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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库和粮仓都已经控制住了吧。”
“嗯,都驻下了七八个弟兄。”
“事情太多了。分发兵器甲仗、招募义勇、收集粮秣,都必须在一两天内完成。义士中间有营运才能的人又太少,不,应该说完全没有才队。非得尽快找个主簿来管理运作。卿想想看,附近可否有合适的人选?”
无忌沉思了几分钟,说:
“那也只有请刘道民出马了。”
“刘道民?”
“就是那个当过琅琊郡主簿的刘穆之!”
“啊。”刘裕欣喜地点点头,“我也听说过他。不错,现在也只有任用穆之了!”
他立刻修书一封,派人前去请刘穆之过府。
第十回 刘穆之
一间漆黑的,散发着霉味的草房内,有一对中年夫妻正躺在破破烂烂的被窝里。
“嗳,醒醒,”妻子推了推丈夫,“外面好像发生大事了!”
“嗯……”
丈夫揉着眼眶,含含糊糊地应答着,在榻上半坐了起来。
他面色枯黄,眼窝深陷,也许年轻时曾是个美男子,但由于长年累月的营养不良,现在倒七分像人,三分像鬼。
“你快听,好像是府衙一带出事了!”
丈夫用手掌狠狠地抹了一把脸,神志渐渐清醒了。他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动静。
“有人喊马嘶的声音,好像还有弓箭声,你听见了吗?”
妻子焦急地问。
“……听见了。”
丈夫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他干瘪的嘴唇突然绽开了笑容。
“你笑什么,莫非还听见了什么别的声音?”
“是啊。”丈夫突然一本正经了起来,“我还听见了时代的脚步声。”
“时代的脚步声?”
“嗯,还有时代的召唤。”
“召唤?”妻子一脸困惑,“那,它在召唤些什么?”
丈夫一骨碌从榻上翻身而起,笑着回答:
“它对我说:刘道民啊!你是一条又瘦又饿,郁郁不得志的卧龙;不过,现在风浪大作,雷鸣电闪,也到了该腾云驾雾起飞的时刻了!”
“唉……”妻子叹息了起来,“你是不是饿昏头了,怎么净说这些没用的胡话?”
丈夫——也就是后来被称为“萧曹之才”的刘穆之——没有理会妻子的话,穿上鞋子,正要出门,突然又回过了头。
“老婆,你说,富贵之后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别瞎说了,外面乱的很,你可千万不要出去乱跑啊!”
“快回答我啊!”
妻子一脸无奈,眼圈不禁红了。
“说什么富贵呢,家里连锅都揭不开,三天两头跑到娘家蹭饭,真是丢脸死了。只要天天都能吃饱饭,我就心满意足了。”
“好的!”
穆之昂首大笑。
“以后,我们每顿饭都要摆上十人份的大餐,一天光是吃的东西就要价值万钱。你说好不好?”
“唉……”
在妻子的哀叹声中,穆之已经大踏步走出门去了。
天色逐渐变亮,视野也渐渐开阔了起来。穆之走到田埂上,手搭凉棚向远方望去——
越过上百间低矮的平房,可以看见刺史府的雕梁画栋。此刻,火势基本上已经被扑灭了,有浓烟从院子里向上升腾而起。
百姓们仍然不敢出门,有不少人打开窗户的一条小缝,露出一只眼睛向外窥探,个个惊魂未定。
这时,从大路上有一骑快马飞奔而来,向穆之家的方向跑去,看见穆之,马上那人用力勒缰,坐骑长嘶一声,踏着泥地转了半个圈子。
“请问先生可是刘道民?”
路上也只有穆之一人,而且形貌如此独特,骑者便作出了这样的推测。
“嗯——”
穆之默默点头。
“请先生随我同去拜见刘下邳,有要事相商!”
然而,穆之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死板的面孔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令使者不禁大为困惑。
他又复述了一边刚才的话。
穆之仍然沉默。但是,在他的心里,却像火山喷发般充满了狂喜和活力。
——刘道民,刘道民,你要镇静下来!
