郁闷,像被谁黑了一砖头。这以后就算熟了,他隔两天就会给我来个电话,巧立名目吃我的豆腐,一次说车没油了,让我给他加油,都是明白人,光加油哪成啊?我送了 500公升的油票。有一次说他儿子要看球,让我帮着买球票,那时全年套票炒到1200多,我一下送了4套。烟和酒更不用说了,每次见面他都要念叨:“律师,牛啊!软中华!你看看我,红河!”人家法官都开口了,你总得有所表示吧,送几条中华,他倒朴实,转手交给寄卖商店,手上照样红河不倒。还有些名目简直匪夷所思,冬天要蚕丝被,夏天要皮凉鞋,家里纯净水喝光了,不过十块八块的事,也绝不肯自己掏腰。最经典的是陪他小姨子买化妆品,一到商场他就问售货员:“哪个牌子最贵?”售货员说雅诗兰黛,他啧啧赞叹:“雅诗兰黛,这名儿,牛啊!”到柜上挑了两瓶霜、一瓶露,还有一盒面膜,3400多,我要付账,他急了:“我送我妹妹礼物,你献什么殷勤?你想泡我妹妹啊?”我连称不敢,心想就你这妹妹,长得跟倭瓜似的,扒光了扔到大街上都没人多看一眼,老子固然多情,可从来不当慈善家。陪他刷卡付了账,我心里十分纳闷,想这鸡贼怎么转性了,不会是天良发现吧。结果刚出商场大门,他就把发票递给我:“这个,啊,你处理一下,报销了给我送过来。”我满腹惆怅,接过发票黯然而去,听见倭瓜小姨子在后面浪声发嗲:“姐夫,你可真?a?a有?a?a办?a?a法!”马鸡贼毫不害羞:“那当然,你姐夫,牛啊!”
圈内都知道他跟小姨子不清白,他老婆也知道,有一次公然上门大闹,不过中国没有乱伦罪,办不了他,只能等天上打雷了。
封了个300美金的红包,看着不起眼,含金量却挺高。婚宴设在喜来登酒店,场面十分气派,这次马鸡贼出了重手,酒是全兴,烟是中华,每桌都上了鱼翅,贺客两、三百人,大半都是同行。跟我们所的刘文良聊了一会儿,他告诉我:“你最近注意一下老邱。”我一怔,这时新郎新娘过来敬酒,马鸡贼大笑着打招呼:“老魏,老刘,看我妹夫,牛啊!两米零三!”我举头看看那个傻高个,差点憋不住笑出来,这人太滑稽了,两米多的个子,巴掌大的脸,五官全挤在一起,表情超级浓缩,尤其是笑的时候,分不清哪是眉毛哪是胡子,像被驴打横里踩了一脚。这酒不能不喝,我端起杯子一饮而尽,马明峰对我施个眼色,我心领神会,起身来到洗手间,点上烟刚抽几口,他进来了,看看四周小声问我:“王小山那钱给你没有?”我说还没有,我这两天催他。他一点表情都没有:“我小姨子想要个路易威登皮包,你办一下。”说完提上裤子走了,我腻歪之极,想一个LV至少七八千,再加上那300美金,一万块就这么没了。回到桌上喝了两杯闷酒,突然想起刘文良的话,转头问他:“你刚才说邱大嘴怎么了?”刘文良有点不自然,说咳,没什么,你当我没说过吧。我一下警惕起来,想邱大嘴这王八蛋,不就十几万嘛,也道过歉了,他还想怎么样?这时手机急促地响起来,我伸手拿起皮包,心里突然轻松起来,想这王八蛋接了那么多刑案,屁股更不干净,光我知道的就够他吃一壶,他要真敢搞鬼,老子就先把他送进去。
电话通了,里面一片啧杂,肖丽哭咧咧地说:“老魏,陈杰打我。”
我赶紧起身:“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她低声啜泣:“我拿复印件,他就打我……呜呜呜。”
新郎新娘开始接吻了,大厅里笑声喧天,我几步走到廊上,心里提醒自己:别着急,一定不能着急,慢慢来。柔声问她:“打你哪了?严不严重?要不要我过来接你?”
她抽抽嗒嗒地不说话,我心烦意乱,正想问她本子的事,肖丽擤了一下鼻子,断断续续地说:“他打我……肚子,打我肚子……呜呜呜。”
我心思飞转,一下明白过来:“小丽,你是不是……怀孕了?”
她嗷地哭出了声:“他打我肚子!打我肚子!”
我定定神,说我马上过来接你,那本子呢?
