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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素在泪眼里,见到文子君紧握住扎入心口的枪。军卒们吓坏了,没有人再上前,没人知道为什么文子君不抵抗,也没人再喊一声“杀了她”!每个人都看出,文子君要死了。她浑身上下都在冒血,而她的面孔,是玉一样的白,而她的长发,比最好的乌木还要黑。
周围安静得像睡着了。文子君撕开前襟,小心翼翼地将枪尖拔出来。她胸口染着蔷薇般淋漓的血迹,那一拔,令到丰盈的乳房悠悠颤动。人们看见了文子君半裸的上身,他们目瞪口呆。鲜艳的血花像生长在她身上的图腾,飞舞着、缭绕着、生动地活着。
清素突然尖叫起来,像只被重重踩住尾巴的猫,她叫道:“文子君!你敢给别人看——!” 文子君一听这话就笑了,笑出满口的血。她笑得像个孩子,一个喜欢赖皮撒娇的小孩子,清素一见到这笑容,就想起文子君当年的话:
“你爱我多一点,更多一点,好不好?”
这时军卒们听到文子君断断续续的声音,说:“不要……刺我的心。以免她以为……它是被你们……刺碎的。”
说着,文子君将目光柔柔地投向清素。清素转过脸,她死去的丈夫躺在九尺外的棺木里,棺木是梧桐做的,人们常说,梧桐是能吸引凤凰的树。清素颤抖着。
文子君扔掉枪,她伸出手,又轻轻地说:“来,亲一亲……”
清素一动不动。
然后文子君倒了下去、死了。
军卒挖了她心,祭在棺木上。没人敢说出这是为什么。
而今事情过去三十年,我可以将原因当成故事来讲述。文子君非死不可的原因是她好像杀了一个人:清素的丈夫、蜀汉的丞相,诸葛亮。清素见到文子君破破烂烂的心脏时昏了过去,那案叫“清素”的五弦琴则被当作陪葬,封入棺中。
所以琴上有腐败的泥土味,在诸葛亮将它交给我时。
第四部分 五弦琴之清素朵朵红蔷薇
人们都知道诸葛亮死在五丈原。
人们也都知道诸葛亮的身体一向不太好,但也不是很糟糕。尽管有吐血之症,但军医说,只要好生将息,就会好起来。死前两个月,诸葛亮还吩咐军队屯田,他是做好了长期驻扎的准备的,这也说明诸葛亮对自己的身体,其实很有信心。
有人说:诸葛亮没想到他会死得这么快。
又有人说:诸葛亮做错了件事,而错事是从一句话开始的。
那一天,诸葛亮突然说:“我想听一听清素。”
此时清素就坐在他床前。清素——诸葛亮的妾,享有跟随他的权力。这一方面是因为清素年轻、懂得照顾自己;而另一方面,诸葛亮拒绝营妓,作为一国丞相,他在私生活上相当严谨,尽管拥有风流的特权,他却从未滥用它,就像他也不曾滥用别的任何权力。出征时诸葛亮带上他的妾,这不是件值得宣扬的事,但也没人对此提出异议。毕竟,蜀汉只有一位丞相,从开国到灭亡,它就只有过一位丞相:诸葛亮。
诸葛亮的话令清楚吃了一惊,她将纤细的手指扶上诸葛亮的手。诸葛亮那些天全在静养,面容疲倦和安静。
“你在想什么?”诸葛亮反握了清素。
清素摇摇头:“你刚刚说,你想听清素。”
“哦,一个荒唐的愿望。”诸葛亮笑道,“那琴声真叫人难忘。”
“是的,比我的声音更好听。”清素笑了,故意说些酸溜溜的话,要这个男人了解到自己对他完全的爱重和依赖。
“乱说。”诸葛亮满意地叹息道。
“能使你听见的。”清素又说。
诸葛亮笑着说:“琴并不在我手里。”
“文子君。”清素慢慢地说,心里像被什么给捏了一下,发出奇怪得清脆的声响,“琴在子君那里,可以请她来为丞相演奏。”
“她?没人知道她在哪儿吧?”诸葛亮叹道,“九年前她离开成都,听说再没回去魏国,东吴那里也没有关于她的消息。如果她像以前一样生存,相信无论她身居何处,声名都会流传四方;但假若她要换一种法子生活,我想也没人能找到她。”
说话时诸葛亮眼前闪耀着文子君骄傲的面孔。九年前她二十三岁,步子比狸猫更敏捷,她出手一击,剑气纵横!一直以来,诸葛亮试图忘记一些事,但文子君年轻的脸,始终如影相随。诱惑,诱惑……难解的。是的,诸葛亮是这么想的。
