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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说什么咧。”
中凤一看,果然羹尧尚在门外站着,连忙红着脸道:“你这人也奇怪,既然有事,为什么自己不进来,倒托这个蠢牛咧?”
羹尧一见中凤面泛红霞,似怒的使着眼色,也一脸惶急之色,连忙走进院落赔笑道:“这是我的不是,并不能全怪这孙嬷嬷。”
中凤不语,连忙先将院落门关上,一面向羹尧低声道:“请上楼吧,有话我们上去说去。”
一面一双妙目又瞪着向孙三奶奶道:“方才的事,任凭年娘娘和福晋面前也不许漏一字,你只要敢让别人知道,那我可顾不得我是你奶大的咧,”
孙三奶奶不由哆嗦着道:“只要您吩咐过,不管是谁,俺全不会把话说漏了,不用说娘娘福晋,便皇上问,俺也不说还不行吗?俺如说了不算,您便将俺这颗脑袋斫了也愿意。”
中凤又低喝一声,不许多开口,这才和羹尧相携走上楼去,一同落座,不由红着脸埋怨道:“你这人真岂有此理,怎么越来越荒唐,竟昏夜跑到这里来,既来了又不上楼,却和那无知蠢牛在外面嚷起来,要让人听见,那怎么是好?就有什么事,不会等到明天早上再来吗?”
羹尧不由涨红了脸道:“江南有信来咧,我本不想在这个时候来,无奈周师弟迫着非来不可,又被那程子云在出门的时候,缠了好一会,以致才延到此刻,本来并不想进来,只打算将那马天雄的一封信和鱼翠娘托白叔带来的信交孙三奶奶送给你便回去,免遭物议,谁知你那嬷嬷,不管青红皂白竟大嚷起来,又无端的疑惑我们有了隔阂,一下闹得不得开交,如非你赶下去,我还真窘不可当咧。”
中凤看着他,不由也涨红了脸,梨涡微露道:“便江南有信来,你也无须如此急呢,难道还有什么急事吗?”
羹尧不语,连忙将那两封信连油纸包递了过去,中凤接过打开油纸包,首先入眼的是鱼翠娘的那封信,忙拆开一看,不由脸上更加红得厉害,觑了羹尧一眼,连忙收好,又将那马天雄的一封信看完,低着头双蛾微蹙道:“你见过周路两位吗?”
羹尧忙又红着脸道:“见是还没有见过,不过周师弟告诉我,说周师叔已经答应,只说未免太委屈师妹,并着我以后一切要和师妹商榷,使我也觉得太对不过师妹呢!”
中凤不由眉黛全舒,瓠犀微露,低垂着粉颈道:“此刻还说不上谁对不过谁,你将来只要能让人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委屈,便不算对不过我咧。”
接着又把头一抬道:“这信上不只我两人的事,还有那江南织造对江南诸侠的事,所关綦重,这事却必须好好应付才对,最好你对周路二位一切请命而行,这今后的事,一天比一天复杂,一天比一天要紧,你却不可丝毫大意咧。”
羹尧笑道:“今后情形又不同咧,能有师妹点拨其间,大家可以随时商量,那就比现在要好得多了。”
中凤不由又晕潮莲脸嗔道:“你别把事情尽管扯到我身上来,有些事我却替不了你呢!以我揣测,周路二位师叔对此事,必有后命,你还须筹划一下才好。”
羹尧又笑道:“我还忘记对你说,周师叔今夜便要到我那里去呢!”
