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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样一个人,亲手断送了许多条人命。
有该死的,也有无辜的。
这究竟是不是他的本意?一个连草木都这么珍惜的人,没有理由不珍惜人命,他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可他依然做了。
一切缘于一个执念。
或许开始他只是想为自己的父亲、门人平反,为那一百多条人命讨回公道,将那诬陷陶门的凶手绳之以法。
然而,这个世上没有他的公道。
他再有名,再厉害,也只不过是个江湖人士而已,朝廷根本不可能向他认错,何况他手上也没有任何证据。
他不甘心,于是选择了一条不归路,并且,带上了他的哥哥。
他错了吗?
他只是不愿让那些无辜的门人死不瞑目,不愿让害死他们的凶手逍遥法外罢了,否则,他会永远愧疚,于心不安。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尾声
燕子斜斜,柳絮飞飞,暮春的情致格外妩媚。
那对兄弟已永远长眠在美丽的南山阵,那片小小的竹林中。而走的时候,那些竹子也都已经萌出了许多嫩嫩绿绿的新叶。
一切又重新开始了。
田间地里,无数身影忙碌其中,每张脸上都带着愉快之色,不时还有熟人热情地打着招呼。偶尔从山外传来几声杜鹃的叫声,催促着人们辛勤耕作。
马蹄答答地响着,声音细碎,透着几分悠闲,一辆不怎么显眼的马车正不紧不慢地行驰在小道上。
赶车的,是个白衣公子。
洁白明快的色调正如同眼前的春光一般,明朗张扬,漂亮的眼睛里始终透着欢快的笑意,他闲闲地靠在车门上,手上虽然握着鞭子,却并不曾挥过一下。
旁边还坐着个黑衣人。
挺直的鼻梁,鼻尖却略略往下勾起,使得那张俊美的脸多了几分冷酷。他的坐相显然比那位白衣公子要好得多,坐得端端正正的。
现在,他正和白衣公子说话。
“水玉?”
“是做什么眼镜,要送老爷子的。”
“也好,你家老爷子该不会再嫌无趣了。”
“我只怕他太有趣。”头疼。
“老邱送你那方子可还在?”
李游瞪眼:“你要用?”
见他这副模样,冷漠的脸上露出看笑话的神色:“他对你关心得紧,想是看你太讨女人喜欢,怕日后犯愁,专程留个治肾亏的方子给你。”
李游哭笑不得:“看来你倒羡慕得很,送你如何?”
“既是给你的,我又怎好意思夺人所好。”
停了半晌,何璧叹了口气:“我只是未想到,那种时候了,他还会开你的玩笑,留这么一份贺礼,居然还叫她亲手交给你,实在妙得很。”
李游没好气:“我也没想到。”
马蹄答答,车轮吱吱。
双目变得黯淡了些,他望着前方轻声道:“我倒宁愿他现在也能时常回来,跟我开开玩笑。”
“事情已过去了,”何璧拍拍他的肩膀,缓缓道,“他还是我们的朋友。”
长长的睫毛扇了下,他看着肩膀上的手笑了:“是。”
一个人若永远都让自己活在内疚与伤怀之中,那他还不如早死了,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友人不在,友情长存。
李游摸出药方:“这笔好字我留着,但他的好意我用不上,你要就抄一份去。”
何璧扭头看看身后车门:“原来不敢再去了,我只奇怪,你不是很会对付女人么,怎的怕起她来?”
李游不语。
何璧道:“你打不过她?”
李游瞪眼。
“我知道你不会跟女人打架,但你的轻功不是练来逃命的么?”何璧自顾自打量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似的,“你难道连跑也跑不过她?”
李游终于叹气:“懒猪也跑得比她快。”
何璧道:“那你怎会怕她?”
