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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門游龙-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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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奇怪的,那顾肯堂,自和羹尧人园之后,便命喜儿,将楼上收拾出一间来,作为自己起坐之所,都命羹尧和喜儿主仆两人宿在楼下。逐日只有自己观书,既不教一句书,也不令他写一个字,好像没有教读这回事~样。那羹尧最初两天还不觉得,一连四五天过去,终日无事,又无法出园一步,不禁闲得极为苦闷,只有上树掏些小雀儿,或者在池边摸些鱼虾消遣,再不就找喜儿用那从源局偷学来的拳法和他放对。但是喜儿最初还上一两次当,以后便躲得远远的,再不就侍立作肯堂身边,任他叫唤再也不理,渐渐自己感觉无聊,却又不甘心向肯堂请求教书,不由把个喜儿恨透了,老想给他点苦吃,才泄心头之恨。有一天乘着喜儿送碗谋到外面去,先藏在离书房较远的途中,等他回来,冷不防跳出来就是一拳,向胁下捣去,却不料就这几天功夫肯堂已经暗中教会了喜儿一套十八拆手,只轻轻一闪,便从容避过,他那偷学来几手不全的拳法,一着也用不上,只急得把小嘴一琢,悄悄的走开。如此一连几次,一次也没有能得手。自己想了一想之后,忽然悟出,这顾老师是常在镖局子里面的。

  那天抱他那条腿子又和铁铸的一作,一点也没有抱动,不要是老师已经将拳法传了喜儿了吧,要不然怎么以前他老吃亏,现在义为什么弄不倒他呢。想罢,不由又把一腔怒火转到老师头上,好在自己日夕玩弄的那把匕首,已经偷着带进来,又乘着肯堂午睡的时候,挟着匕首,偷偷跑上楼去,蹑手蹑脚的,走到榻边,挺着匕前用力向胄堂腿股上扎下去。

  谁知肯堂在睡梦中,好软艺语一样,低喝道:“畜生,你好大胆!”

  身子略动,那一匕首,正扎在床上,急切中又拔不出来,不由十分慌急。再一细看,肯堂仍睡在榻上鼾声正浓,好像一点不觉。心才略放,使轻轻的握紧匕背,用力拔出来,比着肯堂的心窝二次扎去,猛觉一只右手好像被一道铁箍箍着,再也扎不下去,并且奇痛入骨,不由大叫一声!“啊哎,痛死我了!”腿子一弯,一双膝头直向榻前挫下去,两泪交流,咬着牙齿只不开口。猛见肯堂两眼一睁,威光逼人,哈哈大笑道:“你这畜生,如此胆大,竟敢向我行凶,今天且教你知道厉害。”

  说着右手一扬,左手在他右肩上一拍,那把匕首当的一声落在地板上,一只右手垂着再也抬不起来,其痛傲骨,不消一会,只痛得他涕泪交流,头上沁出冷汗来,不由用左手捧着右手瞪着眼,又是咬着牙齿不开口,也不求饶。肯堂见状,慢慢的从榻上坐起来道:“今天且饶过这一次.再敢如此行凶,你这只手便难复原了。”

  说罢,用右手扯定他的那只手向上一抬一送,羹尧只觉得又是一阵奇痛欲澈心肺,大叫一声便昏厥过去。等醒来一看,已经睡在自己榻上,老师正含笑坐在榻边上,一面用手在自己身上按摩着,手臂已经一点不痛,全身更舒服异常。

  想起方才的事,不由羞愧难当,把头背转过去,向床里假装仍未苏醒。肯堂笑了笑道:“你记清了,以后只心平气和一些,不要妄为,便没有亏吃了,要不然,终有自取其辱,丧命亡身的一天,现在好好睡一觉,以后如若想学些什么,不妨找我去!”

  说里便出房登楼而去,从这一回起,羹尧已经不敢对这位老师妄想动手,但也不肯跑去求老师学什么,一连十多天下去,更加烦闷得厉害,吃饭以外就是躺在床上睡觉。

  忽一天,已是三月天气,北国依稀才见春来,园中花树,都被上了一层绿衣,花几朵儿也完全开放。羹尧饭后,一觉醒来,忽然听见,隔着小溪湖山石下;传来一缕萧声,异常悦耳,连忙一骨碌爬起来,走出去一看,只见老师在几株碧桃花下,放了一张小几,上面茗碗酒博杂陈,还有几碟精致的菜肴,似乎已经独酌多时,此刻正立在花下品着组,心中不由暗说:“这个老家伙,一个人倒如此作乐,却把我锁在这园子里,走又走不了,打又打不过他。这便如何是好?”又听了半晌,那萧声越发入妙,不由把个野马也似的孩子听得呆了。肯堂吹了两曲之后,放下萧,又喝了几杯酒,便踱到假山石后面去,背负着手越走越远。羹尧一见老师走远,连忙走向小几,取过那只萧来偷偷地吹了一下,不但不谐音节,连响也不响,一赌气,拿在手里只管发怔,猛听老师在背后笑道:“你喜欢这东西吗?我来教你如何?”

