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心中似有一团麻,剪不断,理还乱,正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之五十七
彩子回到宫中,已经快要三更时分了。
看到自己的寝宫依然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彩子也不以为意。大概是宫人们为了等自己回来才不将灯火熄灭的吧。
前脚刚刚跨进宫门,只听背后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当中却隐隐含着几分怒意:“皇姐,这么晚了,您这是去哪儿了,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彩子一愣,看看身上所着的男装,随即转身施礼,道:“原来是皇上啊。现在皇上该回去歇息,明日早朝可耽误不得。中午还有一场大筵,招待文武百官和各位道贺使臣。皇上明天要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若是在外人面前丢了湘北国的脸面就不好了。”
樱木把脸上的怒色压了压,尽量平和地问道:“皇姐,我只想问问你,你刚才到底去干什么了,为何一晚上都不见你的影子?”
彩子轻叹一声,道:“皇上,我只能告诉你,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除此之外,其他的就不必多说了。”
樱木也不说话,只是直直盯着彩子。
彩子看着涨红了脸的樱木,突然浅浅笑了。她回过身,步履轻盈地走进朱红大门,同时低声对樱木道:“皇上,回去吧。别让皇后娘娘等急了。”然后敛衽为礼,便头也不回地向里走去。两个太监缓缓将门推上,沉重的大门发出暗哑的低音,在夜晚冷清清的皇宫里显得分外清晰。就连人的心被这声音一压,似也变得沉重起来,若有千斤重担压在心间。
如果他知道自己刚才是到流川府去了,他会作何反应?不过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的。但愿到那时他能谅解自己,明白自己的一番苦心。
其实这世上又有谁不为情所苦,樱木流川如此,她又何尝不是?可谁教这是在帝王之家。忽然间,一个久已不再提起的名字浮现在她的脑海:
“宫城良田……”
按照民间惯例,新娘子出嫁之后第三日,应当回到娘家拜见家人。但这宫廷之中自有它的规矩,嫁进皇家的女子再想出宫见到家人那是难上加难,于是这回门之礼就转变成了一整天的大筵,皇亲国戚文武百官还有四方的使臣都在邀请之列。不只是礼部教坊培养的艺人,京城中有些名气的戏班、琴师、歌手等等等等都在这一天要向全京城的达官贵人头头脑脑献艺,这也是这一拨艺人名扬天下的大好时机,为此还有不少人每天把礼部的衙门围个水泄不通,只想争得一个能在皇帝面前表演的机会。这都是从前之事,不必细表。
单说这一日,整个皇宫是张灯结彩,美酒果品佳肴都已齐备,金殿前的空场上已经搭起一座高台,虽是临时搭就,却也是美轮美奂,光彩照人,算得上是难得的精品,礼部设计之精巧,工部匠人手艺之高超,由此可见一斑。
到得午时,各方来宾差不多已经到齐,便要开始行礼。赤木一族在朝中有官职爵位者都被请到了宫中与皇后一叙亲情,然后就要接受新的封赏,从此便和皇族共进退同荣辱。
“臣等参见皇上、皇后。”
“赤木元帅不必多礼,从今以后便是一家人了。回去还烦劳元帅向老夫人问好,太后这两天一直惦记着老夫人,总说着想请老夫人来坐坐呢。”
“谢皇上关心,也多谢太后记挂。家母只是略染小恙,并无大碍,请皇上转告太后,请她老人家放心。”
兄弟姐妹之间少不了问寒问暖,纵是贵为皇亲国戚也不过如此。就这么着,大半个时辰过去了。
“时候不早,那些艺人也差不多应该准备好了。元帅不如带家人到外边去看看这京城中最好的艺人们的演出。要知道如此盛况可是百年难见,如果不好好观赏一下那就太可惜了。”
“谢皇上恩典。臣等告退。”
刚刚送走赤木一家,外边执事太监进来禀报:“启禀皇上,皇后,时辰已到,请二圣起驾观礼。”
