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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培训完，回到座位上，桌子上扔着的手机有留言，于大寨打开手机，是杜琳找他，拨通电话接过去。
“干什么去了？手机也不接？”对方是杜琳颇为不耐烦的声音。
“不是跟你说了吗？上午新产品培训，手机都关了。”听着老婆电话里大呼小叫，大寨已经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只把吆喝当放屁的境界，据说这就是审美疲劳的最高境界。
第一章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12）
“关了？现在是中午，可不是培训时间，你这不是耽误事儿吗？”媳妇儿更加不满地训斥。
“下楼吃饭去了，我手机不挂身上你不知道啊？”不把手机随身挂是大寨的怪癖之一，怪的不是事情本身，而是他的有关长时间带手机会影响精子质量乃至生不出孩子的怪理论。尽管自己已经有了个可爱的娃娃，但大寨在这个问题上可丝毫不敢马虎，精是阳的一部分，无精便阳不起来，受了无数年高等教育的于大寨，在这个观念上依然是宁可错信一万，不能漏过一个。
“行了，行了，不废话了，今天下班儿你去接一下阳阳，我要去买东西。”
“买什么东西？不是昨天都买了吗？”
“你就知道吃！今天我在论坛里看一帖子，说一专卖店要ＣＬＯＳＥ了，我去抢点儿皮包和靴子！”杜琳在那边兴冲冲地说，听上去像是灾区人民去抢美军投撒的免费救济粮。
“知道了，去吧去吧，你少打电话烦我便是。”大寨知道，不让女人烧钱实在太难，这种病一般都季节性定时发作。挂了电话，抓了个杯子，离开座位准备去弄杯咖啡提提神儿，来到咖啡厅，看着眼前晃动的不是老大爷就是老大妈，好不容易有几个身材秀美的女士飘过，一回头竟然是浓重的眼影、满脸的坑和吃了死耗子血似的嘴唇。也好，在这种刺激下，倒可以让男人的血都跑到脑子里去专心干活，而不是流向下半身只想发骚了。想想美国的生活真是枯燥而单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有什么新意，害得现在老婆连购物的冲动都要从互联网的论坛里找。到底好不好？大寨说不清楚，只是觉得生活少了点儿什么，没劲，真没劲！没错，少了的，就是那么点儿劲。
下午，于大寨下楼打算去实验室调试机器，在过道里撞上了急匆匆的ＴＩＭ，ＴＩＭ是他的直接领导，当年自己就是ＴＩＭ招收进来的，人对直接面试招收进来的头儿总是有一种感恩戴德的心理。ＴＩＭ主抓整个软硬件系统工程技术部，是老蛋最得意的助手，跟老蛋家族颇有渊源。老蛋一贯把他竖为对家族忠诚的典型。于大寨过硬的业务能力也深得ＴＩＭ的赏识，对大寨，ＴＩＭ也是宠幸有加，每年分红总是对大寨不薄，并进言老蛋，去年底就提拔了大寨做ＧＲＯＵＰ ＬＥＡＤＥＲ。当然，这一切还是源自于大寨身上那种中国人传统的美德，兢兢业业，与世无争，干得多，抱怨少。
“大灾（寨），你有事吗？现在？” ＴＩＭ蹩脚地叫着他的中文名。
“还好，要去ＬＡＢ。怎么？”
“那就好，那就好，软件部的ＧＥＮＮＡ家里有事情，临时不在了，你软硬件都知道一些，我们现在正在面试一个新人，你帮忙过去问问她一些技术上的问题，考察考察，招进来，也要跟你们部门合作一个项目呢。”
“好的，好的，我放一下东西，就过去。”
“一楼会议室，直接敲门进就行了。”ＴＩＭ匆匆先走了。
又要招人？这年头，哪个公司招人，只要消息一出去，都跟约翰福音似的，春雷乍响。接下来就是公司里传真机暴坏。前一阵儿听人事部老秘书说，一个破ＡＳＳＩＳＴＡＮＴ的职位，竟然收了６００多份的简历。竞争激烈啊。于大寨放好东西，低头赶到一楼会议室，推开门，冲已经坐在那里的ＴＩＭ还有另外两个同事点头笑了笑，随手扯把椅子也坐下来。拿起简历，他才抬头看看对面的应聘者，顿时像见了鬼一样张大了嘴——肖亦飞，正含笑看着他的脸……