清素注意到诸葛亮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
“我只担心子君会不利于你。”她蹙着眉说。
诸葛亮笑了,拍拍清素的手:“你多虑了,子君不是狠心的人。”
“然而她言出必行。”清素低声说。
她感觉到诸葛亮手掌的颤抖,那是因为兴奋。诸葛亮想,也许清素真有办法使文子君来到他面前,所以他将更热烈的目光看向她。
清素说:“子君说过,希望不再见到我们。”
诸葛亮不屑地笑道:“她说过很多话,那时她还年轻。”
“她甚至说,再相见的话,一定要流血……”
“如果你不想我见她,那就算了。”诸葛亮将清素压上胸口,笑着说。
“不,”清素喃喃,“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想令他觉得自己太小气。
“据说她编排了一曲《广陵》。”诸葛亮又说。
清素抬起头,亲了亲诸葛亮的脸,细声说:“听人说她就住在五丈原附近。不妨请姜将军前往,邀她为丞相演奏《广陵》。但是,不要距她太近,丞相,我有个请求,你不要距她太近了。”
诸葛亮答应了。
夜里,清素在诸葛亮身边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了文子君发束白玉冠,身着小春衫,衫上绣着一朵朵红蔷薇,翩翩扬扬地走到她面前。
“来,亲一亲。”文子君指着自己的脸,对她说。I
清素笑着,别过脸去。
“不亲吗?当心我强暴你呀。”说着,文子君转到清素面前,双手捧起她脸。
清素只觉浑身都要化成水,淌在她温暖的手心里了。
然后文子君亲吻起清素来。
这个梦到此就断了。
而下面一个梦又来了。
清素梦见自己对文子君说:“我梦见你了。”
文子君笑嘻嘻地反问:“你梦见我怎么你了?”
清素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你亲我来着。”
但是文子君并不善罢甘休,她更详细问:“怎么亲你来着?嗯……?你的嘴唇,有没有张开一点点?嗯……?我是亲亲你,还是深吻了你呢?”
清素低声叫了句:“坏!”
两个连环的梦都散了开来。清素醒了,身边诸葛亮还在熟睡。清素看向营外,开阔的五丈原上空,挂着半面白得发亮的月亮。
第四部分 五弦琴之清素私人恩怨
姜维很快就找到了文子君。听说她是盛气凌人的,姜维怀揣着忐忑,一早就做好了长跪的打算,没想到他还没跪下去,文子君就双手将他扶了,口中笑道:
“是姜维吗?将军的威名,子君近来听得很多啊。”
姜维脸一红。
“将军来这儿做什么?难道天下大定,又将收兵铸金人、放马归南山了吗?”
文子君接着说。她扎着简单的头巾,一身青布袍,眉目全是淡淡的,正削着个白萝卜,十指动作缓慢、迟钝。姜维想象不出这个人曾是名动天下的琴师,就像他也想不到这个人曾是叱咤风云的将军一样。
“丞相想请文先生去叙叙旧。”姜维谨慎地说,打量着文子君的表情。
文子君微笑:“丞相?还是那个叫诸葛亮的?”
姜维怔了怔,说:“是的,是诸葛丞相。”
“我不想见诸葛亮,他和我的旧事,说起来叫人伤心。”文子君笑着,把萝卜扔进烧水的锅里,揩揩手,转向姜维,又说,“可以请你吃顿饭吗?萝卜是专为你削的。其实我早就在尝试辟谷,我的身体开始拒绝食物了。”
一个不吃饭的人,有力气弹琴吗?姜维好奇地想。
“丞相想听一听清素。”他说。
白萝卜在沸水里翻滚,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他常常能看见清素,无论他对她说什么话,她都会全心地听,也全心地回答他。”文子君漫不经心地说,“清素一直在他身边,不该来向我要。”
〗维以为是自己说得太含混了,就纠正道:“丞相想听一听清素琴,据说那里面蕴藏了天下无双的乐音。?
