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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天很晴-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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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他说,等我!   
夜雨纷纷,她罗衫尽湿,头发上还滴着水,病弱的身体早已不堪寒凉,然而那短短的两个字,仿佛为她孱弱的身体补入了最神奇的生命之液。   
可是,她还来不及对他说“我等你”,他的身形便已没入黑暗之中。   
晨暮晚撑着伞,痴痴地站在湖畔长堤上,站在雨夜孤灯下,潮水一波一波拍案,她的身体虽然畏怯于夜的寒冷,一颗心却比什么都热。   
黑夜漫漫,杀机暗伏,他还会回来吗?   
不管他回不回来,她都要等。   
因为,他说,等我……   
细细的雨线被湖风吹散,仿佛盈盈薄雾。长长的堤,淹没在漆黑的夜里。   
枫雪色神定气闲地踏在一块青石之上,长发浮动,衣袂飞扬,足边一丛丛开得很盛的萱草,在雾夜里吐着冷冽的香。   
数十步之外的垂柳下,夜一身墨色劲装,面上狰狞的面具为他平添了几分肃杀,那一双幽深的眸子,带着比黑夜还深的寂寞。   
两人遥遥相对,谁也没有先出手。欲生死相搏的人,看上去却一个比一个平静。   
夜凝视着掌心里的穿云锁月笛,目光闪动如笛身上的满天星子:“雪色公子,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枫雪色微一颔首,却只重复了一个旧问题:“阁下是?”   
夜当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却只是笑了笑:“我的身份来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一直很想知道,我和你之间,如果只能存在一个,那个人会是谁。”   
枫雪色淡淡地“哦”了一声:“你出手吧。”   
夜停了一停,忽然道:“你的眼睛瞎了,我不想占你便宜。”   
枫雪色修眉微扬,脸上浮起一个浅浅的讽刺:“那么,枫某是不是要多谢阁下相让?”   
夜道:“我知道,你对于我重伤西野炎和燕深寒很不屑,可是两军阵前,只要能杀敌,用什么手段都是应该的。而且,我没有取他们性命,也算手下留情了。”   
说道背后偷袭这么下三滥的事,他居然一点都没有感到羞愧不安。   
枫雪色叹道:“你这个观点,和我一个朋友很像。”   
“朋友?”   
“一个小姑娘。”枫雪色顿了一顿,微笑,“一个厚脸皮的小姑娘。明明知道打闷棍,套麻袋,背后阴人这类事情很无耻,做的时候却比谁都理直气壮。”   
“哦?可是江湖传说中,之前与枫公子结伴同行的那个女孩子?”   
“看了你知道的真不少。”   
夜淡然道:“我要杀你,当然要知己知彼。何况,这件事情传遍江湖,也不算什么秘密。”   
他带着几分好奇:“刚刚才看你和悲空谷的小姐似乎很是两情相悦,现在提起那个厚脸皮小姑娘又一往情深,你喜欢哪一个?”   
枫雪色心里微微一震,我谈起朱灰灰,一往情深么?   
当此之时,容不得分心多想,枫雪色面上不动声色:“暮小姐乃名门闺秀,你怎可如此胡言,辱没暮小姐的名节!”   
夜忽然冷笑:“你厚脸皮的小姑娘的名节便不重要么?”   
枫雪色眉一轩:“你是来杀我的,还是来谈话的?”   
夜伸指在笛上弹了一下,甚是苦笑地道:“我忽然又不想这样杀死你了,怎么办?”   
枫雪色一皱眉,这人重伤西野炎和燕深寒,手段极其残忍,现在却如此婆妈,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可你伤了我的兄弟,我必须杀你。”   
枫雪色慢慢地拔出剑。“雪色”狭长的剑锋绽放出如雪的光芒,凛冽的剑气之下,他足下的萱草如被风卷雨袭,纷纷坠枝。   
夜的瞳孔忽然收缩,墨色劲装如阴云翻卷,猎猎作响。   
剑光一闪,枫雪色已经到了夜的面前,剑刃斜斜地自下挑了上去。   
夜的腰微微一拧,掌中笛横掠。   
“铮”的一声剑笛相交,两人交身错了开去。   
枫雪色的眉尖微微蹙起,反手又是一剑刺出。   
夜的眼神凝重起来,握笛迎上。   
“叮叮铮铮”数声,两人再次错身而过,一瞬间两人已经换了七招。   
枫雪色抿抿唇,道一声:“好!”   
夜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如果毒手咤女对你下的毒药不是我间接授予的,我真要怀疑你是不是真的瞎了!”   
枫雪色脸突然一沉:“此话怎讲?”   
