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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这是为什么呢?”
第六十四章 悲天悯人
“他是长寿老人,平时古道热肠,村子里面不管哪家有困难,她都不会袖手旁观,我儿子建国当过几年生产队长,大家凭啥都把票投给他呢?靠得就是我婆婆的好人缘。今天早上,你们走后,村西头的二嫂子,福贵她娘,还有建树她娘,侄媳妇薛丽华,他们都来安慰我,陪我说话唠嗑。
在郑峰和李云帆看来,这些热心人除了安慰高建国的母亲以外,其主要目的还包括向大娘灌输一些消极的东西——这种可能性是很大的。
大娘态度的转变很可能和这些人所谓的古道热肠有关系。
“大娘,您刚才说,有人到高家来陪您说话,你们都谈了些什么呢?”
“没谈什么,和平时一样,扯一些不咸不淡的闲话,乡下人,凑在一起,说的都是一些张家长李家短没有鼻子没眼睛的事情。”
“他们有没有提狐狸大仙的事情呢?”
“没有,现在,乡亲在一起,已经不再说狐狸大仙的事情了。”
“这是为什么?”
“在背后谈话狐狸大仙,是对狐仙的不敬,现在,谁都不敢提狐狸大仙的事情。这狐狸大仙神出鬼没,万一被它听见了,那好日子就算过到头了。”
大娘谈到狐狸大仙的时候,眼神闪烁,很显然,大娘没有说实话。
大娘一定是被心理暗示过,不管这种暗示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它在客观上吓着了大娘。
大娘特别强调高家在高刘村,乃至奉贤大队的好人缘,就是想掐断郑峰的话头,她一定知道郑峰一行此行的目的。
郑峰有心试探一下:“大娘,我们想请您认真仔细地回忆一下,在高刘村,除了刘长海、刘茂生家和你们家有恩怨以外,还有没有其他人家和你们有过矛盾?”
“没有——没有,我们高家,现在和刘长和刘茂生家关系很好啊!乡里乡亲的,总不能带着一肚子的恩怨进棺材吧!”
老人非但不愿意敞开心扉,连自己家和刘长海家、刘茂生家的宿怨都否定了。
大娘的态度确实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这跟她昨天的态度特别是她抱一床被子送给同志们就可看出,老人的变化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变化。
“大娘,刘长海和刘茂生和您家有矛盾,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我的意思是说,你们无意之中得罪了什么人,而你们却一点都不知道?”
“没有,除了刘长海和刘茂生以外,没有人和咱家有矛盾。我们高家祖祖辈辈都是关门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开门老老实实地本分做人,要不是我生出了这么一个犟种儿子,也不会惹出这么多的事情来啊!”
“咱们都是小老百姓,能安安生生地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多大的身量就穿多大的衣服,建国心高气傲,不懂人情世故,得罪了人不说,还得罪了狐狸大仙,那狐狸大仙也是他能得罪的吗?”
老人把高家遭遇的两场火灾全归咎到儿子高建国的身上。
第六十五章 再访建树
老人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面,在这种情况下,想让她打开记忆的大门,几乎是不可能的了,这大概就是昨天晚上狐狸上房事件所产生的后遗症,凶手的目的应该是达到了。
怎么办呢?
谈话已经很难再进行下去了。
郑峰站起身:“大娘,您多注意身体,得空了,我们再来看您。”
大娘将手中的鞋底放在大桌子上,将郑峰一行送出门,老人一点都没有挽留的意思。他将郑峰一行送出院门以后,就将院门关了起来。
郑峰生在农村,如果家里面有人的话,院门一般是不关的,
大娘的举动分明是说,咱家的事情,你们就不要瞎操心了。郑峰除了有些遗憾之外,并不感到失望,也不感到意外,有史以来,中国农民饱尝愚昧落后之苦,封建迷信还在不断地麻痹和吞噬他们的灵魂,甚至淹没和泯灭他们的心智。可见他们的生存状态是多么的糟糕。
相反,在郑峰的心底,油然而生一种同情和悲悯。
郑峰一行在高建树家西边的路口站了一会,郑峰和李云帆合计了一下,决定到高建树家去。
高建树和高建国家是近邻,高建树整天呆在村子里面,他对高建国家和村子里面的情况应该是非常熟悉的,最重要的是,高建树有文化,有思想,他的思想观念和思维方式不同于一般的村民,同志们或许能从他的口中掏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来。
至于高建国,是同志们必须要找的人,大娘的思想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种变化势必会影响儿子高建国,高建国虽然是一个有思想,有棱角的人,但他是一个孝子,母亲的话对他还是有很大的影响力的,所以,郑峰必须在这种影响还没有都发生的时候,找高建国好好谈一谈,当然,说不定,这种影响已经发生了。
高建树家的院门是开着的,他的母亲正蹲不远处的柴堆旁拽麦秸,眼瞅着就要烧中饭了。
一行人走到正屋门口的时候,高建树已经走出了房门。他非常的敏感,耳朵出奇的好使。
“你们是不是找我有事?”
