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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家门口就是一个小公园,有几个老人在晨炼,一个在舞剑,一个在打太极拳,一个在抱着树哆嗦。
打太极拳的那个老太太眼神有点凶。她不像在打太极拳,而是在表演巫术,两条胳膊在空中莫名其妙地比划着。她的眼睛在飘来飘去的胳膊后盯着张来。
这世界怎么了?张来觉得一切都变得可疑起来。
他对自己说:想点快乐的事吧。于是,他就想隽小,一想到她,他就听到了鸟儿的叫声,心情就一片灿烂。
也是我走道摇动,玉佩儿响,咿呀儿呀,惊动张先生,懒读文章,咿呀儿呀……一想起她在戏中那婉转的唱词和脉脉含情的模样,张来就感动。
他是一个情种。
在戏中,他是一个穷书生,而她是大家闺秀。可是,她爱他。
在生活中,他是一个穷戏子……
路边有一个粥店,二十四小时营业。这个粥店有一部公共电话。
张来忽然想到,那个人打电话来的时候,应该看一看手机上显示的电话号码。
他抱了一堆吃喝,从超市回到家,然后,就一直守候在那个手机旁,等它响。
可是,它不响。
张来很着急。他没有充电器,他不知道它的电还能坚持多久。
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起来。他想,隽小要来了……
就在这时候,手机突然响了。他迅速把它拿起来,看清了上面的电话号:4343221。
4343221,4343221,4343221……他一边叨咕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找到纸和笔,记下来。
电话断了。
张来想了想,拨了回去:4343221。
“嘟——嘟——嘟——”
他的心狂跳起来,逼迫他喘不出气。
电话响了很久,终于有人接起来,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谁?”
“对不起,请问,刚才是你打电话吗?”
“不是我。”
这个人的声音跟半夜里的那个声音有点像,只是语速不那么快而已。
“昨天半夜你有没有给我打电话?”
“你在说什么!”他显得不耐烦了。
“麻烦问一下,这是哪里的电话?”
“公用电话。”
“刚才打电话的什么人?”
“你到底有什么事?”
“我想问一下……”
“我没义务告诉你!”
“啪!”他把电话摔了。
张来放下电话,等了很长时间,再一次拨通了那个4343221。他希望这次换一个人接电话,最好是一个女人,异性之间好说话。他想问一问这个公共电话在什么位置。他要确定那个人的大致方位。
“嘟——嘟——嘟——”
“谁?”还是那个男人。
“我……想问问,你这部电话在哪里?”
“你有病!”对方显然听出了张来的声音,“啪!”又把电话挂了。
4343221……
他在心里重复着这个号码。
天还没有黑,那几个同事就到了。
当然有隽小。其他几个人都是借隽小的光。
外面很黑,刮着大风。如果永远晴空万里,那是不健全的天气。
张来的房间里十分热闹。
一张桌子,堆满了吃的,全是熟食。还有一箱子啤酒。
大家一边喝酒一边讲黄段子。男人讲,女人也讲。而且,女人的黄段子比男人的黄段子更露骨。
只有隽小不讲,她也不回避,只是跟着一起听,一起笑。这是女孩子在黄段子现场最可爱的表现。
张来也不讲,他得跟隽小的纯洁保持一致。
黄段子有限,讲没了,大家就开始东一句西一句胡扯,终于说到了手机。
大家把手机都拿出来,摆在桌子上,琳琅满目,熠熠生辉。
“我这个手机刚刚推出来的时候,我就买了,谁知道紧接着它就降价了。”张三说。
“我的手机也一样,当时花的钱现在能买两个。”陶炎说。
“我的手机降价幅度是最小的……”雷鸣说。
张来把他捡的手机拿了出来。
比起来,它显得又老又旧又土又笨。他把它举给大家,说:“你们看,我这种手机会降价吗?”
张三接过去看了看,夸张地叫了起来。张三是个女的。
隽小也接过去看了看,她认真地说:“我认为,只有你这个不会降价,还会升值。”
“为什么?”
