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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选定的夫君,日后不幸,还能怪他眼力不济;此时他倒省事,要我们自己挑选,错了的话,那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啦!”
她的这些话,真真假假,殊难辨识。我听了只好打个“哈哈”,心里吃惊自己原来老不中用了。论及思维之活跃、诙谐,我虽比黄舜英多吃了好几年的饭,多饮了好几年的水,倒也未必能有胜于她。
“舜华后来嫁了谁呢?”我问。
“向朗。”黄舜英一笑,有淡淡的红晕,润上她微黑的面容,“他的才华不是最出色的,但确实是个美男子,配得上我姐的容颜。”
“哦,这么说,舜华看中了向朗的姿容,而你看上了诸葛亮的才华?”
“先生以为诸葛公子仅仅具有才华吗?”
我一时未能明白她的话,只应声答道:“哦,诸葛亮亦是很有前途的。”
“不不,先生弄错了我的意思。”舜英转动着手里的茶盏,“咯咯”地笑起来,“先生不觉得诸葛亮很高吗?他也很好看,不是吗?我可不愿嫁给一个比我矮的男子,我也不愿嫁给一个丑陋的人。夫君若比妻子矮,他在外面也会矮上几分;两个丑陋的人终生相守,我只担心会相互迁就。”
我又一次觉得我老了。
我觉得她的话很有些古怪,但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也许只有老年人,会容纳下一切的话,以为大家的说法,都是有道理的。
这时我忽然记起,诸葛亮也说过类似的话,奇怪却有道理。
“我看过诸葛亮,他简直比向朗还好看。”黄舜英笑着说,“我说我要找个比向朗更好看的男子作丈夫,大家都不相信。父亲听我说想嫁给诸葛亮,也忍不住失笑,不过他答应亲自为我去说媒。文先生,你觉得这事能不能成呢?我想你是比较熟悉诸葛孔明的吧?”
她浓黑色的眼睛紧紧地看着我,眼睛里面全是笑。
我说:“我也未必熟悉他,实际上他不想让别人太熟悉他。但既然黄先生亲自出马,我想十之七八会成功。”
“唉!”听了我的话,黄舜英悠悠地叹了一声。
我问她为什么叹息。
她笑着,托着腮帮子,慢声细气地说:“如果不能成,我又得去偏房呆着了。文先生,荆襄虽然人才荟萃,但要找个身高八尺的男人,也不是件容易事啊。”
我大笑。我喜欢这个女孩子。我喜欢没有忧愁的叹息,也喜欢她的自信和智慧,那就像棋盘上的黑白子,是相成和互证的。
“舜英,我要提醒你一句,”我很认真地说,“诸葛亮就只有一点点才华。”
“哦,有多少算多少吧。”她点点头。
“我所以说他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才华,是因为他一定能找到个最配他的女孩儿当妻子:那个叫黄舜英的女子。”我笑着说。
第二部分 黑白子之白琉璃黑琉璃
“不,没有这回事,我并不打算娶黄先生的小姐为妻。”
茶余棋后,我向诸葛亮问起婚事,没想到他竟断然否认。
棋盘尚未收拾好,三目半赫赫在目。
然则此时的输赢,已不能由我一人控制:我棋势锋利,诸葛亮就以了舒缓来配合;我若舒缓,他就会做得锐利一点;维持“三目半”的局面,逐渐成为我们的默契。
“你是不打算娶,还是没有决定娶?”我问他。
诸葛亮微一沉吟:“不,我没有决定。”
我取下墙上悬琴,抱琴而笑,问他:“至少黄先生向你提起过,是么?”
诸葛亮低叹一声:“是的,黄先生对我说过了。”
我呶了呶嘴,示意他将棋子收好,令我可以将琴放在案上,一面说:“黄先生怎么说的,能告诉我么?”
“黄先生没有说得很详细,”诸葛亮笑道,“只说他有个叫舜英的女儿,样貌不扬,黄发黑肤,年龄才识与我相当。”他将棋子一枚枚投入棋盒内,口气相当淡然。
大凡“在河之洲”的男女,说到婚姻,定当流露欢喜之意。我听诸葛亮的语气,竟似完全无意于此。将焦尾琴置在案上,我淡淡地问:“就是说,你没有见过黄家姑娘了?”
