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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纪要,就是他们篡党夺权的“自供状”。那时对这个词儿都还挺生的,黑大个子指导员也不记录,回来给叶三昆、宁丛龙们传达时,就想不确切那个东西叫个“自供”什么了。但他又很自信,爱面子,就大差不差地比着音说,那是他们篡党夺权的“子宫帽”。叶三昆感到不太好懂,但既是上面定的,就慢慢理解呗。宁丛龙则不认同,当面提出异议,说不可能叫这个名儿。黑脸指导员脸一黑:“怎么不可能!那东西能干净吗,脏兮兮的!”叶三昆劝宁丛龙别较真了,反正不是卫生东西。宁丛龙头一拧,那不行,上面的精神不能瞎编!官司打到营里,一时传为笑谈……想起这段往事叶三昆忍不住笑了。好哇,等会儿你也刻画个形象,看你的审美层次提到多高了。
叶总亲自纠正常委们的敬礼动作。在军一级领率机关,在依靠下级服从上级来运转的军事集体里,对这帮大校们适时做一下“纠正”,并非没有必要。他从末尾的后勤部长开始逐人纠正。贺东航以跨步相随,逐人下达口令,一步步接近了排头的宁政委。宁政委坦然以待,他在挺胸收腹,尽管在形体上体现不够明显……
叶总终于站在了宁政委对面,俩人相距一步,喘气之声相闻。
贺东航下达口令:“敬礼!”满操场的人都看见,政委宁丛龙少将的右手取捷径迅速抬起,五指并拢自然伸直,中指微接帽檐右角前二厘米处,手心向下,微向外张20度,手腕不弯,大臂略平,与两肩略成一线,两眼盯着受礼者——叶三昆少将。叶三昆说过,敬礼敬个精气神儿。宁丛龙标准的动作,加上满脸肃穆凝神,肩头的将星再配上平时不多戴的大檐帽,还真是精神。
贺东航紧眨眨眼睛:确是这番景象。他断定叶总也会同他一样惊异:宁丛龙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学会了“审美”,“完善了自我”,这使他大惑不解……
宁政委先自笑了,自己做了礼毕动作,对叶三昆玩笑道:“要给我照相?”机关干部们也笑了。常委们自行观摩了宁政委的英姿,副政委和焦主任赞叹了几句,其他人不知叶总的态度,没敢吱声。宣布解散之后宁政委喊道,休息以后常委到二楼会议室集体自学。就做着扩胸运动悠然上楼了。
果然不出贺东航所料,叶总留下了他开训,司办和直工处的头头陪着,苏娅也在其中。叶总点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操场:“看看你们这训练,人海战术,疲劳战法,两个小时连轴转,过去这样吗?这个计划谁搞的?”华岩红了脸,心里扑腾起来:自己马上新官上任,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他想说是自己搞的,但一咽唾沫,不小心把话也咽下去了。
“谁搞的,直工处?”叶总追问。华岩头上冒汗,心想真是多此一举,窝囊!这时,直工处长吞吞吐吐地说,是苏娅副主任送来的,他们就照着印了。
叶总语气有些缓和:“小苏刚来,情况不熟,华岩,你要认真看看嘛,〖HZ(〗〖HT6”,7”〗口〖HT5,6〗安〖HT〗〖HZ)〗?”华岩避开苏娅的目光,对叶总承认道:“我有责任……”
苏娅吃了一惊,眉毛往上一挑,接着就有些反胃,再不看华岩。
叶总接着批贺东航:“特别你们司令部,一做四不像,一问三不知,我都替你们丢人!很简单的动作,训死了都不上道儿,对动作根本没理解。你亲自搞个计划,要体现科学训练方法。明天下午你给我逐个验收!”说罢,甩下他们上楼了。
华岩情绪很激动。对苏娅抱怨说直工处长太机械了,谁送的计划就是谁定的?哪能这样!刚才我没客气,狠说了他一顿。老苏,你不要把这件小事放心上。苏娅说,华主任也不要把小事看得太重了。
苏娅继续惊讶。惊讶华岩说这番话时的“坦诚”,惊讶他如此无视她的人格和智力,也哀叹华岩面临这样一次小小的职务变动,竟如此惶惑和不知所措。她不忍心捋着道德的线索去感知这位上级的心胸和品格,毕竟初来乍到,日子还长。但她又不能不想,就试着从心理学的角度推测华岩,希望华岩得的是一种由于环境突变而引起的适应性障碍。这样想着,苏娅就微微一笑。这笑使得华岩有些心慌意乱,不由自主地扯拢了两扇领子,像是在掩盖喉结下的那个肉坑,似乎他的真话都在那坑里埋着。苏娅就更倾向自己的推测。
