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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罪的罪人-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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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我不是给你了吗?”
  “你没有别的选择,但你当时还是想误导我。”
  “唉。”他说,“拉伦毕竟是我的朋友。”
  也是他最重要的支持者。如果他真的对拉伦提起了诉讼,或是让其他人对拉伦提起诉讼,那他就别想再参加检察长的竞选了。但我并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最终,我只是感觉到,一种厌恶替代了我的愤怒。
  我起身离开。
  “拉斯迪。”他对我说,“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想帮你,你告诉我你想怎样,我会竭尽全力帮你。如果在大庭广众之下去亲波尔卡罗的屁股,能让他给你法官的职位,我也会去做的。你如果想去大公司,我也会尽量安排。我知道,我欠你的。”
  他的意思是,他想让我高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想讨好我。他这种谦恭的态度到底还是让我冷静了下来,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
  雷蒙德送我出门,一路上又给我介绍了挂在墙上的各种艺术品。显然,他已经忘记了他曾经给斯特恩和我介绍过一次了。我们在电梯门口分别,他朝我伸出手,想要给我一个拥抱。
  “这是一次很可怕的经历。”他说。
  我走开了,还轻轻地推了他一下。但周围还有人,雷蒙德假装没有在意。电梯门打开,雷蒙德打了个响指,他想起什么事。
  “你知道吗?”他悄悄说,“还有一件事,我跟我自己说,今天一定要问你的。”
  “什么事,雷蒙德?”我一边问,一边走进电梯。
  “是谁杀了她?我的意思是,你认为是谁?”
  我什么都没有说,我还是保持着冷漠。电梯门就要关了,我礼貌地对雷蒙德点了点头。

第三十八节
  十月的一天,我在花园里劳动,突然感觉到一种奇怪的悸动。我在修理栅栏——移走快掉的栏杆,把新的栏杆钉进水泥桩里。有那么一刻,我看着手里的工具,是一把小铁锹。这原本是我岳父的,在他过世后,岳母便把他所有的园艺和修理工具都拿到我们这里来了。这把小铁锹是黑色的,有点像是锤子,又有点像是撬棍,可以用来干很多事情。在四月一号的晚上,它就被用来杀死了卡洛琳·波尔希莫斯。
  在案子结束后,我在铁锹的边缘发现了一丝血迹和一根金色的头发。我盯着它看了很久,然后把它拿到地下室的水龙头洗干净了。我在洗的时候,巴巴拉正好走下楼来。当她看到我的时候,在楼梯上愣住了,不过我还是努力装作很高兴的样子。我打开热水,开始吹起口哨。
  从那以后,我起码拿过这把铁锹十几次,我不想让它成为某种禁忌。在经过仔细的反思后,我发现,像幽灵一样一直纠缠我的并不是这把铁锹,而是这院子里的草坪、玫瑰花和玫瑰花上的刺,还有我在春天帮巴巴拉一起开辟的菜园,还有这房子、这土地,统统给我一种无法逃避的感觉。最后,我发现我真的需要一些改变。我在餐厅找到巴巴拉,她正在批改学生的作业。作业本堆在餐桌上,高高的一摞,就像我母亲以前在热衷听收音机的时候堆在桌上的杂志。我在桌子对面坐下来。
  “我觉得,我们应该考虑一下,是不是要搬回市区住。”我对她说。
  巴巴拉一直很想搬回市区,我以为我的这种态度会让她很开心。但她并没有,她放下手里的笔,用手撑住额头。她说:“天哪!”
  我等着,我知道接下来的不是什么好事,但我并不害怕。
  “我现在还不想说这个,拉斯迪。”
  “说什么?”
  “说未来。”她说,然后又补充道,“我觉得这样对你不公平,太快了。”
  “好吧。”我说,“是你一直想搬回市区的。那你告诉我,你现在到底怎么想的?”
  “拉斯迪,别这样。”
  “我就是这样,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她把双手叠在一起。
  “我已经在维恩州找到了一份教书的工作,从一月份开始。”
  维恩州可不是金德区,维恩州离这里有四百英里。我记得的维恩州,是在一个我曾经去过一次的城市里,那个城市叫底特律。
  “是在底特律吗?”