“自然是没有的。”诸葛亮笑道,将琴摆正,又问,“先生想听什么曲子?”
我说:“我想听《凤求凰》,却不知你会不会?”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皇。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凤求凰》是昔日司马相如弦挑卓文君时抚弄的两首琴歌,音律极是婉转,嘤嘤如低诉,咛咛若轻怨。据说汉末有伶人极善此曲,演绎于广厦,举座皆痴,欲醉欲狂。
诸葛亮十指按在弦上,轻挑缓抹,如泣如诉。我曲膝倚几而坐,合了他的乐声,一下下将手掌轻拍膝盖,一面惊讶于诸葛亮那唱惯了《梁甫》的嗓子,为什么也能将一曲《凤歌》吟得如此哀凄而热情。 D
他是一个出色的男人。
尽管还有很多缺点,但他的确是个出色的男人,非常了不起。
我专注地看着诸葛亮,他低垂的头颅零落黑发,有明亮的眸光从发里渗透出来。
“诸葛亮,你是以心为乐,还是以技为乐?”我悠然问。
“怎么说呢?”他分明知道我的意思,却还装了懵懂。
我笑道:“这《凤歌》你弹吟得极好,我不知是因为你有‘凤凰翱翔’之意呢,或者仅仅是技艺高超。”
“围棋上面,若要赢局,只有想赢之心恐怕不够。若无胜人之策,只能落败而归呀。”他回答我。
我听懂了他的话,我也看见了他热切的眼睛。
我抚掌大笑,起身将他推去一边,说:“剩下的《凰歌》,你且来听听我有无求胜之心,又有无得胜之策。”
“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我不擅长琴艺,五弦上的缺陷,只好以了声音来弥补。是以琴声于此只成了背景,唯我清丽的歌声,萦绕在屋里。我是笑着的,我的歌也是笑着的。我有柔软的笑颜,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里流转出来,它慵慵懒懒地展翼轻飞,终于停在诸葛亮的唇角上。
于是我的笑和诸葛亮的笑,成了一道的。
“这是我第一次听女子演奏《凰歌》。”诸葛亮笑道,“文先生也该学琴的。”
“女子抚《凰》,会否失之轻浮?”我应声笑了,“中夜相从知者谁?那深夜私奔的两个人,算是……苟合呀,哈哈!”
诸葛亮移近了我些,说:“司马相如与卓文君,也算是一段佳话。”
他的声音是淡然的,他的眼睛看着我。
我一抹宫弦,正音脆响,谑笑道:“我倒听说司马大才子是得风月病死的。”
诸葛亮一怔,旋即大笑:“哦,是了,那也算是死得其所。”
“嘿嘿,嘿嘿嘿!”我扶着琴,颤抖着笑起来,“死得其所!这话妙极了!就为了这四个字,我也该斟酒共你一醉!诸葛亮啊!死亡若需要得其所,你会做何抉择?又若容我选择,咯咯……”我把住他的臂,问,“以你的聪明才智,你觉得我会死在哪里?”
诸葛亮抬手按住了我的手。他的中指搭在我的中指上。
我没有抽出手去,他对我微微一笑。
他说:“成都如何?成都,也是相如和文君开酒肆的所在,如何?”
我目视他,轻轻地说:“成都呀,成都是你的,或许有一天,凤凰翱翔,足以纵横天下。但是成都不是我的。我只有棋盘和棋子。真到了那一天,我能像我先生那样,一口血吐在青石盘上,也就够了。”
诸葛亮摇头说:“不够的。”
我低声说:“够了。”
他更紧地一握我的手,说:“你并非无敌,所以不够。”
我愣住了。
他仍然笑着,说:“高处不胜寒,你并非无敌;也就不该寂寞。文先生。”
他稍微加重语气,笑着说:“总有一天,我可以胜你。”
“且等那一天再说!”我将手自他手下拔将出来!
