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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大人做过什么,孩子总是最无辜的。
分别那一夜,女子脸上已没有眼泪,看着他的时候,目光像看着一个普通的薄情恩客:“从来他们都比我重要,沈大哥,这一次你走了,就别再回来找我。”
匆匆十年光景,白云苍狗。
后来,听说她逐渐退居幕后,成为了明月楼的当家主人;
再后来,听说她年岁渐长,却不曾听闻她嫁人的消息。。。。。。
几日前,她曾来找过他,十年来的唯一一面,如今回想起来,竟是绝别。
“沈大哥,我要走了。”女子婷婷站在庭院中,昔日梦中的少女已褪去所有懵懂青涩,目光悠长,如同这爱而不得的岁月。
。
“小微。。。。。。”良久,他口中缓慢逸出一个早已显得生涩的名字。
而这世上,已不会再有人回答他。
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个人随即停在了他身旁。
沈幕没有回头,眼角余光已看清来人的面孔,微一怔,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颓败的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派从容平淡,又或许,是另一种心如死灰。
雨还在哗啦的下着,雨点连在一起像一张大网,越来越大,往远处看去,好像一块灰幕遮住了视线。
街道、楼房、行人,都只剩下了一个有些模糊的轮廊。
“公子不知找我何事?”他开口问道。
“沈先生心知肚明,何必问在下?”君衍负手而立,注视着与他相同的方向,雨幕里连明月楼三个字,都显得黯淡模糊起来,“叨扰许久,有些事情,是该有个了结了,沈先生不如跟在下走一趟。”
“。。。。。。好。”
*
沈府。
进了地道后,外面连串的雨声便再也听不见了,地道里男子仍旧静坐在轮椅里看书,似乎丝毫不受其影响,抬头看见她进来,开口问道:“外边雨很大?”
沈素衣将伞撑在墙壁边上,拍了拍衣角沾到的雨水,朝着男子走过去,在他轮椅前蹲下去,点点头低应:“恩,很大,许久没有下这么大的雨了,还不停的打雷。”
“害怕?”他略笑了笑,好看的眸眯起来,俊秀异常。
不等沈素衣回应,他将书轻轻往手中一卷,撑着轮椅的扶手稍微正了正有些歪斜的身子,随即狠狠拍了拍身下双腿,“来,借你靠一会儿。”
他生来不良于行,轮椅上的双腿比常人要瘦弱许多,他拍起来却丝毫不留情,她愣了愣,一时没有动作,他似是看出了她的顾虑,再次开口,脸上仍旧是笑着的,浅浅的,仿佛是毫不在意:“不用担心,反正没用,不会感觉疼的。”
“哦,”她应一声,在他轮椅旁的台阶上坐下来,身子侧着趴到他腿上去,下巴抵着手背,呐呐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怕什么打雷。”
“那你害怕什么?”
她闭眼沉思了一会儿,却不回答,反问:“你又害怕什么?”
“我什么都不怕。”他微抿唇,很快回答她。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削瘦细长的手指抬起停在女子后背,将要落下触及黑发的时候突又停住,手指缓缓收回在身侧,归于沉寂。
——而这一切,女子始终都无知无觉。
“真的?”
“当然是。。。。。。”他似乎在笑,带动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假的了,既是凡胎肉体,一个人怎么可能百毒不侵,我从生下来就不会走路,我的一生,从不知走路是个什么滋味。”
。
她安静趴在他膝头,没有接话,身上专属女子的香味,在夜色中悄然弥散。
他低低垂眸看她,脸上笑容清浅:“怎么不说话了?”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通常都是她的话比较多。
沈素衣伏着头低嗯了一声:“你。。。。。。害怕么?”
走路,对于常人来说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自他生下来的那天起,对于他来说,就注定了只能是奢求。
毕竟这个世间,不是所有的事情,努力了就会有结果。
他沉默片刻,脑海中回忆起极远的往事,黑眸里有一缕灰暗思绪静静流淌:“小时候觉得很害怕,因为不明白,为什么身边所有的人,爹和娘、厨工、管家、丫鬟。。。。。。甚至是家里的猫猫狗狗,他们都能站起来,想走就走,想跑就跑,唯独我,不能走,不能跑,整天不是躺在床上就是坐在轮椅里动弹不得,腿虽然长在我身上,可根本不像是我的——”
她不等他说完就站了起来,绕到他身后去,双手扶着他的轮椅往前推,开口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我从我爹那儿偷了一壶十几年的好酒,你要不要尝一尝?”