肖亦飞离开原来那家宾馆，在附近租了个车子，就又找了一家离面试公司近的宾馆住下了，心中只记挂着周一下午的那个面试，拿出准备的资料看了半天，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准备的几个面试问题，就斗志昂扬地准备迎接新的挑战。在事业场上，肖亦飞的自信让她看上去判若两人。
第二天过了中饭时间，如约来到这家公司，就给领进一密不透风的小屋子里接受轮番轰炸了两个多钟头。因为她大老远来一次，公司把所有的面试几次合一，都在当天解决。所以从人事部开始，各个今后可能会有合作的部门轮流考问，以至于最后肖亦飞脸上那种自信的笑容都有些僵硬。笑容虽然僵硬，但大脑一定不能僵硬，否则就会一败涂地。肖亦飞高速运转大脑，沉着应对。要在几百个人里胜出，是需要动点儿脑子的。终于有人告诉她要再见一下整个大部门的部门经理就可以结束了。她一听关键人物要登场，立即重新疏通了一下脑神经，整理了一下疲倦的笑容，在ＴＩＭ进来的同时，站起身，给了他一个富有职业女人极大魅力的那种自信的笑容和镇静沉着的握手。不难看出，ＴＩＭ对这个中国女人的第一印象是充满好感的。
第一章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13）
当肖亦飞看到于大寨进来的时候，心里突然一跳，世界真的是那么小吗？如果真进了这个公司，彼此会不会有什么尴尬？但这些个念头只是飞快地一闪而过。当务之急是要不顾一切地拿到这份工作再说。于大寨在这里，这对她也许是件极大的好事。她的脸上并没有显现任何不安和惊诧的神情，依然是安安静静的笑容挂在脸上。于大寨也快速收起那份初见的惊诧，仔细查看她的简历，侧耳细听她的陈述和跟别人在业务上的对答。可以看出，这个姑娘的基础理论知识十分扎实，但缺少了一种实战的经验。这些，凭她的聪明灵性，很快就不会再是问题。ＴＩＭ似乎也比较满意肖亦飞的回答和举止，尤其是她能扬长避短，当涉及自己的短处时，会巧妙地转化到自己长处上，但又不是过分夸张自己的长处，显得故意隐瞒自己缺点一样。
“你的专业知识很强嘛。都是学校里教的吗？”ＴＩＭ看着她简历上标写的很高的ＧＰＡ（美国学校一种评分体制）成绩，由衷地说。
“一部分吧，当然是关键的一部分，还有自我开发。一把钥匙，一扇门，还有门里的宝藏。有了钥匙，要学会开，开了门后，还要学会找，好的宝贝不会放在那里让你拿的，只有下工夫找，才能到你的口袋里。很多人只是停留在打开门看到面儿上几个赝品的阶段上。光想不干，不过等同于做梦，是不会变成真正自己的东西的。”
“噢？你不喜欢做梦吗？”ＴＩＭ笑着问她。
“喜欢，但我不喜欢做白日梦。”肖亦飞笑着迎对他。ＴＩＭ被她的回答逗得哈哈大笑起来。于大寨看到这儿，知道这个丫头已经是胜券在握了。
接下来，ＴＩＭ询问肖亦飞还有什么问题没有，肖亦飞也选取了几个经典回问，什么公司前景怎么样之类比较保守的问题结束了整个面试。看着肖亦飞出去后，ＴＩＭ和于大寨也笑着站起身，ＴＩＭ询问于大寨现在一个项目的进度问题，走到会议室门口，ＴＩＭ回身向里一望，神情突然一变，于大寨顺眼看去，不禁大吃一惊，肖亦飞的随身手袋，安安静静躺在刚才她坐过的那个椅子旁边，显然，急匆匆的肖亦飞走的时候彻底忘了搁在她脚边上的那个重要手包。这个糊涂虫，于大寨暗骂。ＴＩＭ的为人他十分清楚，他强调的就是员工的责任心和细致心。而且一旦有一点瑕疵影响了一个员工，哪怕这件事情再小，也会影响ＴＩＭ对这个人今后所有的感觉。而且TIM很固执，除非自己消除，谁的进言都不会让他改变印象。难道这个倒霉的姑娘眼看到嘴的鸭子就要这么飞了？于大寨此时此刻颇有一种看足球赛时，自己心仪的球队在就要胜利的最后数分钟里惨痛失守般的扼腕之惜。
“那是谁的文件？怎么随便丢在这里？”ＴＩＭ的话语里明显有了不满的意味。
