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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敬老院,就是一望无际的南甸子了,看不到一个人。
他的脚步一点点慢下来。
回过头,敬老院都离他很遥远了。在这里,风强硬起来。
柏油路不再像街里那样宽广,平整,变得很窄,而且凸凹不平,有零星的牛马羊粪。朝两旁望,一丛丛的柽柳,毫无生气。一个个死水泡,给人的感觉像固体的,那怪兮兮的绿色让人恶心。
他对自己说:想一点光明的事吧!
也是我走道摇动,玉佩响,咿呀儿呀,惊动张先生,懒读文章,咿呀儿呀……
忽然,他想到:那次聚会,隽小为什么突然返回来,问自己手机是从哪里来的呢?也许,她知道什么内幕?
天色越来越暗淡,他不知道太阳的位置,估计离地平线不远了。
梦中的场景浮现在他眼前:一个人在暗绿色的水面上漫步,一边走一边用手拄着下巴在沉思……
一群黑黑的乌鸦飞起来,它们在黑黑的云朵下黑黑地叫:“嘎——嘎——”好像在指引他什么。
他下了公路,朝柽柳深处走去。
这里很潮湿,天上的云朵也很潮湿。他的双脚粘满泥巴。
走着走着,他突然看见一个人在水泡前端坐。他吓了一跳,停在离他很远的地方,静静观察他。
他怀疑,他梦游时撞上的就是这个人。
这个人手里握着一根柽柳枝,在水泡上高高地举着,好像在钓鱼。可是,那柽柳枝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终于,张来朝他喊了一声:“哎!——”
他转过身,看了看张来,冷冷地说:“你把她吓跑了。”
张来试探地朝前走了两步,小声问:“你在钓什么?”
他四处看了看,然后神秘地说:“我在钓隽小!……”
张来愣了一下,说:“我不明白什么意思。”
他笑了笑,然后意味深长地说:“你快疯了。”
周德东永不出版的恐怖小说《你有精神病》之玖:另一起案件
想不清楚的事先挂起来。
现在,我讲一起震惊全县的凶杀案。
实际上,这个案件跟这个故事关系不大,甚至毫无关系,我之所以写它,是因为它好像跟这个故事有关系。
两年前,有一个叫赵景川的变态杀人犯,流窜到了隽小的老家——红铜县向阳乡一带。
他专门杀精神不正常的人,邻县已经有三个死在了他手中,他们都是被锛子砸死的,分别死在桥洞里、建筑工地上、荒草中。
他把那三个蓬头垢面的疯子和傻子杀死之后,给每个人都理了发,洗了脸,举动极其恐怖。
警方已经张贴了通缉令。
谁都想不到,这天中午,向阳乡供销社书记贾德的老婆被人杀了。这个女人平时疯疯癫癫的,不过,她从来不出门,在家中梳头洗脸化妆,把自己打扮得干干净净,然后就一天天地照镜子。
她就是被锛子砸死的。
当时,关于那个变态杀人犯已经来到向阳乡的消息,还只是个传闻,而贾德家的血案肯定了一个事实——他确实已经来了!
大家都惊恐起来。
可是,三天之后,真正的凶手就被抓到了,却大大出乎众人的预料——他竟然是贾德老婆的亲外甥!
贾德老婆的娘家一共姐七个,她是最小的,因此,她的外甥像土豆一样多。
她三姐的男人早早去世了,留下两个孩子,老二叫黄二奎,最不争气,小学没读完就辍学了,又不愿意种地,天天东游西逛,偷鸡摸狗。
虽然是亲戚,但由于他不务正业,贾德从来不愿意搭理他。
黄二奎却赖皮,他经常趁贾德不在到七姨家借钱来。贾德家是所有的亲戚中最富裕的。不过,他每次都碰一鼻子灰。
这一天,贾德上班了,女儿上学了,只剩下贾德老婆一个人在家,黄二奎又来了。
他进了门就笑嘻嘻地叫了一声:“七姨。”
他的手一直藏在背后的衣服里,那里藏着一个锛子。锛子是削木料的工具,柄和刃具垂直呈丁字行,刃具扁而宽。字典上说:使用时向下向里用力。
贾德老婆正对着镜子描眉。
黄二奎站在门口,朝外面看了看,然后说:“七姨,你有没有钱?”