  “是的。”她说。
  “你打算离开我吗?”
  “别这么说,我就是在那里另找了份工作。拉斯迪,我也不想这样,但我觉得我必须这样。他们打算让我九月开学去上班,我原来准备四月份就告诉你的,但后来又发生了……”她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总而言之,他们很好,答应我延期上班。我也想过改变主意,但最后,我还是觉得,这样是最好的。”
  “那奈特怎么办?”
  “当然是跟着我。”她回答道。她的表情突然变得很激动、很严肃,仿佛是想告诉我,在这件事情上,别妄想她会妥协。我突然觉得,也许我可以再去法庭打场官司,把奈特争取过来。但一场官司,我就已经受够了。很奇怪,这个想法让我笑了起来,笑得有点悲伤,我带着一种充满淡淡希望的表情看着巴巴拉。
  “你说你要去那里工作,又说不是要离开我,是什么意思?”我问,“你是想让我也去底特律吗?”
  “你会去吗?”
  “可以啊,重新开始也不错,这里总是有些事让我不开心。”
  巴巴拉立刻反驳了我的话。她之前大概是仔细想过了,也许是为了安慰自己的良心,也许是她一直以来就是这么想的。
  “你是个英雄。”巴巴拉说,“就连《纽约时报》和《华盛顿邮报》都在报道你的事。我还等着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去竞选检察长呢。”
  我大声笑了,但是,是苦笑。巴巴拉说的这些话已经证明了我们之间是多么遥远,我们之间已经不再有共同语言了。我对公众视线中的生活已经彻底厌恶,但我没有跟她说,她也不会明白。
  “如果我说,我想经常能看看儿子,想搬去离你们近一点儿的地方,你会生气吗?当然,我不会跟你们住在同一间房子里的。”
  她看着我。
  “不行。”她说。
  我盯着墙壁看了很久。我在想,我的生活中都发生了什么啊!然后,我又开始想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又是怎么结束的。
  我已经快四十了,我不能再假装对这个世界不了解,也不能假装我对它有多么热爱。我是我父亲的儿子,这就是我的宿命。我们都是对生活充满悲观态度的人,都认为生活中的残忍丑恶不是个人智慧所能理解的。我并不是想强调我受了多少苦,但我确实经历了很多。我见过父亲在战争中被折磨扭曲的灵魂,我也见过在愤怒驱使下人们做出的各种可怕罪行。作为一名检察官,我想打击这些丑恶,想将所有犯下暴力罪行的人绳之以法。但是,谁能够在见过令人失望的现实后,还能保持乐观?如果,这个世界没有这么多不幸,也许保持乐观还能容易一些。但是,我的邻居格兰·查夫的儿子生下来就是瞎子。梅可和她的丈夫开车转了一个弯,却冲进了河里。如果,我们在生活中能有那么一丁点运气,让我们躲开最倒霉的遭遇,也许我们就不会如此失望。一个个聪明的年轻人肆意酗酒作乐,渐渐丧失才华。一个个美丽的女人生下孩子,开始发胖走形,步入中年,失去了最初的理想和希望。我觉得,每一人的生活都像是一片雪花,有着各自的痛苦经历,但幸福却是那么少。灯光渐渐暗下去,熄灭了,一个人的灵魂只能承受那么多的阴暗。我想卡洛琳,全心全意地想。我不能假装这是一种偶然,或是一种缘分。我想卡洛琳了,这就是我真正想要的。
  我盯着墙壁,我大声说着那些我原本打算永远都不说出口的话。
  “我曾经想过你这样做的原因。”我说,“也许没有人能够真正明白。你可以说那是一种混合了愤怒与愚蠢的疯狂,才会让一个人去杀死另一个人。没有人能够真正明白,无论是杀了人的人,还是其他人,大概都想不明白,但我很认真地想过。巴巴拉,我首先想跟你说的是,我要向你道歉。也许有人会觉得这很可笑,但我还是要向你道歉。”
  “还有一件事,你必须要知道。你一定要相信,对我来说,我从来没有觉得她比你更重要。老实说,在她身上,我找到了一种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到的感觉。这是我的错觉,我承认。你曾经说过,我当时对她是鬼迷心窍。如果要让我解释为什么,大概几个钟头都解释不清楚。她就是有那种力量,而我又是那么软弱。但我很明白,只要她还在我身边出现,我大概很多年都会对她无法释怀,也许永远都无法释怀。我这么说不是要为自己找理由、找借口,我也不想假装这其中有什么理由或借口,但至少,我们都应该承认这个事实。”
