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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借过我房子的人全部叫来。”我下了决心,“大伙儿在一块儿对质,肯定能看出是谁在撒谎。”
“但愿如此吧。”片冈慎重地点点头。
我回到座位上,往公寓打电话。可连接拨打了好几次都是占线。我不满地咋了一下舌:这个女人,怎么可以这样随便使用人家的电话?真是讨厌呐。
我正焦躁不安地用手指敲着桌子,忽见叶山广江走了过来,我赶紧叫住了她。
“我想问你一件事,你昨天和经理部的片冈有约吧?”
广江微微一惊,随即有些害羞地低下头,眼眶发红。
“片冈先生连这种事都和朋友们说吗?”
“不是不是,”我拼命否认,“不是那家伙到处吹嘘,而是我硬逼着他说的。那个……”我干咳了一声,“好像是你取消那个约会的吧?”
“嗯?是啊……”广江轻轻地点了点头,“因为我正好有点急事。你问这个干什么?”
“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随便问问。”我舔舔嘴唇,“你有没有和其他人提过这事?”
“没有啊,”她的目光中流露出非常怀疑的神色。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是片冈先生说了什么?”
“没有,没这回事。你没和别人说就好啊。”
我挥挥手,挤出一丝笑容,勉强掩饰过去。
午休时分,片冈、本田和中山齐聚在食堂的一处角落,听我说了那个女人的事。
“我可不认识那个什么女人。”本田先开了腔,“既然昨天借房子的是片冈,可不就是片冈的女人吗?”
“我早就说了不是我嘛,”片冈立刻予以否认,“大概是谁偷偷配了备用钥匙进屋的吧?说不定就是要陷害我呢。”
“陷害你有很么好处?”中山用手仔细梳理了一下油光水滑的三七开发型,说道。
“这我怎么知道,你去问他本人吧。”片刚说。
“总而言之,这事儿肯定不是我干的。”本田夸张地扭了一下身子,“我确实常常拈花惹草,有时候趁着醉酒,连对方的脸都不看清楚就上去调情。但是,我牢记厚生省的教导,绝对不会不使用安全套就胡乱发生关系,绝对不会。”他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阵子,还把桌子敲得砰砰作响。
“唔。”我陷入了沉思。这三个人确实不是那种不带安全套就随便发生关系的人。
“喂,我说川岛,”中山疑惑地看着我,“你真的不认得那个女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看,多半是那女人以前和你有过一段情,对你念念不忘,老想着要和你再续前缘吧。”
“绝对没那回事。”我猛烈摇头,“如果真是那样,我还问你们干嘛?我和那女人可是萍水相逢呐。这是其一,”咽了一口唾沫,我接着说,“其二,我过去可从来没有被什么女人恋上过啊。”
三人同情地看着我,脸上都浮现出“这话说的也是”的表情。
“我有个好主意,”我说:“把你们的工作证都借我一下。”
“工作证?那东西你要了干嘛?”片冈问。
“证上不是有照片么,我拿去给那女人辨认一下,说不定能让她想起些什么。”
“好啊,这样就可以证明我的清白了。”中山先摸出工作证递给我。
“这是我的。”
“就查到你满意为止吧。”
另外两人纷纷效仿。
4
这天不用加班,我直接回了公寓。一进门,就看见那个女人正坐在床上,嚼着薯片看电视。
“回来啦。”女人紧紧盯着电视机说,“找到我的约会对象了?”她根本就不知道我寻寻觅觅的辛苦,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我上前关了电视,把三张工作证并排放在床上。
“你好看看,应该就在这三个人里面。”
“嗯——”
女人瞥了一眼,“啊”了一声,拿起其中一张——是本田。
“是这个家伙?”我问道。
“不是,”她摇摇头,“这就是我喜欢的类型啊。这个人我倒是没见过。”
“我又没问你喜欢什么样的,是在问你昨晚和谁一起过的夜!另外两个呢?”