文件？于大寨一头雾水，眼光从桌子底下挪到了桌子上面，果然，干干净净的桌面上赫然丢着几份Ａ４那么大的纸张。于大寨立刻借机走过去，站在刚才肖亦飞坐过的椅子旁边，用腿挡住了肖亦飞遗落在那里的手包。躬身把那几份材料拾了过来。看看，“噢，是一份小组上次关于软件修改会议的日程记录，可能是ＤＡＶＩＤ忘在这里了。”ＤＡＶＩＤ是刚刚坐在这里，参与面试，而后先出去的一个小伙子。于大寨边说，边在思考如何能弯腰捡起地上的手包，而又不会被ＴＩＭ识别出来。
“这个ＤＡＶＩＤ，总是这个样子，这会议厅这么杂，万一是公司机密文件丢在这里怎么办？” ＴＩＭ一边无奈地摇摇头，一边转身出去了，临出门还没忘跟大寨说了一嗓子，“大灾（寨），你把近期的项目总结一下，明天会上给大家做个演示！”
“好的！”于大寨冲着ＴＩＭ的背影答应着，随后拿起地上的包儿，再用Ａ４纸挡在了下面，等着ＴＩＭ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于大寨才急匆匆走出了公司的大门。果然，趴车场上，肖亦飞像一只被烤了屁股的母猫似的来来去去焦虑地盘旋着……
第一章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14）
肖亦飞懊恼得现在只想去撞火车。刚才，她美滋滋地出了公司的大门，从把那个美国鬼子逗得缩楞着肩膀哈哈乱笑后，她就知道自己已经８０％的胜券在握了。不容易啊，现在这种光景去找份工作，尤其还是对口的。她的一个室友，一个计算机工程的博士啊，在无奈中，已经被迫自降身价做了一家公司的ＤＡＴＡ ＥＮＴＲＹ（数据录入员）。她的室友可以，但肖亦飞知道自己不行，不是自视清高，谁跟钱都不会有仇，她也愿意卖，但卖的身价不符，谁会给她换身份啊？毕竟她是外来货。没有身份，即使挣再多的钱，也不过都是打枪换地方，最后迟早滚蛋的下场。
来到自己租来的车子附近，习惯性伸手去找包儿，这才惊出了一身汗。暗骂自己是被胜利冲昏头脑，得意得过了头。太烧包儿的下场就是被生活狠狠地玩儿弄，然后再被命运猛抽一记耳光。看来自己是命里不该有。罢罢罢，英雄气短，红颜薄命。从一来这个城市就开始事事不顺。我爱它，可它不爱我。江平是，这个工作是，连这个城市也似乎如此。肖亦飞抱着双臂，在旁边逡巡，思考着怎么进去拿回手包，还能编个完美的理由给自己的疏忽打个补丁。虽然可能已经晚了，但就算扫地出门，死的样子不能说像江姐那么壮烈吧，至少也别落得个甫志高那么狼狈。就在犹豫的工夫，她看见于大寨从大门里闪了出来，冲她挥了挥手，她一眼看出了他手中的自己那个惹祸的手袋。
“怎么这么不小心？”于大寨笑呵呵地把手袋递到肖亦飞的手中。
肖亦飞红着脸接过来，轻声说：“一紧张就出错了，谢谢你了，ＴＩＭ那边……”肖亦飞顿住了，不知道这么问是否显得自己功利心太强，太急迫。
“你放心，只有我知道，除非敌人使计谋，否则没有人能撬开我的嘴。”
“噢？什么计谋？”听到这个，肖亦飞整个人也明显放松下来，恢复了轻松状态。
于大寨，看着她尚有红晕的脸，本想耍贫嘴说一句“美人计” 啊，又觉得过于轻佻，忍住了没有说，只是岔开话题：“你今天的面试表现很出色啊。”
“是吗？看来很有戏了？”
看着肖亦飞一张自信青春的脸，于大寨没有回答肯定与否。虽然自己所在的公司是个家族公司，但并不意味着只要是有关系的都可以随随便便进入。美国就是这样，靠关系吃饭，但又并不是完全附庸在关系上不计其余。任何人都可以凭着自己的关系牵线搭桥，但至于事情成败，全靠剩下的个人表现了。哪个老板都不是傻子，招一个白吃闲饭的，尤其现在市场上人才济济。而介绍人也不愿意极力举荐一白痴，最后把自己升官发财的路都堵了。肖亦飞这次很有希望，但于大寨不想做任何承诺。肖亦飞也想到问得有些唐突，低头笑笑：“反正还有时间，不行再找了。”
“嗨，希望应该还是挺大的，跟你说吧，现在找工作压力都挺大，这面试表现千百怪，还什么都有，我就碰上几个好玩儿的。”于大寨想起几件好笑的事情，眉飞色舞地讲给肖亦飞听，想驱赶一下她的顾虑和尴尬：“有一次我们面试一应聘者，一小伙子，他在那里做一份考题，一开始彼此都挺安静的，然后就听见‘哐啷啷’的声音，接着这桌子开始晃动。我们互相看看，心想这地方八百年都赶不上一次地震的，这是怎么了？哈，原来是那哥们儿腿在哆嗦，那小子自己也不好意思了，尴尬地从衣兜里抽出一口香糖，塞嘴里，还直说抱歉，问我们要不要。”