  “我一直都觉得,谈这件事对任何人都没什么好处。我猜,你也是这样想的。不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但我总是想,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我猜,每一个检察官最后都会发现,我们和罪恶之间的距离比想象的要近得多。幻想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很多人没有意识到。你产生了一个念头,一个精心设计的计策,你每次想的时候,都会觉得很兴奋、很刺激,你不断去想,甚至还迈出了实施的第一步。你觉得更兴奋、更刺激了,所以,你继续下去。最后,你深陷其中,你对自己说,这又没有造成什么实际的伤害。最后,当你感觉到最兴奋的时候,感觉到一种飞翔般的自由的时候,这一切就真的发生了。”
  我把目光从墙壁上收回来。巴巴拉已经站了起来,站在椅子的后面。她的表情很警觉,她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说出这番话。
  我还在继续说:“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说出这些话,但我现在说了,因为我想,这些话是应该一次说清楚的。我不是要威胁你,一点儿要威胁你的意思也没有,我只是想把话都说出来。只有上帝才知道你当时是怎样想的,巴巴拉。我不想我们俩继续猜来猜去,猜对方到底知道什么,又在想什么。我不想让这种猜测影响到我们以后的生活。你大概听到我说这些话,也会觉得惊讶吧?但我觉得,这些话必须说出来。原因很多,首先第一个,当然是因为奈特,我想把这件事给我们生活造成的影响降到最低。除此之外,我还希望你能从那次疯狂的举动中得到一些教训。而最重要的,我想给自己一个解释,卡洛琳到底是怎么被杀的,又是为什么被杀的,是怎样一种缺乏理智的冲动导致了她那样的结局,这太难解释了。我一直认为,在某种程度上,她的被杀是因为我们俩,主要还是因为我。我想说清楚,是想看看这些话对你有意义吗?能让你有所改变吗?”
  我终于说完了,我感到一种奇怪的满足,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说出这些话。巴巴拉,我的妻子,在哭,哭得很厉害,哭得很安静。她低着头,泪珠不断地滚落。
  她喘着气,“拉斯迪,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只能说一句抱歉,我希望你有一天能够相信我。”
  “我明白。”我告诉她,“我现在就相信你。”
  “我已经准备好说出真相了,一直都准备好了,从最开始到最后。如果我被传唤为证人出庭,我会说出发生的一切。”
  “我知道,但我不希望那样的情况发生。老实说,巴巴拉,你说出真相没有任何好处。因为,你的这番说辞听起来就像是借口,就像是你故意撒谎来救我,没有人会相信你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这些话又让她开始流泪,最后,她终于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似乎释然了,她用手背擦着泪眼,做了下深呼吸。她低着头,看着餐桌,开口说话了。
  “你知道那种发疯的感觉吗,拉斯迪?完全疯掉的感觉,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没有丝毫的安全感。我觉得我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我觉得我随时会倒下去,我不能再继续这样。如果我和你生活在一起,我觉得,我永远都没法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我知道这些想法很可怕,不管我怎么想,在经过了这件事以后,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拉斯迪,我只能说,这一切都出乎我的意料。直到案子开庭,直到我坐在法庭里,直到我看着你所经历的一切,我才意识到这件事是真的发生了,我才终于发觉,我一点儿也不想这件事发生,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当时的感受。我已经没有正常的生活了,我只感觉到害怕。当然,还有……用‘羞愧’好像也不恰当,应该是‘内疚’吧?”她慢慢地摇着头,低头看着餐桌,“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