中凤闻言忙道:“哎呀,那你就该乘雍王末回来之前赶回才好,万一他一回来,如果稍一延迟,第一次与长者相期,便让他老人家等你,岂不要遭训斥?别看周师叔为人和易,又极疼爱后辈,一旦犯了过错,却绝不客气姑息咧,那你就该赶快回去才对。”
羹尧一听,果然有理,连忙起身告辞下楼,中凤送至楼下,又悄声道:“你明日还须在这边的主儿面前托件事故才好,要不然让他稍起疑心,这以后的事,便不好办呢。”
羹尧也悄声道:“这倒无须托故,现成的便有一件事咧。”
说着一面走着,一面把程子云相访的话又详细说了。中凤一面点头,一面又道:“便此事也须禀明周师叔才好,如果他老人家认为必须派人,如何推荐更必须慎重,须派人,须知道这边这个主儿猜忌颇深,却也须避免咧。”
羹尧点头答应,出了院落之后,悄然走向前面花厅秘阁,雍王仍未回来,胡震却已在等着,一见面便含笑道:“恭喜老弟,愚兄要吃你喜酒咧,不过,今夜还宜速回为是,值年人恐怕还有话说,你却再迟不得了,少时居停主人回来,愚兄自会代为说词便了。”
羹尧一面支吾着,一面又将程子云相访的事悄声说了,并请代致雍王,就说为了此事而来,胡震笑着低声道:“这却使不得,不但决不能借此为题,而且此事必须瞒着他才好,少时他回来,愚兄自然有法子替你遮盖过去,明日相见,他至多取笑一场也就算完咧,此事却所关者大,只字也提不得咧。”
说着,把手一摆道:“愚兄所以在此坐等,一则为当面道喜,二来便是为了此事,诚恐老弟脸嫩,不愿说到后园去,却借此事遮盖,那便要误大事咧,现在话已说明,便请快些回去吧。”
正说着,周再兴已从外面走进来高声道:“大爷嘱咐二爷早来早回去,现在还在府中相候,王爷既不在府中,您也该回去咧。”
羹尧连忙告辞,出了雍王府,又赶将回去,只在上房各处打了个转,用罢夜饭,便回到园子里面,吩咐周再兴备好茶水,关上门,以便延接周浔。
周再兴笑道:“接待这位师叔,茶水倒在其次,他老人家的喜忌爱恶我全知道,早代您准备好咧,这个用不着您操心,包管他老人家高兴合意。”
说着,将那当窗一张小几上的东西,全移到别的地方去,匆匆下楼,一会儿,提了一大坛花雕酒,一食盒上来,先将食盒打开,羹尧一看,却是一大盘东坡肉,一大盘蜜炙南腿,一大盘白斩鸡,一条清蒸鲤鱼,另外一碟松子,一碟各式果脯,一一放在几上,接着又奔下楼去,取来一大盘时新果品,三付杯箸,一个极大玉斗,看去足可盛得半斤来酒。
一面笑道:“这就行咧,您如自己估量着还能倒上三五斤酒不至便醉,最好陪他喝上一会,包管没有错儿。”
羹尧笑道:“原来他老人家好饮,不过这样相待,未免太简亵咧,好在时间还尽来得及,便烦贤弟再去厨房里说上一声,命他们备上一桌上席不好吗?”
周再兴摇头道:“那就反而不行咧,他老人家虽然好饮,却最讨厌衣冠盛筵,要这样才好,不信你少时便知道咧。”
接着又笑道:“您别以为这是谢媒酒,那还早咧。”
羹尧红着脸道:“贤弟为什么老开玩笑?这是正经大事,而且他老人家第一次到我这里来,委实不容亵渎。”
周再兴又笑道:“小弟取笑容或有之,但他老人家,确实是这个脾气,你如果真的盛筵以待,却决非所宜。”
说着,又下楼去,将外面门户关好,两人对坐等着,约莫戊末亥初,忽然楼窗外,微风飒然,接着那枝画烛一晃,一个苍老的声音大笑道:“年贤侄,老夫贺喜来迟,累你久待咧。”
羹尧再抬头看时,只见一个赤红脸,银须过腹的老者只穿着一身哆罗麻夏布短衫裤,一脸笑容站在面前,正是周浔,另外还有一位淡黄面皮,身穿黑绸长衫,手握纸扇的精悍中年人站在一边却不认识,连忙拜伏在地道:“弟子一切俱蒙师叔玉成,今夜又累师叔夤夜过舍,实在于心难安,接待未周,还望恕罪。”
周浔闻言,一面双手扶着,一面又哈哈大笑道:“老夫这不过一个现成人情,老贤侄何用行此大礼,只要将来你与凤丫头二人,真能为我汉族争光,做出一番事业来,便不负老夫这番撮合咧。”
接着又向身侧那人一指道:“倒是白师叔,为了你二人之事,不惜长途跋涉,来回要赶上七千里路程,将来你二人应该多谢谢他才对咧。”
羹尧这才知道,那人竟是江南诸侠当中的白泰官,连忙又叩拜下去道:“小侄久钦师叔威望,适承寄来马天雄一信,才知道为了小侄之事,竟累师叔南北奔驰,并蒙多方玉成,实在感谢不尽,正欲设法求见,以便当面叩谢,却想不到今夜竟承师叔与周师叔一同贵临寒舍,这教弟子又如何敢当咧?”