“它是古董啊。”
大家一边笑一边纷纷附和:“这个会升值,这个会升值。”
雷鸣说:“而且,一机多用——这么重的家伙,完全可以当武器。晚上拿出去,心里踏实。”雷鸣是个男的。
陶炎不信任地问:“还能用吗?” 陶炎也是个男的。
张来把那手机拿回来,揣进了口袋:“谁说不能用!”
接着,大家就把话题转移开了,说起了一些走红的明星。
天很晚的时候,大家才意犹未尽地散去。
张来更是意犹未尽,因为他舍不得隽小。这就是爱了吧?
……他把大家送下了楼。
这些家伙吃了喝了,现在把嘴巴一抹,根本不再理张来了,纷纷骑上自行车,说说笑笑地走远,好像没有他这个人一样。
张来无趣地回了房子。
房子里似乎还存留着隽小的芬芳。
也是我走道摇动,玉佩儿响,咿呀儿呀,惊动张先生,懒读文章,咿呀儿呀……
张来收拾着残席。
外面的风更大了,吹得窗子“呼嗒呼嗒”响。
他刚刚把碗筷拿进厨房,门突然响了。他走到门口,从猫眼看出去,是隽小。
他的心兴奋地跳起来——难道有什么奇迹?
他打开门,轻轻地说:“隽小,你怎么回来了?”
一切好事都是有征兆的,不会在你的意外发生。隽小并没有走进房间的意思,她站在黑糊糊的门外,低声说:“张来,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进来说吧。”
“不了。我只希望你如实回答我。”
张来发现她的表情有点异常。
“一定的。我从来没骗过你。”
她犹豫了一下,说:“你的手机是从哪里来的?”
她的好奇引起了张来的好奇:“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不想告诉我?”
她这句话明显是不想告诉张来。
“我捡的。”
“真的吗?”
“真的。”
“……噢,没什么,我走了。”
“哎!”张来叫住她,犹豫了一下,问:“你知不知道4343221是哪里的电话?”
隽小想了想说:“不知道。”
然后,她转身就急匆匆地走了。
张来的舞台搭档——隽小,消失在黑糊糊的楼道里。楼道的窗子破了,没有人修理,风刮进来,“呜呜”地响。
张来站在门口,半天都在回味她的神态。
周德东永不出版的恐怖小说《你有精神病》之陆:你走错路了
这一天,天黑之后,评剧团的团长乌堂和隽小一起走出了办公楼。
两个人虽然走在一起,可并不是亲密无间,中间保持着男上司和女下属那么远的距离。两个人一边走一边低声说着话。
乌堂:“最近,张来怎么一直没来上班?”
隽小:“听说,他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我是听赵大爷说的。”
乌堂:“什么事?”
隽小:“有一天夜里,他梦游了,一个人走到南甸子,突然醒过来,而且……撞了鬼。”
乌堂:“乱弹琴!”
出了剧院的大门,两个人都停下了。
乌堂的家在东面,东面是正街,一片灯火辉煌。隽小租的房子在西面,西面是背街,黑咕隆咚一片。
今天,乌堂的老婆回娘家了。
“我送你回去吧?”乌堂小声说。
隽小推了他一把,羞赧地低下头去。乌堂左右看看,四周没有一个人,他就轻轻挽起隽小的胳膊,朝西走了,一步步走向那片深渊一般的黑暗中。
走出一段路,他渐渐搂紧了隽小。
马路两旁的柳树黑森森的,一只鸟叫了起来,那声音长一声短一声,古怪而单调:“嘎——嘎——嘎——”
“过几天,我在剧团腾出一间房子,给你做宿舍,省得来回跑了。”
“那敢情好。”隽小说。
停了停,她有些胆怯地说:“这是什么鸟在叫?”
乌堂四下看了看,说:“是猫头鹰吧?”
“猫头鹰叫吗?”
“它不叫吗?”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猫头鹰吃腐肉,它一叫,就要死人了。”
突然,隽小停下了脚步。
乌堂也停下来,说:“你怎么了?”