贺东航进来了。挨熊的整个过程,他没插一句话。训练没组织好,首长批评应该。但叶总为这样的小事发火不多,当着部下批自己更少。自己挨几句倒没什么,他担心苏娅,就问这个计划怎么是苏娅做的呢?华岩有些尴尬。贺东航说,今天的事不怨你们,是我想简单了,我向叶总检讨。苏娅说首长能为下级承担责任,我们就有安全感了。她语气真诚,不像开玩笑。华岩的脸上五颜六色……
晚上,贺东航睡不着。叶总批了他之后,宁政委又把他叫到办公室,谈了科学训练的问题。末了说:
“你们这些年轻人还是要加强历练。挨熊也是一种历练。首长愿意熊你,是因为你有可熊性,熊了会有效果。在较大范围内熊你是信任你,认为你有承受力。熊人也是一门艺术,但只有对他认为熊之有理、熊之有效的人也就是可熊的人才熊。你看看周围的干部,哪一个不是在熊中成长的?我在独立团当党委秘书的时候,写报告搞错了一组数字,老团长就是冲英的岳父,罚我靠墙根站了俩小时,这以后我写报告可不敢马虎了。他这是为我好,也知道我能挺住。要是我一站墙根儿就跳楼,打死他也不敢罚我站。所以我每年春节还得去看他。”
半夜里,叶总又给贺东航打电话:“老贺吗,刚回来?不要搞得太紧张了。特支和直大新营区的建设用地你再督促一下,搞几个方案给我。好,你们辛苦。”
有事明天早餐可以交代。夜半打来电话是对下午的事道歉了。对一天处理的事情,叶总上床前会过一遍电影,有什么不妥打个电话补救。
将军有将军处理问题的方式。
贺东航搞清了那个倒霉的队列训练计划是华岩搞的,让苏娅去送的。他生华岩的气。苏娅说得对,无论大领导小领导,如果不能勇敢地为下级承担责任,那谁还能踏踏实实跟着你干?他烦躁地踱到窗前,打量着那盆霸王鞭。这还是他当中队长的时候,从他父亲办公室的那盆巨型母体中分离出来的。随着他职务的攀升,这植物也在攀升,如今已长成威威猛猛扎扎煞煞一大盆。茎块像武士铠甲,墨绿色的叶子一蓬又一蓬,像冠缨。蒲冬阳曾说,这是你的吉祥物,我也沾点祥瑞之气,就挖走了一块根茎,结果没过一年就提了副师。这一下来挖的人就多了。他训斥了公务员,并且挂了一块“不准乱挖”的牌子。他喜欢这簇怒放着霸王之气的绿色。
他要去找苏娅,正巧苏娅来了,司办跟参谋长斜对着门。前一阵她常来,后来机关有些传言,说她和贺东航怎样怎样,来的就少了,真有什么需要交流的,就给贺东航打个电话。
贺东航笑眯眯地说,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了?那天表现不错。苏娅说我哪会喝酒?还不是被逼到份儿上了。贺东航认真地说,可别小看那杯酒,那就叫素质。成天讲这素质那素质,什么叫素质?素质就是一个人知道他在什么场合是什么角色、该怎么做,而且做得得体。苏娅说到底是参谋长,讲个普通事儿都用理性思维。贺东航说这是有道理的,如果那天你不领会意图,不看情势,光顾吃菜,全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就叫没素质。苏娅问,你把人家刘局长的手机扔到锅里煮,叫什么素质?贺东航说,高素质。那手机也是纳税人的钱买的,就让它为武警的尊严服务吧。贺东航又像是不经意地说,关键时刻能冲上去,这种干部……领导满意。苏娅红着脸申辩,我可不是为首长喝的。
贺东航问,你哥带去的那个罗总,你看怎么样?苏娅说挺好的,要模样有模样,要风度有风度,精明干练,你看呢?同许多女性一样,苏娅也想听男人评价旁的女人。贺东航说这个女人不一般。提醒你哥,警惕糖衣炮弹。苏娅听了这话就要走,贺东航忙说,这个女的确实想通过你哥插手咱的征地和基建工程。她插手工程当然为挣钱,这没错,就怕她挣黑心钱……你哥那天没说什么?苏娅说,他是司机背上楼的,嫂子给她倒茶,他嚷嚷啤酒也不喝了,还骂我胳膊肘往外拐。贺东航说你哥疼你,你喝那一大杯就跟揪他心似的,可一个劲发动灌我们。他知道,苏娅跟哥哥是同父异母,但兄妹关系很好,家里也很和谐。就问苏娅,苏伟的生母在不在了?苏娅不愿谈这个话题,只说早就不在了,我哥一岁就跟了我妈。参谋长今天找我拉家常啊,看来心情不错。
贺东航笑着说,训练计划的事已经搞清,给叶总报告了。
苏娅等他的下文。想不到贺东航却说,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苏娅站起来说,过去了好,那我走了,我就是为这事儿来的,我得给华主任请示工作去。贺东航忙拦住她说,别忙走,正想找你说这事呢。
苏娅气恼地坐下:“你不是说华岩是好人吗?”