白泰官大笑着也进前一步扶道:“你别听周师叔那一套,我这区区微劳何足挂齿,真正撮成你两个这段姻缘的是他却不是我咧,我这次北来,虽然与你和凤姑娘的事有关,却不单为了这个,倒是你以一个八旗世家子弟,却能具有如此抱负心胸,又居然在江湖上混出一个极好声名,连小鹞子马天雄那等硬汉,全死心塌地为你卖命,这却真可贵而难能,所以我才随了他看看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彼此日后尚须有多少大事要共,你这样逢人磕头,遇事打恭,却和我们的脾胃合不来咧,再说,为了师妹却遇着师叔便下跪,不也嫌太过寒伧吗?”
羹尧心方暗想,这位白师叔怎么也一见面就开玩笑,但口中不好说什么,只有红着脸道:“弟子蒙诸师叔成全,在这酷暑逼人之下奔驰数千里,焉有能不叩谢之理,再说礼不可失,弟子与师叔初见,也不容不叩见咧。”
白泰官大笑道:“如论奔走微劳,你要谢我还须有待,如论初见,你这头一磕,我这师叔都拿不出见面礼来咧,我看还是免了,我们先说正经的,还有大事急须商榷,却不可因此耽误咧。”
正说着,周浔回顾那几上所陈酒肴,不由又大笑道:“这一定是周贤侄的布置,要投老夫所好,今夜有事,本须长谈,能有点酒,边饮边谈倒也好,你白师叔和我二人,一向全是脱略惯了的,你只要能不改初衷把事做好,倒不必一定着乎形迹,我们且先坐下来,再为细说便了。”
说着更不待羹尧相让即便入座,周再兴捧着酒坛笑道:“弟子就知道您只一有大事商量,必须这个,精神才能饱满,所以老早便预备好了,我想有这一坛也够咧。”
周浔又大笑道:“你这孩子真该打,放着正经经济学问不去留心,却专在这个上用工夫,如若你把年兄教坏了,你师父却不会饶你咧。”
周再兴笑道:“这个弟子怎敢,不过如今这个年头儿却非此不可,您不是让我来当奴才?不练好这一手,这奴才怎么能当好咧?”
说着,取过一把大锡壶,将酒注入,先在周浔面前那只大斗里斟满,一面又向白泰官和羹尧二人道:“您两位赶快入座,别再耽误了,我知道,周师叔他老人家有规矩,先得喝上三大斗,才好说话咧。”
周浔猛捋长须笑道:“小猴儿,你别越说越上脸,我老人家,虽然在这京尘十丈之中住得久了,却不一定喜欢这一套咧。”
说着,看白泰官举起那玉斗来,先呷了一大口道:“这酒还不算错,老弟也来尝尝,我们边喝边谈便了。这小猴子,他既喜欢闹鬼,便罚他斟酒,却不许入席咧。”
白年二人也入席,周再兴却笑道:“您不必罚我,这斟酒当得是我的差事,古人不说过,有事弟子服其劳吗?”
说着,真个捧壶侍立一旁,羹尧方说:“今日我是主人,这酒应该我来斟才对。贤弟何不也来陪二位师叔一杯。”
周浔摇头道:“那不行,我向来说话决无更改,今夜非罚他斟洒不可。”
接着又举起那只玉斗来,呷了一大口酒向羹尧笑道:“你既差那马天雄到江南去向尊师投书,为何在我面前竟只字末提,要不然,不但免得那小鹞子挨上一记喂毒偃月镖,便你白师叔也可以免去一场跋涉,这么一来,你那师父仍然要将这副担子架在我肩头上,说起来连你也该罚才对。”
羹尧忙道:“此事弟子诚然也该罚,不过,一则弟子托那马兄南去,系在谒见师叔之先,后来虽承师叔赐见又接引在太阳庵门下,但弟子对屈师妹为妾媵,实在内疚神明,所以不特自己未敢呈明,便连托周师弟代呈也不敢,现在虽然承师叔格外成全,各方大势所逼已成骑虎,在弟子心上仍然有百口难辩的苦衷,决非有意欺瞒,此点还望师叔原宥才好。”
周浔大笑道:“不但你如此想法,便你那师父也为了这个名份,把这付担子打算卸到我头上来,所以才害你白师叔在烈日之下奔驰数千里,前来取决于我,如以常理而论,屈师妹为妾媵,自属不可,不过天下事有经有权,男女授受不亲,到了嫂溺援之以手便不同咧。”
接着把那一大小酒一饮而尽,放下五斗,捋着修髯,正色道:“我之所以要曲全此事的,倒决不是为了成全你们的儿女之私,实在因为这匡复大计的一线之望,既然寄托在你身上,便不容不全力以赴,以你的才具抱负而论,虽尚可取,但恐一朝得志,便尔骄矜自恣,未免有误大事,那凤丫头却比你沉着而肯屈己下人,又颇识大体,她因父兄失德,又立志干蛊,自愿不惜一切,助你成此大业,以代父兄赎罪,我才不得不从权,委屈她,便宜你,如今这付担子,算我替你师徒担了,便庵中长老和江湖志士如有非议,我也有话说,你也无须内疚神明,只须记牢我这番用心,和那凤丫头之所以甘心嫁你为妾的缘故,便算对咧!”