好乐虽然悦耳,却能使人非常劳累。
我累了,我累累地倚在一边,见诸葛亮并没有告辞的意思,就又重拾旧话,问他:“你多大了?”
“二十二。”
我笑道:“一个二十二岁的男子,是该成家了。”
他说:“我迄今一无所就。”
我指着他说:“诸葛亮,成家有时也能助于立业,你忘记了么?”
他淡淡地说:“我知道。”
我又说:“我见过黄舜英姑娘。”
他点点头:“这我也听说过了。”
我说:“她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子,我想不出还有谁比她更适合当你的妻子。”
他沉默不语,好久才说:“我没有见过她。”
我建议说:“我可以试着安排你与她相见。”
他失笑了,声音里有一点苦涩的味道,说:“文先生您太周到了。”
我也笑了:“诸葛亮,丈夫和妻子,原该相互补取。我想舜英会因为你,成为一个更值得自豪的女人;而你也会因为有了她这样好的妻子,品性才学,都更加完善起来。你不是下棋的人,也不是种地的人,你甚至不会是留在隆中的人。如果没有一个聪明的妻子,男人的路途会很艰难。我虽然只见过舜英一次,却知道她实在是……”
突然有什么东西向我砸来!
我反应不及,没有避掉,立时觉得额角一疼。我抬手捂住了额,手指上一片粘稠,再一看,四根手指都染上了血红!
诸葛亮惊住了。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急忙扶住我的腰,问:“先生!?怎么了,先生!”
我身边,落下一枚掌心大小的玉佩,坚硬的质地,翠绿的色泽,上面有淡淡的我的血。
诸葛亮从袖中掏出丝巾,捂在我额上,又问:“怎么回事,先生?”
我按住丝巾,用力将他推开,说:“这丝巾,我洗干净了还你!”
诸葛亮怔怔的。
我的血还在流下来,一点一点渲出樱花。
他又欲上前,我将身微一后退,血滴在眼皮上,我看他,我看这四周,都有了一抹鲜艳的底色。
他低叹一声,没有再动,只是看着我,轻声问:“怎么了?”
我说:“我屋里闹鬼。”
他面上分明是不相信的神色,以为我是在揶揄他。
我叹息一声,说:“真的闹鬼。一个穿绿衣裳的女孩儿,长得很好看,声音也很好听,风姿绰约,有胜天人。就是性子糟了些,不,简直是糟糕透了。”我虽然口上埋怨,心里是很欢喜的。每当我以了各种方式,证明她确实存在时,我的喜悦,就如了春天的江水,一波波地温柔推上。
诸葛亮轻轻一笑,他还是不相信我的话。却也不来与我辩驳,只道:“先生歇着罢,我去打些清水。”
我扬声制止了他,我说你还是走吧,过些日子再来。
停了停,我又笑道:“你再不走,砸我的就不只是玉佩,而要换作香炉了。”
我话音未歇,只听得“嘻嘻”一笑,在屏风后面,有欢喜的、狡猾的眼睛。
我也笑了,催促着诸葛亮说:“走罢,这不是什么大伤。等你有朝一日赢我棋,我切下中指来送你,那才叫惨呢!”
“我要你的中指有什么用,我要……”
他没有说完就走了,一直没有说出后半句是什么。
他知道我可以猜到。
我也确实猜到了。
他的笑容和他的声音长久地停留在我的岁月中,凝固于我的眼眸深处。
我看见他的声音是纯黑色的,黑得清澈和透明,好像他深深的眼睛。
与同时地,我的落寞和我的倔强,也都长出了黑琉璃的翅膀,它们也拥有一种奇妙的声音,低诉如五弦。后来我无数次地梦见我的身子像水一样从某个人的指缝里流淌掉,无声无息、极之忧伤。那个人背着阳光微笑,我看不清楚他的面容,我也一点不想看清楚,我不想知道他是谁。我爱竹影。
第三部分 黑白子之琉璃心钢铁般的心肠(1)
每年的夏天,隆中都会有一段雨季。望向天外,明明阳光普照,走出去时,还是会发现衣裳上面,是一点点湿润的痕迹。有雨的日子竹子长得特别快,也特别好看。我花了更多的时间在竹林里,便有人敲门,我也常装了不在。我坐在竹下一口口品着新酿的梨花,将芬芳的酒浆合着雨水,一滴滴一丝丝地润进竹根里。当此时,竹影腻在我身边,柔软的身躯搭在我肩膀上。她竹香的呼吸绕着我耳廓,令我总想紧紧捏住她的腰,将她向了榻上压去。
“喜欢我么?”我亲吻着她的嘴唇,低声问。
她很奇怪为什么我时常问她这句话,她将舌尖轻摩着我的唇,并不应我。
“喜欢我么?说啊。”我笑着哄她。
她咬着我的下唇,顽皮地摇着头。
我说:“摇头是什么意思?不喜欢,还是不知道,或者是不说?”