高建树的脑子更好使,他连这个都能猜出来。
“我们想找你说说话。”郑峰低头弯腰,面带微笑道。
“郑局长,请进,”
高建树一个非常漂亮的转身,将四个人让进了屋子,两条板凳在他的身体下面进退自如。
郑峰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包香烟,从烟盒里面倒出几支烟,递一支给高建树。
高建树摆摆手。
“你不抽烟吗?”
“我从不抽烟。”
这时候,郑峰才注意到,高建树的牙齿非常整齐,也很白。烟酒对贫穷的人来讲是一种奢侈品,高建树养活自己和母亲,已属不宜,烟酒是要花钱的。
矮桌子上放着一个画板,画板上夹着一幅画像,脸部的轮廓线已经画出来了。
“我们来,会不会打扰你画像?”
“不会——不会,这是南圩村周大虎他爹的画像,人刚从县医院抬回来,大概就在这几天了,我一个半天就能画好,不碍事的。”
第六十六章 出语惊人
“高建树,对于昨天晚上高家发生的事情,你怎么看?”
“郑局长,我能不能先问您一个问题啊!”
高建树能主动提问题,这说明他的思想完全处于一个积极主动的状态,主动提问题,这同时说明,他在思考问题。
“很好啊——我们求之不得。”
“你们刚才在高建国家,我婶子是不是不想再让你们查这个案子了?”
郑峰没有想到,高建树竟然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郑局长,您就说‘是’还是‘不是’。”
“不错,你说的对,高建国的母亲虽然没有明说,但他有这个意思。”
“今天早上,你们走了以后,村子里面的老人全到建国家来了,包括刘二麻子他娘也来了。”
“你听见他们说话了吗?”
“他们在屋子里面说话,没法听见,但我估计,他们一定是在谈狐狸大仙的事情,婶子的态度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一定和他们嚼舌头根子有关系。婶子一向胆小怕事,迷信思想又特别严重,她一定是被吓着了?”
高建国的母亲确实是被吓着了。但高建树所谓的“吓着了”是另有所指,他是指,高建国的母亲被一群嚼舌头根的人吓着了。
“郑局长,您怎么看这件事情呢——我指的是夜里面发生的事情。”
“这件事情很奇怪,很蹊跷,也很诡异。”
“你们相信狐狸大仙的事情吗?”
“我们能到高刘村来,这已经表明了我们的态度,我们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凶手,还有根深蒂固的封建迷信。”
“郑局长,既然你们也是这么想的,那我不妨说两句,我说的不一定对,仅供你们掂量。”
“很好,我们来找你,就是想和你好好谈谈。”
“昨天夜里面我在屋子后面的竹林里面呆了一会——我经常到竹林里面去。”
“大概是什么时间?”
“什么时间?我不知道,我没有手表,我们家也没有钟,反正是乡亲们都睡下以后,大概在十点钟左右吧!后来,我娘就把我叫回来了。”
“就在我闭上眼睛似睡非睡的时候,突然传来了狐狸的叫声。”
“你距离高建国家最近,你听的应该最清楚。”
“郑局长,您说对了,我的身体有残疾,但我的耳朵特别灵。”
“你听出了什么?”
“这种声音,我以前也听过——这位狐狸大仙找建国家的麻烦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这次的声音,和以前有没有什么不同吗?”
“有两点不同。”
“你快说。”
“过去的声音很低,相隔时间也比较长;以前的时间很短,等乡亲们反应过来再想听的时候,叫声就没有了,这次,它叫的声音比较长,村子里面的人都听见了。”
“有没有出来看的呢?”