“没有。”贾德老婆还在描画,并没有停下手来。
黄二奎的手在背后用力握了握那把锛子。他的手都出汗了,感觉那锛子的木把有点滑腻。他死死盯着贾德老婆的后脑勺,两只眼珠里流露出凶光:“七姨,我只借五块钱,五块钱有没有?”
贾德老婆仍然没有回过头来,她说:“五块钱也没有。”
黄二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要不然他也不会带锛子来。他的心突然变得像锛子一样坚硬,猛地举起了锛子。
贾德老婆在镜子中看到了他这个动作,一下就转过身来,愣愣地看着他,不解地问:“你要砸什么?”
黄二奎举着锛子,表情有点不自然:“我……不砸什么。”
“你骗我!”贾德老婆一下就趴在了那面镜子上,用双手紧紧护着,说:“你想砸碎我的镜子!”
她的眼睛挡住了镜子里的另一双眼睛。
黄二奎猛地把锛子刨下来。
她惨叫一声,顺着椅子滑到了地上。黄二奎跪在她身旁,举起锛子一下一下地刨。不用字典教,他知道使用锛子要“向下向里用力”。
红红的血水溅了他满身。
在贾德老婆的脸一片血肉模糊之后,他站起来,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寻找钞票。倒霉的是,他只找到了五块钱……
黄二奎被抓获很有戏剧性:
这个笨蛋杀了人之后,虽然认为自己做得很高明,警方肯定上了他的当,认定贾德老婆死在那个变态杀人犯之手,但是心里还是没底,因此他没有回家,一直躲在野外的庄稼里观察动静。
这一天,他偶然在一片葵花地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和通缉令上的那个变态杀人犯长得一模一样。
他一下高兴起来——现在,死无对证了!于是,他自作聪明地到派出所报了案。
没想到,警方通过脚印和指纹比对,早已经把他列为重大嫌疑人了,他刚刚出现,就被警方扣押了。
经过警方尸检,那个变态杀人犯是自杀,原因不详。
他为什么要杀死那些疯子和傻子,就永远是一个谜了。
半年后,黄二奎被枪决。
省里一家影视公司就投资拍了一个系列片,叫《盾牌》,28集,都是真实的案件。其中选了向阳乡的这个案子——警方定名为“8·25”大案。
所有办案的公安人员都是由公安人员自己演,很真实。而罪犯都是已经被枪决的人,用的是演员。
这个剧组到红铜县拍戏时,张来还找县委宣传部的一个哥们帮过忙,想在这部戏中演个角色——在这个县城,很难遇到这种机会。
后来,他还真被招去试了镜。
剧组住在红铜县一个不怎么样的宾馆里。他去了之后,导演只是跟他聊了聊,就让他走了,再没有音信。
前不久,《盾牌》在省电视台播放了。
因为这部戏里有一集是红铜县的事,而且张来还曾经想演个角色,所以,二十集他都看了。
红铜县的案子是第十三集,叫《放下你的锛子》。
片尾是一大串演职人员表,由下朝上移动,很快,观众来不及看清楚,已经过去了。
大致是这样的:
职员表
编剧:张坤
导演:张则栋
副导演:李耕 简红波
摄影:薛向易
美工:楚达
录音:杨钟文
拟音:郝文斌
剪辑:吴文月 宫亮
道具:叶船舟
剧务:王翼
场记:娟子
服装:刘莉
化妆、发型:魏敏敏
演唱:大江
词曲:孙伟
制片:张胜利
制片主任:刘皋
出品人:谭国梁
责任编辑:赵世基
旁白:解军
演员表
公安局长……郑森林(红铜县公安局长)
刑警队队长……黄永生(红铜县刑警队队长)
李尊(红铜县刑警队刑警)
马志强(红铜县刑警队刑警)
蒋绍良(向阳乡派出所所长)
贾德……郭成子
贾妻……蔡丽娜
黄二奎……赵存新