  “我们可以一起面对的,你知道吗?”我说。但这话听起来有点虚伪。巴巴拉抽泣了几下。她突然咬紧嘴唇,把头偏到一边,又哭了起来。
  她一再摇着头,“我觉得这样不对。”她说,“就这么结束吧,拉斯迪。”
  这就是她说的全部的话了。我以为她还有更多话要说,但没有了。她起身准备离开,但又停了下来。我抱住她,抱了很久,最后,她还是挣脱了,我听到她上楼的脚步声。我太了解她了,她会躺在我们的床上,继续哭泣,然后,她会站起来,开始收拾、打包,准备离开。

第三十九节
  在感恩节过后的一天,我到市区采购,为圣诞节作准备,我看见尼可在大街上走路。他紧紧拉着外套的领子,皱着眉头,显得忧心忡忡。他似乎在左右看着路上的车辆,他朝我这边的方向走来,但我敢肯定,他没有看到我。我想躲进旁边的大楼,倒不是因为害怕,只是觉得我们两个大概都不想见到对方。但这时他看见我了,径直朝我走来。他没有对我微笑,但向我先伸出了手,我握住他的手。就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涌上一种可怕的情绪,痛苦、难受,好在这种情绪很快就消失了。我站在那里,友善地看着这个曾经想毁掉我的人。有一个戴帽子的男人显然认出了我们,他转过身看着我们,但并没有停下脚步,很快,他就消失在街上的行人中。
  尼可问起我的近况。他的语气很真诚,就像是大家最近对我说话的语气一样,所以,我猜他已经知道了,但我还是告诉了他。
  “巴巴拉和我分开了。”我说。
  “我听说了。”他说,“我很抱歉,真的。离婚很难熬,你也知道。我曾经在你面前为这事哭过,我的孩子最后也没有归我,你们俩说不定可以商量商量。”
  “我觉得已经没什么商量的余地了。奈特现在跟我住,等巴巴拉在底特律安定下来以后,他就会去那边了。”
  “没办法。”他说,“真的,没办法。”我想,尼可还是老样子,什么话都要说两遍。
  我转过身让他先走。这一次,我先伸出了我的手。当他握住我的手时,他朝我靠近过来,脸上的表情很凝重,我知道,他接下来想说的话让他觉得很痛苦。
  “我并没有陷害你。”他说,“我知道大家都这么想。但我真的没有派人去伪造证据,没有派莫尔托,也没有派熊谷。”一想到熊谷,我又差点退缩了。他现在已经从警局辞职了,他没有退路,要么承认伪造证据,要么承认渎职失误,他选择了比较轻的那项罪名,他的选择是对的。他当然没有伪造精液样本,但如果当时他能多看几眼自己的验尸报告,我大概从一开始就不会被起诉,但没有人能预知未来。也许莫尔托也是有过错的,他太过于急进,案子证据不足,还贸然提起诉讼。我猜,他认为只有我的倒霉才能抚平他的痛苦或者说嫉妒,因为他对卡洛琳也有感觉。
  尼可还在继续说,仍然是那么真诚。“我真的没有陷害你。”他说,“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要告诉你,我没有这样做过。”
  “我知道你没有,拖拉王。”我说,然后,我告诉了他我认为是怎么一回事,“你只是按照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去做自己的工作,你只是所托非人。”
  他盯着我。
  “我这份工作大概也不会长了,你听说他们要对我撤职的事了吗?”他问。他又左右看着街上的人群,“你肯定听说了,大家都听说了。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们都在对我说,我的职业生涯算是结束了。”
  他不是在恳求我的同情。他只是想让我知道,他也是受害者。卡洛琳把我们俩都拽入了她死后留下的黑洞,我突然很想鼓励他一下。
  “说不好,拖拉王,你永远也不知道事情会怎么发展。”
  他摇摇头。
  “不,不。”他说,“不,你才是英雄,我是狗熊,这挺好的。”尼可突然笑了,我知道,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奇怪、很可笑,“一年前,你完全可以在竞选中打败我,你现在更加可以。这不好吗?”尼可·德拉·戈迪亚在大声笑着,是对自己的嘲笑,他站在大街中央,伸开双臂,他说,“一切都没有改变。”

第四十节
  在这幢我住了八年多的房子里,现在是一片混乱。到处都是纸箱,有的敞开着,有的装了一半,四周都是从书架上、抽屉里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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