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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多了会死人的。喝少点就没事。”
灯光昏黄,米粉很香。费青龙吃了两口,膀胱似乎要爆炸,厨房旁边有个青
灰色布帘,想必是厕所了,坐了两个小时的车,憋得厉害。
果然是个厕所,简陋。有三个门,推开第一扇,没有人;第二扇,没有人;
第三扇,也没有人。
放心了。
费青龙选择中间那间,关好门,开灯,没灯。这鬼地方。
在黑暗中舒畅地排泄完,熟练地发了一个抖,没有洗手。习惯不是一天养成
的。
刚开门,一张脸就在眼前,那个老头,拄着拐杖,看起来很精神,两只眼珠
子比肉丸瞪得还大。
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就知道你会找到我的。”怪老头从上衣口袋里拿出名片,给了费青龙,
“上次忘记给你留这个了,我这记性。”
费青龙咧嘴笑了,“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这小店是你开的啊,我找了整条
街了。”
“不是我开的。是我儿子开的,门口那个,我的店在后面。”老头往那黑屋
子一指,“你跟我来。”
“我的东西还没吃完。”费青龙想着那碗米粉里起码还有三个肉丸。
“啊,我也要准备上厕所呢。”老头抽着烟走进厕所。
什么,名片上写的他叫胡萝卜?是,姓胡,但是当时乡下老母亲不懂得起名
字,就顺口起了,人名越贱,越好养活。
吃完了,问那矮个子男人:“胡萝卜真是你爸爸,你叫什么?”
“胡美丽。”那男人认真地回答。
八块钱,简直是打劫。费青龙拿出一张五十的给他找,说找不开。
“我去后面屋子里找你父亲算命,等下一起给钱好吗?”费青龙说。
那男子把抹布一扔,不和他说话了。
费青龙坐公共汽车很少买票,都是逃票或者赖着不买,曾经成功过,所以一
直这样。
进去,里面其实有灯,很昏暗,胡萝卜很省电,只有三十瓦的小灯泡。
“你来了。坐。”胡萝卜招呼着。
费青龙吓了一跳,窗户旁边堆着的都是人脸模型,一张一张,很是恐怖;嘴
张得硕大,好像在求救。
“你不用害怕。”胡萝卜重重地拍了拍费青龙的肩膀,不知道他便后是否有
洗手的习惯,无从可知。
“那是什么?”费青龙觉得那堆脸模太残忍,怎么做出来的?
“有些人,想求财和色。”胡萝卜把鞋子脱下来,一只脚踏在凳子上,这样
的姿势让他很惬意,“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说是这么说,谁相信,
谁舍得呢?”
费青龙觉得他的脚有点臭,但又不好发作,谁的脚又不臭呢。
“后来呢?”
“后来,他们留下脸模,不要脸的人就能得到原本不属于他们的东西。”胡
萝卜的表情很严肃。
“那不痛吗,那个……”费青龙觉得脸模后面似乎还有枯萎的肉。风干了,
尸体的味道。
“人不要脸,还痛什么。”胡萝卜继续说,“况且我都是让他们擦了药走的,
很快就好了。不到一个星期痊愈,那是另外算钱的。”
“哦,人不要脸,百事可乐。”怪不得那些嘴都是张得很大的,很开心的样
子。
“我呢,我的事情怎么办,你看我的头,再看我的手。”费青龙走近,把头
皮屑很重的头伸过去给老头看,然后扬起大拇哥认真地说。
“倒霉了吧,年轻人。你本来就生的一副倒霉样子。”胡萝卜实话实说,
“但如果你想转运,也不是不可能的。”
费青龙几乎要跪下来了,“求你,求你,我讨厌那个家伙,抱个小孩整天跟
着我,他要干什么呢?”
“这种鬼,缠了人就很难走开,除非他完成他的心愿。”
“他的心愿是什么?”
胡萝卜老头看了看费青龙,“我又不是鬼,你问我干什么?”
话刚落音,费青龙觉得心底一寒,灯突然灭了,从窗户的缝隙间吹来一阵细
微的凉风,有个男人在门口,似乎又在犹豫要不要进来。而那些人的脸皮,被风
吹得轻轻晃动。
原来是胡美丽,手里拿着点燃的蜡烛,“妈的,又停电了。拿蜡烛凑合着吧。”
别人拿着蜡烛像天使,他像恶魔。费青龙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原来是很帅的,
甚至有点像金城武了。
关好门,继续讨论转运的问题。
“五十块。”胡萝卜伸出手来,指甲里有点黑。
“不是说免费的吗?”