“清素琴么,那不过是一案再寻常不过的琴。喜欢的话,你可以带走它。”
“天下无双的琴,还期待天下无双的琴师……”
姜维觉得他这话说得好极了,没料得文子君突然哈哈大笑,一面笑,一面摊开双手,她苍白得有点浮肿的手指上还沾着萝卜汁。“难道你在奢望这双手吗?”文子君问。姜维哑然了。文子君又说:“我不再弹琴给人听了。姜将军,天下无双的琴师不是我。”
姜维疑惑地扬起眉。
“是诸葛亮。”文子君说,“把琴给诸葛亮带去吧。”
说完,文子君转入房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抱着个长条形的丝囊出来了。她当着姜维的面解开丝囊,将琴从里面推了出来。姜维见到清素琴,就像他见到文子君似的又吃了一惊。原来,清素只是一架极简单的竹琴,四尺余长,五弦松弛。琴尾很光滑,毫无雕刻。
“拿去吧,这就是清素。”
文子君淡淡笑道,她抱琴,又从头至尾地抚摩了它一回,文子君眼里饱含眷恋,但将此琴让出,却是一口答应的。姜维站在旁边,怀疑自己的眼睛。他简直要以为从一开始,这就只是他在发梦,无论文子君或者清素琴,都不该是他见到的模样。
一个应该是锋芒毕露的琴师。
一个应该是光彩夺目的名琴。
现在这样子,算什么呢?
“诸葛亮也是能琴的人,如果他没有去当丞相,我相信他会是一统九州的琴师。哈哈,然而他更喜欢刀剑而非五弦,更贪图土地而非乐音,这是我不能理解的。我的这些话,也烦请你转告诸葛亮。”
文子君将琴递向姜维。姜维没有做声,双手接过了。刚接着,手腕便往下一沉。这琴好重,原来竹琴也可以这么重,姜维惊讶地想。
“还有……”
姜维拜别文子君时,她又一次抬手扶住他。
“请你再告诉诸葛亮,每一种清素都是文子君的,他拥有清素,便与我结下了不可化解的仇怨。我允许他做个掠夺者,但不要让我再看见他了。”文子君慢慢地说,“我会想象着他在千里之外,努力克制自己杀伐的心。但假若人在当面,我想我无法压抑我的剑。”
姜维点点头。
实际上他对文子君的话不以为然。
没有人能对丞相产生威胁,姜维想。
他未能从隐居九年的文子君身上看见曾经的时代。姜维其实也生得晚了,当他的目光足以到达全国之时,辉煌的舞台正在渐渐闭幕。
那个叫文子君的,说得出,就做得到。
后来姜维一直很后悔,以为对诸葛亮的死,他也负有相当的责任。他应该在文子君动手前先除掉这个危险人物,她是危险的,但她并不是敌人。发生在文子君和诸葛亮以及清素之间的事,全是私人的恩怨。敌人的范畴太过公正和光明,不适合用来讲述这个故事。
第四部分 五弦琴之清素绝世瑰宝(1)
大白天的,文子君躺在床上,等待清素的归来。没有第二个人能操纵清素,文子君知道诸葛亮也清楚这一点。想到诸葛亮望着竹琴时无奈的面孔,文子君就觉得好笑,她扑哧、扑哧地笑起来,口里哼着简单、愉快的曲调。这时,柴门被“笃笃笃”地敲了三下。文子君懒洋洋地站起身,心想门口站的,一定是手捧清素的姜维。
文子君开了门,清素正在门外。
是一个人,不是一案琴。
是那个名叫清素的女人,她手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带。
文子君忽然就说不出话了,只听到一种声音,在凶猛地跳跃着:扑通!扑通!文子君慢慢将手按上左胸,那声音就在她手心下鼓动:扑通、扑通。
两个人面对面站了很久,直到文子君咳嗽一声,抱歉地说:“进来坐吧,我没想到你能随军。”文子君转身,将手往后一伸,清素握住了她的手,顺从地跟进屋里。清素感觉到文子君在轻微发抖,她像看见诸葛亮的兴奋一样,看清楚了文子君的欢喜。文子君拿袖子掸了掸榻缘,请清素坐下,自己则搬了个小凳,坐在对面。