在外人看来,帝后二人新婚燕尔,恩爱异常,与普通的夫妻没什么不同,只是多了些尊贵的气质。可只有当事人才清楚,这并不是那么一回事。虽然互相并不是没有情意,但毕竟不是爱人之间的心意相通,只能说是朋友之间的默契而已。如今的表现只是在演一场戏给别人看,同时也是演给自己。这场戏可能还会一直演下去,甚至是一辈子。从此就要带着一个假面具生活,虽然那是迫不得已。
因为那块定情宝玉已经送给了流川枫,所以这一次的信物换成了另一样宝物。那是一朵玉石雕成的白莲花,中间用金丝镶成精巧的莲蓬,然后整朵莲花嵌在白金座上,用丝绦系着,可以挂在脖子里。当樱木在大庭广众面前亲手把这件新的信物戴在晴子身上时,晴子脸上洋溢着幸福。她在微笑,但在这微笑当中隐藏着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酒席渐渐摆上桌来,盛大的宴会就此拉开序幕。觥筹交错之间,可以听到餐具互相撞击发出的清脆悦耳的响声。对面高台上开始表演助兴的歌舞,丝竹乱耳,管弦嘈杂。大部分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面前的美酒佳肴和外边的轻歌曼舞上了,好似这太平盛世只需要歌舞升平。
坐在使臣中间的仙道彰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台上歌舞,一边用眼角时不时地扫扫对面角落里的流川枫。比起上次在江阳城见到时比起来,现在的流川枫气色比当时好了一些。这也难怪,自己当初把他打伤,差一点要了他的命,他气色要是能好就怪了。不过他现在的情况似乎也不太好,很苍白,透着些病态。难不成他的伤还没好利落?如果是因为这个的话那就是自己的罪过了。不过话说回来,那粒神丹应该把他的伤彻底治好了才对。那他这个样子又究竟是因为什么?
正在仙道左思右想之际,流川枫突然脸色一变,随即起身离座,进了偏殿。宴会还没结束就中途离开,这好像不太礼貌,但是也顾不得了。仙道悄悄从席间溜了出来,跟着流川来到偏殿门口。
只听里面传来几声轻微的咳嗽,仙道正要推门进去,刚刚推开一条缝,只觉里边也有人正在拉门,正好和刚要出来的流川枫打个照面。
仙道不着痕迹地放开门环,朝流川一抱拳:“流川大人,好久不见了。”
流川身形略略退后,躬身还礼:“原来是仙道侯爷。侯爷这次出使湘北,流川枫公务繁忙,没能到馆驿看望,还请侯爷不要见怪。”
仙道一笑,道:“哪里哪里,大人日夜操劳,自然是没有时间管别的事情了。流川大人,这里不方便说话,宴席过后我们不如找个地方叙叙旧,不知大人意下如何?你我这可是不打不相识。”
“侯爷有话便在这里说就好了,此处正好说话,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殿中一片喧哗,说话反而不易被其他人听去。
“那好,敢问流川大人,最近是不是身体不适,还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否则你这个朝廷重臣怎么会坐到那么一个角落里?按理说大人是湘北王最信任的臣子,在那个地方岂不是有失身分?”
“那个位置中途退席方便一些。”
“可是大人为何要中途退席,莫非……”仙道一瞥之间,心中突然暗暗倒抽一口凉气,只见流川手里正握着一团白色织物,像是手帕之类。帕子一角露在外边,隐隐可以看到一丝鲜红。
“既然侯爷已经看到了,还望侯爷不要声张,流川枫在此谢过。”流川对仙道一揖,然后静静回到自己位置坐下。
仙道没趣地摇摇头,潜回自己座位。朝高高宝座方向望去,只见到樱木正在和他的皇后谈笑风生,可眼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往流川所在的方向偏转。
这一对有趣的君臣,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越来越不可捉摸了。
负责台上节目的司仪拿着一张帖子进了金殿。
“祥庆班恭请皇上、皇后点戏。”说着将帖子交由太监呈递上去,恭恭敬敬站在一边等待。
樱木接过那张黄纸贴子,漫不经心地浏览着。帝王将相,才子佳人。难道天下所有的文人墨客都只会写这一类的东西来供人消遣吗?