“免费的不灵的。”老头很清楚这一点,“我给你打一折了。”
费青龙不情愿地掏出一张五十的,“灵不灵啊,不灵,我拆了你的铺。”
“你是第三个说这话的了。灵不灵看造化。”胡萝卜拿出一个验钞机。“喀”
的一下,然后收进上衣的口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郑重地打开。
那是一叠黄色的纸,薄薄的一张,上面一根锥子。拿出锥子,对准脖子“扑”
的一下扎进去,胡萝卜咬着牙,皮下渗了血,然后用纸接了,写写画画,血是红
色,然后变得有点黄,念念有词道:“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上呼玉女,
收摄不祥。登山石裂,佩带印章。头戴华盖,足蹑魁罡,左扶六甲,右卫六丁。
前有黄神,后有越章。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
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收摄村中巷陌家中宅内行客魍魉之鬼,伏尸刑杀之鬼,
次收门户井灶之鬼,次收五虚六耗凶吹恶逆之鬼,次收童男童女之鬼,次收殃拜
土长之鬼,次收独歌自舞嬉笑之鬼,次收蛊毒野道之鬼,次收山精崖石百魅之鬼,
次收八部行病之鬼,次收唤人魂魄之鬼,次收各有名字之鬼,次收明公石矴之鬼,
次收无名脱籍之鬼,次收橱下犬子之鬼,次收夜行凶逆之鬼,次收山林社稷恶逆
淫祠之鬼,次收天下四镇死将之鬼,次收刀兵军阵无头无手之鬼,次收吴王子胥
之鬼,次收赤眉盗贼之鬼,次收三王五霸败军死将之鬼,次收下痢臃肿之鬼,次
收鲁丁班黄转筋謦咳吐逆之鬼,次收云中李子遨千精万魅之鬼,次收摇铃吹角呼
唤之鬼,次收缢死之鬼,次收落水之鬼,次收羌獠之鬼,次收六夷之鬼,次收胡
狄蛮戎之鬼,次收东方青注之鬼,次收南方赤注之鬼,次收西方白注之鬼,次收
北方黑注之鬼,次收中央黄注之鬼,次收绝户之鬼,次收异病卒之鬼,次收白秃
癞之鬼,次收疮脓臭秽之鬼,次收市死斩头绞刑之鬼,次收乌鹊乱鸣恶音之鬼,
次收肌寒冻死之鬼,次收藏形隐影之鬼……”
费青龙觉得他记性很好,这么长的东西,背出来竟然流畅,换了自己,舌头
早就打中国结了。无聊的时候,看看手机,拿的是邓益明的,不是自己的东西不
习惯,发起信息来麻烦得很。
“芬,你在干什么,我很想你。”
很快,方芬芬回电话了,“刚吃完饭,在洗衣服。”
“我要晚点回来。”
短消息的声音,让费青龙感觉到了希望,连老头念咒语的声音,也是那么的
悦耳。
如果我们总是恋着,恋着,不要改变,多好啊。费青龙也有浪漫的时候。
方芬芬坐在江希文的沙发上看电视,好大的电视啊,好多台啊。那件红色的
衬衣穿在身上,好漂亮啊。
好不容易等他念完。费青龙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胡萝卜睁开眼睛,脖子上的
血还在渗,但他并不在意,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窗外,叹息一声,烛光摇曳。
蜡烛像什么,老师?燃烧自己照亮别人?费青龙的思绪回到小时候。恶狠狠
的数学老师用钢尺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用力地打他的手掌心,因为他做题目一个也
做不出来,拖了全班的后腿,“啪啦啪啦”地响,火辣辣的疼,又很凉快,开始
掉眼泪,后来痛得多了,于是只有牙齿咬很紧,在心里说着“我要杀人,我要杀
人”。
其实,费青龙小时候的语文成绩是很好的,爷爷是遗老式的人物,动不动就
来一段古文,“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故知臣伐贼,才弱敌强也。然不伐贼,
王业亦亡。惟坐而待亡,孰与伐之?是故托臣而弗疑也。臣受命之日,寝不安席,
食不甘味”。费青龙的妈妈是个诗人,和另一个疯狂的诗人跑了。他爸爸是个暴
力狂,三十多岁了还在外面混,家里没有背景,没有钱财,也不喜欢读书。
老师总是偏心的,很少有老师喜欢调皮、聪明、恶作剧的成绩差的学生,除
非——他是外国老师。
也很少有数学老师敬佩语文学得好的同学。为什么,考试的时候数学抢分数
啊。
费青龙快哭出来了,因为老头说了一句话,“这些咒语要念十次才有用。”
费青龙想到方芬芬,他是自己唯一的希望了,如果有个孩子,最好是女孩,
女孩多乖啊,不过似乎给她们梳辫子比较麻烦;开家食杂店,冬天卖烤红薯,夏
天卖汽水。
方芬芬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费青龙说晚些回,至少也是晚上十二点以后了,
他回来会吼,每次回来都是,仿佛这样才能让周围的人意识到自己的存在。被吵
醒的人也只是不耐烦地翻了身,顶多起来撒泡尿,回来又睡了。
现在还早。
江希文走过来,问道:“你很喜欢看电视?”