李游默然片刻,苦笑:“说实话,这件事我已想了许久,也不明白。”
何璧移开话题:“昨日接到信,江南宇文家出了些怪事,下个月……”
李游急忙打断他:“你不必说了,我是不管的。”
何璧不急:“待我说完也不迟。”
李游摇头:“你几时说完过,说不完我必定会奇怪,一奇怪就要去替你查了,你就不能让我多闲几个月?”
“好,”何璧倒不再勉强,点点头,忽然又提高了声音,“听说如水轩的秦如水……”
李游赶紧摆手:“停!”
何璧果然停住。
李游一脸头疼与无奈:“都过去许久了,其实说起她的事,普天下的人都不相信我,但连你也不信么?”
“我信。”
“你只说给不信的人听。”
“我可以不说。”
“但我要帮你查案。”
“是。”何璧不仅承认了,而且还面不改色。
“你以为我会怕?”李游瞪着他,“其实就让她知道也无妨的。”
何璧想也不想,又要张口。
“停!”李游哭笑不得,俊逸的脸上露出更多头疼之色,“我是说,其实就让她知道也无妨,只不过,还是有些麻烦。”
何璧道:“你明白就好。”
李游掀起车帘看看里面,这才转回头瞧着他:“要挟朋友,这种事你做起来倒是容易得很,难道就不觉得惭愧?”
“想到你也要挟过我,我就一点也不惭愧了,”何璧慢吞吞道,“你家老爷子该不会再捆你,如此,你岂不是太闲了些,没有女人会喜欢一只懒猪。”
“我这只懒猪实在比你还忙。”
“你也喜欢查案。”
“但在下也要娶老婆生孩子,”李游直起身,一本正经地瞪着他,“在□为李家子孙,又聪明又孝顺,自然该以李家大事为重,何况,咳……她怎舍得让我跟你四处奔走,辛苦查案?”
何璧瞧了瞧他,正要说话——
身后,车门的帘子忽然被掀开,一个脑袋探出来:“什么案子?说来听听。”
……
正文完结
☆、李杨番外
“……就这里吧。”
“想好了?不许反悔的。”
两个小孩子面对面蹲在院子里,一男一女,女孩子长相甜美,一袭葱绿色的衣裳更衬得她整个人灵动十分,好似春日里嫩嫩的小树。
男孩子略大些,十来岁模样,紫色的衣袍衬着俊俏的小脸,眼睛明亮如水波,一对长长的、细密的睫毛微微向上翘着,十分俏皮。
他漫不经心往地上瞧了一眼,随手拿起块小石头划了划,又扔掉:“快点,该你啦!”
女孩嘟着嘴:“人家要慢慢想……”
正在此时,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你好你这小混蛋!”
闻言,女孩忍不住嘻嘻笑了:“李哥哥分明叫李好,怎的又成了混蛋。”
小孩瞪她一眼,赶紧站起身拂了拂衣袂,笑道:“你先回去,我娘找来啦,今日不玩了!”
女孩不舍:“几时再赌?”
“明日后日都行,我有空再来找你……还不快走,别叫我娘看见,她不喜欢你们围着我的。”
“李哥哥说话算数,我等你哦。”
“是是是。”
女孩这才开心地走了。
几句话工夫,一个长相清秀的年轻妇人匆匆走下游廊,站在了小孩面前,小孩立刻转了转眼珠,规矩地垂下头。
“你妹妹呢?”
“在跟何大哥打架,何大哥说她的画难看。”
“卡通画哪里难看了,是他们不懂欣赏!”杨念晴道,“她才七岁,怎么打得过何平,你不去帮忙?”
“何伯伯也在,何大哥不敢还手的,”小孩笑了,“我过来时他正被妹妹追得没处跑,跳到亭子顶上去了。”
杨念晴失笑,又想起一件事:“你叫他伯伯?叫何叔叔才对!”
“他说他比爹年长。”
“胡说,你爹比他大,没见何平都叫你爹伯伯吗!”
小孩嘀咕:“那是当着爹的面,何大哥不敢不叫。”
杨念晴道:“你听谁的?”