“当然!”他也不管话被打断,平静脸上难得的兴奋神色,生怕她会反悔似的,不安分的急急转过头来同她讲话。
沈素衣怕他高兴得昏了头翻下轮椅,这样的事情,从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那一次,他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月,那一个月里,甚至连轮椅都不能坐稳。
想起来仍旧心有余悸,她冷冷看了他一眼:“你坐好,若是摔了,可就没得喝了。”
“哦。”他显然也想起那次意外事故,语调略显失落,但总算乖乖坐了回去。
沈素衣满意一笑,推着他到桌前去坐好,自己则坐在了床沿,然后从袖中摸出一个白色的小瓶子。
晶莹如玉,釉面滋润,质滑腻如乳白,宛似象牙。
他望眼欲穿,谁知竟是这么个巴掌大小的白瓷小瓶,满含失望:“。。。。。。就这么点儿?”
她爱惜的用袖子擦了擦瓶子周围,白他一眼:“那你还想要多少?就这么些,外面不知卖多少两银子。”
桌上有两个杯子,正好供两个人用。
她斟了两杯,随后将白色瓷瓶凑进耳边轻轻晃了晃,遗憾的叹了口气。
竟去一半。
再回过头,桌上其中一只酒杯已然空空如也。
“你怎么就喝了?”她惊愕,而他再同一时间开口:“你怎么不听我把话说完?”
她愣了愣,注视着面前自己的酒杯,清冽铺满,有些东西,真是想逃避也不能。
半响问:“那后来呢?”
他接着说下去:“。。。。。。后来我爹娘相继去世,剩下我一个人,魏家上上下下几十口全都仰仗着我,我才知道害怕根本无济于事,帮不了任何人,相反的,只会把事情往最坏的地方推。还不如诚实面对,寻求解决事情的办法。”
。
失去双亲,一个双腿残疾的单薄少年,如何在轮椅之上撑起一个家族?
其过程中所面临的艰辛,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若是没有她,魏家,还有现如今早已离群散居的魏家上下,想必还是一如既往的舒适安逸,偏她,把一切都摧毁了。
不知不觉走了会儿神,反应过来时才发现男子早已停下不说了,双手虚虚放在轮椅扶手,抬眼定定的看着她。
她心中一团乱麻,勉强咧唇朝他笑了笑,抬手去够面前的酒杯,端起来才发现是空的,也不敢再抬头去看他。
不用疑问什么,这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
耳边听到倒酒的声音,他默然倒着酒,将一个酒杯递到她面前。
她只觉得口渴难耐,心中不知有什么像火一样烧灼她的心,手忙脚乱想要将酒端起来喝下肚,男子伸出手轻巧掩住了杯沿:“等一等。”
“做什么?”她不明所以。
地道里明灭不定的微弱烛光,映得男子的脸色越发苍白,深黑眸色却显得有些莫测,让人分辨不清,他轻咳了一声,半响,缓缓收回手去:“。。。。。。没什么,你喝吧。”
她几乎是仰头狠狠灌了一口,杯子里的酒瞬间见底,下意识去拿放置在一旁的酒壶,才知道早已空了,心中后悔不已,早知如此就该多拿一些酒了。
他好似看出她的窘迫,只是不点破,一句话不说将自己面前的酒也递到她面前。
沈素衣不接,一会儿将酒杯推回去,自己则站起来,跟他告别道:“我要走了。”
“好。”他应声。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离开地道之前,她停下来,没有回头。
“你问。”
“和我成亲,你有没有后悔过?”
身后没有回音,地上雨落淋漓,地道里滴答的水声更加清晰。
她心中明了,她每一次离开,他从未有过挽留,甚至,不会抬头多看她一眼,这一次,依旧同以往所有分开时的日子一样。
嗤的笑出声,其中究竟是自嘲多一些,还是别的什么,她自己也是不大清楚的:“旻寒,有时候,我恨不得你早点儿死,你知道吗?”