感觉这个男人说话像一把柔软的羽毛刷子轻轻抚弄着自己的耳根,于是脸红
了,点点头,“可那台电视总是让他们看,我可不喜欢看打仗的,我喜欢看爱情
片子。”
方芬芬说“爱情片子”这四个字时有点口音,就像说“爱情骗子”。
即使不是说自己,江希文也有点心虚,这大概是本能的反应。
电视演的是韩剧《冬季恋歌》。老掉牙的片子,但方芬芬是第一次看,看的
是第一集。本来不想去江希文家里看的,人家是什么人,自己是什么身份。越这
么想着,心里又有些反抗的情绪,不都是人吗,他请我帮他收拾屋子,我不收钱,
看看电视还不行吗,反正他画图,电视声音那么小,费青龙又不在……人就是如
此,想做什么,总有借口。
老头继续念着咒语,像在唱歌,很陶醉的样子,时而严肃。
江希文坐在办公桌前有一句没一句地说,“那个男人是你的男朋友吗?”
“对的。”方芬芬随口答道,后来又觉得这样回答不妥,“其实也没有在一
起多长时间。”
“看起来很不错啊。”江希文在电脑前修改设计图纸。
“一般吧。”方芬芬终于听到他说什么,把视线暂时从电视上移开,“我舅
舅很喜欢他。”
老头终于念完咒语,把符叠成个三角形,递给费青龙,“收好,能成功是你
的造化。要随身带着。”
费青龙郑重地接过来,仿佛那不是符,而是人血馒头,小心地放到钱包里,
然后走出那个小屋。
走到米粉店的时候,已经来电了,胡美丽用计算器在算账,看见他走出来,
连忙道:“米粉的钱还没给。”
“给你个头,老子在城里吃水果都不要钱,吃你一碗烂米粉算什么。”说完
赶紧溜了。胡美丽追又追不上,人个子矮,自然腿短,在后面骂骂咧咧,“咒死
你这王八蛋,老婆让别人睡去。”
如果费青龙听到这句话,八成会把胡美丽的头拧下来。但他如果知道这个家
族是八代相传的诅咒巫师家族,他肯定不会舍不得那几块钱。
可惜走得太快,没听清楚胡美丽在骂人。
一路上,倒霉鬼果然不见了,好几次回头都没有发现;突然发现,原来人生
如此有意义。
“芬芬,我回来啦!”费青龙如果不那么吼,他完全可以发现方芬芬穿着漂
亮的红衬衣在帅哥家里看电视,可惜,他这么一吼,完全暴露了自己。
费青龙其实是没有心计的,他要的很简单,但他不知道老天愿意不愿意给。
费青龙回到房间的时候,方芬芬正穿着睡衣,迷糊着双眼,“你回来了,吃
饭了没有?”