小孩苦着脸:“可当着他叫叔叔会挨揍的。”
“你挨揍了?”杨念晴忍住笑摸摸他的脑袋,又疑惑地望着院门,“刚才跟你一起玩的那个好像是莫老爷子的孙女?”
“是她,”小孩一脸头疼,“她总缠着要我教她写字,还有王伯伯家的妹妹、卫家姐姐,还有柳院士的孙女……她们不敢找何大哥,都来缠我!”
杨念晴不以为然:“那就教呗。”
小孩叹气:“她们都会写得很,哪里要教,分明就是想跟着我玩!”
杨念晴这才明白过来,弯腰将他搂在怀里,顺便在那张俊秀的小脸上亲了亲:“儿子有魅力!”
小孩尴尬地挣扎,叫起来:“娘,别叫人看见你这样!”
杨念晴放开他:“那个莫家小妹妹很听话啊,你怎么打发她走的?”
小孩擦擦脸,扯了扯衣裳,没好气道:“她当然要听我的话了。”
杨念晴挑眉:“哦?”
“我跟她们打赌,谁下五子棋赢了我,就让她跟着玩,”小孩忍不住满脸得意,“不过她们肯定是下不过我的,我就清净啦。”
打赌?杨念晴沉了脸,想也不想就扬手一巴掌过去:“叫你打赌!”
小孩赶紧一个翻身避开,跃上了旁边的大树,气得直嚷:“干什么又打我!”
“打的就是你!”杨念晴仰脸望着树上,骂道,“不好好读书,就跟你爹学这些手段,他还教了你什么!”
小孩转了转眼珠,突然嘻嘻一笑:“爹爹说,除了老婆,挨女人揍的是笨蛋。”
杨念晴伸手指着他:“你给我下来!”
小孩不是笨蛋。
杨念晴怒道:“你下不下来?”
“不下来,”小孩眨眨眼趴在树干上,俯视着她,“下来就要挨揍,你是娘又不是老婆,挨女人的揍爹会笑话的。”
杨念晴气得笑了。
母子二人正僵持着,一个磁性的声音传来:“又闯祸了?”
眨眼之间,白色的身影出现在面前。双目满盛愉快之色,长长的睫毛潇洒而张扬地翘着,乍一看这个人简直就是树上那小孩的放大版,只是更成熟许多。
“爹爹!”
“盈儿呢?”
“什么赢,她总是输,她与我下五子棋输得慌了,何家大哥又笑她的画不好,她就恼了,追着何大哥打,”小孩笑嘻嘻道,“不如让她跟弟弟换个名儿好了,她叫李书还差不多。”
李游忍住笑:“有道理。”
“有什么道理!”杨念晴故意板起脸,“快把他给我弄下来!”
李游果然不多问,冲小孩道:“下来!”
小孩不肯:“娘要揍我。”
杨念晴推推李游:“你不想挨揍吧?快想办法把他给我拎下来!”
李游苦笑:“他做错事,如何揍我?”
“他轻功这么好,都是你教的!”
“夫人成日追着他揍,不好才怪。”
“我不管,揍不了他就揍你。”
话音未落,一个六十来岁的老人从假山后走了出来:“好儿,过来陪我下棋!”
虽然那张老脸已被岁月无情地侵蚀了,却仍旧比大多数同龄老人都好看得多,而且脸上还有一双熟悉而陌生的眼睛,在阳光的照耀下,那对长长的睫毛居然也美美的翘着。
比起面前一大一小,这张脸上更多了几分严肃。
小孩如见到救星:“祖父,娘要揍我!”
老人看看旁边的杨念晴,正色道:“必是你不听话的缘故!过来下棋,没出息!揍两下有什么,小孩子不挨揍长不高,下来!”
杨念晴挑眉道:“老爷子英明,让你长高点。”
小孩急了:“祖父!”
杨念晴再推李游:“去把他拎下来!”