“嗯……我也不知道啊。”
“你再给我好好看看。”
“说了人家不记得了嘛——”
女人拿起手边的遥控器,又打开了电视。这会儿正在播一档傻乎乎的综艺节目,她看得哈哈大笑。
我的头又开始疼了。
“喂,算我求你,你还是别在我这儿呆着了吧!你要是真的怀了孕再找那个男人也不迟啊,到时候我也会帮忙的。”
“那怎么行?过了那么长时间不是更难找了吗?”女人说着,又把手伸进了薯片口袋。
“那你也不能一直赖在我这儿吧。那家人或许正在担心呢。”
“啊,这个不用你操心,我刚给家里打过电话,就说今晚也睡在朋友家。”
“今晚我还准备睡这儿呢。和一个大男人单独呆在一起你就不害怕?”
听了这话,她朝我看了一眼,意味深长地嘿嘿笑了起来。
“你这么说,就是对我有意思了?”
“没那回事。”
“你要是对我不轨,就说明昨晚的事是你干的。牢牢记住这一点哦!”她说完以后,目光又回到电视上,尖声大笑起来。
我也不换衣服,重新穿上了鞋。
“你到哪儿去?”女人问道。
“我饿了,出去买个便当什么的。”
“那也顺便帮我带一个吧,我还要炸鸡翅哦。”
我叹了口气,带上门出去了。
是夜,我被迫让那女人留在了家中。她睡在床上,我打地铺。她的睡相很差,时不时蹬开毛毯,露出雪白的大腿,搞得我好几次欲火上升,一夜都没怎么睡好。
早晨,我灌下一杯浓浓的咖啡,准备去上班。再不从房间里出去,我就要精神失常了。那女人还在呼呼大睡,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我换好鞋子,忽然想起今天是周四,正是扔垃圾的日子,就又脱了鞋回进屋里。昨夜吃剩下的便当盒把黑色塑胶袋塞得满满当当的。我再往下翻翻,却见只有一点纸屑和昨天扔掉的袜子。
那一刹那,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大对劲。但凝思半晌也想不起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只得悻悻地提着垃圾袋,出门上班去了。
我扔了垃圾,向车厢走去,一路走一路思索。症结已经浮现,却又抓之不住,我心中难以释然,却又无可奈何。
到了车站,我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交通卡,却把一样白色的东西带了出来,掉在地上。原来是一团纸巾。我弯腰捡了起来,朝附近的垃圾箱走去。
就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想通了那件一直叫我牵肠挂肚的事,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原来是那个家伙干的。
我从远路折了回去。
5
这时已是上午十一点了。
我把车停在路边,监视着自己的公寓楼。更准确地说,是监视进出公寓楼的人。至于公司那边,我撒谎说身体不适告了假。
这回可一定要逮住你的狐狸尾巴——我一眨不眨地盯着入口处。
让我恍然大悟的正是那些垃圾。
那个自称宫泽理惠子的女人说是前天夜里喝醉酒被男人带到我家,还发生了性关系。但如果此话属实,垃圾箱里应该塞满餐巾纸才对。更何况那女人是不可能清理垃圾箱的,我昨天早晨扔掉的袜子还在原处呢。
凭此证据,我推断这个女人是在撒谎。她不是被什么男人带来的,而是自己找上门来的。
那么,她为什么要编造这种谎言呢?她到我家来到底是出于何种目的,又为何赖在这里不肯离去呢?我与她素不相识,她显然并不是冲着我来的。
这样说来,想必就是“呆在房间”这个举动本身具有某种含义了。
难道她是想把什么重要的邮包送到我这儿,所以才必须等在房中,坚守不出?这座公寓楼的信箱统一设在一楼的入口处,平信一般都投在那里。所以那女人等待的应该是快件或挂号一类的信件。
十一点二十分左右,那个戴着眼镜,身材矮小的邮递员终于现身了。我凝视着他的动作,却见他只是往信箱里分发一些平信,根本没有带来我想象中的神秘邮包。
莫非我的猜测出了差错?正当我垂头丧气地趴在方向盘上时,一辆小型客货两用车突然停在我前方的大道上。一个年轻男子从车上下来,打开后备箱,里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纸箱。
难道他是送货上门的?我直起上身,密切注视着他的举动。
果然不出我所料,只见那名男子把两个大纸箱叠起来,双手抱起。纸箱似乎相当沉重,他有些站立不稳,踉踉跄跄地走进楼里。
我从车窗探出身子,密切注视着公寓楼的第二层,我记得房门正是从左边数过来的第二扇。那扇门开了片刻就又关上了。不一会儿,送货员两手空空地走了出来。
那个女人原来就是在等这件东西!