贺东航慢悠悠地问:“那他成坏人了?”
苏娅一时语塞。
“你说什么是好人?”贺东航问她。
“至少不整人吧。”
“这标准还沾点边儿。用这条衡量华岩,还不能说他是坏人,因为不能说他要整你。”
苏娅又要走,贺东航连忙笑脸相留:“请稍安勿躁,我今天就向你讨教什么是好人坏人。说吧。”
苏娅一扭头:“进首长的办公室,下级只带两只耳朵半只嘴。”
“半只嘴够用吗?”
“只说‘是,是,好,好’,半只嘴还用不了呢!”
贺东航在苏娅对面的小沙发上坐稳。说:“好人坏人的社会标准我不敢说,就说部队。我觉得看一个人怎么样,主要看他怎么对自己,怎么对别人。一个能够百分之六十为他人着想,百分之四十为自己着想的人,就是一个及格的好人。”
贺东航说到这狡黠地一笑:“你算计一下,华岩为别人、为工作着想,还是超过了百分之六十吧?那份倒霉的计划,不幸掉到剩下的百分之四十里了。苏娅同志如果是个及格的好人,就应当把那个计划放在为他人着想的百分之六十里。”
苏娅嗔道:“贺参谋长平时就这么绕来绕去做思想工作?”
贺东航收敛了笑容。“你再替华岩想想,苦熬了多年正等这个位置,又碰上这么个小纰漏,从动机看是为了保自己,牺牲局部,主观恶意程度并不高,就原谅了呗,反正你们也共事不了几天。”
“什么意思?”
贺东航挪到苏娅坐的双人沙发上,俩人之间就没有了茶几。他正经八百地说:“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都要提名你来当这个主任。”
苏娅一愣:“为什么?”
贺东航看看她:“因为华岩。”
苏娅皱皱眉:“华岩不是好人吗?”
贺东航说:“好人不一定是好主任。”
苏娅略一沉吟,一扬头:“好,我答应。只要党委看着行,我干。几时到任?”
贺东航现出惊喜之色:“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不改初衷呢!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苏娅说:“跟你考虑的原因相同。”
贺东航不禁握住她的手:“我要代表司令部感谢你呢!”
苏娅说:“我自信我还不至于是个刚及格的好人。”转而又问:“那他怎么办,他不是给你立过汗马功劳吗?”苏娅眼前闪过刘丽凤喜不自禁的笑容和华岩久旱盼甘霖似的焦灼样。
贺东航说:“这个嘛,组织上另作安排……”
正说着,索明清来了。他立即表现出不小心打散了鸳鸯的自责,埋怨自己忘了敲门,这个低素质的毛病早该改了。
苏娅要走,索明清忙拦住她:“你坐你坐,我跟参谋长就一句话,叶总指示征地的事要抓紧,哎呀苏娅,你往队前一站,那形象,那口令,‘谁说女子享清闲’……”
·11·
方南江 著
第十章
听说苏娅的调研同精神病有关,蒲冬阳吓了一跳,以为有人捅咕特支什么事了,听明是搞心理研究才松了口气。
正要登车出门的甘冲英立即返身上楼,要亲自陪同苏娅调查。苏娅调回来以后,甘冲英曾两次约她出去“坐一坐”,苏娅都推辞了。后来,外国一位著名小提琴高手来省城开独奏音乐会,正好又是特支现场执勤,甘冲英又约苏娅,先一起吃饭,再去听小提琴。苏娅答应了。甘冲英喜滋滋地换了便衣、买了鲜花到餐馆,结果等他的是三个人,苏娅、贺东航、蒲冬阳,名义是独立团老战友欢迎苏娅北归,贺东航逼他买了单。
苏娅见甘冲英执意要陪,就说你公务繁忙,有蒲政委在这儿,规格已经很高了。甘冲英说忙是不假,这次总部验收还不是唱特支的戏?光训练就够喝一壶了,又让我跑土地,跑规划,不能出纰漏。验收事关两个老头的前途命运,我要砸他的锅,他还不砸我的碗!蒲冬阳说能者多劳嘛!甘冲英说,老蒲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么你去跑土地?又不是找刘局长!