李游露出头疼之色,瞪着小孩:“听见没有,你怎能如此不孝,看着你爹我挨揍?”
“挨揍才能长高。”小孩笑着说完,一纵身消失在了墙外。
感受到身边的杀人目光,李游喃喃道:“我去替夫人教训他!”
身形一闪也不见了。
“你们两个今天晚上不许吃饭!”杨念晴没好气,转向老人求助,“老爷子……”
一声咳嗽打断她,老人威严地点点头,怒道:“不像话!你放心,为父这就去教训他两个,必定替你出气!”
眨眼人也不见了。
杨念晴失笑。
冷不防一双手臂从后面伸来将她抱住,耳畔的声音也带着笑意:“夫人少生些气,必定会年轻好看许多。”
“我现在很老?”
“差不多。”
“你自己的儿子也不管管!”
“老爷子在,我如何敢管?老爷子就是怕我揍他才追出去的,”李游摇头,“为夫不想长高,也不想再被老爷子揍。”
“你们合伙欺负我?”
“岂敢,为夫也让你欺负一次?”
“我?”莫名其妙。
“对,”他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在下今晚就让夫人欺负,夫人在上……”
不等他说完,杨念晴抬脚就踩过去。
他轻而易举便制住了她:“夫人注意形象,不能当悍妇。”
“老婆揍你敢还手?”
“自然不敢,”李游瞧瞧那拳头,苦笑,“可如今是大白天,叫下人们瞧见我被夫人欺负,岂非太没面子了?”
杨念晴忍住笑道:“那不叫他们看见?”
他叹气:“好。”
门,关上。
隐隐有声音传来:“你干什么?”
“让夫人欺负。”
“谁跟你说是这个了……”
☆、南宫雪番外
“习武并非为了杀人。”
父亲一向淡泊仁善,纵然在漫天的火光中,他浑身都是血,却依然咬牙抱着我微笑,虚弱地叹息:“不怪他,他只是为了小然吧。”
白姨?我不太明白,却还是点了点头,心里很害怕,方才有个黑影闪过,围着我们的几个人忽然全都倒下去死了。
十二年后的一天,我路过唐家堡,无意中竟见到了白姨,想不到她已经嫁给了唐二叔,改姓叶,而且她已不认得我了。
原来如此!父亲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我刹那间明白了一切,险些不能抑制心中伤愤。
父亲说不怪他,何况我已答应过义父。
这一切的事端竟然是个女人。
作为一个真正武学至上的人,义父配得上他那把剑,他怕我出名,可我还是出名了。我不喜欢看见身边有太多悲惨的事情,这世上罪恶悲伤之事已经太多,就让它少一些又何尝不可?这种想法是可怕的,决不会带来什么好结果,因为父亲当年也是这样,我明白,所以更不想与人走得太近。
然而,随着那薄薄的面具蜕下,赫然是另外一张脸!
那一刻我惊呆了,这张脸实在太熟悉,因为它原本就是长在我身上的,可这世上还有谁能与我拥有一模一样的脸?
“想不到吧,如今是我来替你治病,”他笑了,“我也想不到你还活着,大哥。”
劫后余生的庆幸,乍逢亲人的激动,我们紧紧握着手,在灯下流着泪笑了许久。
我有了兄弟,最亲近的人,有没有朋友已无关紧要。就算是最亲近最信任的朋友,为了一个女人也会毫不留情地对你下手,交错朋友,是父亲一生最大的悲哀。
我很快就有了朋友。
两个出色的朋友,领着别人登门求救害我丢了五百两银子的朋友,他们很妙,一个毫不客气,一个懒得有趣,居然还喜欢斗嘴,似乎总是开心得很,有他们在,就算身边有再多悲惨的事情,也绝不会叫人烦恼伤感太久。
与那样两个人把酒玩笑,闲话江湖,的确是件畅快之事,也很轻松,那是一种奇妙的愉快。
这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