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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凤地厉声道:“老五,那你是要我跟你一样了?”
路民瞻喘儒地道:“四哥!小弟不敢!”
甘凤池道:“我不会像你这么做,也不准你这么做,我们活着不是为了赌一口气,还有很多重要的事可做,该死的时候,我不会畏惧一死,但是我绝不将生命轻掷在无谓的血气之上,否则我们偷生的这几十年就是白活了!”
路民瞻见甘风池发了脾气,不敢再说了,顿了一顿才道:“可是他把义师中人都变成他的党羽了!”
甘凤池一叹道:“不错,诚有其事.但退一步想,义师变节,还能算是义师吗?充其量也是一批贪生怕死的小人而已,这些人迟早会变节。再说那是义师的事,我们既已退出义师,就不再有权管他,何况义师首领有话饶了他,我们更无权干涉!”
路民瞻的声气已经小了很多,悻悻地道:“我们虽不是义师,却是义民,除国贼总是责无旁贷呢?”
甘凤池叹了口气:“老五,白泰官背道求荣,行为固然不对,但不能说他是国贼。”
“什么?四哥他不算国贼,谁还算国贼?”
甘凤池笑道:“谁也不是国贼,穷国、盗国、误国、卖国的才是国贼,国亡百余年,国贼部死了,所喜者那些国贼俱无善终,可见苍天还有眼的,白老七只是一个意志不坚的可怜虫而已,可是他这些年来,还算是保全了不少同道志士,真正讲起作为来,他比我们做得多一点。”
路民瞻叫道:“这个我可不承认。”
芙蓉笑道:“二位能不能听我一句话。”
甘风池道:“姑娘清说。”
芙蓉道:“前辈说白泰宫保全了许多志土,这一点虽是事实,却不是他的功劳,而是朝廷的意思,朝廷有明令各省督抚及各处衙门,对于一些真正的义民,不得伤害,除非是他们公开倡乱,那是为律法所不容,否则即使他们对家里以春秋大义教训儿孙,或是塾馆中以此教导学生,朝廷都不将加以干扰,因此前辈在江湖上游侠,朝廷中没有加以干扰过。”
甘凤池道:“这个老朽知道,事实上我们退出日月同盟后,对复国之业已经很灰心……”
芙蓉笑道:“前辈也许并不相信我的话,因为你们有时仍然受到一点不愉快的干扰,那不是朝廷的意思,而是一些旧日的贵同道不容各位独清于世,朝廷将恐因此而产生误会,经常预先通知各位躲避、防备,相信前辈一定记得有这些事的。”
甘凤池不得不承认道:“是有过,只是甘某没想到是朝廷所为而已,那又是为什么呢?”
芙蓉道:“因为朝廷了解各位的胸襟认识,也能公平与客观地作个比较,朝廷的一切作为,虽不能尽如人意,至少比前明时要好得多,以得民心与重视民生疾苦而言,虽不如汉唐盛世,但也算过得去了。”
这是大家无法否认的,每个人都只有低头叹息,芙蓉又道:“施政在仁,朝廷知道江山永柞是不可能的,只要有一个不肖子孙行上失德,则江山自失,但是现在目前要靠那些所谓义师之徒,如果要想匡复,不必朝廷发兵遏复止,如前辈之流的有识之士,会首先反对他们,这是朝廷保全各位的真正原因。”
甘凤池长叹一声道:“甘某身在江湖,虽忘国事,只是国事太令人灰心,不得而已,只有为老百姓尽点力了。”
芙蓉笑道:“朝廷所望于各位者也是在此,所以很尊重各位,求于各位者,就是劝导一些无知之徒,不要盲目受人煽动利用贻锅间里。”
甘风地等笑道:“朝廷不愧高明。”
芙蓉道:“今天我的立场不是满族的格格,而是个江湖人的妻子,这番话我如果偏向朝廷,就不会说出来,说得难听一点,这是一种诈术手段,在利用各位。”
甘风池依然笑笑道:“我们明知道是受着利用,却无法拒绝,所以我才说朝廷高明。”
陈四公公却听不入耳了:“凤池,为什么你无法拒绝,你既不为名,又不为利,更不吃朝廷的俸禄,也没有人用刀架在你的颈子上压着你来,怎么就无法拒绝呢?”
甘凤池叹道:“老爷子,您又不是不明白!”
