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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姑娘当着男人大谈感情,未免有点尴尬,好在这里两个人都不觉得尴尬。
李游看着她许久,道:“未必。”
杨念晴看看他。
李游微笑道:“既成夫妻,自然有情,人生在世,能够互相喜欢已是难得,为何定要相忘?既然喜欢,又为何不能彼此容让体谅?轻易抛弃感情,岂不遗憾?”
“谢谢你安慰,我已经不怎么难过了,”杨念晴笑了笑,道,“不过以前我爸……我爹经常和我娘吵,离婚了,他反而还会关心我们过得怎么样,可见分开还是有好处的。”
“既是忘了,又何必惦记?”
“做不成夫妻,还可以做朋友吧。”
“这个世上能轻易相忘的人并不多,我们不妨打个赌,就赌冷夫人与楚大侠,如何?”
长眉一挑,长睫一扇,笑容如春日朝阳,温暖人心,足以让人忘记所有的不快与烦恼。
杨念晴差点发花痴。
其实这个男人认真起来也没那么可恶,不过跟他打赌……
杨念晴终于还是清醒过来,迅速进入戒备状态:“我不跟你赌。”
李游道:“只因你必定会输。”
杨念晴毫不留情戳穿:“激将法,收起来吧。”
果然,李游仔细看了看她,似乎有些失望:“想不到才一个多月,你已经聪明了许多,实在不是件好事。”
杨念晴“哈”了声:“什么意思?你想我笨?”
“自然,”李游面不改色道,“你若变聪明,欺负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
能把这种话说得心安理得,需要多厚的脸皮。
她很抽:“你觉得,你凭什么欺负我?”
他很绝:“因为你不能欺负我。”
……
斗嘴多数时候会令人郁闷生气,可有时候也能让人心情舒畅,杨念晴回到案子上:“如果叶夫人真是白家的人,那任老伯说没见过万毒血掌心法,八成是在说谎,因为他要袒护她。”
李游不语。
杨念晴想了想,又道:“叶夫人当年住在陶家,陶化雨死了,她就改名叫随雨,他们会不会……”
李游依旧不语。
杨念晴终于推他:“喂喂,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
“这件事你怎么想的?”
李游好笑:“我不必想,因为她的来历明日都会知道了,想太早,想太多,未必就对,何况就算她姓白,我们也不能肯定她就是凶手。”
说完,他转身就走:“明日的事明日再说,在下要睡了。”
杨念晴一把拉住他,“等等,我还有个问题不明白。”
李游无奈停下:“你的问题不少。”
“这个问题让我相当困扰,”杨念晴掀掀他的衣袖,“你的衣服,怎么总是新得很?”
李游看着她半晌,叹了口气:“当然,因为它本来就是新的。”
“什么!”杨念晴吃惊,“你……天天都穿新衣服?”
“当然。”
难怪他的衣服一直洁白如雪!奢侈!杨念晴差点生出仇富思想。
李游忍笑道:“杨大姑娘?”
杨念晴面无表情道:“我想对你说四个字。”
李游很有风度:“请讲。”
杨念晴道:“你凑近点。”
李游果然微倾了上身。
杨念晴大吼:“浪费可耻——”
李游摸着耳朵苦笑:“杨大姑娘果然持家有道,但你莫非想让在下穿脏衣裳不成?”
杨念晴道:“洗洗还能穿啊!”
“没人替在下洗。”
“你不会自己洗?”
“在下是男人,男人怎能自己洗衣裳?”
杨念晴差点吐血:“好吧,你是要面子的大男人,不能去洗衣服,但你可以请人帮忙洗。”
“那太麻烦了。”
“何璧说的没错,你果然是懒猪。”
“懒人自有懒人的好处。”
“怎么。”
“至少不必自己洗衣服。”
杨念晴失笑:“你那么有钱,怎么不带两个下人伺候你?”
“懒得带,”李游笑道,“莫非杨大姑娘要代劳?”
杨念晴没有拒绝,“我可以帮忙。”
李游并不意外:“哦?”
杨念晴商量:“你把买衣服的钱给我一半,我去雇人替你洗衣服,这样你不用麻烦,又能省钱……”
李游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行。”
“怎么不行?”
“有人想从中获利。”
意图被看穿,杨念晴没觉得尴尬:“我是你的朋友,你何必这么吝啬?”
“这就对了,”李游道,“你只是在下的朋友,又不是在下的老婆,对朋友花钱自然不必舍得。”
……
杨念晴开始后悔。
不该把现代“三从四得”的观念灌输给古代男人的,尤其是聪明男人,特别是朋友。
。
夜不知不觉过去,清晨很快来临,山风袅袅,山鸟寂寂,一切都带着不寻常的静。昨日才踏过的同样的石径,今日走上去,又别是一种滋味了。
众人再次步入林中。
不知为何,离庄子越近,杨念晴越来越觉得别扭。
冬日阳光轻轻地抹在朱红色的大门上,带着淡淡的、温柔的金色光晕,分外美丽,然而那片朦胧的光华里,竟透着股莫名的悲哀。
门前没有一个仆人。
没有风,杨念晴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心头升起一片冷意。
开门的正是昨日那个老仆,那张原本应该笑容满面的老脸上此时正布满了焦急悲痛之色,依稀还带着泪痕。
“是你们!