“他拿走了,”肖丽说,“老魏,他打我,还抢我的钱,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呜呜呜。”
来不及告辞了,我坐电梯到停车场,发动汽车飞奔而出,心里不停地盘算主意,想那本子上没一个人名,全是字母,我如果说那些是我的情人……不行,这种事骗肖丽没问题,反贪局可没那么傻,纪委更难对付。陈杰只知道个反贪局,估计还是市检察院的反贪局,如果我出几万块,从里面买封匿名信出来……还是不行,这钱没人敢收,再说这小王蛋还可以寄第二次、第三次……,想得五内如焚。还没开出市区,马明峰给我来了个电话,说老魏你他妈不够意思,一声不吭就跑了。我说有点急事,改天当面向你请罪。他什么也没说,一下挂了电话。我突然醒悟过来:红包还没给呢。狠狠给了自己一拳,按号码回拨过去,连叫两三次,他就是不接,我没招了,想给他发条短信算了,就说自己忙糊涂了,改天加倍补上,一定让他满意。这事必须马上办,我减速打盘,想靠边停车,这时后视镜里一辆摩托车如飞驶来,我情知不好,刚想避让,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车身抖了一抖,那辆摩托哐啷倒地,滑出多远,车上骑手飞鱼般腾空而起,在地上滚了两滚,扑通一声瘫倒地上。我脑袋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停了车,那骑手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其时天色向晚,周遭人声鼎沸,我呆呆地望着,只见头盔下一缕鲜血缓缓流出,色泽鲜红艳丽,如同五月怒放的玫瑰。
(八)
中国大陆刑法严苛,建国之初就明确表示不会废除死刑,所谓“治乱世用重典”。1997年新刑法颁布施行,一共规定了68个死刑罪名,这数字绝对世界第一。这些死刑涉及各个领域,政治的、经济的、人身权利的,堪称“钢铁意志,雷霆手段”。按照国际司法惯例,经济犯罪一般不适用死刑,但在中国,不光贪污受贿有死刑,连走私、票据诈骗、伪造增值税发票,都有杀头的可能。厦门远华案后,中国政府屡次要求引渡赖昌星,承诺之一就是“绝不判处死刑”,因为有个“死刑不引渡”的国际惯例。到2004年,全球近130多个国家相继废除了死刑,有些国家虽然没有明确表示,但实际执行的极少,比如日本,在1990到1992三年间,没有执行一起死刑。
在老郝的小汽修厂补了漆,换了机油,做了个简单保养,心里塌实多了。老郝很够意思,撇着两条腿忙前忙后,把车擦得铮铮亮,还不肯收我的钱,就是不停念叨他那33万,我说这事你最好找廖明,他直接经办的,比我更清楚。老郝像鸭子一样蹒跚往来,擦轮胎,擦车窗,两只手冻得像醋泡胡萝卜,可怜巴巴地对我说:“廖律师也不理我,你帮帮忙吧,你看我这身体,动一下都困难,连手术都做不起,再拿不回钱来,我们一家只有饿死了。”我心想也只有让你饿死了,安信公司的破产清算马上就搞完了,我又不是市长的儿子,也没长8条腿,有什么办法。但话不能这么说,我拍拍他的肩膀:“那我再帮你找找人,咱们可不止33万,还有利息和滞纳金呢,对不对?”他笑得满脸开花,撇着腿拿出两条玉溪,说魏律师,你要求人办事,我现在也没什么钱,这两条烟你先拿着。我撇撇嘴,想现在的法官哪有抽玉溪的,个个都是软中华,给我我都拿不出手。老郝十分恳切:“没事,魏律师,你拿着,拿着,车有问题就拿来修,保证不赚你一分钱。”我收下烟,挥了挥手,一溜烟开出了大门。
这两天业务十分顺利,云天公司的案子要出判决了,根据代理协议,判决下来我能就拿到100多万,曾小明说他不要现金,让我在桃源小区帮他买个小户型,估计是想“金屋藏骚”。通发矿业最近有两起货款纠纷,一个300多万,一个将近500万,这是我的顾问单位,有案子就跑不出我手,说起来还是国营企业大方,除了常年的顾问费,每个案子我都提4%,不管输赢都有30多万,而且不用担心败诉,反正是国家的钱,只要跟上面能交代,谁都不会跟我为难,败诉了正好打二审,又能多捞一笔,到最后原告输了,被告也输了,只有我和法院赚钱。刚拿到这两个案子的资料,洛口县的贺老板又找上门,说杨雪琪骗了他180万,问我该怎么办。这个杨雪琪是本市大名鼎鼎的美女主持,艳名远播,为人十分豪放,见支票就脱裤子,号称只有两种人堪上其床:一是厅局级以上干部,一是身家亿万的款爷。她本名叫杨红艳,刚红那两年炙手可热,一群大佬在身后追逐,有分教:平生不睡杨红艳,便称英雄也枉然。任红军适逢其会,睡了3晚,掏了200万,成为娱乐圈的经典战例,史称“钱多人傻”。这两年新人辈出,杨红艳人气大跌,不过尤物不老,姿色尚在,对乡镇干部和农民企业家依然有着无穷的魅力。这贺老板是养兔子的,一年出栏肉兔几百万头,结结实实地发财,发财之后心情活泼,裆下骚动,也想沾沾上流社会的荤腥,找到杨红艳的经纪人,说好给100万就去领结婚证,睡了两天,贺老板十分满意,又额外给了80万,没想几天后杨红艳就飞了,搭上了一个卖猪饲料的,贺老板大怒,几次上门理论,说我哪点比不上那个喂猪的,杨红艳翻起白眼,说有一点你就比不上,“人家喂猪的穿纪梵希!”