不论她做什么,说什么,他都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身后传来杯中酒滚落喉咙的一声细响,他的声音远远传过来,冷冷淡淡的没有情绪,飘忽得像一阵风:“我知道,那你又是否知道,我心里,未尝不是如此想你的?”
他们之间,或许相互想要置对方于死地。
地道里阴冷潮湿,一直冷到骨子里去,沈素衣脚步不再停留,很快走了出去。
脚步声消失在地道口,女子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过了不到半刻钟,地道门再次开启,一黑衣男子走了进来,径直在男子轮椅面前单腿跪下:“少爷。”
。
魏旻寒抬起头,手指百无聊赖在杯沿转了几圈,稍倾放下,朝着黑衣人道:“起来吧。”
“是,”黑衣人从地上起来,身形退到一侧,没有蒙面的脸上神态恭敬,语气迟疑,“少爷,那边的事情已经办妥,您真的。。。。。。要去么?”
石桌上女子遗留下的白玉瓷瓶还在,颜色晶莹透亮,男子拿起来,瓷瓶远比他手掌小,线条流畅,触感滑腻。
他是铸剑师,铸造物件的此中原理大多都大同小异,这个精巧的白瓷瓶,定是由一整块上好的羊脂白玉切割才能制成,而为了瓷瓶的完整,制造它而浪费的原料,怕是再制造出来一个也绰绰有余。
她原是偷了这个东西来做酒坛,当真是暴殄天物,他几不可闻的低笑一声,拿起瓶子端详片刻,然后收入自己怀中,吩咐道:“魏臻,我们出去。”
“。。。。。。是。”
名叫魏臻的男子答应着,走到他身后去推着轮椅,地道出口的道路不算狭窄,勉强能容轮椅通过,走到阶梯的地方,魏臻脚步停顿了一下,双手用力,驾轻就熟的抱着轮椅上了台阶。
出来时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大雨刚停,地上还是湿润的,屋檐下淅沥的淌着水。
常年呆在阴暗潮湿的地道,许是多年没有出来见过天日,此时闻到庭院中清新的泥土气味,一时不能很快适应。
庭院深深,深黑无垠的苍穹,无星无月,一刹那只觉得恍如隔世。
魏旻寒弓着身子闷声咳嗽了几声。
“少爷。。。。。。”魏臻担忧问道。
他摆摆手,撑着身子坐稳:“没事,那个地方在哪儿,赶紧带我过去。”
“是。”
说着也不迟疑,魏臻推着他径直出了后院,过了长长的走廊后依旧没有停下,往沈家右侧厢房深处而去。
已是深夜了。
雨后的夜没有虫鸣,整个宅子里静谧得只能听见车轮滚动发出咕噜的声响。
两人最终在一间厢房门前停下。
魏臻上前去率先推开。房门,然后站到一旁去等待。
房间内没有点灯,事物摆设只能瞧见大致的轮廓,床铺上隐约有一团小小的突起。
魏旻寒摇着轮椅过去,在床铺前停下。
床上女子睡的很沉,一头乌发如云铺散,微微凌乱的绫罗,眉间拢起如雾般的忧愁。
她无时无刻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倔强,是不讨人喜欢的性格,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
然而在脑海里,却总是能想起她。
“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明日清晨。”
细长手指终于缓缓落在她脸侧,替她将额前的一缕发丝拨开,他小心的探出身子去,一个冰冷的唇印在她眉间。
。
他双手滑动轮椅后退,魏臻自觉走过来接过,他沉了沉眉,没有再说话,任由他将自己推走。
一整夜的时间,无论他要做什么,都足够了。
魏臻推他至书架前,然后走过去挪动了书架上的某个物件,只听得咔嚓一声轻响,书架缓缓开启,露出书架后的一间密室。
魏旻寒神色淡淡,没有丝毫意外,开口让魏臻继续前行。
进了密室,依旧是明灭不定的光火,像是地道里漫长不见天日的三年,有些事情,是经不起细细回想的。
他又低头咳嗽了几声,握在轮椅扶手上的指节泛着雪一般的苍白。
走了没多远,视野里什么都还看不见的时候,突然感觉前方一股热浪扑面,再往前走了几步,一个巨大的锻造炉呈现在两人眼前。
火热的炉前,十几个青年男子正围着锻造炉分工合作,热火朝天,汗如雨下。
巨大的锻造炉顶上三尺的距离,一把乌黑深沉的剑漂浮在半空中,剑身已逐渐露出锋锐雏形。——很显然,这里才是沈家真正的铸剑之地。
后院大门总是上锁,不许人窥视的原因,也在于此。
然,那十几个青年男子的手脚上却无一不是戴着笨重的铁链,铁链顶端固定在墙壁上,迁延出来,随着他们的动作落在地上窸窣作响,他们暴露在外的手腕脚腕,被铁链勒出一圈红肿的伤痕,许是从来不曾处理过,伤口周围已经化脓发黑,流出墨绿色脓液,莫不狰狞可怖。
看到密室口有人进来,他们中有人冷冷抬了下眼睛,继而又埋头去干手中的事情了,有人淡淡嗤笑一声,对着身旁的同伴道:“看,又有两个人被捉进来了,算起来是第十九个了……。”
“那个人竟然还是个残废,也不知捉来能干什么?”