那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送到我家来?我正在苦苦思索,却见我家的房门再度开启,我赶紧反身缩回车内。
这回出来的是那个女人,她浓妆艳抹,肩上挎了一只小包,并未携带时才送来的那两箱东西。我望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赶紧下了车,上楼回到自家门前。
门居然锁上了。心中暗暗纳罕:这房子仅有的两把钥匙这会儿都在我手中,那女人是怎么把门锁上的?
我掏出钥匙开门,进到屋里,只见玄关处正并排放着刚才那个送货员费了好大功夫搬进来的纸箱。
我蹲下身,察看箱子上贴的发票。收件方正是我的地址,还写着“宫泽商会”这样莫名奇妙的名字。而发件方——
竟然是我的公司。
6
下午一点刚过,我来到公司,同事们看到我都很奇怪。
“你怎么来了,不是感冒发烧了吗?”股长问道。
“是啊,但我休息了一上午,觉得好多了。考虑到还有很多工作没有完成,所以就又过来了。”
“嗯,你倒是挺认真的,不过要小心别把感冒传染给别人啊。”股长说着,像赶苍蝇似的冲我挥挥手。
我回到座位上,开始用电脑调查起来。无意间抬起头来,却看到叶山广江正远远地朝我这边凝望,我装作没看见,继续干活。
查完以后,我又打了两通电话。随后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去找叶山广江。她正站在复印机前,还在注视着我。我们两人的视线“叮”地一声撞在一起。
我向她递了个眼色,先走了出去。在走廊里等了片刻之后,她也出来了。
“我们到楼顶平台上去吧。”我提议。
她默默无言地点了点头。
今天是个艳阳天,平台上没有一丝风。我转向广江:“这会儿那东西可是在我手里哦。”我竭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浅浅地笑了。
“果然是这样啊,我估计得不错。”
“那个女人跟你联系了?”
“中午刚过的时候,她打电话告诉我,说是出门去叫车想把东西搬走,回来却发现东西已经没了。我一听到这儿就猜出肯定是川岛先生做的手脚,因为你今天突然请了假。”
“我在公寓楼前监视着呢。”
广江开玩笑似的耸了耸肩。
“直美还说已经把你引入圈套了呢,这不是露馅了嘛。”
“直美,就是那个女人?”
“没错。”
“我确实被她骗了,不过直到今天早上为止。”我朝远处凝望片刻,目光又回到她脸上,“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广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移开了目光,嘴边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两个纸箱里各装了一瓶二十升装的甲苯。我一打开纸箱,便明白了其中的机关。有人想把这两瓶甲苯从公司里头带出去,但考虑到单凭自己的力量做不到这一点,所以才想出了假借公司名义往一个凭空捏造的事务所送货这个办法。
而这个被凭空捏造出来的事务所,恰恰就是我家。
之所以想到干这事的人是叶山广江,理由有三。其一,片冈对她吹嘘说这是自己的小别墅,广江信以为真,以为平素无人居住,可以随便使用。而且,由于片冈常把钥匙给她,让她自己进屋,所以要配一把备用钥匙绝非难事。其二,既然是她自己安排的,她当然知道那晚约会取消、房间空关的情况。其三,这两瓶甲苯是公司的库存,有资格下订单的也就只有资材部的职员了。
刚才,我在电脑上查了这一个月以来有机溶剂的订购情况,发现技术部订了两箱二十升的甲苯,已经在三天前付了款,并确认收货了。负责处理这个订单的职员,果然就是叶山广江。但我致电技术部询问此事时,那边的回复却是从未下过这样的订单。
“你是要把甲苯卖给什么人吗?”我望着她的侧脸问道。
广江缓缓朝我转过头来。
“是啊。”
“卖给黑社会?”