他拼命在心中说着。终于,他总算可以自由操纵自己的声带了:
“你……先等一会儿。”
穆之快步向家走去。
“干什么呢?”
使者不禁用手挠起了头,呆呆地等着对方。
不久之后,穆之又出现在路上,他扯烂了一件布裳,扎成绑腿,一副军人的打扮。
“走吧!”
他对使者说着,此时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
大约在中午十一点左右,穆之来到了刺史府中。此时,义士和新加入的人们在府衙中川流不息,水泄不通,使者手脚并用开路,才终于把穆之带到了刘裕面前。
——瘦得好像麻竿一样。
这是在场的刘裕、魏咏之、何无忌三人心里同时产生的第一印象。
“卿就是刘道民吗?”
“正是。”
“有一件事,我想找卿商量一下。”
刘裕目光炯炯地注视着穆之,缓缓说:
“我等始举大义,人手匮乏,十分艰难。现在急需一名军吏,卿替我出出主意,看看有谁堪选?”
穆之深深一揖到地,抬头正色说:
“贵府初建,万事草创,作军吏的非要有真才实学不可。当此仓卒之刻,似乎也没有比在下更合适的人了!”
“哈哈哈哈,好。”
刘裕仰天笑了一阵,点点头。
“卿能自屈,我等大事可成!”
随即,刘裕便在座中签发文书,任命穆之为府主簿。
“那么,请分给我五名会打算盘的助手,十名跑腿的下人。”
穆之向刘裕请求,刘裕一一予以满足。穆之便在府衙的一间侧房里设下办公室,开始调度城中的钱粮物资;并立起木牌,让新参加的人们来此报到,编组成队。
到了下午,刘毅、孟昶等人也从广陵赶回。
“大功告成了!”
一进来,孟昶便脸色通红地嚷着;刘毅则竭力表现出镇定自若的神色,不过,还是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了几分喜悦和倨傲。
“哦!是怎么成功的?”
无忌问。
孟昶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昨天我和道规到广陵之后,劝说桓弘今天早开城门,大家一同出猎。桓弘果然中计。早晨,盘龙的人马如闪电般攻进桓弘府衙。对方还正在喝瘦肉粥,就被盘龙取下了首级。真是一场天衣无缝的大成功!大胜利!盘龙,你说是吗?”
刘毅的黑脸上掠过一丝自傲的笑容,点了点头。
“那真是恭喜二位了,成此大功,青、兖二州已悉数反正。接下来,就等京师的消息了。” 刘裕微笑着夸奖两人。
“对了。”
刘毅不紧不慢地说,“我进门时,看见有很多人在侧房里出入,听说是新任的主簿在办公,不知道是哪位当此重任?”
“东莞刘道民。”
“是他?好像是个无名之辈吧。”
刘毅不屑地笑了笑,“莫非真是军中无人了?我看主簿的位子不如让孟主簿来坐,岂非更合适一点?”
“刘道民之才,无人能替。”
刘裕淡淡地说。这句回答,不禁让孟昶和刘毅都脸上变色。
“哈哈……原来下邳如此看重刘道民。那么,在下也真想见识一下那位先生到底有何高才了。”
刘毅板起脸孔,拉上孟昶一同向侧房走去。
“哎,不太好吧。”
一边走着,孟昶一边小声说。
“哼,刘下邳刚夺取城池就重用无名小辈,结党营私,不可不防!”
刘毅冷笑着说,“如果那个刘道民是个吃白饭的家伙,就让他滚蛋,由老兄来掌管主簿。”
两人走到侧房门前,向里面看去。
此时,那位竹竿般的刘穆之正斜着身子坐在榻上,面前的几案上摆满了空白的黄纸白纸和送来的报告信笺。边上站满了人,有来报告情况的,有来等候吩咐的。穆之一边听人的汇报,一边看信笺,一边写批示,一边对助手下达命令。四件完全不同的事却同时运作得井井有条。他的脑子仿佛能一心四用,办事效率之快已经超出了凡人所能想象的速度。不,也只有“神速”这个词能用来形容了!