“我老头子就是不明白,所以才要问问明白,你也得给我说明白。”
甘风池虽然一大把年纪了,但是在这位老岳文面前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道:“因为这件事本是我们该做的。”
陈四公公冷笑道:“你居然还是该做的,那又何必怨天尤人,说什么利用呢。”
甘风池不敢作声了,芙蓉笑道:“老爷子,甘前辈有这样想法并不为过,事实上朝廷确是有利用各位之意,因此玉龙寺是朝廷培植来清除异己的,现在他们的实力太大了,而且也渐渐地侵入到朝廷的权限,左右廷政了,所以朝廷才有清除他们之意。”
除四公公笑道:“蓉姑娘,你不必解释得那么详细,老头子很明白,否则我就不会来了,当真我老头子吃饱了撑着没事干,跑来找这个麻烦,这件事在表面上看,是朝廷为了要稳固政局,但是从底子里看,也只是防患未然而已。玉龙寺控制的人暴心于富贵,只是玉龙寺的势力,还没有威胁到朝廷的安全,靠这批人造反是成不了事的,朝廷要认真地对付他们,还是为了天下苍生百姓计,不是为了这个题目,朝廷也不会交给我们这些江湖人来干了。”
芙蓉笑道:“老爷子见教的是,但是天下苍生的安宁,主要还是朝廷的责任,如若使生灵涂炭,民生不宁,在世的人不会责怪江湖豪杰,却会责怪朝廷不恤民隐,正好在明末流寇速起,李自成张献忠的部属中,大部份都是江湖不肖之徒,才会好淫摇掠,无恶不作,如果江湖上正义之士,奋起而除好,寇势未必会厥盛如此,但是大家袖手不管,责任却在朝廷了!天下之乱!江湖人可以不管,朝廷却不能不管。”
陈四公公笑笑道:“蓉姑娘真会说话。”
芙蓉道:“我是在替江湖人提出自辩。”
陈四公公又道:“那么站在江湖侠义道的立场,该不该管呢?”
芙蓉道:“那就自问各人的良知了,侠义圣贤,只是各人对自己的评价,却没人人能够强迫的,云育与我认为这是自己的责任,所以我们做了,徐大哥把各位前辈请了来,也认为是各位份内之事,但都是就他本身的看法而已,却不能一定责成各位必须要做。”
陈四公公冷冷地道:“凤池,你听见了没有?”
甘凤池忙道:“老爷子,我这不是来了吗?正如你所说的,没有用刀子架在脖子上一定要我来,我既然来了,自然是出于自愿的。”
“可是你嘴里都牢骚不绝,在这批年轻人面前,你不觉得惭愧吗。”,甘风池低头不语,芙蓉再笑道:“甘前辈所以有这种想法是对的,因为他不是江湖中人,不懂得江湖人对义字的看法,处处以功利为主,不过做皇帝的人,应该具有这种看法,才能做得好一个皇帝。”
这套理论又是大家从所未闻的,陈四公公笑道:“蓉姑娘,我们倒要听听这又是怎么一个说法。”
芙蓉道:“处理国事无论巨细,都要以利为主,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冲择其重,任何一种决定,都是难以十全十美的,有人得利,必然有人受害,利害取舍,必须理智而不能用感情,明末崇侦皇帝并不是真正昏庸无道,就是太重于情,权贵当道,并不是不知其奸,就是狠不下心,兵乱凶危之际,国库虚空,无以支付军响,下诏令京师富户捐输,国文周奎富而不舍,他就是狠不下心来,如果他下个诏令,强迫朝臣尽出所有充军需,国势未尝不可以改观,可是他不肯那么做。”
路民瞻忍不住道:“他若是那么做了,一定会使天下人心振奋,将土用命,国家不会亡了。”
芙蓉笑道:“但是他没有那么做,却不能说他错,因为他至少尊重别人的财产,支付军响,应该也是朝廷的责任,不能取之于私产,肯捐是情份,一毛不拔是本份,贵为天子,也不能把天下都视作自己的。”
群侠又是一阵默然,芙蓉再次肃容道:“崇祯皇帝并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李闯兵破城之时,宫中犹有武土,他要此时逃命还来得及,可是他并没有逃,却引咎自缢煤山,以一死以谢天下,因此在做人方面,他是成功的,但不是一个好皇帝,因为他不懂得权冲利害,做不到使一家哭而解天下忧的狠心而已,他若学剑,倒是个很好的江湖侠客,但偏偏不幸让他做了皇帝。”
陈四公公道:“说得好,高论,高论。”
芙蓉道:“我不是为今上说话,但他是个好皇帝,他明知道玉龙寺势力很大,也知道如果动用重兵去围剿的成功性更大,但是他不能那样做,因为玉龙寺还控制着一些所谓的义师,他如若那一来,玉龙寺必将挑动那些义师趁机举义来击动朝廷,一场兵灾难色,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的惨剧又将重演,那时受伤害最大的还是无辜百姓,所以才授意于我,邀请各位江湖义侠来任此艰拒,着眼处还是为天下百姓,为此,他认为各位该做。”
陈四公公点点道:“凤池,你明白了吗?”