贺老板问我:“纪梵希是什么东西?”我给他看看我的皮包,说就这个,法国名牌!他满面沮丧,我心里暗笑,说这事不太好办,你们俩只有口头协议,无凭无据的,法院很难受理,再说那180万是你自愿给的,只能算是赠予。贺老板说钱倒是小事,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说着从包里往外掏东西,先是两份银行凭证,我看了一眼,贺老板刷地抖开一条皱巴巴的床单,指着上面一大块污痕说:“看,这是她的东西!我家沙发上也有!”我一愣,说什么东西,贺老板咂咂嘴,回味无穷的样子,说还能什么东西,身上流出来的东西呗。我大笑,想这两人真是干将,居然能流那么多。其实名人官司谁都爱接,又扬名又得利,他不告我都要鼓动他告,“难办”云云,只是我的托辞,如果事情不难办,要我老魏干什么?盘算了一下,我告诉他:“这些东西都没用,你说你怎么那么糊涂,连个书面的东西都没有?”贺老板大骂:“谁知道臭婊子这么没良心!”我说咱们法院里有熟人,办法也不是没有,不过那180万?a?a贺老板抢过话头,说我就是想出口气,钱能要回来当然好,就是要不回来……,说到这里搓了搓手,一脸憨厚的兔子相。我心里有底了,跟他谈了谈费用问题,贺老板十分豪爽,10万律师费,2万办案费,立马签了协议。
把贺老板送走,我一个人坐了一会儿,那种空虚感慢慢又涌上来,一颗心空空荡荡,全无着落。试着给海亮和尚拨了个电话,他说我是“装睡之人唤不醒”,这话有点意思,我正咂摸味道,他又开口了,说他们庙要搞个门户网站,问我能不能赞助个万儿八千的,好跟观音菩萨再续前缘。我失望之极,说我手头也紧张,就给2000吧。他淡淡地答应了一句,好像也不大满意。
晚上跟通发矿业的丁总一起吃饭,我叫刘亚男一起去,她很为难的样子,说男朋友刚献完血,身体不大舒服,她想留下来陪他。我板起脸:“这可是工作!”她犹豫了一下,说好吧,不过我只能到11点,再晚了就回不去了。她住的地方11点半锁楼门。我心想只要上了桌,端了杯,走不走就由不得你了,回不去了才好呢。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她还欠我的钱。
出门时遇见了潘志明前妻,顺路搭了她一程,车上没什么说的,自然而然地聊起了潘志明,她十分厌恶的样子,说没见过那么恶心的男人,当初真是瞎了眼!我说你们老潘当年可是红人,当班长,当学生会主席,还会写诗,一群女生围着。她皱眉不语,我叫了一声“嫂子”,说老潘现在确实混得不好,不过我认识这么多人,只有他有自己的原则,是个真男人。她脸一下子红了,嘴唇动了动,不过什么也没说。
把她送到家,我拐上便道,直接开到通发旅馆,这是通发集团的下属单位,看着灰扑扑的不起眼,走进去才知道别有洞天,地下一层是个巨大的恒温游泳池,24小时有美女伴泳;一楼是专做燕鲍翅的粤式餐厅,真正的香港名厨主理,一道云腿煨翅根,一道蜜汁干鲍,堪称无上美味,连香港的鲍鱼专家杨贯一都赞不绝口;二楼是客房,三楼是夜总会,36间VIP包房美仑美奂,提供各种难以置信的服务,有皮鞭、镣铐、蜡烛等十八般兵器,小姐更是知心体贴,可以扮成你想要的任何形态:空姐、护士、警察、美国女兵……去年跟丁总上来,他说我们今天玩个新鲜的,叫个新娘。话音刚落,只见包厢门缓缓打开,两名童女手捧花篮作前引,两名童男拖曳长裙为后随,中间的姑娘一袭白纱,满身珠玉,神情高傲之极,令人不敢逼视。丁老色鬼喉结耸动,说今天我再他妈结一次婚,你给我当伴郎。我悻悻地咽了口唾沫,也没敢跟他争,找妈咪安排了个美国女兵,百般蹂躏,狠狠地为伊拉克人民报了仇。
给刘亚男叫了一份冰糖官燕,我和丁总一人一客鲍鱼,丁某两眼贼溜溜地绕着刘亚男打转,说老魏你不错啊,有个这么漂亮的女秘书。刘亚男更正:“不是秘书,我是律师助理!”丁总嘿嘿有声:“助理好,助理好,老魏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