一行一行看下去,突然在一行字上停住了。
“十面埋伏……”
同样是帝王将相的故事,再加上一位美人。可那毕竟是战场,是他可以将自己能力发挥到极致的地方。有多久没有上战场了?一年多,快要有两年了吧。辽阔的草原,奔驰的骏马,还有那怀念许久的阳光。
“就这个吧,十面埋伏——皇后你看怎样?”还要故作轻松的朝身旁的晴子问一下。看来这皇宫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不管有多高的雄心壮志,在这深宫之中呆久了,也都会被消磨掉的。从内心深处,仍是期望一战——就像在笼中关久了的苍鹰,渴望着飞回广阔的蓝天。
“臣妾没意见。”晴子笑着应道。
司仪道了声“遵旨”,便跑下去了。不一会儿,从对面高台的后台里出两个小厮,搬出了一架唱书用的小鼓,又将两把椅子放在台侧。接着出来的是两名乐师,一人手持三弦,一人怀抱琵琶,坐到台侧椅上。然后,最重要的演员出场了。一个红衣女子打后台转出,朝着金殿方向一个万福,便拾起鼓键子,左手打响了缀着青丝穗的乌木拍板。三弦和琵琶同时弹起前奏。
“这是什么人,如此傲慢,见了皇上居然不行大礼?”
“人家可是祥庆班的台柱,京城第一歌姬,纳兰小姐。”
“一个小小歌姬,竟有这么大的架子,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先好好听吧。平常就是一般的达官贵人都请不动她,今天错过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听到呢。”
拍板在手中打出华彩,鼓键子在鼓面上翻飞。三弦和琵琶寥寥几响,古战场上一片肃杀萧索,战马嘶鸣,兵戈闪亮,一场大战就在眼前。
“话说那楚霸王引兵来到了垓下……”起句一出,全场彩声大作。空场之中声音分散,人声本就微弱,要听清极为不易,可这纳兰小姐声音却能直达全场听众的耳中,即使坐在最后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女声本应柔美,可在这里却明明白白透着一股战场上特有的杀气。在场的有不少是湘北的武将,就连他们听了,身上也不由得打一个寒颤。
“……法螺长鸣,鼓角打吹,帅旗招展,斗大的’韩‘字绣金边。四下里,布兵排阵,人山人海,刀丛林立;帅帐前,将官分列,顶盔贯甲,罩袍束带,恭候韩将军令箭至近前。好一个韩信韩淮阴,气宇轩昂金盔金甲腰悬宝剑手执令旗号令三军,天下间,谁人敢不从其言!……”一字一句如珠玉崩落,掷地有声,快到了极致却毫不含糊,竟也别有一番大将风度。
樱木听得竟然痴了。歌者仿佛知道他心思一般,引领着他回到了当年曾经驰骋过的边疆城防。可那似乎又不是他所熟悉的地方,在梦境与现实之间,古战场和当今的城防,已经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又是幻。他的手不由自主向腰间探去,想要将自己随身的剑拔出来,和那些将士们一起呐喊,却摸了一个空,这才想起庆典上不能带兵器,回到现实中来,满心的失落。
“……风高月黑,寂静无人。秋风犹闻秋蝉鸣,似听得,旷野忽有狡兔奔。却不知,是十万大军趁夜渡,布下了十面埋伏兵,专等那项王自投罗网中。暗伏坡岭,就只待日出时分,来他个一网打尽。……”鼓点急促,琴声诡异,就好似那暗夜潜行的伏兵就在眼前。场内无人胆敢喧哗,只剩下了呼吸声和台上艺人的琴声、鼓点声、歌声。忽然间,纳兰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一道眼光就似闪电,能逼人倒退三步,直盯着宝座上的樱木,毫不回避。虽然相距较远,樱木还是感到一股煞气扑面而来,令这在战场上从不知害怕为何物的勇将也胆战心惊。
“……却说那项王不知是计,天刚一放亮,他倾巢而出把敌攻。狼烟四起,人喊马嘶,金鼓震天。只看得那一字长蛇二龙出水尽化作了乌合之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可怜那江东子弟八千,大部丧在此一役中。……”鼓点由快渐缓,琴声也渐柔和,变得哀婉低沉,更加摄人心魄,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庆典的欢喜气氛,也被这歌声一扫而尽,只令人感到压抑悲哀。