一人幸灾乐祸的砸砸嘴:“谁知道呢,不过结局肯定比我们还要惨,看他那副病怏怏的样子,打铁肯定不行,不如派他去烧火好了!”
铸剑房内终年高温,人若是离得炉火再近一些,不被烧死也被热死。
对这些人的讥讽,男子只作不知,微微阖首,朝后使了一个眼色。
魏臻随即走上前去,大声开口道:“我们知道诸位都是哪家的公子,诸位若是想要离开这里,就请按照我们的吩咐去做。”
忙碌的人群安静了片刻,片刻后,密室内众人爆发出哄堂大笑。
“就你们?”
“还加上一个残废?”
“哈哈……你能救你自己出去就好了!”
“哈哈……”
魏臻不慌不忙,视线落到当中的一个人身上:“朱玉,城南珠玉铺家的大公子,两年前的腊月十九被捉来此地,
视线再次转动,落下:“王真,漠城王家村村长家的独子,去年十月十二被捉来此地……”
178 碧落黄泉
他口中一一念出名字,一个人都没有落下。
“你就算知道我们又怎样,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能放我们出去?”
“我们有办法进来,自然也能出去,”魏臻从怀中掏出某物,“朱玉朱公子,你不妨拿这个试试。”
名叫朱玉的男子看清他手中拿着的是一把黑色钥匙,半信半疑的接过来,插进手腕铁链的锁孔,耳边听见一声轻响,锁链应声落地。
他又惊又喜,急忙忙的弯腰去解脚腕的锁链,惊喜得手指都有些发颤,然而钥匙插进锁孔,却不见丝毫动静塍。
“一把钥匙开一把锁,朱公子不必那么着急。”魏臻看着他的动作,淡淡开口,随后目光冷冷扫视一眼众人,“各位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的起因,想必也不用我多言。”
密室内的气氛已经安静下来,事实上,即便只有朱玉手腕的镣铐被解开,就没有一人再反驳什么。
是逃离牢笼的希望,是本已经沉寂的希望又重新复活过来!谁也休想阻挡他们漓!
而他们之所以会被困在这里的原因,却怪不上别人,只能怪自己……贪心。
家中有妻儿却不满足,在外沾花惹草,谁知一不小心招惹上了一支有剧毒的花朵。
“你真能救我们出去?”一个小心翼翼问他,满含期待。
即便镣铐被解开,没有密室的钥匙,他们依然寸步难行。
众人之中他被关的时间最长,自从那一日离开家出去玩,撞见那个清丽女子动了歹心,然后就被捉进来整整关了三年。
魏臻点头:“当然,我们公子说话向来算话,放你们出去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不过,在你们出去之前,必须要答应我们一个条件才行。”
“——什么条件?”
“今日放你们出去以后,你们不能在外提起任何有关被囚禁在这里的事情,哪怕是一个字都不许提起,你们必须把这一切彻底忘记!”
一时无人接话,气氛重新沉寂下来。
他们被人关了这么长时间,受尽了各种磨难与身心煎熬,如今有唯一可能逃脱的机会,却要他们把这一切都当做没有发生过?
“给你们半炷香的时间好好考虑,考虑好了过来告诉我。”魏臻说完不着急等待答案,转身走到魏旻寒身后去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