说罢,猛一抬头,目光如电,看看羹尧道:“人生知己难求,更难得的是红粉知己,你将来却不可以辜负了她这番苦心孤诣咧。”
羹尧不禁肃然起立道:“弟子蒙师妹这等看待,又蒙师叔如此成全,今日垂训敢不书绅以识?他日便有尺寸之进,决不敢有负您这番用心,和云师妹所受的委屈,只一息尚存,便粉身碎骨也当全力以赴。”
接着又慨然道:“便弟子对云师妹和周师弟也全曾说过,弟子之所以甘冒灭门惨祸,不自安于富贵利禄,追随恩师和诸伯叔之后,共图大举,便也为了要一雪先人这汉旗籍之耻咧。”
周浔忽又哈哈大笑道:“既如此说,老夫且赐你这一斗酒,祝你和凤丫头将来各遂其志,也不枉我今晚来上这一场。”
周再兴闻言,忙将那玉斗斟满,捧着向羹尧笑嘻嘻的道:“周师叔赐酒不易,您快干了,果真有那么一天,您可别忘了这一斗酒是由小弟奉上的咧。”
羹尧谢了一声,接过玉斗一饮而尽道:“弟子既承师叔赐酒,他日稍违初衷便有如此酒。”
白泰官在旁,不由说了一声“壮哉”,也擎杯笑道:“年贤侄,我也敬你一杯,祝你成此壮志,老实说,你虽已由周路两位接引入门,庵中长老尚未得讯咧,此番我回到太湖,定将此事说明,便那小鹞子马天雄,我也必陈明老师父留在太湖上香,以后全是一家人,一切便不必避忌咧。”
说罢一饮而尽,猛一照杯道:“干。”
羹尧忙也举起杯来道:“师叔为了弟子的事,长途跋涉,怎敢再蒙赐酒,这杯酒算弟子敬白师叔的便了。”
说罢也一饮而尽,接着周再兴替各人把酒斟上,将那玉斗仍放在周浔面前,白泰官又将马天雄南行所遭,和曹寅李元豹以及那邓占魁的事全说了。羹尧也将程子云来访的话说了,周浔连饮数斗,忽又看着羹尧道:“这江南织造之事,上次老贤侄已经对我言明,决系出于鞑酋密旨无疑,但不知何以又派那邓占魁单对太湖之事,你知道此事吗?”
羹尧道:“此事弟子倒还未听说,容待再为设法探听,不过,如就白师叔所言,也许那鞑酋对江南织造曹寅也不放心,所以双管齐下,再暗中派上一个人亦未可知。“周浔捋须一笑道:“此事所关者大,你却须切实打听一个确讯,至于那血滴子一事,我也已经有了一个通盘筹划,不过却须视此事如何而定,便你白师叔也必须等此事有个水落石出才能回去,却事不宜迟咧。此外那鞑酋何日南行,你也要时刻留神,只一得确讯,可立刻着你师弟告诉我。”
羹尧连忙答应,一面道:“有关这两件事,弟子明日便向雍王处从旁刺探,只一得悉,必托周师弟前往陈明各位师叔便了。”
周浔拈须沉吟道:“我料那江南织造,在你白师叔来时,必也有密函,分致鞑酋和允祯,虽然你那宝马行程稍快,但他如用八百里加急羽递来京,也决不会落在后面,更料那允祯得信,必要问你,只等他来问,探听便较为容易,不过,此事与那允祯也许有关,你在未与允祯谈及之前,最好先就程子云来访之事,去允祯处再打听打听,告以所说人选正在物色中,我再着胡震暗中相助,也许可以得到一点弦外之音。如你此刻先在允祯那厮口中探听,只要他一接曹寅来信,便不免反起疑心了,我闻此人猜忌之心极重,却不可不慎咧。”
羹尧唯唯受教,白泰官又笑道:“你那宝马委实是匹千里龙驹,此番我来,如非仗它之力,决无如此爽利,此番南归,只好还借一行,将来仍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