  羹尧回头一春见老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后面,不由脸上有点讪讪的。肯堂微笑着,一把握着他的小手道:“来,来,我来教给你。”

  说着取过那支萧,说明了工尺,传了吹法,又写了一个极短的谱,教他记好,学着吹。

  羹尧原来极其聪明,~教便会,一两天后.把那短谱记熟,居然依样葫芦吹得一点不错,不禁喜得抓耳挠腮,又请老师教第二个谱子,日夜不歇的练习着。十余天的,萧已吹得绝好,又学其他乐器,不上三个月便把所有丝弦全部学会,师生情感也一天一天的好起来。羹尧不禁对于乐器渐渐有点厌倦了,忽然又想起那天被老师制住的情形,便乘了肯堂一个高兴的时候道:“老师, 您那天一下于就把我制住,痛得我一只手动也动不得,那是什么缘故,能教给我吗?”

  肯堂笑道:“那是武术中间的一种卸骨法,只要你愿意学,我没有不教的。你如愿学,必须先下一番苦功,这决不是立刻就会的,至少也得两三年,而且非有恒心毅力不可,你能每天不间断的下苦功去练习吗?”

  羹尧本来就酷爱武术,一听老师肯教,心中又是一喜,忙道:“只要老师肯教我,不管什么苦都愿吃,决不中途间断。”

  肯堂笑道:“那么,我知道,你过去曾在德记镖行,偷学过几手红拳,何不先打一两趟来我看看。”

  羹尧闻言,不禁把脸差得飞红,扭犯得说不出话来。

  肯堂不禁又笑了一笑道:“这又有什么值得害名的?难道我还笑你不成?你没有学过还只罢了,既学过,为什么反这样起来?你只管打来,学不全,或者架式错了全不要紧,我指点你好了。”

  羹尧被迫数次,没奈何只得带愧将那偷来的一套大红拳,打了一趟,肯堂点头道:“是那赵子平教你的吗?”

  “不是,是他教那徒弟张德禄,我在旁边看的。还有一套黑虎短拳我也会,那套小金枪,因为有好几着,都是地堂功夫,我始终学不会。”

  羹尧说着,不禁有点喘息。肯堂道:“这也着实亏你了,没有人指点,能有这样,就算很不错。不过,这工夫可惜白花了,一点用处全没有。”

  “为什么?是这套拳术没有用么?”羹尧不禁愕然看着老师。

  肯学道:“这是极流行的北派大架子外家拳术,为什么会没有用。我是说你只偷着学了人家一套空架子,没有一招一式是完全对的,而且一点功夫没有练,单凭一两套拳,就练一辈子也练不出所以然来,所以我才说没有用。”

  羹尧道:“您说的工夫,我也练了不少日子,那付最小的仙人担,我已经能举起来,两臂也加不少力气,这是不是算功大呢?”

  肯堂正色道:“那当然也是练功的一种方法,不过练的全是浮力,而且不得法,非受伤不可,轻则有伤筋骨,重则非吐血即受其他的内伤,决不是你能练的。即使练成功,两臂能有五六百斤力量,一遇到行家仍非吃亏不可。你如果真喜欢学武,我失替你把两套拳的架式矫正一下,再传一点基本功夫,等你学会再说。”

  羹尧听罢不禁心喜欲狂,连忙跪下叩了一个头道:“请老师就先将这两套拳和功夫教我。”

  肯堂笑道:“这个并不太难,以你的资质一学就会,不过要想致用、那就非有恒心不可,不然仍然无用,可不用怪我。”

