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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西辭見她眼圈發紅,倒轉筷頭敲她一記道:“這盤既然是專門為你而做,你還不快些吃完。”
雲長樂抬頭一笑,推給他另外一盤道:“這是茶糕,我猜嫵姐怕你嫌棄碧玉年華糕太過女氣,有損你男兒氣概,不肯多吃,便專門為你準備了一盤糙中有細的茶糕。”
雲西辭聞言笑道:“那我要仔細嘗嘗。”邊說邊夾了一筷放入口中。茶糕顏色微褐,雲西辭歎道:“入口綿軟有嚼勁,穀物的香味與茶香相得益彰,善姑娘真是深諳美食真諦,不知她如何能做出這等美味?”
“雲公子謬贊了!”雲西辭回頭,只見善嫵俏生生地立在門前,右手拿了一個託盤,託盤中是兩個陶制酒壺。
雲長樂接過託盤,叫道:“嫵姐快坐下。”
善嫵嫣然一笑,坐到雲長樂身邊,雙掌一擊,先前四個青衣童子快步入內,將矮桌稍作清理,三人面前各敚Я艘桓蓖肟辍
小喜在門外問道:“可否上菜了?”
善嫵柔聲道:“上菜罷!”
四個童子魚貫而入,軒中頓時食物香氣四溢,善嫵對雲西辭道:“雲公子是我們的貴客,莫要客氣,請!”笑著看向雲長樂道:“小丫頭,今日竟穿了女裝,難得難得,快吃吧!”語氣比對雲西辭隨意親切得多。
善嫵嫵媚大方,三人邊吃邊聊,她對雲山竹海很是好奇,雲西辭感激她熱湛畲g徐徐講到雲山竹海各類風光,間或提起路行歌夫婦諧趣妙事,聽得她心情愉快,心生嚮往。
善嫵笑著問道:“雲公子,若是他日我想去雲山竹海拜會,你允是不允?”
雲西辭鄭重道:“若善姑娘願來鄙島做客,在下定以上賓之禮相待。”
善嫵眼波流轉,抿嘴笑道:“嗯,若是能帶上我家小六,那就更是十拿九穩啦。”雲長樂心情愉快,喝得有些過頭,聽到名字被提起,兩眼發直地看向善嫵,歪頭問道:“嫵姐又要到哪里去?”
雲西辭從未見過她醉酒模樣,見她如此,頓覺好笑,正待說話,卻聽軒外有人笑道:“阿嫵,你又要到哪里去?”
小喜一跺腳道:“六少騙我。”顧不得雲西辭還在,倏地閃了出去。只聽他叫道:“大當家,你回來啦。”
來人“嗯”了一聲,霎時便已進到軒中,與雲西辭打了個照面。
第104章 故人相見(陸)
雲長樂抬頭一笑,“啊,是大哥啊!”忽地又想起雲西辭也在,手指歪歪斜斜地一指道:“西辭,他是道空空,小時候我們見過的,你還記得嗎?”
雲西辭見他身材高瘦修長,五官較一般人更顯深邃,一雙黑亮的眼睛帶著無所謂的神色,還未答話,就聽道空空怪聲怪氣道:“怎會不記得!”
雲西辭想起十年前他就是這麼怪聲怪氣地在大家面前戲耍薛逸,又想起十年前自己為了雲長樂騙他之事,眉間一挑,道:“原來是道兄,十年未見,道兄倒是一點洠ё儭!
道空空雙目滴溜溜地在他身上打轉,嘻嘻一笑道:“雲西辭,你這小狐狸倒是長得更加人模人樣、道貌岸然,不知這十年來騙了多少癡兒怨女。”邊說邊挨著善嫵坐下。
雲西辭只好往一旁移開,眼角看向雲長樂,卻見她臉上泛起嬌豔的緋色,醉眼朦朧地趴在桌上,便坐到她的身邊,倒了一杯青蓮茶,道:“小六,你醉了,喝點茶。”
道空空鼻尖一蹙,叫道:“阿嫵你把最後一點青蓮茶都拿出來了?”苦兮兮道:“你說過要給我留著的,怎能給這小子?!”
善嫵面色一紅,瞪他一眼道:“雲公子是我與小六的貴客,自然要用最好的枺飨啻!
道空空往桌上掃了一眼,怪叫道:“你還親自下廚了!”瞥了一眼雲西辭,勸道:“阿嫵,你別被這小子溫文爾雅的外表騙了,他比小六更會騙人!十年前就覺得他將來必是一代禍水,當年連小妖女魏扶搖都對他癡纏得緊,卻又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雲西辭正在為雲長樂斟茶,聞言手上一頓。
道空空心有所覺,驀地從座上彈起,站定後得意道:“想點我啞穴可洠屈N容易!”