隽小没有回答,她慢慢转过头,朝后看去。乌堂也朝后回看去,猛然一惊——有个黑影站在后面,相隔仅有一步远,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他的头发很长,乱蓬蓬的,像个巨大的猫头鹰。
“你干什么?”乌堂问了一声。
那个人没有说话。
隽小一下把乌堂抓紧了。
乌堂吼道:“走开!”
那个人在黑暗中逼视着乌堂,声音嘶哑地说:“你走错路了。”
然后,他一转身,飞快地走开了,转眼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乌堂愣了一会儿,挽着隽小继续朝前走。
前面更黑了,什么都看不见,乌堂也许是怕撞到什么上,步履越来越迟缓。他好像一直在想着什么。
终于,他问隽小:“……这个人是谁?”
“我还想问你呢。”
乌堂不再说话了。
又走了一段路,乌堂停下了,突然说:“今夜我得回家。”
“为什么?”
“不为什么。”
隽小警觉地朝漆黑的前面看了看,小声说:“你别吓我!”
乌堂回头看了看,说:“有人看到我们了,今夜最好不要在一起。”
“不,我要你去!”
“你别任性。”
“今晚上好像有什么不对头,我害怕……”
乌堂想了想,说:“那好吧。”
他拉起隽小的手,慢慢走进那黑暗深处。
周德东永不出版的恐怖小说《你有精神病》之柒:怪人
南甸子的经历一直压在张来心头,像一块石头。
那天是个周末,他一个人来到剧团转悠。单位只有老赵头一个人在,不知道他那个痴呆儿子跑到哪里去了。
他坐在门房里,和老赵头聊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说出了那天夜里他莫名其妙出现在南甸子上的事,说起了那个看不清脸面的人,最后,他问老赵头:“你说,这个人是谁呢?”
老赵头看着窗外说:“他是个疯子。”
也许是因为面容丑陋,他很少正视别人。
“你知道?”
“我见过他,他见了人就说——你快疯了。”
离开剧团之后,张来就在想:半夜里给他打电话的那个人,和南甸子的那个疯子是不是同一个人呢?
很快,他就否定了这种想法。
张来坚信,手机这件事经过了周密的安排。不管这个人是谁,他(她)肯定是不怀好意的。他(她)故意把手机丢在那条人行道上,让张来捡回家,在深更半夜的时候,他(她)突然打来电话……
回到家,张来躺在床上,开始思索电话为什么关了机还会响起来。
他把枕头垫得很高,两只脚丫子露在被子外——这种姿势使他更加清醒。
最后,他忽然找到了机关:一定是这个人把开机时间设置在了零点——不管谁拿着这个手机,到了这个时间,肯定已经关机了。可是,手机却无声地自己把自己打开……
他下了地,打开这个诡秘的手机,捣鼓了半天,终于查到了它的开机时间,果然是00:00点!
有这样心计的人怎么可能是个疯子?
可是,这样做的人不是疯子又是什么?
忽然,张来想再到南甸子去看看。
张来一个人在乱蓬蓬的柽柳中穿行。
他发现自己的脚步很轻盈,好像在飘。
可是,一只只黑色的乌鸦却惊惊乍乍地飞起来,它们在灰蒙蒙的半空中盘旋,“嘎嘎”地乱叫,叫得很丧气。
泥泞的碱土地很滑,但是他没摔一个摔跤。
再次孤身一人来到这个地方,他感到阴风阵阵,死气沉沉。
他越走越害怕了。
终于,前面出现了一个人,他躺在水里,望着天,在沉思。他似乎没有一丝一毫重量,就像漂在水上的一根羽毛。
他不知道他是不是那个疯子,就朝他喊了一声:“哎!……”
他机敏地转过头来,那是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他盯着张来的眼睛,慢腾腾地问:“你在叫我吗?”
张来结结巴巴地说:“请问,这里是不是有一个疯子?”
“有哇。”
“他在哪儿?”