甘凤池红着脸道:“明白了,其实小婿早就明白了。杜老弟早袂将个中的利害关系对小婿分析过了。”
陈四公公道:“我知道你明白了,但是有很多混帐东西还不明白,一付自命不凡的样子,老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以为自己受了委屈!”
路民瞻满脸通红,热汗交流,垂下头道:“陈大叔,路五知道,您是在骂我!”
陈四公公沉声道:“我也不仅是骂你一个人,像你一样的混蛋还多得很,只是我老头子既不是你长辈,又不是你的什么人,我只有一个女婿可以骂!”
路民瞻跪下一条腿道:“四哥!小弟该死!”
甘凤池扶起了他,声音有点硬咽地道:“老五,我并不比你明白多少,只是不像你那么样激动,说得窝囊一点,我是灰心,对什么都看透了,提不起劲儿来,今天听蓉姑娘一番开导,我才算真正明白了!”
路五瞻道:“四哥,没看见这些年轻人的时候,我比你更灰心,放眼江湖,尽是些王八蛋,龟孙子,所以我才越变越烦,动不动就发火,到了京师,我已经改变了很多,那是我看了这些个年轻人的作为,心里很惭愧!”
这个改变倒是很出人意外的,路民瞻又道:“江南八侠空负盛名,却没有做成一点事,参加日月同盟,弄得灰头土脸,半途而废,现在八妹婉贞隐居天山,是再也不会出山了,老七白泰官既然易容换名,叫做白东岳,权当白泰官已经死了,白东岳是另外一个人,不理也罢,我跟四哥,算是八侠中仅有的两个人,这几年余生,总该奋发一下,好好做点事!”
陈四公公诧然道:“老五,你怎么开窍了。”
路民瞻叹道:“我是听了蓉姑娘那翻话,才真正地明白了,满人的皇帝如此精明,匡复大业,目前是谈不上了,只要他做个好皇帝,能够一视同仁,不要存汉满之见,也就罢了,那些义师,根本就是在胡闹——”
杜云青道:“路前辈也不可这样想,义师中还是有不少真正的忠义之士的!”
路民暗道:“我知道,可是顶个什么用呢,实际上负责的几个首领都是些混帐,匡复大业一点头绪都没有,他们已在争权夺利,排挤外人。另外的一些人急切求功,不分黑白,像周二嫂她们,居然把邪恶的白莲教当作了复国的志土,把个孙女儿送去作了他们为恶的工具!”
一番话说得很沉重,使大家都有了同感,芙蓉沉重地道:“要想匡复有成,第一着手的应该是除去那些败类,白莲教素行不义,大家可以举力攻之,但那些义师还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各位是否能对他们下手呢?”
这一问等于是白问,谁都知道答案,但是谁都答不出口来,芙蓉道:“朝廷跟各位一样的痛恨此辈,兴风作浪,却也因为投鼠忌器,不愿过份地刺激民心来对付他们,只有使他们自弃于民而无法立足,他们是在玉龙寺包庇下悻存的,所以朝廷先后对玉龙寺下手,使他们失去靠山,安安份份地去过日子!”
社云青轻叹一声道:“可是自此一来,就壁垒分明了,不作顺民,就作逆民,再也没有义师这个名目了!”
芙蓉连忙道:“云青,你怎么会这样想呢,难道你认为这些名存实亡的义师存在,会有多大好处吗?”
杜云青笑道:“没有好处,而且只有害处,可是有这个虚幻的组织在,至少还有人知道此身何属,如果连个虚影都没有了,老百姓恐怕连个汉字作何解释都会忘记了!”