听他语气不对,南宫雪一愣,随即谦恭地微笑:“老伯且慢见怪,正是楚大侠叫我等今日再来的,烦请老伯……”
老仆怒道:“我家主人已退隐江湖许久,从不曾有事,都是你们……你们……”他哽咽着,竟说不下去了。
众人正莫名其妙,门里就响起了一阵女人的哭声,越来越近。
那老仆急忙转身冲门里道:“二夫人,三夫人,昨日主人见的就是他们,他们又来了!”
门开了,两个三十多岁的美丽妇人在丫鬟们的搀扶下走出来,双目通红,满面泪痕:“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害得他……”
话未说完,她们就哭成一团。
冷夫人厉声道:“究竟出了何事?”
两名妇人看着她愣了半晌,其中一个惊叫:“夫人!”
老仆和丫鬟们全都傻了。
两妇人赶紧上来见礼,拉着冷夫人痛哭:“姐姐,庄主自从昨夜进了书房……”
不待她们说完,冷夫人已掠进门去了。
何璧说声“带路”,那老仆才反应过来,连忙领着众人往书房走。
路上庭院山石并无异样,远远的,书房门大开着,冷夫人站在门口,双手扶门框,静静地望着里面,似乎已经痴了。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杨念晴来不及深思,跟着众人走过去。
看清门内场景,每个人几乎都屏住了呼吸。
迎面白色墙壁上,赫然写着几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多管闲事。
字是暗红色,不知用什么东西写成,红色中又隐隐透着些碧色,仿佛有些粘稠,有些地方已完全凝固,变得发黑了。
简单四个字,警告意味甚浓。
冷夫人看着墙上的字,脸色如同那些雪白的小笺。
杨念晴艰难地张口,正欲说话,忽然一阵“噗啦啦”的声音传来,眼前有无数白色的东西扬起,如同大片的雪花飘散,衬着墙上的字,气氛更加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李游伸手拈过一片,竟是张巴掌大小的信笺。
纸笺的质量很好,雪白,剪裁十分精细,杨念晴立即朝窗边望去,发现它们原本都整齐地叠放在案头和书架上,此刻却已有大半被风吹落。
许久,冷夫人恢复日常的冷漠,缓步走到案边,俯身从地上拾起了一枝毛笔。
笔上墨汁尚未凝结,看来楚笙寒出事时,正拿着这枝笔在写东西。
杨念晴心中微动,连忙仔细看过地上飞落的纸,却发现全都空白一片,没有一张写过字。
是他来不及写?还是已经写过,而被凶手取走?
他要写什么?
何璧忽然道:“今日初二。”
作者有话要说:前日好象有同学问背景音乐… …,这是神思者的,《Kyara》
☆、小楼吹彻玉笙寒(下)
月初失踪,这种事放在最近很敏感,只因上个月无人失踪,众人便放松了警惕,以为凶手一心提防众人,不敢贸然行动,哪知他还是出手了!
冷夫人坐在偏厅椅子上,看着手上的竹箫,目光凝滞,不发一言,似在沉思,又似在发愣。
沉默许久,南宫雪看着李游道:“或许不是叶夫人。”
杨念晴道:“也不一定,现在我们已经不能知道她的来历了。”她停下来看了看冷夫人,犹豫:“会不会是……灭口?”
“灭口”两个字她说得很轻。
李游摇头道:“对于此案,楚前辈知道得并不多,倘若果真是叶夫人,她此时这么做,岂非等于承认自己是凶手了?”
杨念晴道:“但你别忘了,这个凶手很聪明,会故布疑阵。”
南宫雪点头道:“叶夫人尚有可疑之处。”
杨念晴迟疑道:“凶手在警告我们,不要再追查下去了,否则……”
否则会有更多无辜之人丧命,而他们找上谁,就会给谁带去厄运。
众人都不说话。
李游看着冷夫人,面露愧疚之色:“我等实在不该来……”
“先回南宫别苑。”冷夫人打断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了。
南宫雪勉强笑道:“楚大侠未必会有事,十五近了,已来不及赶去唐家堡,先回别苑也好。”
月初失踪,十五夜,楚笙寒会不会与前面张明楚他们一样,出现在南宫别苑的树上?
杨念晴看看门,又扭头看李游,却见他正冲自己缓缓摇头。
。
没有耽搁,众人当即掉转方向,直奔南宫别苑,每个人心里都清楚,楚笙寒这次失踪必定凶多吉少,只是都不愿意相信。杨念晴担心冷夫人,处处留意,哪知道冷夫人这一路上表现竟无丝毫异常,同样的少言寡语,同样的冷漠,别说激动,连伤感都看不到半点,杨念晴开始怀疑,真看到楚笙寒的尸体她也是面不改色的。
众人日夜兼程,赶到南宫别苑时已十四,南宫雪作为主人,将一切安排妥帖,等待明日十五的到来。
外面见识了一圈,重新回到南宫别苑,杨念晴才真正理解它的富丽,普通下人们的装束比起外面都大有不同,许多自己看起来觉得平常的东西,在这个时代都是珍稀物品,有的还是从西洋商人处买下来的,价值连城。
黄昏,杨念晴没去小厅上用晚膳,而是推说不舒服,独自在房间里。
“在不在?”门外传来李游的声音。
杨念晴打开门:“你来做什么?”