雲西辭微微一笑,收回手指,搖搖頭道:“在下素來潔身自好,如此戲言請道兄今後莫要再說,免得大家傷了感情。”
道空空嘿然一笑,這話雖然說得客客氣氣,卻大有威茫猓聪螂呴L樂,心中暗道:“正所謂一物治一物,雲西辭你小子再怎麼厲害,還不是要被小六吃得死死的。”想到日後總能想到法子借雲長樂收拾他,心中大樂,差點要手舞足蹈,連忙舉杯道:“好說好說,我道空空就不計前嫌繞了礻吧。”
雲長樂接過青蓮茶喝了一口,腦袋稍微清醒了一些,聽他這麼一說,搖頭歎道:“當今天下,論臉皮厚,大哥你敢認第二,便無人敢認第一。”
道空空幽怨道:“女大不中留,有了俏郎君就忘記了大哥。想我道空空屈尊降貴幫小六你走一趟碧水寺,結果……”
雲長樂聽了前半句臉上更紅,聽到後半句霎時清醒道:“怎樣?你見著羅叔叔洠в校慨嬆兀俊痹瓉硭c道空空潛入碧水寺一人盜蓮,一人還畫,她思來想去覺得不便在此時與羅丹青見面,更不想讓羅景天等人知道她的行蹤,道空空從四羅山莊順手牽羊偷出的蓮生畫像便由他親自去還。
道空空笑嘻嘻道:“我餓了。”埋頭便吃,也不說話,故意吊她胃口。
雲長樂見他如此強自壓下好奇,眼珠一轉,轉頭對雲西辭道:“西辭,我們快吃,天色不早了,吃完早些回後院休息。”
道空空本就豎起耳朵聽二人的動靜,驀地跳起來,手上還抓著筷子,指著雲西辭道:“他……他今夜住在哪里?”
雲長樂笑得極其可惡,瞪大眼睛道:“大哥不知道麼?西辭往後幾天都要住到我隔壁房間。”
道空空手中的筷子不住地抖,惱道:“那怎麼行?!阿嫵也在哪里……”
善嫵不悅道:“我與小六一人樓下,一人樓上。雲公子是守禮的君子,住幾日又有什麼關係?”
道空空豁然轉頭,直勾勾地看著她,那雙黑亮的眸子刹那間深邃如海,翻滾著深沉眩s的情愫。他向來嬉皮笑臉,對善嫵千依百順,此時雖仍洠дf“不”字,善嫵卻心中一顫,當先服軟。雖是如此,卻覺得委屈,眼中流出一滴清淚,倔強道:“不住便不住吧!”淚眼盈盈地轉頭對雲長樂道:“小六,你帶雲公子去涼風樓暫住幾日。”又對雲西辭歉然道:“雲公子,善嫵待客不周,請您莫要怪罪。”
雲西辭立即站起身來道:“在下住哪里都是一樣的。善姑娘已以上賓之禮待我,西辭感激不盡。”
此時各人再也洠Я顺燥埡染频呐d致,雲長樂看了看善嫵與道空空二人,道:“嫵姐,天色不早了,我帶西辭去住店。”雲西辭對她一揖,就此告別。
兩人走了幾十步,雲長樂忽然做了個噤聲的姿勢,拉著雲西辭又潛回小軒附近,雲西辭不明所以,只見她臉上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兩人都是內外兼修的高手,便是道空空也洠氲剿麄兙箷ザ}返。
不一會兒,只聽小軒中響起道空空討好的聲音:“阿嫵,你好久洠в杏H自下廚了,手藝還是那麼好。”善嫵半天洠в写鹪挘揽湛沼值溃骸鞍常憬袢者@身衣服真是美得很,是今年春節新做的吧,我還洠б娔愦┻^呢。阿嫵穿什麼都好看,這穿身新衫更是美麗非凡。”頓了頓,又道:“阿嫵,你站了半天,累不累?坐下休息一會兒吧。”
“啪”地一聲響起,外面的雲長樂與雲西辭對視一眼,只聽善嫵終於出聲道:“不准碰我!”道空空道:“阿嫵,你剛才用力過猛,我臉上皮堅肉厚,你的手疼不疼哪?”
雲長樂捂嘴偷笑,想不到自己剛才說“他臉皮厚”,他現在便自說皮堅肉厚。雲西辭心中驚異,想不到道空空竟會如此低聲下氣地哄一個女子,只見雲長樂聽得津津有味,見怪不怪,想必兩人平時常常如此。
只聽善嫵冷聲道:“我疼不疼幹你何事?你不要我留雲公子作客我便依了你,你還想怎樣?”
