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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棠与卓英低下了头,目中也有着悲哀的神色。
白东岳:“我也是由你们这个地位爬起来的,也深深地了解到这一种悲哀,所以有幸我爬升到驱狗人的位子上进,我就发誓跟各位同进退共忧乐,别的驱狗人一手握绳,一手执鞭,我则是两手全空,断不要绳子也不用鞭子,完全是跟大家站在一起.我们不接受主人盲目的指挥。”
金棠感动地道:“总座对属下们的恩德天高地厚,每个弟兄都是深铭心版的。”
白东岳却苦笑道:“在我们这个圈子里没有真正的前途的,只有一个年羹尧算是出人头地,封侯拜师,真正的搏到了一个前程,但是他得意而忘形,跟手下的弟兄们脱节了,所以最后仍不免被烹的走狗命运,我深自警惕,绝不犯那个错误,我们必须看得起自己,才能免于被烹,兔死狗烹,走狗死光了,驱狗人也就失去了利用的价值,可叹的是那些人认不清这点才一个个地倒了下去,保护你们,等于是保全我自己。”
金棠道:“属下等着誓死效忠总座。”
白东岳道:“所以二位必须勉为,其难挑起这儿的担子。”
白素贞楞然道:“东岳,你怎么这样对我了”
白东岳沉声道:‘’夫人,我是个重情的人,所以不不对你苛责下去,你也要以为弟兄们是为了你玉龙寺的关系而过来的,出身玉龙寺的人,无不对那个圈子深恶痛绝,金棠跟卓英在暗中私练了克制你的那一招,就是一个证明,你如果不信,不妨再试试看,在我宣布之后,你还能支配得一个人,就算你行,我把全部的大权都交给你,连我本人在内都听你的指挥。”
白素贞没想到白东岳会当众说出这种话,而且她也看见了白东岳眼中的杀机,顿时凉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才道:“东岳,我一切都是为了你,我从来也没跟你争权的意思。”
白东岳叹了一声:“我倒是希望你能跟我争一争,那表示你还有号召人的力量,可是你不但没有这种本事,反而连我建树下来的一点基业都要涣散下去,她真正能帮助我的只有你手中那支剑,以后你还是在这上面多下点功夫吧。”
转头对金棠道:“事情就这么决定了,以后这边的事,就烦二位老弟多装点心,对内,二位全权处理,对外的行动,二位能办就办,办不了的和我商量一下。”
金棠见无可辞了,只得躬身道:“谢总座栽培。”
白东岳笑道:“说这个就见外了,我们大家是唇齿相依,祸福与共,现在就请二位进去,召集弟兄自行发表新命,拙荆会为二位证实的,这儿的事,由白某自己来处理吧,你们都进去。”
他的话虽然说得平和,但是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连白素贞在内,都悄然无声地进去了。
白东岳这才朝纪小如等二女一点头道:“二位姑娘,很对不起,白某一时失察,才造成那么多的误会,所幸误会没有造成不可补的遗憾,寿亲王邸在东城,白某立刻派人备车,恭送二位前去。”
纪小如没想到白东岳会如此做,一时倒不知如何是好。
白东岳又道:“两度遣人到贵局去打扰,是拙荆糊涂,二位请归告杜大侠,白某无意与他作对,请他不要记怨,过一两天,白某亲自负荆请罪去。”
纪小如道:“那倒不敢当,我们都是江湖布衣,靠卖力气混口饭吃,只求白大领班能高抬贵手,不要跟我们过不去,就感恩不尽了。”
白东岳笑道:“纪姑娘言重了,白某在宫中,对一流宗的事却从未插手,令尊与武帮主是知道的,白茶身在宫中,从未存心与江湖朋友作对,只要大家看得起白某,不在公事上使我白某为难,白某能为江湖朋友尽力之处,无不竭力以赴,刚才已耽误了两位不少时间,白某至感歉咎,现在白某就吩咐人备车送二位前往寿王邸。”
他的话才说完,对面墙上已有人接口道:“不敢劳动大驾,我的客人,我自己会接。”
那是芙蓉的声音,跟着她的人影也从墙头飘起,巧妙地落在他们面前,身法之美妙轻灵,几乎使人难以相信这是一个人做出来的。
因为她从现身的墙头到落地的距离,将近有十三四丈,她一拔而起不过才三四丈高,以一个优美的弧线,慢慢地飘过来的。
白东岳脸色一动,随即陪上一付笑容道:‘白某参见格格,又闻格格身具绝技,今天才算看到了,果然是绝妙无伦,白某深为钦折。”
芙蓉一身劲装,手执长剑,脸上一片热气,冷冷地道:“白领班,你的人好大的胆子,在内城也敢如此横行,把我的客人诓到这儿来,居心何在。”
白东岳道:“白某已经向纪姑娘说明过了,这完全是拙荆的糊涂,请格格恕罪。”
芙蓉道:“一句糊涂就能带过去了?”