“谁敢看呢?年轻人想一看究竟,可父母也不让啊!在咱们这里,相乡亲们把狐狸大仙奉为神灵,谁都不敢冲撞它。”
狐狸大仙究竟想传达一个什么样的信息呢?
“你确定是狐狸大仙的叫声吗?”
“这正是我要说的,依我看,很像一个女人的声音。”高建树出语惊人。
第六十七章 狐狸毛皮
“很像女人的声音?说来听听。”
话说到这里,郑峰听出了一点味道。
“声音很尖细,这种声音只有女人才能从嗓子眼里面才能发出来——声音是从嗓子眼里面憋出来的。”
高建树的说法和郑峰的想法暗暗契合。
让大家没有想到的是,高建树的肚子里面还有话呢?
“郑局长,你们在建国家的屋顶上发现的毛在身上吗?”
“在啊!”郑峰示意卞一鸣打开皮包。
卞一鸣从包里面拿出一个纸包,打开纸包,里面是郑高峰在屋顶上发现的那一小撮狐狸的毛。
“郑局长,能给看看吗?”
卞一鸣将狐狸毛,连同纸递到高建树的手上。
高建树用手指捏起狐狸毛,看了看:“郑局长,请您跟我来。”
郑峰站起身,跟在高建树的后面,高建树走到一个老旧的衣柜跟前——高建树家的堂屋是敞开来的,没有隔断,走进屋子,屋子里面的东西尽收眼底。
高建树打开衣柜的门,将手伸到衣柜里面,摸了好一会,掏了好一会,两三分钟以后,他从衣柜里面掏出一张毛皮来。
郑峰已经知道该建树想说什么了。
这张毛皮的颜色竟然和郑峰在高家屋顶上发现的狐狸毛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动物的毛皮?”
“我爹树说是狐狸的毛皮。”高建树将毛皮慢慢展开。
遗憾的是郑峰和同志们不懂这个,即使懂这个,也没有法确认它是一张狐狸的毛皮。
高建树朝门外看了看,他的母亲正在厨房里面烧锅做饭,烟囱上的炊烟已经升起。
“高建树,你想说什么?”
“郑局长,您用手指头捋一捋这上面的毛。”
郑峰按照高建树的要求,在毛皮上捋了几下。
四个人仍然不知道高建树想说明什么。
“高建树,把你心里面想的东西跟我们说说。”
“郑局长,您刚才捋下毛来了吗?”
“没有。”
高建树又将毛皮拎了起来,使劲抖了几下,然后道:“你们看仔细了,有没有毛掉下来呢?”高建树有用力抖了几下。
大家没有看到一根毛从毛皮上掉下来。
大家人终于明白了,狐狸大仙身上的毛轻易是不会掉的。
“你是不是想说,这几根狐狸毛是有人故意留在屋顶上的?”
“今天早上,你们离开以后,我到高建国家后面的树林里面去看了看——你们也一定看过了,要想爬到高建国家的屋顶上去,借助于屋子后面那几棵树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在咱们村子。姑娘媳妇爬树上墙的姑娘媳妇大有人在。”
“女人怎么会爬树的呢?”王萍问。
“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庄稼颗粒无收,一到春天,人们到爬到树上去捋槐树叶和榆树叶吃,女人们被逼的没有办法,不上树就的饿死。”
“我小时候就吃过榆树叶。”郑峰道,“你接着往下说。
“依我看,此人的目的是吓唬高家和村子里面的人,如果高家和村子里面的人不开口说话,你们的调查就没法再进行下去,这才是此人最主要的目的。”
第六十八章 遗传问题
高建树的分析和郑峰、李云帆的分析不谋而合。
“你们想一想,狐狸大仙只是爬上屋顶上去,又不是钻灌木从,身上的毛怎么会掉呢?它爬到屋顶上以后,又无须在屋顶上打滚,毛怎么会掉下来呢?”
“高建树,你家怎么会有这张狐狸毛皮的呢?”