道空空打蛇隨棍上,忙道:“我知道阿嫵對我最好了。”
善嫵忽然泣聲道:“既然如此你為何總是亂喝飛醋,今日我連小六也得罪了……”
雲西辭二人聽到陣陣捶打之聲,猜想善嫵邊說邊在毆打道空空出氣。過了片刻,捶打之聲漸息,只聽道空空小心翼翼道:“阿嫵,消氣了洠в校恳灰俅蛞粫䞍海俊
善嫵輕聲喘氣,冷冷道:“你全身上下到處硬邦邦地,越打越讓人生氣。”頓了頓哼道:“你過來!”
雲長樂對雲西辭無聲一笑,雙眸亮晶晶地,雲西辭還未回過神來,只聽道空空慘叫聲起,他嚇了跳,忍不住就想看看善嫵怎樣動手。雲長樂一把將他拉住,右手做了一個“走”的姿勢,兩人悄無聲息地出了不醉居。
雲長樂帶著他往涼風樓走去,偏頭對他笑道:“你還生氣麼?”雲西辭心中一動,這才明白雲長樂帶他潛回去看道空空吃癟,原來是擔心道空空無禮惹他心中不快。
“我洠鷼猓∧睦锒紭印!彪呂鬓o微微一笑道。
雲長樂“嗯”了一聲,看向遠處的涼風樓道:“十年前我與爹娘一起出山來到儂城,那時我們在這裏投宿的就是涼風樓。十年來我常常去那裏,嫵姐便以為那客棧定是有與眾不同之處。”
雲西辭沉默片刻,忽然低聲說道:“不一定要多麼好,只要對你來說是特別的也就足夠了。”
雲長樂微微一笑,點頭道:“是啊。你看嫵姐與大哥,其實對他們彼此來說,對方都是特別的,不要多好,只要是特別的,那也就足夠了。”
雲西辭心中一動,忽地就想問她:“那在你的心中我可是特別的那個?”低頭看過去,只見雲長樂唇邊漾著清湹男θ荩裆胶桶矊帲麙尾坏么蚱七@片刻的美好,臉上露出湝的微笑,陪她一路無聲地走下去。
雲長樂故地重撸В闹兴季w萬千,對歐陽雲與蓮生的思念如潮水般升起,她遭遇離奇,與至愛的兄長永不能相見,現在又與這個世界最愛的雙親一別十年,心中苦楚壓抑太久,最後卻只是站在涼風樓前輕輕一歎,“到了。”
涼風樓清雅如昔,雲西辭念及此地留有雲長樂一段美好的回憶,一進客棧內便暗自留心,四處打量。此時已近黑夜,大堂裏亮起燈火,四周一片安靜朦朧。堂裏已洠в惺颤N顧客,雲長樂走到一桌前坐下,待雲西辭坐到對面才輕聲道:“這是當年我們一家坐過的位置。”
雲西辭見她在燈火下的容顏精緻美麗,皮膚宛如上好白瓷一般,雙頰因醉酒染上淡淡嫣紅,目光惆悵迷離,不同於平日的狡黠灑脫,卻格外惹人憐惜。他心中霎時柔情萬千,溫聲問道:“長樂,這些年查到什麼線索了嗎?”問完才想起自己現下應叫她“小六”才穩妥,只是“長樂”二字早已深深嵌在他的心中,情動之時脫口而出,哪里想得到那麼多。
雲長樂恍然不覺,竟順著他答道:“西兒,我很洠в茫陙砭拱朦c有用的線索也洠Р榈健C纺痉蛉司拖駪{空消失了一般,我怎麼也找不到。十年之期已到,她卻遲遲不出現,我……我真怕爹娘被她害了……”這些念頭她從不敢對道空空和善嫵提起,原來很多事情她都只是獨立承受,直到雲西辭到來,她才趁著酒意一吐胸中憂急。
涼風樓外夜風乍起,樓內兩人相對而坐,雲長樂醉意朦朧,低聲傾訴,說了一陣子便有些累了,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睡去。雲西辭輕聲一歎,只得將她安頓在自己隔壁房間。
第二日,雲西辭與雲長一大早便回到不醉居,雲長樂興致勃勃地要去看道空空臉上的巴掌印。一進不醉居大門,便見小喜滿臉興奮地跑過來道:“六少,你怎麼才回來?”
雲長樂心中大奇,她本以為小喜被她騙了,得好幾天不理她,哪知小喜滿眼欽羨道:“六少啊,你好大的面子啊!”
“什麼?”雲長樂一臉茫然道。
“昨晚楚盛衣親自來找你,見你不在,留下枺骶妥吡恕!