白东岳依然淡淡地道:“格格请指示。”
‘把那擅作主张的大胆奴才交出来。”
白东岳道:“格格!这个恕白某无以应命,手下的弟兄是奉命行事,咎不在他,错在拙荆,格格如果一定要降罪的活,白某只有把拙荆交给格格发落。”
芙蓉冷笑道:“你以为我不敢治她的罪。”
白东岳忙道:“格格言重了,白某怎敢这样想,格格来此想必有一段时间了,也看见白某如何责斥拙荆,因此格格要治拙荆的罪,白某不敢违抗。”
芙蓉似乎也没想到白东岳会来上这一手,顿了一顿才道:‘’你的势力已经养成,似乎对你老婆有点厌烦了。”
白东岳道:“白某不敢,白某只是私不废公而已。”
芙蓉道:“我知道你翻脸无情,六亲不认,我也不会做恶人,帮你除去你的老婆。”
白东岳道:‘’白某绝无此心,数十年夫妇,伉俪清笃,白某怎么会想到除去她,如果格格开恩能恕过她,白某感激不尽。”
芙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道:“白东岳,你的确是一个很深沉厉害的人,难怪这些年来,你能站立不倒,而且势力越来越大,那的确不容易。”
白东岳一欠身道:“格格过奖,白某这些年来也是备尝辛酸的,白某为朝廷尽的力不算小,可是始终末能获得信任,白某不敢说功劳,可是裂士封疆的那些王侯勋爵,没有一个人做的事比白某更多,但白某所得到的又是什么呢,朝廷始终弄一两个庸才压在白某头上,白某若是不自谋为计,这颗首级早就不保了。”
言下颇有几分感慨,芙蓉却一笑道:‘白东岳,你不该投进这个圈子的,你早该明白,这是一个出不了头的圈子,分疆裂士,封候拜爵,永远不会有份的,你现在的这个位子已经到了顶,朝廷虽无明文规定,但禁卫两部的最高统领,一定是亲王兼领,不仅本朝如此,就是以前汉人当政的朝代,也是一样的。”
白东岳笑笑道:‘白某看得很开,也不存那个指望,而且担任到最高统领也不是好事,很少有善终的,连年羹尧都在所难免,白某又何必做那种傻事,白某只想维持目前的地位足矣,再说分疆土又能如何,白某手上就处决过总督、将军。”
芙蓉皱皱眉道:“白东岳,我不想谈这些,我要的人,你是不肯交的了?”
白东岳道:“请格格原谅,非是白某抗命,而是白某无以应命,白某对部属一向都是这种作风,擅作主张的,白某严惩不贷,奉命行事者,白某经不倭过,一定替他负责,请两位姑娘来此,是拙荆的主意,格格一定要降罪,白茶只有交出拙荆来。”
芙蓉道:‘好!反正两位姑娘没有受到一丝伤害,我也不追究了,只是我另外有两点要求。”
白东岳躬身道:“格格言重,请指示好了。”
芙蓉道:“家父已正式礼聘边城为本府护卫.你们原先遣调在本府的人员立即饬回,而且我已经把府中的人员底细,全部清查过了,再有人留下,我就立加处决。
白东岳笑笑道:“格格。尊上大人寿王爷是侍卫营与金吾卫总领,只要下道口谕,叫那些人滚蛋,谁也不敢违抗,何须属下多此一举呢?”
芙蓉冷冷地道:‘你别跟我来这一手,我就是要你自己撤回,否则我将唯你是问。”
白东岳道:“是!属下今天就做这件事。”
芙蓉道:“我是要你撤干净。”
白东岳道:“属下尽所知的撤,有些人员的身份,连白某都不知道,白某也没办法。”
芙蓉冷笑道:‘你会知道的,否则就请你查一查,今天日落之前,如果我发现再有一个人留下时——”
白东岳不待她说完就插口道:“属下只能尽力而为,如有未尽之处,属下也没办法,因为属下没有能掌握全权,如果还有别处遣去的人,属下未加经手的,却不敢擅动,只是属下有一个办法,可表示属下的诚意!”