她微闭了眼睛,并不睁开。我绕着手去,上下徐徐地摩挲着她的背。于是她再一次温柔化开,好像一瓣竹花别在我襟上。我优美的中指在她身上,宛然有在棋盘上一样的魔力。我一遍遍运动了手指,令她以低微的娇喘代替了我想要的回答。
“你,你……坏的……”她在我身上扭动了身子,稚嫩的声音断断续续。
“我本来就是坏的。”我扶起她的面容,一点点啮吮她白天鹅的脖子。
“不、不可以……不可以,这么……坏!”
她笨拙地挥着手,想要掩盖了身躯。然而她的身子皎洁如月光,即便最坚固的墙壁也无法抵挡了月亮的光辉,何况那纤细的双手呢?
我笑笑地捏住她手,有时我会使一点强,非常有限的一点,每次这么做我都小心翼翼地确定了她的欢喜。她的呼吸能告诉我她轻轻颤动的喜悦,我将手指搭在她皮肤上好像搭上了最美妙的弦琴。我在瞬间成为那独一无二的琴师。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含着她的耳垂告诉她,只见她整个身子都想要缩作一处,我抬手按住那身躯,令她无处闪避,腻声问,“你喜欢我么?说啊,你喜欢我么?”
她轻喘着摇头。
黑色的长发撒开来、辗转在枕席上,柔柔的皮肤上,印着细浅的席纹。
“喜欢诸葛亮吗?”我又问。
她突然目光一瞬,飞快地说:“喜欢。”
她是喜欢令我吃醋的,我对自己说。我会像她喜欢的那样吃醋,所以我更缠绵地吮取她的气息,我说:“我看你喜欢她,我看你去喜欢他——”我很可笑地说着这样的话,一面又觉得了浓重的伤悲,梦里樱花纷纷而落,覆盖我一身。
“我……我就要喜欢他!我原本,原本就是喜欢他的!”竹影的抖动,令她的声音更加暧昧和细蜜。
“不喜欢我,喜欢他,是吗?”
“是……就是!”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我低声喘息,狂乱和慌张使我变得非常愚蠢。
有些问题是不该问的,因为你永远也不能得到真实。
“为什么要告诉你?哼……我不,偏不说……”
我手指轻动,她“嘤嘤”地一颤,眉目微蹙,低吟声里甚至带上了美丽的哭腔。
我说:“你说不说?”
“不……不说!不……你别……不可以这么坏……”
我慢慢地、温柔地微笑道:“你若不说,我会对你很残酷。”
我知道我是很无能的。
夜晚没有蜡烛,月光只能照见欢喜。月光照不见我的眼泪和悲伤,即便我的泪水滴落,溅在她细腻的皮肤上,她也不会知道那是眼泪,她准会以为我是用力过度流汗了。她抱住我的脖子但是并不抚摩我的面孔,所以她不明白那些液体是从我眼睛里冒出来的。
我的声音恶狠狠的,很多人相信凶狠可以掩盖虚弱,至少我相信。我和她纠缠在一起,窗外有风雨声。有太阳的时候也可以下雨,所以有月亮的时候也可以下雨,雨水滴在月亮上面,令它视线朦胧。
我紧紧地抱住她,我对她说你知道我多么想把你绑起来,把你的手脚都缚在榻上令你动不了。你知道我多么想举高一支蜡烛,微笑地将它照耀你的身躯,又使那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