雲長樂吃了一驚道:“楚盛衣來找我?!”跺腳道:“啊呀,我答應過他昨晚要請他喝酒的……”
小喜雙目瞪得溜圓,嘖嘖稱奇道:“原來如此。六少,你連楚盛衣的約也忘記,累得他親自上門,還撲了個空。”語氣中滿是驚歎。
雲長樂心中好生過意不去,“哎”了一聲,問道:“他什麼時候來的?你說他留下枺骶妥吡耍颤N枺鳎俊
小喜視線轉向雲西辭,又轉回她臉上道:“昨夜你與雲公子走了不到半個時辰他就來了,還騎著仗劍宮的琴鳥。枺髟诶祥浤锬茄Y,你去找她就知道了。”
第105章 塞川之會(壹)
雲長樂立即往酒窖跑去。後院小樓前道空空正在練拳,見她過來咧嘴一笑。雲長樂在他面前停了一下,目光往他臉上一掃,駭了一跳道:“嫵姐這次出手好重!”只見道空空雙頰一邊一個深紅的掌印。
道空空嘻嘻一笑,正要答話,眼角瞥見隨後而至的雲西辭,臉色猛地一變,飛快地伸手捂住臉頰,急衝衝道:“我有事出去一下。”最後一字剛說完,人已消失在院牆之外。
雲長樂愕然瞪視他消失的方向,回頭瞧見雲西辭,才想起自己把他落在前院酒肆中,對他歉然一笑,道:“我找嫵姐問問楚盛衣的事,你在院中逛逛可好?”
雲西辭微微一笑道:“我一路上多次聽人提起楚盛衣,大家對他盛讚非常,如此人物,送出手的枺鞫ó敳环病!
雲長樂見他也好奇,說道:“那你同我一起去瞧瞧吧。”雲西辭輕輕“嗯”了一聲,跟著她往酒窖走去。
善嫵正在埋頭檢查美酒成色,聽到腳步聲響,回頭便見雲長樂笑吟吟地遞上被泉水浸濕的白布。她接過白布擦了擦手,笑著輕輕捏了捏雲長樂的臉頰,眼中閃動著好奇的光芒,“小六,你與楚盛衣是什麼關係?”她不會武功,以為只有雲長樂一人進來,便開門見山,直奔主睿
此時雲西辭正好立在酒窖轉角處,聞言腳步一停,酒窖光線陰暗,雲西辭臉上的表情刹那間變得晦澀不明。
雲長樂耳力何等厲害,善嫵不知雲西辭到來,可他腳步一停,她立即便想起身後還有一人。雲長樂眉頭微蹙,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之色,往雲西辭停步不前的方向看去。
雲西辭心念電閃間立即快步而出,臉上笑容溫和清雅,眼神清澈柔和。善嫵眼中浮現驚歎之色,此人在這昏暗的酒窖中翩翩而立,好似絕世美玉一般,散發著溫潤清和,沉靜舒雅的獨特氣伲K蛞挂娺^楚盛衣,心中對他驚為天人,此時卻想:“人說仗劍宮楚盛衣當世無雙,我看這雲山竹海來的雲西辭卻也不遑多讓!”
雲西辭對她打量自己的目光好似恍然不覺,微微躬身行了一禮,輕贊道:“善姑娘酒窖中藏品豐富,酒具更是種類繁多,樣式古樸大氣、精緻巧妙兼而有之,在下真是看得眼花繚亂!”他手指一指,道:“那是用來溫酒的器具嗎?”
雲長樂與善嫵順著他所指看去,善嫵眼中一亮,說道:“雲公子好眼光,不過此物卻並非溫酒而已。”她走到那酒具旁邊,一面展示,一面說道:“此物分上下大小兩個深口瓷盤。小盤下面有三個立腳,酒杯可放在小盤中間開出的六個孔洞當中。大盤中承裝熱水後,再在上方放上小盤,小盤中放好酒杯,酒杯下方洠胨校憧墒贡忻谰坡粺崴袦亍M瑯拥览恚瑢⒋蟊P中熱水換為冰塊,便可冰鎮美酒,夏日裏暢飲起來,當真是妙不可言!”雲西辭輕歎道:“此物真是構思巧妙!”
善嫵大喜,只聽雲長樂道:“嫵姐蕙伲m心,這溫冰兩用酒器乃是她親自設計造出。放眼大熙只此一家。”
善嫵美目一轉,嫣然一笑道:“盡說這些做什麼,小六,楚盛衣昨夜前來,說了三句話,送了一樣枺鳎菛|西現在就收藏在冰窖之內。你素來聰明無比,料事如神,可猜得到他送的是什麼?”
雲長樂低頭想了想,道:“嫵姐先說他說了哪三句話。”她一時半會兒猜不出來,便想從他的言語找找線索。
善嫵眼中略帶迷醉之色道:“昨夜楚盛衣瘢嬴B前來,那時我正巧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