芙蓉道:“什么办法?”
白东岳道:“在调回人员时,属下会向礼王爷与中堂请示一下,请他们把不属于属下所辖的人员也示知属下,一并调走,如果他们交下来,属下自当遵谕调走,如果他们有隐而不交者,就请格格或边护卫留心一下,把认为有问题的人,谕交属下处置芙蓉冷笑道:“这倒好,拿着我的名义,你来清除异己,难道我自己不会处置!”
白东岳道:格格肯自行处置最好,属下这么做只是表达属下的诚意而已,因为格格把人交过来,属下一定要有所交代,如果那是属下的人,属下如果不作处置,格格也不会放过,如果处置了,属下以后就无以取信弟兄!”
芙蓉笑笑道:“如果是别处府里的呢,你这样一来,不怕得罪了你的主子吗?”
白东岳傲然道:“格格明鉴,白某职分虽低,但傲骨仍在,就是在皇上驾前也没有自称过奴才,只要忠于所职,谁也不是属下的主子!”
芙蓉一笑道:“这话在我面前说没关系,在别人面前,你最好收敛点,有些人气量很窄的!”
白东岳笑笑道:“也无所谓,属下职分在人之下,职权知操之在我,如果能换人,早就换掉了。”
芙蓉微微一笑道:“好!第一件事我交待过了,第二件事是要你把路民瞻放出来!”
白东岳道:“格格不吩咐,属下也准备放了,这完全是拙荆糊涂,格格要属下把人送到府里去?”
芙蓉道:“不必!我叫边城来提好了!”
白东岳道:“属下遵命,人在这儿,边护卫随时来随时都可以提走!格格是否要进去望望?”
芙蓉道:“不了,白东岳,我不找你麻烦,你也少找我的麻烦,像今天这种事,不准再发生第二次了!”
白东岳恭声应是,芙蓉才牵了纪小如与白纫珠的手笑道:“咱们走,难得二位有空,咱们这就去!”
她们走了没几步,一辆车子疾驰而来,停在她们面前,芙蓉携着她们上了车才道:“二位妹子,你们要来,怎么不问问清楚地方,任由人带,要不是城门那家伙机警通知我,你们叫白素贞给诓了进去可就麻烦了!”
白纫珠红着脸道:“谁会想到在内城他们还敢如此大胆!”
芙蓉笑着把那块玉又塞回手中道:“拿回去吧,你也真大方,出手打赏就是上万两银子的古玉,要是每人都像你这样,守城宫出缺会容得他们打破头去争!”
白纫珠不好意思地道:“出来得太匆忙,身边没带钱,我也不知道这东西的价值——”
芙蓉笑道:“我是花一万两替你买回来的,真正的价值恐怕就很难以估计了,以后可别乱送人了。这是上好的汉玉,而且还是精品,不说年代了,就是这玉质,举世也找不出几块来,祖母绿在玉中是最难求,有那么一点儿琢个戒指已够珍贵了,这么一大块的就难得了。”
白纫珠道:“东西是先母留给我的,我根本不知道价值,只是随身带着,反正也没想到会卖它。”
芙蓉道:“那就难怪了,伯母的娘家是杨州盐商世家,陪嫁过来的东西,还错得了,你怎么舍得的。”
白纫珠却轻松地笑笑道:“既然从我这一代要转入江湖了,而大哥又不是个尚奢华的,将来可能要下田种菜,上山打猎,河边浣衣呢,带着这玩意岂不是不伦不类,扔了可惜,留给子孙说不定还会惹来祸端,匹夫无罪,怀壁其罪,没保护它的本事很可能为它送了命。”
芙蓉诧然道:“这是怎么说呢?”