望着清素,文子君开始傻笑。
“可能,啊……他对你,很好吧?”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笨嘴笨舌地说,“我看你,多少年了,仍是老样子呢。”
清素笑着,没说话。
清素很喜欢看文子君这副傻样。
“很……幸福,对吧?”文子君憋了半天,又憋出一句。
清素突然掩着唇笑了。她这一笑,令刚刚才有所缓和的“扑通”声,再次响起在文子君左胸,扑通、扑通,文子君心跳得很快,整张面孔红得像成熟的苹果,像要一滴滴落下甜蜜的汁水。一边甜蜜,一边害羞,原来文子君也是会害羞的。
“那么子君是不是幸福呢?”清素轻声问。
“我?我只是平静吧。”
“子君也还是当年的模样。”
清素说的是实话。
她看见的子君正是当年的模样。虽然眼前人没有梦中的白玉冠、绣花衫,但她依然俊美,她鹏鸟般飞翔的神气,就掩盖在布衣下面。清素觉得只有自己才能一眼看出,被生活湮没、却丝毫没有被销蚀的、文子君年轻和霸道的身躯。
清素玩笑着,拉拉文子君的衣带,小声说:“这么粗糙的料子,会将我手弄疼。”
“那么我去换一件来。”文子君急忙说。
清素忍俊不禁。
文子君也傻笑着看住她。
文子君原以为她会将清素看作诸葛亮的小妾并以礼相待,没想到这个小妾仍旧令她神魂颠倒。眼见清素斜靠在小榻上,文子君将身子坐直,小心地说:“这里很简陋,我是说,如果知道你来,我会事先做些整修。”
清素摇头:“不,挺好的,军营比这里更糟呢。”
“为什么不成家,子君?”清素问文子君。
文子君笑道:“有男人配得上我吗?”
“天下的男子,一个也看不上?”清素又问。
文子君想了想,说:“你男人?”
文子君大笑起来,这回她笑得一点也不傻。
清素在心里骂了她一声“坏”!没想到文子君隐居了这么久,仍然是个“坏人”。
“嗯,你的坏人!专门坏你一个……你这个!”
清素记得了文子君的话。她面上一热,将头垂下去。
“我是为了他来找你的。”清素想想还是说了。
“我知道。” 文子君柔声笑着。
清素说:“他……在想念你。”
“我一直很想念你。”文子君迅速地说。
“他想听你弹弹清素。”清素又说。
文子君笑着叹了口气:“为什么要有两个清素呢?如果你就是那琴,该有多好。真不知道他会不会为了听曲子,而将你送到我手上。清素……”文子君问,“你觉得他会吗?那个叫诸葛亮的,更爱什么呢?”
清素心里一颤,说:“不,我不知道。”
文子君又问:“那你知道文子君心里想的是什么吗?”
清素依旧说:“不,我不知道。”
文子君再次问:“那文子君、文子君这个人,究竟是谁的?”
清素还是说:“不,我……”
“行了!”文子君突然大声打断她的话,她气鼓鼓地盯着清素,但当她的目光与她接触多会儿,气恼又都像冰雪遭遇到春天,全化成了水。“行了……”文子君软下声,“别气我。难道你不能气我少一点,爱我多一点吗?”
“就不!”清素脱口而出。
谁说她没有爱我呢?
谁说她现在不爱我呢?
文子君听得“就不”二字,恨恨地想。
她移上榻,和清素肩并肩坐着,玩笑地朝清素的脖子吹了口气。清素缩了缩,没做声。文子君把手搭在清素腰上,那腰肢仍然纤细得只一握。这个瞬间,文子君几乎要忘记她身在五丈原。她回忆着九年前自己与清素旅途里的一点一滴,回忆着她俩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