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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后,同青枚和雨燕,细细地用小玉石磨盘,轻轻碾碎,研磨成浆;然后用细精纺绢纱滤去杂质后,取其厚而纯的红色液汁,待一周后取出玫瑰汁,选晴好天气曝晒四五日至干透,做成胭脂膏子;即可盛于青玉凤鸟纹胭脂盒,用时只需以清水稍儒,即芬芳扑鼻。
刚刚弄完,就有坤宁宫小太监来传皇后旨意,“太后宣季贵人觐见”。
季宝珠愣住,忙放下手里东西,匆忙未及换上衣裳,站在铜镜前照照,略说得过去,就忙忙跟了小太监过去。
听闻端宁太后,可是作风凌厉之人,怠慢不得。
不用宣召,季宝珠直接随那太监进殿,偶有笑声从里传来。
进殿就见,太后上坐,陈皇后侧坐相陪。
其他妃嫔都在地上站着,妃嫔倒也不太拘谨,想是方才谁说了什么趣事,众人脸上都挂着笑。
季宝珠大礼拜了,清脆声道:“嫔妾季宝珠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玉体金安”
一个清朗声道:“季贵人,起吧”。
季宝珠起身,垂首站立一旁,端宁太后和悦声道:“季贵人出来冷宫,哀家该恭喜你啊!”。
季宝珠忙探身恭谨地答道:“蒙皇上太后恩典”。
端宁太后声儿越发柔和,“哀家看季贵人好像比三年前瘦了,年轻轻的,可要注意身子”。
几句话,听在季宝珠耳朵里,却如丝丝暖风拂过,心徒然暖暖的酸酸的,这宫里鲜有关心自己的人,陌生的太后才一回宫,就破例召见自己,这是有脸面的事,也是告诉后宫诸人,今后有太后为她撑腰。
季宝珠茫然,百思不得其解。
以季妃原主的性子,不大可能得太后青眼,可这太后却对她青睐有加,这又是为何?
16秀女
舒贵妃复了宠,皇上连着三日留了她的牌子,自寿筵后,季宝珠就没见过萧昂。
这日,季宝珠在廊下歇凉,坤宁宫总管权福一溜碎步奔熙和宫而来,见季贵人在屋檐下,躺在竹椅上,宫女打着扇子,好一派舒服。
紧走几步上了台阶,上前躬身道:“季贵人,皇后娘娘有请”。
季宝珠仰靠着,斜睨见他奔自己宫中过来,佯作没见,也没起身。
待权福到跟前,季宝珠才坐直了身子,听权福说皇后找自己,道:“公公稍等,我进去换件衣裳”
进到东间,脱下家常衣衫,换上月白绫绣枝梅的长裙,枚青为其简单挽个抛家髻,随权福走去坤宁宫
到了坤宁宫,在门外立了一小会,权福进去通报,回来说:“季主子跟奴才来”。
权福前面引着,绕过坤宁宫正殿,穿过重重宫阙,转过九曲回廊,来到一方清净所在。
权福停步,道:“季主子,皇后娘娘在里面等您”。
季宝珠心下忐忑,皇后娘娘为何事在这清幽之处见自己。
里间静静的,季宝珠一人上了石矶,一个宫女打起堂帘,季宝珠进到外间,屋子不大,家具摆设寥寥,却见雅致。
季宝珠素手撩起里间撒金花软帘的同时,出言道:“嫔妾季宝珠求见皇后娘娘”。
陈皇后,陈素宜背对着门,正修剪一株石榴盆栽,闻声徐徐转过身来,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容,道:“季妹妹来得好快”。
季宝珠大礼拜了,起身,恭立。
陈皇后和悦地瞧瞧她道:“季妹妹每次见,都让本宫心里豁亮,不似那些嫔妃们,矫揉造作,唧唧袅袅,无病三分□,看了让人胃里不舒服”。
季宝珠笑了,道:“那是皇后娘娘抬举嫔妾,看嫔妾不顺眼的人多,难得皇后娘娘看得上”。
陈皇后笑道:“季妹妹还是那么会说话”。
季宝珠道:“皇后娘娘这里的布置,别具一格,雅致清幽,见之忘俗”。
陈皇后知道季贵人话里,隐着奉承讨好的成分,但听着舒服,声儿越发柔了,道:“本宫找妹妹来是有一事,求妹妹帮忙”。
季宝珠头略低几分,谦恭地道:“皇后娘娘有事吩咐,季宝珠当尽力而为”。
陈皇后笑了,道:“是这么回事,想你也听说了,这届有个秀女疯了,本宫公务繁忙,也抽不开身理这档子事,想来想去,派你去最合适,替本宫代劳,季妹妹可愿意?”