“哈哈，真有这样的？”肖亦飞捂着嘴笑起来。
“这？这还算小的。有一次面试一小子更有趣，最后问他还有什么问题没有，他先犹豫半天，没好意思说，我们就让他有什么就问，他‘噌’从兜里掏出一黄纸条，跟我们说他来面试的时候吃了张超速的罚单，能不能给他报销喽。”
“哈哈，哈哈，不行了，不行了……”肖亦飞笑得直晃手。
第一章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15）
“呵呵，那ＴＩＭ才神呢，经历更不平凡，有次面试出来，我看他胸前脏兮兮一片，我问他，你这是怎么了？挂彩了？人狼狈地告诉我，别提了，遇到一特能侃的小子，喧宾夺主的，还喜欢打手势说话，跟做广播体操似的，不知道讲什么呢，一激动就把自己面前一杯咖啡扇ＴＩＭ胸前了……”
肖亦飞笑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半天才直起腰，喘着气儿看着于大寨，于大寨含笑看看她，轻轻问了句：“你……没事儿了吧？”
肖亦飞明白于大寨所指，眼光飘向了远处的树顶：“没什么了，再说，我来的目的主要还是这次面试。” 顿了半晌，转回头，真诚地看着于大寨，“答应我，别告诉他。”
于大寨知道这个“他”指的是江平，认真地点点头，突然想起来问她：“如果公司雇佣你，你会接受吗？”
“为什么不？！”肖亦飞快速反问，微微扬起了头。于大寨笑笑，这个姑娘如果把对事业的那份自信和洒脱放到感情里，或许会可爱很多。
“你什么时候回去？”于大寨问她。
“明天一早。”
“噢。”于大寨想想，“可惜，今天下班我要去接儿子，要不，应该尽一下地主之谊，请你吃一顿饭的。”他很巧妙地把自己不再是单身的事实透露给了眼前这个姑娘。只为了今后相处起来能更融洽和自然。毕竟，自己是和江平这个网络大色狼完全不同的。再说刻意隐瞒身份说的一些挑逗话语似乎更有诱骗的企图，人嘛，虽然会不小心犯一些低级的错误，但思想总是要包装得高尚些不是，低等和高等的区分也不过如此了。
肖亦飞听后微顿了一下，但很快就耸耸肩，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然后伸出一只手：“也许以后会有机会，没关系的。很高兴这次认识了你，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后会有期。”
于大寨也轻轻握了一下肖亦飞的手，也许是刚才的面试紧张的，这个姑娘的手有些温湿。肖亦飞在坐进车子里的瞬间，突然回身对于大寨说：“真的很感谢你，这个工作不管我能不能得到，我都已经把你当成一个朋友了。”停了一下，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手一挥，“ＢＹＥＢＹＥ，有机会去加州，找我玩儿去。”说完，也不等大寨反应，迅速钻进车里，打着车子，绝尘而去……
匆匆忙忙赶到ＤＡＹ ＣＡＲＥ（幼儿园），推开教室的门，儿子阳阳正趴在地上学狗叫，大寨皱了皱眉，随后喜笑颜开地在后面叫了声：“阳阳！”
儿子转头看见老爸在那里龇牙咧嘴，从地上爬起来，象征性地一伸胳膊，拥抱了于大寨一下：“嗨，ＤＡＤＤＹ！”随后往他身后瞅了瞅；“妈咪呢？”
“妈咪在家等我们呢，洗个手去，走吧走吧！”大寨推着儿子去了洗手池，洗了手，跟老师打了招呼，一转身看到儿子跟一小金毛又搂又抱又亲嘴儿，那依依惜别的亲热劲儿跟刚才对付性的给他的那个拥抱简直不是一个档次。也是，每次杜琳一来接儿子，儿子欢呼跳跃到老婆怀里不说，还拽着老婆的手满屋子乱走，见到人就说：“She’s my mommy！ She’s my mommy！”（这是我妈妈！）好像全家的骄傲就是他老妈一样。“谁让你长得不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