“这家伙……真的是人吗?”
孟昶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说。
他虽然也擅长文务,但和眼前的这个主簿相比,却像是小麻雀和大鹏鸟般有着巨大的差距,简直就连可比性都谈不上了。
刘毅的脸色变得像铁板一样,他听着孟昶的嘟囔,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甩袖便走。
他再也不提更换主簿的事了。
第十一回 刘迈的犹豫
让我们把时光倒退到二月二十七日的下午。
这个时间,正是刘裕一干人在猎场决定作战计划的时刻;经过半天的疾驰,京口倒桓义士派出的使者周安穆已经来到了建康城中,向王元德、王仲德、刘迈、童厚之、辛扈兴等人传达了指示。
安穆首先向王氏兄弟通报,得到了热烈的响应和欢迎。随后,他又快马赶往刘迈家。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奔驰,人和马都已经又渴又累,安穆向刘迈家看门人通报之后,便牵着坐骑走到荫凉处,用衣袖擦拭汗水。
本以为很快就会被接见。然而,一直等到人和牲口身上的汗都干透,皮肤渐渐生出凉意时,门内还是没出现招呼的人。
——不对劲。
安穆感到凉意侵入了心脾,他开始有点担心了。
幸好,就在这时,有人让他进门,安穆便揣揣不安地走了进去。
“啊,你好,请坐请坐。”
刘迈表面上十分热情,但可以看出他心里颇为紧张。
安穆简略通报了情况。
“是吗?京口方面一切顺利,这太好了。那么,刘下邳对我有什么指示吗?”
“请伯群尽快集结人手,和王氏兄弟等人准备按计划行事。”
“按计划……是指在今夜劫击陛下,不,桓玄吗?”
“当然啦!”
安穆疑惑地看着刘迈。
“唔,好,好。”
刘迈沉吟着,终于点了点头:
“我会去找王氏兄弟的,那么,你还要去哪儿吗?”
“还要联络辛扈兴、童厚之几位。”
“好,那么卿就赶快通知他们吧,时间已经很紧迫了。”
刘迈催促着。
“嗯,我这就去。”
安穆连忙告辞,走出大门,他的背上开始沁出冷汗。
——不能让人放心!
他心里的寒意越来越浓,连扈兴、厚之几人的宅第都不去了,火速快马驰出京师,往京口的方向奔逃而去。
目送安穆离去之后,刘迈好像一下子就泄了气,四肢无力地把身体挪到榻上,垂头丧气地沉默了下来。
他哭丧着脸,心里万分犹豫。
为帮助大家了解刘迈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让我们来简单追溯一下他的履历:
最初,他担任前任荆州刺史殷仲堪的参军。当时,桓玄还在南郡领国内闲居。由于桓氏几代人先后统治荆州,无论是庶民还是士人,无不敬畏身为桓温嗣子的桓玄。有一天,桓玄和仲堪在议事厅前骑马游乐,用手中的长矟对仲堪做了一个虚拟的刺击动作。刘迈当时在座,便大声说:
“骑马舞矟的本领有余,可惜风度不足!”
众人无不大惊失色。事后,仲堪对刘迈说:“卿真是个狂人!桓玄晚上一定会派人刺杀卿,我可救不了!”刘迈却泰然自若,仲堪强令他离开江陵避避风头,果然有刺客追杀,刘迈仓皇逃窜才得以脱身。
然而,桓玄入京掌权之后,这个刘迈突然又冒了出来,向桓玄求职。
“你以为本公不会杀你吗?竟然还敢前来拜见?”