广江摇摇头。
“就算想卖给那种人,肯定也要被狠狠杀价,太不划算了。况且我也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都是直美拉来的小客户,她在这方面熟得很。”
“卖这些能赚多少?”
她歪歪头,“按一百毫升三千元的价格来算的话,能卖一百二十万左右吧。”
我摇了摇头:“这可相当于原价的十倍啊。
“可是照样有人买呢。”
我在报上读到过,有些吸毒少年就喜欢这种高纯度的甲苯。
“我说啊,川岛先生,”广江用甜美的声音说,“你能不能把东西还给我?只要还给我,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我全身寒毛直竖。
“那可不行,我打算退回库房去,就说是搞错了。”
她丝毫没有惊慌失措的样子:“喂,你会把我干的事情告诉公司么?”
“我可不想打小报告,”我说,“不过你得保证今后再也不这么干了。”
广江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哈哈大笑起来。
“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我是在想直美睡在你家的事儿啊。川岛先生还真是老实人呐。”
我不知该如何接口,绷起了脸。
笑了一阵子,广江又道:“我下个月就要辞职了。”
“辞职?为什么?”
“工作无聊嘛,在这里好像也找不到合适的对象。”
“你不是在和片冈约会吗?”
听了这话,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早就受够那个土里土气又小肚鸡肠的男人了,连去宾馆开房都舍不得。”
“……嗯。”
“那我先走了,这件事就说到这里吧。”
广江轻轻抬起手挥了挥,回办公楼里去了。
我又在原地站了片刻,才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却见片冈正等在那儿。
“那个女人的事怎么样了?”
“那个嘛,放心吧,我已经处理好了。”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说你还是把这事儿给忘了吧。”
“你这样说我也忘不了啊。喂,没事儿吧,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啊。哈哈,那女人果然和你有什么瓜葛,所以你才愁成这样的吧?跟我谈谈好了,女人的事,我可比你知道得详细多喽。”片冈挺了挺胸脯。
“女人的事?”
“是啊,没错。”这家伙说得斩钉截铁。
“也是啊,”我点点头,“你看女人确实挺准的。”
随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让我再听一次你的判罚”
1
我穿不惯皮鞋,小指被挤得生疼生疼的。但我没有停下脚步,而是不顾一切地向前狂奔。这条路太窄了,我使劲全力还是跑得磕磕绊绊的,不过追捕我的刑警们也一样会觉得障碍重重吧。
不知从何时起,阿升的身影从我背后消失了,大概已经被刑警抓住了吧。这家伙平素很少锻炼,跑不过刑警也没啥可大惊小怪的。不过这会儿我也顾不上他了,自己逃命要紧。此刻,高中时代那无忧无虑地在操场上飞奔的情景竟忽然呈现在我的脑海之中。教练的哨声,前辈的呼喝,还有我自己的应答之声隐隐在耳际回荡。
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追兵”似乎已经被我甩得远远的,我放缓了脚步。好久没这么跑了,我肺部抽痛,头也疼得厉害,一屁股瘫坐在路边的塑料水桶上缓缓地调匀呼吸。
可不能放松警惕啊,我暗暗告诫自己。适才已经有好几个路人将我飞奔的情状看在眼里,刑警很快就会寻踪至此,将我捉拿归案的。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朝电线杆上贴着的地址看去。刚才只顾仓皇逃窜,根本就辨不清自己此刻身处何地。
只见上面写着:XX町三丁目。
太巧了!我心想,“那家伙”的家就在这附近呐。
我一时连逃命也忘了,在心中默念“那家伙”的门牌号码,挨家挨户地寻了过去。我曾经数次在地图上确认过他家的具体方位,所以没费多少工夫就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