夜饶有兴趣地望着他,道“你猜猜看。”   
枫雪色不答,神思飞到被暗算失明的那一天——   
漫漫的浓雾,危机四伏的毒阵,被毒虫噬咬惨死的婴儿,那个狡诈心狠的毒妇,自称千手摘花十三狼妻子的魔心雪……   
“我这师妹是师傅晚年所收最小的弟子,一向娇纵任性,这次居然重金聘请天下人来对付你,实在令我这做师姐的莫名其妙。难道你对她始乱终弃,让她恨到心里,然后便……”   
毒手咤女的话犹在耳边,一瞬间,枫雪色便什么都想明白了。   
他缓缓地道:“原来,你是魔心雪的情人。”   
根本没有什么始乱终弃的事情,魔心雪自称是千手摘花十三狼的妻子,所以遍请杀手为夫报仇云云,只是托辞。真正的原因,是为了她的情人——这个神秘的夜。   
夜轻轻地叹了口气:“魔心雪是个很听话的女人,不得已杀了她,我也觉得很可惜。怪只怪,你们逼得太紧了。”   
枫雪色一点都不觉得意外:“魔心雪果然是被你灭口了。如此说来,她自认杀了落梅庵的女尼,也是替你顶罪吧?”   
夜笑了起来:“我就知道瞒不过你。魔心雪的功夫,实在是差了很多!”   
枫雪色身形突然向后一折,上半身与地面平行,有两缕劲风自他喉边掠过。   
“果然是你!”他徐徐地直起腰。刚才那两缕指风,如果不是躲得快,只怕他的喉骨也要如落梅庵的女尼们一样被捏碎了。   
“你煞费苦心,利用魔心雪找那么多人来送死,目的不会只是为了要杀枫某吧?”   
夜道:“那是送你的礼物。既然你们这些所谓的大侠喜欢多管闲事,便多管一些好了。”   
管闲事?”枫雪色眉一扬:“此言何指?”   
夜的目光一点点幽沉下去:“我的名字,叫做风间夜。”   
枫雪色面容陡然沉下去:“你姓风,还是风间?”   
夜道:“我是扶桑人。”   
枫雪色神色冷峻:“如此说来,那落梅庵女尼,东林镖局,乌鹊庄,万江集周氏一家及邻居,孙老儿,半月村民,这些人都是因为同一个原因被屠杀的?”   
“还有黑龙潭,孙家院,小南县赵府的全体人氏,当日在虎澜江愁岩渡船上之人,除了与你同行的那位姑娘,一个都没留。”风间夜道,“这一切都要感谢你和那位姑娘,如果不是她想起那位女尼是落梅庵的,我也不会抢在你们前面找到那个尼姑,并顺藤摸瓜找出后面的人。”   
枫雪色空濛的眼睛里,慢慢地溢出杀气。再冷静的人,想到有那么多无辜的生命被害,也被激怒了。   
“杀害这么多人,就是因为他们无意中目睹了江滩上的那场屠杀?”   
风间夜道:“那只怪他们运气不好。我们本来选择了最偏僻的地方下手,谁知还是出了纰漏,被他们看了去。”   
从知道风间夜是扶桑人那一刻起,枫雪色便已把所有的线索都串了起来,最好汇结到一个点上——那件事,果然与两位带兵抗倭的大将军有关。现在,只需要风间夜亲口承认。   
“你们的行动如此诡秘,江滩上被杀的到底是何人?”   
风间夜紧紧地握着笛子,慢慢地道:“我是扶桑人,所做的每一件事,当然都有我的目的。”   
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答案与他猜测的相去不远。枫雪色心中热血涌动,不得不深深地呼吸,以保持平静:“既然你一直都隐在幕后,又因何突然现身出来?”   
风间夜看看枫雪色冰凝般的面容,眼睛里的杀气开始一点点聚集,道:“因为我突然很想知道,咱们两个人,谁才是强者。”   
枫雪色缓缓地闭上眼睛:“来吧。”   
先前被劲气逼落在岸上的黄花碧叶突然飞了起来,缓缓地上升,似被无形的手托着,在夜雨中迷乱地,凄美地旋舞。   
然而,这一切对枫雪色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   
他看不见!   
枫雪色忽然如白鹤冲天,躲开了从湖中刺出的一口明晃晃的刀,然后一剑刺出。明明风间夜立在身边三丈处,他这一剑,却刺向身边不远的一棵树,发出“叮”的利器撞击声。再回身,隔空一架,又是“铮”的一声,反剑回削。三招,三丈外的那个风间夜突然消失了,而他的真身,与枫雪色相距咫尺。   
“原来这就是你们东瀛的忍术!”   