“这——说起来话就长了。”
“你跟我们说说。”
“这张毛皮是我爹留下来的东西,他有一个好友,是泗水县人,一辈子以打猎为生,名字叫蒋能换,我爹是一个木匠,帮蒋能换家打了一套家具,那蒋家人很客气,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我爹心里面过意不去,就没有要工钱,那蒋能换也是一个厚道人,他不但给了工钱,我爹离开的时候,他还送了一张毛皮——就是这张毛皮。”
“我爹就把这张毛皮拿回来了,我爷爷见到这张毛皮以后,非常生气,要他把这张毛皮扔了,我爹舍不得,就骗了我爷爷,把这张毛皮藏起来了。不久,我就出生了,你们也看到了,村子里面的人就说这是报应,是狐狸大仙有意报复我爹。”
“其实,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长大以后,我读了不少书——特别是医学方面的书,因为我从懂事的时候就不相信狐仙之说,后来,我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一回事?”
“在我们农村,在儿女的婚姻大事上,有‘亲上加亲’的老传统。”
“什么叫‘亲上加亲’?”卞一鸣问。
“就是亲戚之间互相联姻,加上贫穷,亲戚之间互相结亲,在经济上就会省不少钱,有些人家没钱娶媳妇,就在亲戚的孩子身上想办法。你们应该知道,近亲结婚,生出来的孩子往往会有一些问题。我娘和我爹就是‘姑作婆’。”
“什么叫‘姑做婆’?卞一鸣问。
“我父亲的母亲是我母亲的姑母。”
这种关系听起来有点绕人。
很显然,高建树对遗传学还是懂一点的。
“既然你懂这些知识,为什么不向乡亲们做一些宣传呢?”
“我说了,可他们不信啊!他们都说,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当然,他们也有根据。”
“什么根据?”
“在咱们这里,也有亲戚之间互相联姻生出来的孩子是健康的。”
“关键是,我爹我娘后来生的两个儿子都是健康的。正因为这样,我爹和我娘对报应之说,才深信不疑。”
“既然后面两个孩子都是健康的,这就说明你的疾病和狐狸大仙没有关系啊!怎么还会深信不疑呢?”
“他说,咱家已经得到报应了,狐狸大仙放过咱家了。”
“狐狸的毛皮不是还在你家吗?”
“所以,我爹在临死的时候,才让我把这块毛皮烧了,他说,这张皮放在咱家,迟早还会出事。我没有听他的,把这块皮藏起来了,连我娘都不知道。”
“在高刘村,还有谁家有这种毛皮呢?”
“这谁也不知道,但我敢肯定,一定有,要不然,你们在高建国屋顶上发现的这几个狐狸毛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
第六十九章 继续深入
“此人难道不怕狐狸大仙吗?”
“虽然乡亲们迷信这个,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信这个。也许有人知道高建国家的两把火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建树的话非常有道理,在高刘村,所有人都可能蒙在鼓里,只有一个人知道高建国家的那场大火是怎么一回事。神在天上,鬼在地狱,在人间的是魔,神管天上的事情,鬼管地狱里面的事情,神和鬼没有时间,也没法管人世间的事情,所谓“鬼神”包括狐仙,无非是人间之魔释放的烟幕弹罢了。
“高建树,这种毛皮在什么地方能买到呢?”
“听我爹说过,在泗水县北部山区,那里有一个集镇,叫龙岭镇,那里有一个毛皮市场,解放前,那里的毛皮生意非常红火,现在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不过——”
“不过什么?”
“此人要想弄到这种毛,”高建树指的是郑峰在高建国家屋顶上发现的那几根毛,“黄鼠狼身上的毛和狐狸身上的毛差不多,所以,这几根毛很可能是黄鼠狼身上的毛。”
“你家和高建国家是邻居,在高刘村,除了刘长海家和刘茂生家,还有谁家和高建国家有矛盾呢?”
“在我看来,放火的人不大可能是这两家的人,案子发生之后,高家人和村子里面的人一准会想到这两个人,此人一定是利用了这一点,所以,此人一定是躲在暗处,他和高建国家有积怨,但村子里面的人不知道,很可能连高建国家的人都蒙在鼓里呢。”
高建树的话和汪静清的话是一个意思。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你们可以先找三个人谈。”
“哪三个人?”
“高建国的老婆和高建国的两个妹妹高建芬、高建彩。不过,高建芬和高建彩已经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