白纫珠叹口气道:“就这块玉,姑姑约略说过,我外家虽是几代从商,但先人却是李闯的手下八虎将之一,这块玉是从一前明的人员家中搜出来的,他为了求饶活命,才献玉以乞生,玉是献给李闯的,但恰巧是先母的祖上经手,他想自己昧下,就杀了大员的全家,然后又怕手下泄出,十五名手下亲丁一起宰了。”
芙蓉道:“那恐怕是田国丈的家里,他是崇帧岳父,倚势专事搜括,兵危时,崇帧诏令大臣捐资助晌,他还哭穷装贫,一毛不拔,城破时,别人都跑了,他就是舍不得搜括来的这些东西,留而不去,结果死于乱军,前平西王吴三桂在他家中为客,得赠姬陈圆圆,也是求吴三桂保全他的家产的,吴三桂降清,引兵入关,逐走李自成后,还找过这块玉,因为他听陈圆圆说过,想不到却是这样流落到伯母的家中去了。”
白纫珠笑笑道:“那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找听了这块玉的来历后,就不太喜欢它。”
纪小如道:““这么说来,它是罕世奇珍,珠姐,你倒是不该轻易送人,将来留给后人。”
白纫珠道:“绝不,象以齿而祸身,把这种东西传给子孙,并不是好事,尤其是它本身充满了血腥。”
纪小如道:“我们家的子孙,还怕人不成。”
白纫珠道:“不管你们的想法如何,我若有了孩子,绝不让他学武,也不求他飞黄腾达,连书都不必念,识得几个字,平平凡凡的过一辈子。”
纪小如不解道:‘这是为什么呢!
白纫珠妆容道:‘你,我,蓉姐,我们若不会学武,就不会有这些麻烦,杜大哥如果不会武功、又何至于终日涉险,我们白家这辈子都是被武功坑了。”
这番话别具深意,两个女孩子都沉默了。
芙蓉一叹道:“珠妹的想法是对的,不过若不是武功,就不会及我们凑到一块儿去,只是我也不希望我的后人子女有我们这种遭遇,小如!你的意思如何?”
纪小如道:“我不同意,我以为人活着,不是为了要活下去,而是为了要永远地活下去。”
芙蓉笑道:“如妹,这是怎么个说法呢?”
纪小如道:“人生一世,草长一秋,有的人活了一百岁,最后仍不免一死,有的人在世之日,不过才二三十年,却仍然活在后人的心中。”
芙蓉一笑道:“我倒没有想到你的功名心这么重。”
纪小如道:“不是为功,也不是为了求名,是以了杜大哥的感情,我同他为什么要闯江湖,既然入了江湖,又为什么要装成那付德性,提起笑面追魂,天下无人不摇头,他身上若不带剑,却没人认识他是杜云青,他的回答使我很感动。”
芙蓉忙道:“他是怎么说的了”
“他说剑是他的生命,平凡是他的本色。”
芙蓉道:‘这句话太深奥了,你恐怕不懂吧?”
纪小如点点头道:“是的,当时我怔住了,要他解释清,他说他原是个平凡的人,但是上天断然给了他这份偶合,让他练了这一身武功,也就是给了他一份责任,总要做点什么,才对起上天的赋予,也必须给世人留下点什么才能对得起他自己,所以他仗剑行江湖,但又不愿意把自己的本色也沉在江湖里因此他一面行侠,一面掩藏自己,他要把剑留给江湖使之成为不灭然而又要保存他的本来,所以他要使他的剑为一个人知,但又要使他的人被每个人都忘了。”
“这怎么可能呢,剑以人传,人以剑名,这是分不开的,因为剑是呆的,人是活的。”
‘呆物才能不朽,活人却一定会死,使剑成名则名,兴剑俱不朽,人要平凡,才能不随剑而传,前一段岁月,他的确是成功了,他把人与剑分为两个境界,他的新月剑代表着笑面追魂,他的人则平凡,可是现在——”
芙蓉笑道:“现在他的人已经超出他的剑了,这是他伟大的地方,剑的成就超过人,比比皆是,而人的成就超过了剑,古来并没有几个,如荆柯秦庭一击。”
白纫珠道:“那是因为他行刺的对象是个皇帝。”
芙蓉道:“不然,秦始皇受过很多次的狙击,但那些刺客没有一个比得上荆柯,那是因气质的关系,也就是做人的价值不同,像博浪沙中,椎击秦王的是一个大力上,可是后世人提起这件事,想到的一定是张子房,博浪之椎不朽,是珠妹刚才说的剑不朽,器传而人不得,博浪之击,张良没有行刺,却一样的得以传者不朽,这是人的价值,现在杜云青三个字的意义,已经超过了笑面追魂,这不是他的剑造成的。”
白纫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