季宝珠什么都算到就是算不到,皇后派了自己这差事。
皇后不等她回答,又接着道:“满宫里,本宫数了数,也就季妹妹堪当此任,季妹妹定不负本宫重望”。
由不得她不去,既是不去也得去,去也得去,季宝珠就爽快答应道:“嫔妾遵旨,有不当处,望皇后娘娘担待一二”。
陈皇后看她答应得痛快,满意道:“妹妹聪慧,多余的话不用我说,有些事,皇家的体面还是要顾的,妹妹明白的”。
季宝珠心想,这是别人牵驴自己拔橛子。
看来这事也只能应承下来,若做好了,与皇后这从前的紧张关系得以缓和,有利用价值,自身可暂保无事。
季宝珠道:“皇后娘娘放心,嫔妾会相机行事,不负娘娘所托”。
皇后微笑道:“好,我看人是不会错的,季妹妹是堪当大任之人”。
季宝珠可没被她几句好听的话,冲昏头脑,这件棘手的事,若处理不好,怕连冷宫都回不去了。
季宝珠退出后。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陈皇后一丝笑隐没在暗淡的余晖中。
翌日
季宝珠带着枚青、赵胜等一干宫人乘撵前往秀女住的景泰宫,景泰宫靠皇宫北门,离内廷颇远,一柱香的功夫方到。
搭着枚青的手才一下撵,就有管理这批秀女的吴嬷嬷带着众人迎候,吴嬷嬷跪伏与地,朗声道:“恭迎季贵人”。
季宝珠挥挥手道:“起吧”。
吴嬷嬷才敢起身,躬腰道:“贵人主子劳顿,请里面歇息”。
季宝珠没答言,枚青扶着往里走,吴嬷嬷颇有眼色,不敢多问,疾走两步,前面带路,把季宝珠迎到景泰宫正殿。
季宝珠上面坐了,宫女沏上茶来,吴嬷嬷亲手接过,躬身呈上,道:“贵人主子,饮杯粗茶,略解解渴”。
季宝珠接过,却没喝,只端在手里把玩,不疾不徐道:“嬷嬷是宫中老人,想也知道我此来的目的,
吴嬷嬷这把年纪,阅人无数,经的事多,颇能猜透人心思,对这季贵人她是打心眼里惧怕,季妃从前心黑手狠,当年有两三个秀女折在她手里,如果让她盯上,会被她踩得死死的,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她没想到皇后娘娘却派了这个主过来,因此,越发谨小慎微,话在肚子里打着转才敢说出,“贵人要老奴做什么,老奴当鞠躬尽瘁,不负贵人主子”。
季宝珠满意地点点头,道:“嬷嬷也是这些年在宫里待老的,多余的话我不用说,嬷嬷把这阵子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学给我听”。
吴嬷嬷知道这事躲不过的,搞不好自己背了黑锅,枉这二三十年辛苦,混到如今也是踏着多少人上来的。
季贵人问话,她知道不能有丝毫懈怠,就略顿,要说的话在脑子里回旋一遍,却保周全,才道:“半月前,一宫女夜里出外小解,一夜未归,天亮同屋的人起来,发现她床铺空着,四下里找,才在附近林子里发现尸首,脖子上有用手掐过的痕迹,老奴赶到,周围看了,才下了场小雨,没有人来过的痕迹,众人都说,让鬼魂给带走了”。
季宝珠当然不信有鬼,又接着问:“听说,一个姓冷的秀女疯了”。
吴嬷嬷早已想好说辞,道:“那宫女死的那日早上,冷秀女早起被同屋的人推醒,神情恍惚,疯疯癫癫的,嘴里胡言乱语,不干净的话,不敢在主子面前说,老奴找了御医过来看,说人疯了”。
季宝珠越发来了兴趣,道:“好好的睡一宿觉,就疯了”。
吴嬷嬷不慌不忙道:“都传这冷秀女撞见了不干净的东西,老奴这寻思着禀了皇后娘娘想个折驱鬼,宫里又严禁蛊惑”。
季宝珠听她把什么都推给鬼神,自己摘得干净,心里暗骂:老狐狸。
待她说完,开口道:“夜来多派点人手,免得在起祸端”。
吴嬷嬷探身道:“是,主子”。
季宝珠道:“明个我过来,嬷嬷叫齐所有景泰宫的人,我亲自过目”。
吴嬷嬷郑重道:“是,奴婢谨遵贵人吩咐”。
“送贵人”。
季宝珠留下春财照应着,乘撵回宫。
一回到宫里,季宝珠就问赵胜道:“赵公公,这事你看呢?”