“……楚霸王兵败退回营,人见少,粮草尽。这边正一筹莫展,那厢又雪上加霜。四面八方忽闻楚歌,歌曰:’娇妻稚子何所盼兮,盼君得生而返乡。堂前白发何所望兮,望君平安能孝养。无需建功与立业兮,只愿君一世安康。‘满营兵士皆泣下,霸王犹自暗伤心。美酒佳人解愁闷,惟换仰天悲啸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英雄末路,自有伤心处。虽没有司马青衫湿,却也得几点英雄豪杰泪。莫说是黯然销魂唯别而已,英豪将毁岂不更催人泪下。
“……’劝君王宽心饮酒宝帐坐,休管他四面楚歌声。待妾舞一曲,君王安坐且静听。‘三尺青锋,纤手双擎。飞雪舞连天,银光化彩屏,点点降碧露,依依踏流云。只见那宝剑一横,一代佳人香消玉殒,霸王亦难救红颜。……”音调渐渐转高,过几个回旋上到顶点,声音便似在九天飘荡一般居高不下,冥冥渺渺,宛若一点游魂。琴不鸣,鼓不响,万籁皆静,只余一根声线,细若游丝。
“……乌江亭边,亭长来相迎。亭长谓项王曰:’乌江水畔浪滔滔,唯臣有船一条。江东虽小,然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人,亦足大王成王道。汉军到此无以渡,还请大王过江潦。‘项王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开始还在唱,唱着唱着便成了说,一字一字皆由中气送出,震彻云霄,犹似项王当日乌江亭畔之语。
鼓键连击,拍板反打。一代英豪远去,当年功业也已由后人评说。“……有道是:千古英雄浪淘尽,一生成败转头空。江山家国千秋梦,全付后人笑谈中。”尾音毕,却是无人喝彩。满场寂静异常,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纳兰放下鼓键子,将拍板和键子一起搁在鼓面上,上前两步,在台口一个万福,道:“今儿个本来是皇上喜庆的日子,民女纳兰却唱此曲坏了各位的兴致,实在罪该万死。”声音平静悦耳,似不知畏惧为何物。
不少朝臣这才反应过来,知道全曲已经结束,可是却不知道是该喝彩还是该拿下治罪。终于有人大着胆子出班奏道:“启奏万岁,此女胆大包天,竟敢在庆典之上大唱哀歌,按律当……当……”
“当什么?传旨下去,祥庆班重重有赏!世间能有如此好曲,还有人能把此曲唱得如此传神,那是天下大幸,怎能说是胆大包天?”樱木放声大笑,自龙座上站起,带头鼓起掌来。
全场一片掌声。其实樱木带头鼓掌的原因不只是因为那一曲唱得极好的缘故。那一曲当中似乎有某些词句在召唤着他,仿佛向他预示着什么。
之五十八
一曲《十面埋伏》将喜庆的气氛冲淡了不少。虽然最后总算是没出什么大乱子,但是总让人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好容易熬到了宴会结束,众人散去,樱木回到自己寝宫,坐在椅上,却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自己心绪。那鼓那歌还在耳边一遍一遍回响,拍板一声一声好像敲在心上。
这几天是怎么了,突然对什么都那么敏感,不就是一首鼓曲吗?总有一种预感,好像有什么事将要发生,但又说不上来。大概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吧。把身体靠在椅背上,尽力让自己什么都不想,可是这对他来说实在太难。
突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皇上,怎么了,你没事吧?”
樱木从冥想中清醒过来,突然看到好友洋平正站在面前,眼里满是关切。樱木站起身来,双手按在桌案上,摇了摇头。“洋平,坐吧。”手指着对面的椅子,要洋平坐下。那本来是流川和他一起议政时常坐的位子。
洋平坐定,清清嗓子,道:“皇上,皇后娘娘已经搬到了坤宁宫,你是不是应该去看看?”
“我过一阵子就去。先不说这个。狐狸……没有跟你一起来吗?”樱木抓抓头,有些怅然若失地说。
“流川大人大概是回户部了。皇上也知道,他一向都是那么忙。”洋平答道。看来彩公主应该忍不住出手了。否则流川今日也不会躲在那样一个角落里,尽力不引人注意,尤其是不想坐到樱木的近前,似乎在掩饰着什么。
“洋平,你待会儿能不能到狐狸家里去看看?他今天好像很不对劲。”樱木坐下来,语气似乎有些漫不经心。不过任谁都听得出来,这漫不经心是刻意的。“他今天好像是在故意躲着我,其实他也知道这根本没用,可他干什么要躲?他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