李游道:“在下只是好心,来问杨大姑娘哪里不舒服,需要什么?”
杨念晴没有客气:“借我点银子。”
李游果真丢了锭银子给她。
“难得这么大方,”杨念晴松了口气,接过就走,“多谢你,我要出去买药。”
李游走进房间坐到椅子上:“天色已晚,到后门口让个婆子去就行了,女人就是麻烦。”
杨念晴倏地回身,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李游垂眸咳嗽道:“其实你的药不需去外面买,那些婆子会替你准备。”
杨念晴道:“逛青楼的,你倒是见多识广。”
李游没有反驳,闪身消失了。
“姑娘这是……要去哪里?”一名妇人带着个小丫头出现在门外,妇人四十几岁模样,面色红润,双目有神,穿着比别的丫鬟婆子又高了个档次。
白天见过一面,杨念晴认得她,忙笑道:“辛大娘。”
原来这妇人是辛管事之妻,因南宫别苑没有女主人,南宫雪就让她来安顿杨念晴。
辛大娘热情地拉着她的手,笑道:“公子特意让老身来告诉姑娘,需要些什么,尽管跟老身讲就是,不必见外。”
她又从丫鬟手里接过个包袱递给杨念晴:“老身揣度着,给姑娘准备了这些东西,姑娘看看,若不够齐全,老身再叫丫头们去准备。”
包袱里装着些女人用的东西,杨念晴脸一红,连忙道谢。
想是白天表现异常,晚上又没吃饭,南宫雪向来细心,察觉她有难言之隐,所以才吩咐辛大娘来探问。
辛大娘再说两句,就带着丫鬟走了。
李游从梁间飘下,坐回椅子上:“看到没有,见多识广的人也不只在下一个。”
杨念晴反而不觉得尴尬了:“南宫大哥没你想的那么多,他是担心我病了,让辛大娘来问声。”
李游“哦”了声,道:“南宫兄怕你病了,所以没让男人去替你请大夫,而是让女人来问。”
杨念晴一脚朝椅子踢过去:“你知道的太多了。”
李游喃喃道:“这是上品檀木,姑娘,南宫兄那么好,有人却要踢坏他的椅子。”
杨念晴当即收脚。
“稍后会有人送饭菜来,你最好快些,”李游站起身,从她手里夺回银子,不紧不慢走出门,“看来在下的银子,你已经用不上了。”
。
杨念晴略作收拾,果然很快就有人送了饭菜过来,饭后,外面夜色初降,她一时也无睡意,不由出门往前面厅上走。
小厅里灯烛明亮,南宫雪正和几个管事商议事情,他穿着件白色嵌金丝绣袍,坐在案前翻看帐簿,偶尔问两句话,远远看去,神态依旧安然,只是那优雅温和的外表之下,越发透出种不怒自威的气质。
其实杨念晴早已发现,所有的管事与下人们对南宫雪态度不仅很恭敬,而且很小心,可见这个温和的人也有强硬的一面,天生的管理者,怪不得年纪轻轻生意就遍天下了。
须臾,管事们陆续退出来,杨念晴站了片刻,终究没有勇气,打算回去休息。
“杨姑娘?”柔和的声音传来。
躲避不及,杨念晴只得走上阶,扶着门道:“天都黑了,南宫大哥还有要紧事处理?”
“生意上的事,很快就好,”南宫雪放下手里的帐簿,“怎不在房间?”
杨念晴道:“没什么,随便走走而已,见这里还亮着灯,就不知不觉过来了。”
“可用过晚膳?”
“已经吃过,谢谢。”
这声谢有点敏感,彼此都感到了尴尬,有意无意错开视线,杨念晴察觉失言,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既不好马上就走,更不好进去。
终于,南宫雪道:“是否进来坐坐?”
邀请的话,却是客气多过挽留,习惯性的礼貌,听不出半丝特别,足以令人清醒,也清楚地看到差距。
杨念晴垂眸笑了下:“不用了,我要回房歇息。”
南宫雪果然没意外:“我叫人送你。”
杨念晴摇头:“我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记得路的。”
南宫雪已重新翻开另一本帐簿,闻言抬眸看她。
杨念晴缓步走下两级石阶,终是忍不住回头,似随口笑道:“这么冷的天,熬夜会伤身体,南宫大哥还是早点安歇吧。”
南宫雪移开视线:“没事,再看片刻就好,多谢。”
。
因为他出自善良的对待,就引出这些不切实际的乱想,杨念晴也很后悔,更怕让友情也因此受影响,于是当即收心,打消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匆匆进后园往自己的房间走。
冷夫人的房门虚掩着,里面亮着灯。
想到楚笙寒生死未卜,杨念晴忍不住停下脚步,透过门缝望了眼,发现冷夫人正一动不动地站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