赵胜道:“奴才愚钝,以奴才看这是吴嬷嬷推脱之词,宫中有鬼谁见了,此事蹊跷,死了个宫女,又疯了秀女个,其他人怎么都好好的”。
季宝珠道:“我也正寻思这事”。
这正说着,宫女春儿进来回禀:“主子,御膳房送来午膳,现在摆吗?”
季宝珠道:“折腾一趟也饿了,摆上吧”。
季宝珠这餐饭吃得有点心不在焉,耳边回响着无意中听得的两个宫女的对话:这冷秀女也够倒霉的,只被皇上赞了一句,就疯了。
伸出筷子,枚青却叫了声:主子,低头一看,笑了,原来自己用银箸去夹一盆汤。
刚吃了晌饭,在东次间香妃榻上歇着,罗常在来了,一进门,就紧张地问:“姐姐去了景泰宫?”
枚青笑道:“还是孩子家心性”。
季宝珠让她一同来榻上坐,罗常在时间长了,熟悉了,就不拘礼了,上下尊卑这虚礼也不讲了。
季宝珠道:“这宫里头有个风吹草动的,消息就像长了腿样快,这不才去了景泰殿,就都知道了“。
罗常在道:“皇后娘娘派姐姐去,姐姐虽不好推,但姐姐要小心,听说那地方不干净,别招惹了什么回来”,自己这么一说,身子一抖,吓得脸色都变了。
季宝珠看着她笑了,道:“姐姐与神鬼无缘,放心吧”。
想在冷宫时,一到刮风下雨,枚青就害怕,可自己一点不觉得怕,这就是古代人和现在人不一样的地方,古代人是相信神灵鬼怪的。
“常在、常在”,罗常在的一个小宫女叫小鸾急唤进来,见季宝珠深施了一礼,对罗常在道:“主子,尚衣局的春姑姑找您,问衣裳的尺码还改吗?”
罗常在嘻嘻笑说:“这才出门,炕还没坐热,就找”。
季宝珠道:“回吧,改日得闲在聊”。
罗常在告辞去了。
17毒手
季宝珠倚着竹青翠云锦团花引枕,枚青轻轻给她捶着腿,慢慢地双眼阖上,竟睡着了。
恍惚梦里全是那疯了的秀女。
醒来,季宝珠吁了一口,看天色将晚,日头西沉,屋内光线暗淡,胸口堵得慌。
遂坐起身,道:“天这么晚了,该掌灯了”。
这宫殿白日里看着奢华靡费,待天黑了,空旷幽深,要是不点灯,还真有点阴森森的。
枚青找了火折子,点亮了琉璃罩灯,顿时,屋里明亮起来。
季宝珠沉沉的心才漂浮起来。
次日,季宝珠一早就到了景泰宫,早膳传在那里,吴嬷嬷殷勤侍候着,道:“贵人过来,老奴心里着实松快不少,身上的担子轻了”。
看季宝珠指那清汤雪耳,不等枚青、雨燕等动手,吴嬷嬷极有眼色地拿起一翡翠小碗,盛了小半碗汤,双手呈给季宝珠。
季宝珠轻轻抿了几口,就撂下。
春财自殿外进来,近身附耳对季宝珠说着什么,吴嬷嬷有点紧张,观季贵人的脸色没什么异样,提着心才放下。
春财说完,站在一旁,季宝珠对吴嬷嬷道:“本宫今儿要看一下秀女们宫中礼仪学得如何”。
吴嬷嬷赔笑道:“秀女们学得用心,就是还不熟络”。
季宝珠微笑道:“这倒不急于一时”。
吴嬷嬷一走,看殿内都是自己宫里的人,春财小声道:“昨儿奴才一整晚没睡,盯着,见寝宫门前人影一闪,奴才大喝声:“谁在那里?”那人马上就消失不见了。
季宝珠道:“那人影出现在何处?”