枫雪色口中说话,手中剑却绵绵而出。   
空气微微扭曲,风间夜手中的穿云锁月笛已与“雪色”纠缠一起。   
九招一过,两人倏地分开。风间夜的穿云锁月笛横胸,枫雪色长剑在空中划了半个美妙的弧度,攻守皆宜。   
风间夜的眼眸亮如星辰:“枫公子果然是中华翘楚!”   
枫雪色的神色间也有敬佩之意:“东瀛武功,虽然脱胎于中华,却能够自成一系,贵国也人才济济!只可惜——”   
风间夜神色有些傲然:“可惜什么?”   
“可惜,中华大地,天地宽阔,江山如画,武术一道,以侠情仁义为本,智德慈厚为源。贵国偏居窄岛,好好的武功拿了去,却演变道诡诈阴毒,虽然另辟蹊径,却终是沦为下乘”!   
4 
他性情素来温和,这番话却说得甚是刻薄,实在是对那个野心勃勃的岛国深恶痛绝。   
风间夜虽然知其说得在理,却仍是不忿:“平心而论,我与西野炎,燕深寒正面相交,谁赢?”   
枫雪色考虑了一下,道:“你赢。”   
枫雪色冷笑:“贵国的上乘功夫,还不是要败在我们这下乘功夫手中!”   
枫雪色摇头道:“我说你赢,不是赢在贵国的功夫上,而是因为,你对中华功夫的了解,比他们对扶桑功夫的了解,要深得多!”他叹了口气,惋惜地道,“我国武者对贵国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风间夜默然不语,过了半天,才道:“诚然如你所言,可是,你又怎么知道,我有没有尽全力?”   
枫雪色道:“不妨再试试。”   
“好!”风间夜冷目中寒光闪动,掌中的笛身光华璀璨。   
枫雪色横剑而立,夜雨中,他修长的身影孤冷挺拔。   
挂在柳树上的提灯,洒下一圈昏黄的光。   
虽然知道,如果枫雪色回来,不会因为黑暗便看不见她,但是晨暮晚仍然站在光圈之中。   
撑着一把伞,披着一身朦胧的光晕,她站在斜飞的雨中,美得似龙君最小的女儿。   
枫公子已经去了很久了,却仍然没有回来。她很想顺着他的方向走去找,可是,他临走的时候说的话是“等他”!   
而且,万一她走开的时候,他偏巧回来,那岂不是错过?   
晨暮晚心焦如焚,想去看看,却又不敢。心中第一次觉得命运对自己不公,偏偏让她自小受伤不能习武,所以现在什么忙都帮不上……   
长长的堤上,忽然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晨暮晚心中一喜,向前迎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这个人不是他。不是枫公子!   
以枫公子的轻功,走路是不会发出这种杂乱步音的。   
那么,这漫漫的雨夜,孤冷长堤,谁还会来这里?   
最有可能是自己那两个丫环或者冯伯,因担心自己而来寻找——可他们的脚步声是她自幼听熟的,也绝非这样!   
忽然想到凝暖亭倒塌之前,被枫雪色刺死在湖里的黑衣人,晨暮晚的一颗心提到喉咙。   
要是有……漏网的……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影影绰绰现出一颗硕大的头,晨暮晚几乎尖叫出来   
5 
天,终于完全黑了   
看见那盏灯之前,朱灰灰肋下挟着一只大公鸡,正在树林里飞奔,心情很愉快。   
一头花溜溜的大肥猪跟在她的后面,挪动着四条小肥腿,跑得哼哼唧唧,一条小尾巴快乐地甩啊甩。   
朱灰灰和朱花花兄弟俩没法子不愉快!   
虽然刚才摸进村子偷鸡的时候,被五六条大狗狂追,可是她和它仗着长期配合出来的机灵劲儿,最终安全逃脱了!   
眼见已逃得足够远,再也不怕别人追上,朱灰灰终于停下脚步。   
摸摸空空的肚子,看看手中的肥鸡,她感叹道:“大侠勿怪!虽然小的答应你不再偷东西,可是实在迫不得已,失节是小,饿死是大。”   
这句话呢好像是从前某一天,她靠在一家书馆的墙根晒太阳睡午觉的时候,听教书先生讲的。   
她东张西望地想要找一个地方,将鸡洗剥干净,生火烤了,可是看清楚周围的环境后,不禁皱起了眉。   
稀疏的森林,阴森森的野外,刚才她只顾逃跑,没注意看路,这是哪里?   