芙蓉笑道:“云青,果真能如此的话,倒是朝廷最大的夙愿,而且也早就把金陵钟山的明祖陵给夷平了,只是朝廷几个皇帝也不敢存此奢望,不敢夷陵,而且还派军驻守不准一般无知愚民前往侵犯,春秋二把,还派专员前往致祭,溢追孝陵,可见朝廷并没有要大家忘本!”
杜云青道:“那只是金陵一地而已,未必每个人都能到金陵,别的地方的人呢?”
芙蓉看着他道:“云青!你是怎么了,以前你的论调似乎不是如此的!”
杜云青一震,他自己也觉得很奇怪,现在的民族意识似乎突然加强了,徐明是知道的,杜云青自从经玄真子授以日月令旗后,自然而然地加重了他的责任感,所以言行之间,多少有了点变化,连忙代为掩饰道:“蓉姑娘,以前他跟你是朋友,跟我们也是朋友,可以说话行事无所顾忌,现在他跟你的关系深了一层,唯恐会引起我们的误会,就必须谨慎一点了,其实这大可不必,我们对蓉姑娘的信任,并不少于对您杜爷的,这么一来,反而生分了,杜爷,我知道你心藏日月,处处光明,大家相处以诚,万不可为了怕我们误会而故意矫情!”
他的话说得很技巧,不但替杜云青作了最好的解释,而且也点醒了社云青。
杜云青果然警觉一笑道:“徐兄的话固然不错,可是这儿不仅是你我几个人,知我者固会了解我的立场,但有些人是初会,我总希望能把话解释得很清楚。”
徐明笑道:“这是多余的,我华夏光明,源远流长,谁也不会忘了自己的身份,如果是要靠着那些个义师的存在才能唤醒国魂,天下早就亡了,自古到今,中原不知被多少异族人主宰过,但是只见胡俗汉化,未见胡风得易汉俗,这点信心我们是有的!”
芙蓉笑道:“徐大哥说的是,我本身虽是满人,但是我学的是汉文,读的是汉书,现在又嫁了个汉人丈夫,根本上已经是汉人了,一个好的东西,绝不会破坏的东西替代的,满人虽有通古斯文字,却万难与汉文相比,所以朝廷人关以后,行文都改用汉文,开科取仕以经文八股为主,只有满人学汉,未予汉人学满的,现在朝廷规定满人子弟人仕者,必习满文,只是为保留一点先人遗泽,莫忘根本而已,朝廷尊奉的先圣大儒,没有一个满人,因此我刚才那番话,是替朝廷解一下崇汉之意,却不是为朝廷作说客!”
陈四公公笑笑道:“蓉姑娘说得对,我们若是心存芥蒂,就不会来卖命了,但杜大侠做得也对,他是我们的主帅,立场必须超然,使每个人都心悦诚服,他提的那些问题他自己早明白,只是替那些不明白而不便提出来,再由蓉姑娘作个解释而已!”
然后陈四公公又向甘风地与路民瞻道:“凤他,老五,你们看盾杜大侠的行事,虽然他年纪轻,便稳健周到,是你们万万不及的,如果日月有他这样一个人来领导的话,就不会一败徐地了。”
徐明一听这老头子前面几句话还可以,后面的两句可就不上路了,连忙道:“老爷子,孙儿斗胆要驳您一句话,杜爷如果早生些年,赶上日月同盟那个时候,恐怕还更糟,不但赔上自己一条命,还会连累很多人。”
“这是怎么说法呢?”
徐明笑了一笑道:“想想吧,日月同盟的组成大部份是前朝遗老旧臣,他们讲究的是权势,怎么会服从一个江湖人的领导呢?首先窝里就会反起来,此其一,再说当时血滴子大行其道,无孔不入,江湖大势,整个在他们的操纵下,就因为日月同盟内部不稳,相互倾轧,不可能有多大的作为,才得以幸存而得其自败,如果真有一个精武英明的领导者出现,谁都不会放过的。”
陈四公公道:“可是许多江湖义土都会起而拥护的。”
徐明笑笑道:“那又能如何呢?这股力量虽大,充其量也只是千儿八百人,就算个个都能以一当十,也不足以与数十万铁甲雄师相抗,日月同盟好在未成气候,否则只有灭亡得更快一点,拔刀动剑,江湖人还行,行军布阵却是另一套学问,真要干起来,还是不够瞧的,战乱一起,血流千里,尸横沃野,遭殃的还是无辜百姓!”
陈四公公低头无语,徐明叹道:“所以,咱们江湖人不是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