蒲冬阳一听“刘局长”就激动:他刘局长咋的?那点权又不是靠本事挣下的,我老蒲还真没把他放眼里。“汤泡手机”那晚上蒲冬阳也喝高了,回家就醉声酒气审老婆。老婆听出醋意,就对他不依不饶:蒲冬阳你这个坏人,如果这样疑神疑鬼,赶明我不上班了。蒲冬阳瞪圆了小眼:凭什么?班又不是他给的,是我老蒲的待遇!见老婆较了真,才把她揽在怀里哄道:行啦,我是闹着玩呢,你以为光女人难?男人也不易,我蒲冬阳铮铮铁汉,戴绿帽子也要戴名牌的,就他?嘁!
贺东航找苏娅谈话之后,苏娅就提出到部队搞几天心理健康情况调查。她想完成戴悦风建立的《军人心理健康档案》课题,借此也避开华岩,她不想见他。
贺东航当即表示全力支持。听说苏娅的研究之后,他也翻了些资料,深为苏娅忠于丈夫遗志的精神所感动,建议她把调查研究的重点放在特支。
“咱就把这件事当成司令部的正式工作,你来主抓,再抽两个人当助手,搞出了成果要署悦风的名字,除了报总部咱也报交通部队,把悦风的这件事情办完……”
贺东航的热情细致是苏娅预料到的,但没想到他竟然还考虑了成果的推广甚至署名。他用的是“咱”。苏娅联想到因“计划”发生的不快,鼻子有点酸。她怕掉下泪来,赶紧转身走了。
值班员夏若女向苏娅报告了人数,麦宝才被中队长从厕所里抓出来,夏若女皱皱眉又补报了一个。麦宝捂着肚子,装出带病坚持的样子。他听说今天的问卷同精神病有关,心里很紧张。近来他光做些莫名其妙的梦,疑心精神有了毛病,担心查出来考学就黄了。
蒙荷捅捅身旁的女战士小燕:“麦书记”好像不舒服。小燕正琢磨台上的女上校像哪个明星呢,撇嘴斜了麦宝一眼:他舒服的时候不多。自从破例让麦宝参加统考,他的声名鹊起,大家都猜他的背景,较一致地推测他父亲是个有实权的干部。他自己则含糊其辞,说就管几十万人,算个书记吧,都是“公仆”。好几个看不起他的女兵就改称他“麦书记”。
特支的男女兵坐满了礼堂,一排排乌溜溜的眼睛瞄着女上校。以前光听说她是个“美女”,现在才知道她是搞心理学的,就觉得她漂漂亮亮的挺神秘,生怕心里的那点秘密一不小心被她抠了去,因此都有点拘谨。为心理问题集会毕竟是头一次。
甘冲英争着讲了开场白,向大家介绍说,苏娅原是S省交通总队政治部副主任,调到K省总队还没定位,就到特支指导心理建设,要大家热烈鼓掌欢迎。蒲冬阳首先论证了人是有思想的生物。大家正琢磨生物和动物的关系,他又引用了据说是恩格斯的名言:“人的心理现象是地球上最美的花朵。”一下子就把士兵们带到了云里雾里,不知自己的花朵开在何方,更觉今天的事儿严肃:中国领袖的话不用,请出了职务比毛主席还高的外国领袖。听了苏娅的辅导多少有些释然。
苏娅首先讲了“我们身边的心理现象”。又打开了投影仪,大家眼前出现了一些蓝底白杠的表格。苏娅解释说,这都是为建立《军人心理健康档案》设计的,包括问卷和几个量表,希望大家按照要求,如实填写。
麦宝看那些表格,觉得填写并不难。一般都是开列一些现象,他只须勾“是”或“否”。比如,“我常想我是一个或将成为一个伟大的人”,“我非常需要别人注意我或赞美我”,“别人认为我太性感”……这些问题挺平易近人,比中队搞的政治问卷有意思。但转而一想,这会不会是圈套?哪有这么好答的题?慎重起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