桓玄吃惊地问。
刘迈则满脸堆笑地回答说:“古人有射钩(管仲、齐桓公故事)、斩祛(渤缇、晋文公故事)的美谈,加上迈的话,正好是三人。”
这句话,既把桓玄比作桓、文一流的明君,又抬高了自己的身价,桓玄颇为欣赏,于是让他作了刑狱参军,此时则已经升迁为了晋陵太守。
他是个说话行事不经过大脑,而且又趋炎附势的人。
在几天前,由于目睹刘裕和王元德兄弟的果断行为和魄力,他浑浑噩噩的就加入了倒桓党。然而,这几天来,他日思夜想,却对自己当时的莽撞举动悔恨不已。
——只有那么几个无权无势的寒人,就想和雄据天下的楚帝桓玄抗衡,这岂不是死路一条?
他觉得自己是掉进了陷阱,感到绝望灰心。
正当他呆呆的坐着时,下人送来一封书信。
“是谁的?”
“从宫中送来的。”
“啊!”
刘迈连忙跳了起来,好像被雷击中了一样,脑子一片混乱。
他洗了洗手,便手指颤抖着打开了书信。
这是一封很寻常的皇帝写给宠臣的手诏,并没有什么实际内容。不过,信中的几句话却让刘迈不禁心惊肉跳了起来。
“……现在北府的那些人情况如何?前几天卿到刘裕那儿,谈了些什么事?……”
这些字眼像一支支利箭般插进刘迈的心,让他目光呆滞,畏惧感笼罩了全身心。
——事情败露了。
他想,没有别的可能了,这封信是陛下试探我的,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那就和那帮叛贼一样,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咬了咬牙,大声让下人备车,风风火火的赶往宫中。
桓玄一开始很轻松悠闲地接见了刘迈,但当对方结结巴巴地把来意说明之后,这位楚帝陛下立刻脸色惨白,虽然拼命掩饰,但手脚还是忍不住颤栗了起来。
“你……来的太好了!”
他口不择言地立即封刘迈为重安侯,让刘迈离去之后,他又下令侍从去把桓谦和卞范之找来。
抱着焦急的心情,他在书斋里不停地走来走去,开头的惊恐和畏惧渐渐变成了无法抑制的愤怒。
“何无忌他们还好,就连刘裕也敢背叛朕,枉朕前段时间对他殷勤接纳,没想到最后还是反了!”
他又想到了刘迈,刚才没经过思考就认为他是忠心护主,但仔细想想,要是他真忠心的话,至少也应该把刘裕的使者扣押下来吧!由此可见,刘迈也只不过是个墙头草之流的东西。
“混账!全都是混账!”
桓玄的胸中满溢着怒气,当桓谦、卞范之两人赶到时,他立刻下令将包括刘迈在内的京师倒桓义士尽数诛杀。
“一个也不要让他们逃掉!教世人看看叛徒的下场!”
他的嗓音不由自主地变得尖锐了起来。
捕杀迅速开始了。
大约在晚上七点左右,王元德兄弟的府邸被上百名士兵团团围住,开始向里冲锋。
“出了内奸,密谋已泄!”
两兄弟不禁都为之而扼腕悲叹,拿起弓箭,带领会武艺的下人们一同浴血奋战,迎击敌兵。
他们毕竟是从弱冠之年就已在北方举义对抗强敌的勇士,此时背水一战,无不以一当十,经过十几分钟的肉搏,杀伤了十来名官军,将敌人赶到了宅门外。
“仲德!”
在夜色中,兄长悲声大喊着:“你快带上方回(元德的儿子),从后门退走,由大哥为你掩护!”
“不,我们兄弟俩要走就一起走,要死就死在一块儿。当年在北国军败,还不是一起逃了出来?怎能轻言‘死’字!”
仲德也怒吼着。
“你这个笨蛋!再废话谁也逃不了了!快走!”
“如果逃不了,那就一同战死好了!”
“我们都死了,谁来照顾方回!”
元德的眼睛里放着野兽般的光,狠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