  说着,就在溪边一空地上,拽起长衫,将小红拳和黑虎短举,各自练了一趟,指上了各招式的错误,教羹尧记清,末了,又传了达摩老祖所遗的易筋经十二式,教他依式每天早中晚各练三次。羹尧一面默记,一面又向老师详细询问,不到两天拳式已经全纠正了过来,易筋经的十二式更是一传就会。月余以后,羹尧也自觉功力猛进,越发用功勤习。半年下来,已经学会五六套拳法,浑身气力也与日俱进,不由心中非凡高兴,更不断的磨着老师,又要学器械。肯堂有求必应,又传了一套天遁剑法,和六合大枪,同时并将轻身夜行各术练法也传了个大概。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年多,师生感情处得更深。羹尧因每次和老师过手,只一近身,都好像被绝大弹力弹出来一样,心中不由奇怪,每一询问肯堂都是笑而不答,最后问得急了,肯堂方笑说:

  “你是显宦世族的孩子,强身健体只此已足,再要多学,打算做什么呢?”

  羹尧沉吟了半晌方说:“弟子实在打算做一个了不起的杰出英雄,所以非将所有的软硬功夫学会不可。”

  肯堂不由哈哈大笑道:“原来你是这个想法,这个志愿,倒是对的,不过这一来,你这~年的工夫又白花了。”

  羹尧不由大惊道:“老师!我听见镖行里的人说,凡是了不起的大英雄,全要马上步下软硬功夫都来得,难道又不对吗?”

  肯堂笑道:“原来你是从镖行里听来的。他们说的那不叫英雄,最多不过是个匹夫之勇,往好处说也不过是个奔走江湖的游侠儿,往坏处说,便是强盗行径,真英雄可不是这样。”

  羹尧又是一怔道:“那么老师说的英雄应该是什么样的人物呢?”

  “你问这个么,历史上的真英雄真豪杰,应该以天下为己任,救民于水火才对。大则像汉高祖推翻暴秦,光武帝中兴复国,李世民的统一华夏,明太祖的驱逐元人于塞外,这才是了不起的大英雄真豪杰。就次一等,也要如造成鼎足三分的诸葛亮;大破符坚的谢安,收复两京的郭子仪,也才够得上做英雄当豪杰,这些人岂是只凭一身武艺可以成功的。”

  肯堂说着,不由看着羹尧又道:“你如果想学我说的这些人,你这一年多的工夫不是白费了吗?”

  羹尧对于肯堂说的诸人事迹,虽然不个个全熟,但一大半都曾听人说过,在戏台上看过,不由两只小眼看着肯堂道:“那么,假如我要学这些人,您看该怎么样呢?”

  肯堂笑道:“这大难了,尤其是你,想学这些人,那更难上加难。”

  羹尧不由更加着急道:“为什么呢?难道这些人都是天生的,我就不是人么?”

  肯堂道:“这很难说,第一,你的气质太坏,不是一个能成功的人物。第二,要想做一个大英雄大豪杰必须要在武艺之外,还具有其他本领才行。要变化气质和具有做英雄豪杰的本领,都非读书不可。你既不愿意读书,那还能有什么成就?”

  羹尧听罢不禁默然,半晌方道:“假如我愿意读书呢?”

  肯堂道:“读书不比习丝弦,习武艺,更要有恒心毅力才行,而且决不是一年半载就可以成功的,你耐得了十载寒窗,三更灯火五更鸡的苦读吗?”

  羹尧把牙一咬道:“我耐得,从今天起,就请老师教我!”

  肯堂哈哈大笑道:“那么,也忙不在一时,你且先将那套左传寻出来,从明天起,我们是刚日习武柔日习文,每天再抽出几个时辰来,习些雅乐书画来调剂心身,如此便不觉得枯燥无味,有其乐而忘其苦,你意如何?”

  “谢谢老师,您这样成全我,终身不敢忘。”

  羹尧说罢又叩下头去道:“我以前实在该死万分。”

  肯堂又向羹尧上下看了一眼道:“折节读书这才是英雄本色,大丈夫行径,我但愿你永远记牢今天的话。”

  说罢把手一抬道:“起来,起来,快教喜儿吩咐园外送些酒菜来。你真能折节读书,也是我的一大快事,今天我也要痛饮一场咧。”

  羹尧闻言,连忙答应,找着喜儿,传出话去,吩咐外面备了几样老师喜吃的酒菜送来,自己也陪待着老师,痛饮了一场。

  第二天肯堂果然开始授书,先从左传讲起。那部书,本较其他经书易懂有趣,更对羹尧胃口,肯堂讲解得又有声有色,羹尧不禁听得津津有味,为之忘倦,频频请益道:“原来读书这样有趣,您和以前的几位老师,怎么教得不同呢?