他朝一个方向指了指,说:“在那边。”
张来相信他就是那个疯子,为了逃避他,张来立即朝他指的方向走去。
他一边在柽柳中朝前走,一边回头看。那个人没有追上来。他的心一点点放下来,可是天更阴了。
走着走着,那个人突然在张来的前面出现了,他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好像正等着张来。他空洞的双眼没有一丝精神,疲}的,看着张来,一眨不眨。
“你!……”张来倒吸一口凉气。
“你快疯了!”他用一种类似小孩的声音,飞快地说。
张来转身仓皇而逃。
张来没有滑倒,也没有被柽柳刮伤……
有人说:“你怎么回来了?”
张来抬起头,看到刚才那个人出现在一丛柽柳后,张来只看到了他的上半身。
张来忽然意识到:虽然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其实是两个人!
他陡然站住脚。
“你刚才看到了我,是吗?”那个人冷冷地问。
“……你是谁?”
“我是他的魂儿。”
张来的心像口哨里的响球一样惊恐地四处乱撞起来。
那个人叹着气,慢慢闪出来——他竟然像影子一样走在水面上!
“他把我丢了……”他一边说一边轻飘飘地走向张来,直到站在他面前。
张来呆呆地看着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低下头,竟然发现自己也站在水面上——他一直在水面上奔跑!
那个人淡淡地说:“没什么奇怪的,你也是个魂儿。”
张来相信每个人都是由躯体和灵魂两部分组成。他也相信,是他的魂儿在和那个精神病的魂儿在对话。
因为,他是在“神游”——做梦。
张来到父母那里住了三天。
离开家之前,他关掉了那个诡怪的手机,把它塞进了木柜。
他父母都从评剧团辞职了,开了个“小脚丫文艺班”。他们招了十几个孩子,教他们识谱,弹电子琴,跳舞,唱歌。
“小脚丫文艺班”租的是教师进修校的两间房子,在小城中心。平时,父母就住在那里。
张来家里没电话,那里有。
每天吃过晚饭,孩子们就来了,“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像鸟儿一样动听。他们走了之后,一下就显得冷清了。
他睡在教室里,地铺。
母亲问他:“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住了?”
他谎称:“这几天,我等一个重要的电话,一个朋友从加拿大打过来的。”
这几天他一直没有睡好,总觉得手机里的那个男人正在四处寻找自己,他的眼睛绿绿的,像一匹狼。每次睡下之后,只要电话一响,他就会吓一跳。
一天吃晚饭的时候,细心的母亲看着他的脸说:“张来,你这些天好像有什么心事。怎么了?”
粗心的父亲埋头吃饭。
张来说:“没怎么。”
父亲乜斜了他一眼,说:“我早看出来了,他肯定有事。”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母亲又问。
“别问了,真没事。”
说完,张来放下碗筷,走进了孩子们的教室。
母亲跟着他走到门口,轻声说:“有什么事你就说,不要憋出什么病来。”
“你别烦我了。”
母亲静静看了他一阵,无声地关上了门。然后,他就听见她跟父亲在外屋“嘁嘁嚓嚓”地小声说着什么。
第二天是个阴天,整个世界变得暗暗的,竟然显得陌生起来。
张来朝天上看了看,黑糊糊的天就压在他的头顶,太近了,有一种巨大的压抑感。没有电闪雷鸣,不见一滴雨。天就那样低低逼视着他,毫无表情,毫无答案。
他一直朝城南走去。
他要去见见他。他的魂儿和他的魂儿对过话。
现在,他破釜沉舟了。
他走过县城正中心的十字街,走过热闹的商场,酒店,宾馆,马路两边渐渐变成了一排排小卖店,小饭馆,小旅店,房子越来越低矮,招牌七扭八歪。
人越来越少。
他慢慢出了城,路边是郊区农民种菜的暖棚,还有一家已经停产的化工厂,它的大门紧紧关闭,里面一片冷清。残垣断壁的四周长满了柽柳。
又走出了很远,他看见了一家敬老院,门口坐着三个老头,他们互相并不聊天,就那样望着他,眼光木木的。
过了敬老院,就是一望无际的南甸子了,看不到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