邻居甲……孙本山
邻居乙……孟波
参加演出人员
温志刚 刘军 于静蕾 康明 马占水 高石 孟晓华 孟宾 孙越越 唐明江 罗文军 程启楠 东升 李逢谷 史玉琪 曾亚洲 殷华 鲍秀珍 孙长富 季涛 朱解放
朱纪友 安春红 谢娟 郝雷 曹德昭 王晓燕 肖立 童建设 张爱金 许伟 刘亚侠 周俊清 王连才 冯大龙 华承东 蒋立本 高增产 肖丹 徐爱国 吕新 周德东
乔凤岚 于文革 叶孝林 董颖 杜洪刚 张磊 赵景川 叶延冰 曲敬 于秀兰 毛家将 单永久 韩华
特别鸣谢:
红铜县委宣传部
红铜县雁南飞大酒店
红铜县向前乡人民政府
舒切尔亚麻纺织有限公司
黄牛卷烟厂
向前被服厂
……
张来看着看着,眼睛就瞪大了。
他想把这个演职人员表重放一次,但那是不可能的。
他呆在那里,越想越害怕。
……现在,我把这个演职人员表固定在了上面,你慢慢看吧。希望你能找出那个让张来恐怖的东西来。
假如你找到了,千万别害怕。
周德东永不出版的恐怖小说《你有精神病》之拾:漆黑的大院
剧团又要下乡演出了。
城里的年轻人都迷上了通俗歌曲和摇滚,对传统地方戏没兴趣,观众只剩下一些老年人,而这些老年人一年年地减少。最后,评剧团只好下乡,不然,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农村人爱看地方戏。
这一次,他们的演出地点是向阳乡。
张来和隽小还是唱《西厢记》。
一上了台,隽小就对张来含情脉脉了,她唱:“也是我走道摇动,玉佩响,咿呀儿呀,惊动张先生,懒读文章,咿呀儿呀……”
他们总共演了三天。
最后一天,他们演的是《梁山泊与祝英台》,张来演男主角,隽小演女主角。
他唱:“三呀更里,月牙挂高空。梁山泊思念祝九红。烧香呀拜月呀,烧香呀拜月呀,为了我的那个恩和爱呀……”
台下有无数仰视的面孔,被灯光照得白花花,嘴巴都张得大大的。一些小孩干脆爬到舞台边上看……
结束后,大家从后台出去,回到招待所,卸妆,洗漱,接着就打扑克。
他们住在乡政府的招待所里,那一趟平房就在乡政府办公楼的后面。而那栋办公楼旁边就是他们演出的礼堂。
梁山泊却在四处寻找祝英台,他找了半天都没有看到她的影子。
“隽小到哪里去了?”他问陶炎。
“她不是跳进你的坟里了吗?”陶炎说。
“隽小是不是睡了?”他问张三。张三和隽小一个房间。
“没有呵,我刚刚从房间出来。”
“你看到隽小了吗?”他问雷鸣。
“她可能是走亲戚去了。这里是她老家。”
张来觉得雷鸣的话有道理,就不再找她了,一个人走出招待所的门,到外面转悠。
星星很亮,夜空高远。远处传来狗叫声。
乡政府的大院里很安静,四周种着松树,松针密密匝匝,像一团团毛烘烘的怪物。
前面那栋办公楼每一个窗子都黑着。
他刚刚在一个石凳上坐下,就有一个黑影静悄悄地走过来。
最初,他以为是陶炎,或者是剧团里的其他人。可是,他眯眼看了半天,怎么看都不认识。他有点害怕了。
那个人停在张来面前,黑着脸说:“不认识吗?”
“你是……”
他诡秘地说:“咱们见过的,你忘了?”
张来忽然意识到这个人的头发很长,而且乱蓬蓬的,他的脊梁骨一下就发冷了。他嗫嚅地说。“我想不起来……”
“好好想一想。”那个人的双眼在黑暗中熠熠闪着光,盯着他,似乎在笑着。
“精神病!”张来突然大喊一声,起身就跑。
他一直跑到招待所门前,才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黑影已经不见了。
他正在大口喘着气,一个白色的人影无声地出现在他背后,但是他毫无察觉。
“梁兄,你找我?”