  早知读书这样有趣,我早读了。”

  肯堂不由一笑道:“读书本自有其乐,似是要真能教人也不是一什容易的事,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学生,你教那些名场文意,大涯落魄读而不化的庸儒,和饥驱难已,只图栖寄一枝的可怜虫,如何教法?更何况这其中更有奔走权门,另有用心的角色在内,不把你这样一个好孩子葬送了,已是运气,如何配教你呢?其实我也并无他长,不过因势利导,顺乎人情而已,但是你不要把读书看得太易,这才入门呢。”

  说里又将春秋尊王攘夷的大义,计加剖析,旁及当时列国大势,细为解说,羹尧听得格外趣味盎然,加上天资极高,不到一年,己经把四书五经读完。在武功方面,内外家功夫也略窥门径,便气质言行也和以前大不相同。

  这一天师生二人,闲中忽又谈起立身之道,羹尧自觉学艺精进,更加意气如云,豪情毕露。肯堂乘势问道:“如今你已不是一个小孩子了,令尊令堂对你都望之甚殷,就你自己也想做一个旷世英雄,到底打算从哪一方面入手呢?”

  羹尧躬身答道:“门生决不敢狂妄,不过如今皇路清平,我又是八旗世族,似乎还宜从正途讲取才是,老师说对吗?”

  肯堂不由微笑,取出一套吕晚村评选的时文来道:“我知你必然要走这条路,令尊大人培植你愿望也在这些,不过以你的天资,在那黑气冲天的烂时文里面去多耗精神实在值不得,所以早已替你预备了一部比较有意义的东西在此,不妨拿去揣摩个中格式,作个猎取功名的敲门砖,等把世俗功名骗到手,那时再由你自己选择一条应走的路去。”

  羹尧欣然接过,从此肯堂又每天讲授所谓制艺和试帖诗赋等项。但仍以经史为本,渐渐的羹尧对于时文已经能从破题起作完全篇,但他极不感兴趣,闲中偶然又问肯堂道:“老师,咱们主子龙兴白山黑水间,应该永保华武之风才对,为什么也崇尚起这个来?”

  肯堂看了他一眼 半晌不语笑道:“你也慢问这个,找自到尊府以来,已经将近三年,虽知尊大人是一位工部待即,现在又外放湖广巡抚,令兄也做到四五品的大官,但是对于年府的世系到现在还不明日,今天赶着无事。我们谈谈好吗?”

  羹尧见老师大有顾左右而言他的意志,不便再问。便答道:“家族是汉军镶黄旗,这是老师知道的。”

  肯堂又微笑道:“这个我倒有点弄不清楚,什么叫汉军旗呢?”

  羹尧道:“寒族本来是汉人,世居辽东广宁,后来祖先投入旗下,才编入汉军镶黄旗,因为原来是汉人所以叫作汉军旗,后来从龙入关……”

  肯堂不等说完,又笑道:“那么,府上原也是和我们一样的汉人了?”

  “是的!”羹尧不知老师为何忽然问起这个,只有点头答应。

  “那么从龙入关又什么意义呢?”

  “因为先祖编入汉军旗以后,是随从主子,打进山海关的。”

  “照这样一说,贵族也非满洲人,只因为令祖以汉人帮着满洲人打天下,才能有今天的贵显了。”

  年羹尧见老师问时,脸色极为庄重,大异平日,再想起所读诗文中的夷夏之防,和老师平日所教的微言大义,不由心中一阵难过,脸上也有点发热,勉强道:“是的!”

  肯堂颜色又是一变笑道:“我本一介布衣,不请本朝的典章制度,你虽然才只十五岁,但是生在世宦之家,或许听见父兄说过,闻得八旗大臣不管什么大官对于当今皇上,都自称奴才,对本旗旧主人也是一样,有这话吗?”

  “这话是有的,一点也不错,不过汉大臣是仍旧称臣的。”

  羹尧脸上更涨得飞红,不禁把头低下去。

  肯堂看得明目,知他已经起了羞恶之心,笑说:“你方才说的话我现在不答复你,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皇上对于汉人和奴才们的一种深心。惟恐臣民生有异志,才沿用前明的弊政,用科举来笼络人心,要天下英雄尽人兼中,永远在八股里面讨生活,跳不出那个圈子,谨守卧碑,下再心怀故国,犯上作乱,你知道吗?”

  羹尧听罢,不禁半晌做声不得,忽然看着肯堂道:“老师,那一我打算不去应考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你本八旗世家,令尊令兄又望你甚殷,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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