正在疑惑的时候,前面远远的地方,倏然亮起一盏灯。   
昏黄的灯光摇曳着,在黑暗里,就像一只浑浊的眼,忽灭忽明,不住地眨动。   
朱灰灰呆了一呆,心中升起诡异的感觉。   
这盏突然亮起在旷野中的微弱灯火,让她想起很久以前,一个同样无星无月的晚上。   
那天夜 已经很深了,她没有找到食物,空着肚子抱着花花,走在一个长长的黑暗里,又冷又饿。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孤寂无人的巷子,那声音异常沉重,一步一步,仿佛踏在她的心上。   
一种没来由的恐惧让她拔腿飞跑甚至不敢回头瞧一瞧身后是什么!惟恐脚步一慢,会有一张白森森的利口咬在自己的颈子上!   
这盏骤然亮起在荒野中的灯火,便像那天晚上的脚步声一样,点亮了她心底莫名其妙的恐惧。   
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缩缩脖子,悄悄地自言自语:“算来,老子最近倒霉,还是离那种地方远一点为好!”   
伶着公鸡的翅膀,往花花的屁股上踢了踢:“花花,我们走另一条路吧!”   
花花只是哼了两声,每天发表其他意见。   
寂静如死的林子里,便是这几声“哼哼”,也令朱灰灰的心温暖了一些——毕竟她不是一个人,虽然娘不要她了,大侠不要她了,先生和夫人夜不要她了,至少她还有花花作伴呢!   
林中其实并没有路,她只是随便找了个方向,胡乱地走,可是没走出二里,又停下脚步。   
前方不远处,也亮着一盏灯。   
不用多话,立刻掉头,再换一个方向。   
这次还没走出半里路,眼前,又飘起微弱的灯光。   
那是一间小小的屋子,房子已经很破,窗户开着,遥遥可见窗前的木桌上放着一盏油灯。   
幽火飘摇,一灯如豆。   
再远些,是一些影影绰绰的土馒头。   
有的前面立着石碑,有的没有;有的长着长长的荒草簌簌作响,有的则光溜溜的寸草不生;有的上面飘着冷绿的磷火,有的裂开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不是吧!”转来转来,转到个乱葬岗子!   
朱灰灰打量前面,大叫晦气。自己只不过想找一个地方把鸡烤了,跟花花饱餐一顿,然后守着火堆睡一觉而已!   
这个地方怎么这么难找呢!   
她转身刚要走,头顶突然传来一阵怪笑声,她吓得手一抖,手中的鸡掉在地上。随即听到空中有扑翅的声音,抬头一看,有一只夜猫子拍着翅膀掠过,飞到另一棵树上。   
她将手按在胸口,感觉心脏怦怦乱跳,不禁在肚子里大骂,贼猫头鹰,死猫头鹰,睡觉在一棵树上睡就不行?半夜三更的瞎换什么啊,吓得老子半死!   
算了,这个地方鬼比较多,不能就待——就算有人,估计比鬼还可怕呢!   
能在鬼堆里待着,那个小破屋里,能是普通人么?   
所以,咱还是走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朱灰灰越想越觉得没前途,好不容易偷来的鸡也不要了,转身就跑。跑了十几步,不见花花跟来,纳闷地回头一望,顿时大惊失色。   
自古以来,猪爱拱地,兔子爱盗洞,老鼠爱咬东西,都是生理需要,天性使然。   
朱花花虽然是一头比较聪明的猪,但天性方面,和头的同类也没什么区别。   
此时,它正在林边一个土包上,要用鼻子又拱又顶,拱得泥土乱飞。   
朱灰灰仔细一看,那哪是什么土包,分明是一座坟,石碑断成两截歪在一边,坟包上新土盖旧土。   
令她感到惊悚的是,被花花拱开的地方,正露着一条白白的大腿。   
“花花!你干什么!”朱灰灰怕惊动了鬼,不敢大声训斥,捡起一个东西,向朱花花的屁股上砸去。脱手之后,才发现那不是石头,而是一枚幼儿拳头大的珠子。   
她心里一寒,那不是眼珠子吧? '   
不对!眼珠没有这样硬!顺手一划拉,又在地上摸到几枚同样大小的珠子,入手沉甸甸的,也不知道是铁的还是其他什么,扁圆形,中间有个洞。   
她感觉这玩意儿有点熟悉,仔细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这不是算盘珠子嘛!   
奇怪!坟地里的鬼还会玩算盘?   
她这一分钟里,朱花花的工作已经取得实质性进展。三拱两拱之下,竟然刨出一具尸体来!   
朱灰灰简直要疯了,上去照着花花的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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