“吃了,不过还饿,搞碗面给我吃吧。”费青龙走过去,一把搂过方芬芬,
用力地抱了一下,方芬芬差点窒息。
“很香啊,老公回来也不用浪费香水啊。”费青龙放开了她,拿了毛巾和短
裤往洗手间里面去,厕所的后面有水龙头,洗冷水澡证明身体好,常年以来费青
龙都是如此,“我去冲个澡。”
方芬芬看着他出去,到厨房里做面条。突然一阵寒意,耳朵好像被人往上提
起来似的,开了灯,原来是只老鼠,对望了两秒,老鼠从方芬芬的脚上爬过去,
逃跑了。
面条是宽面,费青龙喜欢吃的,放了一个鸡蛋,剥了四五瓣大蒜进去,放一
把辣椒末子,那是费青龙的最爱。
满身的泡沫,被水一冲滑溜溜,犹如过去那些回忆,被时间冲淡了,什么痕
迹也没有。
洗完澡了,再吃面,即使口中有大蒜的气味。方芬芬早已把一杯茶端到旁边,
喝下去解了辣,茶叶渣一嚼,比刷高露洁茶爽牙膏还管用。
晚上睡觉自然是亲热一番。虽然是九月,仍然有蚊子,蚊帐放下来。费青龙
开始讲笑话,“小明睡觉的时候被蚊子咬醒了,一看蚊帐有个洞,蚊子在里面飞
进飞出。于是小明就念' 进去,出来,进去,出来……进去,出来。' 突然隔壁
的小明爸爸大叫一声' 老子不用你教。' ”
方芬芬“扑哧”一声笑了,算是默许费青龙的入侵。
费青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一下一下非常卖力,如果每个男人都把做爱的劲
头放在事业上;每个女人都把胡乱猜想“你到底爱不爱我”“为什么爱”“爱多
久”“怎么爱”“如果不爱了,怎么办”的劲头放到工作上;每个小学生都把玩
泡泡堂冒险岛的劲头放在学习上;每个中学生都把早恋接吻的劲头放在考试上;
每个大学生都把同居腻歪的劲头放在考研上;每个研究生都把做爱的劲头放在研
究上,我国人均GDP 将超过三千美元。
方芬芬突然起了怪念头,如果是隔壁住的江希文插入,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这么一想,被海浪推得很高,犹如荡着秋千,舍不得下来了。
没有叫的太大声,隔墙有耳。
心里又有点内疚,那样的内疚化成了一种奉献精神,我爱你,所以我奉献给
你,你用吧,拿去用吧。
费青龙是男人,男人在进行中的时候是不想那么多的,想得太多,容易阳痿。
可差点还是阳痿了,电话响了。小弟弟缩了回去,好像在说“半夜电话响,
我怕,我怕。”
没好气的他光着身子下床接了电话,“谁啊?”
一个妇女苍老的声音,“我找邓益明。我是他老婆。”
“睡了,明天叫他打给你。”
妈的,费青龙把电话一挂,关机了。准备继续来的时候,方芬芬睡着了,算
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插,何必在乎这一次。
抱小孩的男人消失了,不知去找谁了,他喜欢在你关灯后躲在小圆形的镜子
或方而大的衣柜中……
江希文起床的时候,外面下雨了。也许是昨天晚上开始下的,小雨,丝丝的
凉意。初秋有很多水果,吃点西红柿是好的,也许口腔溃疡马上就好了。
江希文起得比其他人略迟,当然也没有人记他的考勤情况。
电话响了,是江鼎盛。江希文正在看报纸,看到一个新闻标题“英国最老夫
妇说自己长寿的秘诀是经常吵嘴,马上和好”。
当时和她也是这样,可惜没有办法长寿。
“你还好吧?”电话里是江鼎盛的声音,他也在看报纸,说的是香港迪斯尼
要出卖百分之五十七的股份。
“不错,老妈呢?”江希文说着,合上报纸。
“晚上有时候闹头疼,估计是想你了。”江鼎盛看见白洁有些疲倦地站在门
口,手里端着一杯牛奶在喝,牛奶里没有安眠药,因为是早上的牛奶。
“后天就回去,你们注意身体。”江希文挂了电话,拿起门口的安全帽,走
出门。
方芬芬很早就起来了,因为要做早餐,粥和馒头,或者咸菜丝。最简单的在
最需要的时候就是最珍贵的。
别人都走了,费青龙也上工地去了,一天五十块钱,有拿白不拿,反正活也
不重。
“吃早餐吗?”方芬芬看见江希文过来,“如果不吃,等下要饿的。”
“好啊,谢谢你。”江希文就坐在桌前。
方芬芬有点异样的感觉,很少有人吃早餐还说“谢谢”的,他们都只是觉得
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犹如结婚后就要陪老公睡觉,想要就要。
“要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