张来吓了一跳,猛地回过身,看见是隽小。
在刚刚结束的演出中,两个人跳进了坟墓,双双化蝶而去。而现在,她竟然还穿着白色的戏装,在幽暗的夜色中,看上去有些吓人。
“隽小?你去哪了?”
隽小咯咯地笑起来:“我刚刚从礼堂回来呀。”
“这么久?”
“几个孩子围着我要签名。”
“你都成明星了。”
“你找我有事?”
“是呵。”
“什么事?”
“没什么……我只想问问你一些事。”
“什么事这么神秘?”
张来朝身后看了看,然后说:“……你对老赵头了解吗?”
“我比你来剧团还晚呢。怎么了?”
“我只是随便问问。”
“他不就是看大门的吗?”
张来想了想,突然问:“你知不知道南甸子?”
她一下就不说话了。
张来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能隐约看到她没有卸妆,柳叶眉又弯又长,樱桃嘴一点红。
“那里有个精神病。”他又说。
她似乎哆嗦了一下。张来陡然感到,她一定和那个精神病有着什么关系。果然,她说:“我认识他……”
“他是谁?”
“他是我的初恋。”
一阵风撩过,她的白裙子飘起来。
招待所里亮着灯,但是听不见里面的任何声音。窗子是两层玻璃。
张来愣愣地说:“真想不到……”停了停,张来问:“他叫什么名字?”
“马明波。”
“他怎么疯了?”
“我不知道……”
“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没有,突然就疯了……”
一个人怎么突然就会疯呢?
停了停,张来说:“你能给我讲讲你和他的故事吗?”
隽小望着夜空,叹口气,说:“我真不愿意提起这件事……”
下面是隽小给张来讲的故事。
马明波跟我在一个村子,我们都在向阳乡读书,寄宿。
其实,我和他没什么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只是每次放假的时候,我们都一起回村子,时间久了,就好上了。
到了高中一年级,我辍学了,开始跟我父母唱二人转。马明波也不念书了,到县城跟一个老乡学修车。其实,当时他的学习成绩很好。
我经常到县城去看他,每次去都给他带一些好吃的东西,咸鸭蛋,蒜茄子。
他很少回村子,偶尔回来,总要给我买一些衣服。
就这样,我们维持了两年。
后来,我被招聘进了评剧团。我和他的距离拉近了。
他到团里看过我一次,你们可能都忘了。我对你们说,他是我表弟。
去年的一天,我跟他去看电影,《功夫》。散场之后,他送我回评剧团。
走着走着,我发现他半天没说话,就问他:“你怎么了?”
“没怎么呀。”他说。
我们继续朝前走。
快到剧团大门口的时候,他还是一句话都不说,我以为他有什么心事,又问他:“你怎么不说话?”
他突然停下来,对我说:“八马朝前走。”
“八马朝前走?你说什么?”
“八马朝前走!”他又大声重复了一句。
“什么意思?”我紧紧盯着他。
他很苦闷地挠了挠脑袋,低声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我察觉到了他有些异常,说:“明波,天太黑了,你打个车回去吧。”
他说:“不用,这么近用不着打车。”
“那你走吧。”
“你先走。”
“你先走。”
他就转身走了。
他刚刚走出几步,又折回来,走到我跟前,轻轻把脸朝我伸过来。
我以为他想吻我一下。
实际上,他并不是来吻我,而是把嘴伸到我的耳朵旁,小声说:“五子点状元!”那口气神秘而且兴奋。
我呆了。
他移开脑袋,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然后,得意地走开了。
你知道,剧团大门口那条胡同黑黑的,没有路灯。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感到他走向了一片黑暗的深渊,再也回不来了……
第二天,他就不修车了,跑进了南甸子。
他的父母都不在了,只有一个哥哥,已经结婚。我跟他哥嫂曾经几次把他弄回村子,可是,每次他都跑回去……
八马朝前走。
五子点状元。
隽小讲到这里时,张来的头皮一炸。那次他梦游,马明波对他说的就是这两句!
“平时,他吃什么?”他问。马明波一直没有饿死,那么他一定得吃东西。
“不知道……”隽小低低地说。
他感到一阵悲凉。
“他睡在南甸子