春财道:“在靠西头一间屋子门口,我这一喊,就吓跑了”。
季宝珠道:“紧西头,谁住的?”。
春财道;“好像是穆秀女和兰秀女的屋子”。
不大工夫
吴嬷嬷入殿,穿戴整齐利落,脑后梳了个圆髻,鬓发一丝不苟,一看就是爽利之人。
束手恭敬道:“按娘娘吩咐,秀女们在殿外等候”。
“宣”随着一声喝喊,二十八名秀女分成两队,鱼贯入内,七人一排站在殿上,齐齐福身,唱诺:“贵人主子金安”。
“免”,季宝珠不高不低音道。
吴嬷嬷跨前一步道:“去了一个死的,一个疯的,二十八名秀女到齐,请主子示下”。
季宝珠指尖掠了下秀发,一眼搭见二排一个秀女衣衫不整,裙下漏出金莲往里直缩,季宝珠一看,明白了,敢是鞋口露出一双赤脚。
那秀女看季宝珠盯着她看,吓得更加紧张,身子不易察觉微微下蹲,用长裙盖住一双绣鞋。
季宝珠往脸上看,这秀女像是没梳妆,乌云散乱,钗环歪斜,暗自称奇,别的秀女都浓妆淡抹,云鬓高绾,衣裳鲜亮整洁,独这秀女与众不同。
吴嬷嬷也发现季贵人朝那厢看,顺着目光看去,这一看,吓得脸都绿了,差点没当庭晕倒,心里暗骂:这些不省事的小蹄子,竟给我打脸。
这厢,季宝珠却说话了:“那名秀女你姓甚名谁?”
那秀女朝左右看看,看季贵人盯着自己,犹自不能确定是对自己说话,赵胜厉声喝道:“贵人问你话,哑了”。
那秀女这才惶恐地出列跪了,结结巴巴地道:“民…。。女兰珠儿”。
季宝珠重复道:“兰珠,兰秀女”。
像无意瞟眼春财,春财不易察觉点点头。
季宝珠叫名字时却没带儿,这一重复,秀女中有几人就憋不住想笑,又不敢,使劲把头低下,怕贵人主子看出来。
季宝珠也觉出不对,恍然,也想笑,难怪,懒猪,倒配得。
赵胜大声喝道:“大胆兰秀女冲犯贵人名讳”。
那秀女吓得朝上叩头道:“民女不知,贵人饶恕”。
才正笑的几位秀女以为这季贵人也叫兰珠,顿时绷脸,不敢在笑。
季宝珠抿唇看了眼赵胜,嗔他多嘴。
吴嬷嬷看贵人脸色和缓,心里松口气,白了叫兰珠的秀女一眼,心里嘀咕:这差事真是难做,好不好的皇后娘娘委了自个这个事,这接二连三的出事,是要了自个老命,都是那秦嬷嬷使的怀,在皇后面前荐了自己。
听季宝珠又问兰秀女道:“你是不是早起赶不及了,没有梳妆”。
那兰珠儿吓得“咚咚”叩头道:“是,贵人圣明,民女不知为何昨儿睡得死,从来不这样,请贵人主子饶恕”。
吴嬷嬷又横了兰珠儿一眼,沉声道:“秀女衣饰不捡,请主子示下,怎么责罚?”
季宝珠看那叫兰珠儿的秀女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同自己当年进宫时一般大小,吓得不轻,就道:“责罚就免了,日后在宫中注意才行”。
吴嬷嬷看她愣着,出言提醒说:“快叩谢主子,今儿也就是季主子心慈,换个别的主子你就得挨板子”。
那秀女叩头谢恩,归了队。
冷眼看一干秀女皆天生丽质,待逐一细看,季宝珠发现除了那冷秀女,头排站着的左数第二的女子,最是顶尖,肤色净白细腻,秋水明眸,削肩细腰,身段妖娆,与那姓冷的秀女比美得自然毫不张扬,颇有韵味,比那傅韩二位胜出一筹。
那日离着远倒没怎么看出她的美来,这种美人经时日打磨会越加显现出光彩,这就似醇厚的美酒,越品越有滋味。
一想到品,怎么个品法,无端季宝珠心里微恙,这大概能合萧昂胃口,略一走神,季宝珠暗怨自己,怎么想起这些,萧昂喜欢谁与自个有什么相关。
又不自觉朝那女子看了一眼。
季宝珠前前后后看了她好几眼,就连吴嬷嬷都觉察出来贵人对她上了心,吴嬷嬷心里直打鼓,是不是这秀女要倒霉了,被季贵人盯上了,而那秀女却波澜不惊,鼻观口口对心,目不斜视。
季宝珠心道:这女子堪当大任,处事不惊。
道:“你叫什么?”
那秀女落落大方低身道:“回贵人,民女姓穆,名子萱”。
季宝珠想这与自己前世同姓。
又觉出那里不对,上下打量她,心突地一跳,低声默念道:“穆秀女”。
朝侧旁又撇眼春财,春财借着低头之际,微点了下头。
季宝珠心里顿时有了算计。
季宝珠不好老是盯着她,朝傅韩二女看去,傅玉容脸带娇吟之色,韩媛绣一派清高,随暗自摇头,心道:缺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